“您的后宫岂不都是燕国的男妃?”他似笑非笑,赵熙把那些野心勃勃的小狼崽子们抓在手里,还是要震慑他呀!
“好。”万山也是孤注意掷,沉声应答。
赵熙轻拍桌案,“好,我们击掌为盟。”
两人在案上轻击三掌,就此决定了大燕将来十数年的命运。
当下侍者捧上纸笔,万山一挥而就,写成盟约。又换了张纸,写下一套心诀,一并封了给赵熙。
赵熙自然知道他在帐子里同林泽说过的话,也未推辞,一并收下了。
“我再助大和尚一臂之力。边境中陈的兵,我负责解决。”赵熙笑道。
“怎么听着,都是殿下助我太多。”万山试探着问。
赵熙眼中终于染上了颜色,“你将阿则送到我身边,五年陪伴,阿则无一事不尽心尽力。其间,阿则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我无法弥补。唯有感谢您十数年对他的悉心培育,教出这么好的男儿,才有了如今的正君。这我都承你的情。”
“阿则受散功药折磨,身子总是不好,大和尚若顾惜,若是觉得熙做得这些足够让你实现抱负,那么请赐铭则解药,让他脱离痛苦。”赵熙眼睛有些湿润。
这话说得过于感性,万山铁石的心肠也牵了牵。他不得不感叹,情之一字,对人心的掌控。将祁峰安插在公主身边,那小子虽然不怎么配合,可毕竟收到了预想的效果。
如今大计已经议定,他还有什么不能说破,万山叹息道,“殿下,解药在几日前已经送抵。阿则他……自己不要吃,说是放在您别院没带来呢。”
“什么?”赵熙闻言,终于变色。
看着自进帐就一直稳重淡定的人大变了颜色,万山冷眼旁观,心里也暗惊,阿峰在公主心中的位置,也许重得连他自己也未意识到。
“解药是三粒,装在蓝瓷小瓶子里。”万山用手比划了一下瓶子的式样,却见赵熙一脸茫然,只得道,“哎,他已经服过一粒啦。这药的药性很霸道,若是不把三粒都服完,期间,就不能妄动内力,否则会被反噬。”
赵熙惊在原地。
万山沉吟猜测,“兴许他这次病倒,就是因为药性的原因。在下……看看去?”
赵熙再不犹豫,伸手相请,“有劳。”
“客气。”万山笼了袍袖,负手。他与赵熙方你来我往一番较量,一直处于下风。唯最后这一交手,因着那个傻小子,他倒占了上风。看着赵熙明显气得发青的脸,万山心情好了许多。
他跟着赵熙,移步出帐。不远处,宝帐通明,那就是公主寝处。那小子,正睡在里面。
万山眯了眯眼睛,跟着进了宝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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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陈设奢华舒适。轻轻软软的长毛绒地毯,温暖干燥,隐隐约约,清清淡淡的香。
转过珠帘,一张大床雕花繁复,垂幔重叠,燕国的先皇幼子祁峰侧卧在床榻上,睡得正沉。他身上轻轻覆着的一张裘被,毛色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纹。修长的身形,在被子下勾勒出的曲线流畅起伏。俊美的面庞,莹玉般润泽。只有刀裁般的鬓角,眉毛和轻盍长睫,才让这片无暇有了些墨染的颜色。
万山负手站在床前,对着五年未见的祁峰,一时陌生。
“尊者,他这样睡着好久了,可是不妥?”赵熙担忧地问。
万山沉吟道,“铭则累了这些天,好好睡一觉也好。”
赵熙听出话音,皱眉,“他用药睡的?”想到药丸,赵熙目光就暗了暗。
万山走过来,俯身看了看祁峰,轻轻摇头,“他专门学过医术,很精湛。只用银针刺穴,便可让人安睡。”
“自己刺穴?”赵熙愣了下,不由转目看她正夫。人睡得很沉静,可就是这样一个清清淡淡的人,不知有多少事瞒天过海呢。
忽而又想到她自己从宴上下来,睡的这一觉,不觉心内更寒。算计,他果然无时不用。
万山侧目瞧她脸色阴晴不定,就知道其中必有曲折,也不追问,探手扣住顾铭则脉门。
“做什么?”赵熙问。
“殿下是想要铭则醒来吗?我用内力震一下就好。”
赵熙迟疑了下,“我来。”
万山内力已经不及五成,此刻再用一下,不知还剩多少。万山乐得站在一边,看赵熙缓缓吐劲。
外来的力量侵入筋脉,滋味肯定不好受。深眠的人皱着眉,颤着睫毛,醒过来。
入目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公主殿下。刚刚撩起的长睫,又颤着垂下,掩去眸色。
赵熙手上动作一顿。与他相处五年,自然知道他习惯,惯会掩藏心意,情绪起伏从不在脸上显现。只一垂睫的小动作,便足以说明了他心里的抗拒。
赵熙心里也难受,默然起身,让位置给万山。
床上的人感受到她离去,目光遮在睫下,浅浅地追随,又被万山挡住。
他收回视线,掀被子起身。揣在怀里的物事儿随起身轻轻滑落。祁峰不知何时物,抄手接住才发现是个带着余温的小袋子,一时发怔。
赵熙看着亲手放在他衣服下面的暖袋子,目光也黯淡。
万山目光在两人间逡巡,异样的气流在空气中流淌。
祁峰忽地抬起目光,轻声,“我……有话要同尊者讲。”
赵熙眯起眼睛,“要我回避?”
