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则跟着她出了广华宫。
一路上,两人谁也没再提蜘蛛的事。
途径桃园,赵熙站下。满园的桃花,飘飘洒洒,煞是美艳。赵熙走了这一路,脸色已经缓和不少,她站在桃林边上望着满园春景,微微叹道,“初春倒也不全是嫩翠色。”
“殿下一路上思虑犹甚,自然看不到风景。”顾铭则缓缓道。
赵熙挑眉看他。顾铭则淡淡笑笑,抬高手臂,在她身后的一株桃树上,折了一枝怒放的桃花,递给赵熙。
赵熙举着这一桃枝,清香的气息沁入心脾。一早上积蓄的烦燥慢慢被抚平,赵熙终于舒出口郁气。
林子深处传来嘻笑声,一群珠环锦翠的宫装丽人簇拥着一个锦袍男子,走出来。
赵熙眯了眯眼睛。
“哟,这不是皇妹吗?”这男子正是太子赵珍。当年皇后为了比姜氏早生,私下里喝了催生的药,结果难产。生下来已经属不易。太子本人先天不足,总是生病,皇后也因为这次生产,而大伤了元气,太子十岁时,便撒手死去。陛下觉得这个男孩,是如珍宝一样的存在,不可轻忽。所以取名珍,并有了传位给他的想法。
“太子殿下。”赵熙打量了下赵珍略显白滑的脸色,道,“听说太子病着,这是大好了?”
“自然……还有些不爽快……”赵珍目光越过赵熙,看向顾铭则。顾铭则站在赵熙后半步,身材修长,腰背挺拔,俊美的容颜,无人可匹,他眸光沉了沉,笑道,“多亏嘉和侯给孤送了几回好药,有心了。”
顾铭则微微点头致意,并未答话。
赵熙皱皱眉,还未及说话,就听太子身侧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兄长安好。”
正是顾铭则的妹妹顾采薇,太子的侧妃。她一身盛装,越众走出来,站在太子身侧。满面粉黛,顾盼生辉。越发衬着太子另一侧的太子正妃卫昭脸色发黑,满满的阴郁。
“听闻兄长这段时间病了,公主又不在京,妹妹很是担心。无奈身子一日重似一日,也不得过府去看。如今看兄长似是已经大好了。太好了。”顾采薇小鸟依人般倚着太子的手臂,眼里含着泪光,娇态可人。
太子爱惜地揽住她纤腰,“爱妃真是有心。”
“太子殿下大病初愈,侧妃又有孕,就一起好好调养吧。我们先走了。”赵熙不耐烦看他们,拉着顾铭则,转身离开。
身后,太子的声音遥遥响起,“咱们春猎场上见。”
“好。”赵熙向后摆摆手,“猎场上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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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宫,坐上马车。
马车帘子放下,隔绝外面的一切。
顾铭则坐在她对面,皱着眉,缓缓道,“采薇怀孕是昨天诊出来的,今晨得的消息时,公主已经进宫了……”
赵熙微微点头,“嗯,知道了。”
一上到车上,顾铭则便选择第一时间解释方才的事情。看来,他确实因失算而始料未及。不过,其实她并不那么看重此事带来的影响,不过是怀了个孩子,相府早就踩着两只船,她并不想把相府当成自己的助力。
顾铭则滞了下,颇艰难地继续这个话题,“相府并不比我早知道……”
赵熙眉梢微挑,“你如何断言?”
“采薇年纪小,还不知道轻重……”顾铭则皱眉道,“太子妃家族势大,她的地位会很稳固,采薇的孩子生下来,也只能是个庶长子,地位尴尬。所以观此事,代价太大,收益却微乎其微。”
赵熙点头。顾铭则的分析入丝入扣,她也认为相府并不会筹划这样的事情来稳固与太子的结盟,至少时机没到。顾采薇的孕事,于她来讲,其实都称不上是危机。因为这件事,有效地打破了顾相和卫国公两个太子最倚重的势力间微妙的平衡