顾铭则侧着脸,不看她。
赵熙气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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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出帐了,顾铭则绷紧的肩终于松了松。
万山负手看着他,沉声诘问,“解药送至,为何只吃一粒?”
祁峰淡淡垂目,“内力恢复身份即暴露,届时尊者不担心惹恼殿下,会转而为敌?”
万山皱眉,“所以我让你按计划除了她,便无变数了。”
祁峰目光锐利,“大师父说差了。您之所以还能好好与她讨价还价,皆因还并未做出害她的事情。”
万山沉默。
“您之前与我议定的计划,怎能说改就改?我在此坚持五年,决不改初衷。”祁峰斩钉截铁。
万山眯起眼睛看他,“这真是你不服解药的原因?”
祁峰一滞,扭过头不答。滞了一会儿,问,“如今您亲自与公主谈过,可认定了能与之合作?”
万山被他气个倒仰,怒道,“你设计让我们会晤,不是早就认定了这个结果吗?”
祁峰倒没辩,沉静点头,“嗯。”
万山瞧他油盐不浸的样,气得咬牙。这小子算计着让他入了公主营地,太子那边必会起疑。如今他只得选择放弃一方,何况这里的情形,确实比他想像得好百倍。
只要祁峰还是顾铭则,赵熙就会永远为他们的助力!这就是祁峰要他过营亲眼看看呀。之前五年,这小子都不温不火,自从获悉要转而与太子结盟了,竟急成了这样?万山心里暗惊,祁峰是否全心向着赵熙,那他是否还能信任?
“事既成,我不想再留在这里。”祁峰道。
一刻也不想留?不是与公主蜜里调油了吗?万山鹰目锐利审视着,祁峰唇抿得紧紧的,竟是一句也不想再说的样子。
万山忽地皱起眉,似乎明白了祁峰的心思,这小子动了真情,只怕是死也不愿再顶着别人的名字面对赵熙。万山心中愈加警醒,所幸情起尚浅,也是这小子还有些懵懂,索性便由他来斩断孽缘吧。于是他断然道,“好,你可以撤回燕国了。”
祁峰垂下的长睫,轻轻颤了颤。
万山严厉警告道,“隐居什么的,你想都不要想。你是祁氏的子孙,出生便注定不能平淡一生。回国后,你老实给我呆在朝堂。若敢存着一走了之的心,我就告诉赵熙你的底。”
祁峰咬牙盯着他,眼里全是火苗,“敢漏半句,我就不配解药给你。”
万山绝倒,气极地指着他,“还真是有来有去,与我讲条件呢?”
祁峰并不退缩,眼里都是坚定。
“好,好,好。”万山咬牙。
两人互相瞪着,万山先缓过口气,“夕儿呢?”
祁峰挑眉,“你调他来了?”
万山奇道,“他是我亲传的弟子,我调不得他?”
祁峰抿抿唇,哼道,“他伤了,来了也出不了力。”
“伤了?”万山皱眉,“内伤该好了。”
“你给的灵药,我给换了。”祁峰淡淡道,“怕他太欢实,我又打了他一顿板子,这会儿能爬起来,也没什么战力。”
“你……”万山再次被他气得脸色铁青,“你是不是早都打算好了?”
祁峰负手,半晌,沉着脸点点头,“我早让……她传话给你,不要朝三暮四,朝令夕改,我不同意,你也办不成。”
“真是啊……”万山气极反笑,这小子,果然翅膀硬了。从小就是个倔强脾气,也亏得他在公主府五年,把这臭脾气掩了个干净。如今可算是积蓄已久,爆发了。他自我顺了顺气,决定不呆在这儿了,白白吃赵熙的瓜落。
往帐门走了几步,万山回头,“你也不算小了,别总是她她地叫,那是你母亲。”
祁峰冷哼。
万山瞪了他一眼,又沉声嘱咐,“只明天一天时间了,你记着把剩下的解药带着,回燕国去也是一大摊子事,你这么又伤又病的,可不成。”
祁峰扭过头,不出声。
万山探头向外看。帐地里一片寂静,“公主何时过来?”
“林侍君伤了,她得看看去。”祁峰的声音淡淡的。
万山怔了怔,回目。祁峰瘦削的背影,立在床边,笔直萧索。看着都揪心。
“哎……”这个傻小子,谁让他给人家交了一颗心,苦着自己。
“早歇下也好。明日需万分警醒。过了明日,就可回燕了。”万山摇头,抬步走出去。
祁峰绷紧的肩有些僵,终是没回头看一眼。
更漏更深。
祁峰不知站了多久。猎场的夜晚,如此寂静,仿佛天地间,只有他孤身而立。
祁峰把目光从窗口外辽远的天际收回来,长长叹出口气。
落寞转过身,他愣住。
赵熙裹着一身寒气,站在帐门口。
“……”祁峰张张唇,没能发出声音。
赵熙进来,掩住帐门,又脱了长披风,伸手在暖笼上烤了烤,才一步步走过来。
清冷中,带着炭火的温暖,祁峰在她走过来的几步距离里,墨黑的瞳仁无声缩紧。
赵熙走近他,打量着她一向清清淡淡的正君,这一刻脸上生动的表情。
“紧张了?”
祁峰喉结微动了动。
赵熙停在他面前很近的距离,探手扣住他左腕,从指尖传来他全乱的脉动。
“乱成这样?”赵熙微仰头,看着他的眼睛,“顾侯是错吃了药丸?还是乱扎了针?”
祁峰抿了抿唇,这样咄咄逼人的赵熙,他从未得见。很有压力,但却不是不能承受,只是与她挨得那么近,让他心里全乱。
腕子被扣在赵熙手里,他自忖以体力,夺不回来,便向后撤了一步,以期能心平静些。可赵熙仿佛洞悉他想法,无声地跟进一步,柔韧的身子,与他紧贴在一起。
“殿下……”祁峰垂着目光看她,“我……”
“这回顾侯打算向我解释哪一件事?”赵熙似笑非笑。
祁峰眸子里的亮色全散成小小光点,他一瞬不瞬地看着赵熙,“这回……不解释。”
赵熙手指微动,将祁峰手腕扣紧,果然脉息更乱了。
“好,不解释?”赵熙微微笑,笑意直达眼底,“好个不解释。”
祁峰垂下长睫,再不出声。
赵熙用全新的目光重新打量她的正君。这样的顾铭则,如此倔强又别扭,她也是从未得见。很……吸引,却又分明感受到他的抗拒。
“与尊者商议妥了?”赵熙忽道。
祁峰的睫颤了颤,仍不出声。
“好,今夜,我不问你为何服毒丸自伤,也不问你为何成了燕国万山的党羽,太子那边顾侧妃已经遁走,想也是你的手笔,你设计把万山带到我面前,所为何事,我也知悉。”赵熙伸手攀住他肩头,入手瘦削、冰冷,她与他几乎成了热拥的姿势,赵熙将唇贴近他脸颊,一字一顿,“你不说,我自有百种办法让你说清。我不急,咱们慢慢磨。”
祁峰咬住唇,侧头躲过灼人气息。他试着想脱出这个灼热的怀抱,奈何气力不济。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连心头都烫起来。五年间,从没像现在这一刻,他怀念逝去的内力。
祁峰强压住喘息,哑着声音,“把我关起来,刑讯,杀头,活剐,随你。”
赵熙讶然看他,“顾侯还真是冷厉,对自己这么不手软?我只是奇怪,堂堂万山的得力臂膀,就这么点招数?不够看呀。”
祁峰被她明亮的眸子盯着,连耳垂都烫起来。
赵熙在他耳边低语,“我这的百种法子里,没这些。这些不够狠厉,逼不出你的真话的。”
祁峰自然猜得出她的百种手段,心里既抗拒,又……甜蜜。
果然,赵熙抽回手,退开两步距离,扬扬眉,
“自己动手,还是我来,你定。”
祁峰滞了一瞬,转目看着那雕花的大床,鼻端闻到了合欢香气。他脑中全是两人别院中的缠绵厮磨,又甜又懦,又温暖。只是……祁峰黯然垂目,隐去眼中腾起的雾气。
忽而,他强提半口真气,向帐门口掠去。
“咦?”耳边听赵熙惊讶出声。
祁峰压住心脉狂乱,抢先掠至帐外。
公主正君只着雪白中衣,赫然出现在暗夜的室外,巡逻经过的一队士兵都吓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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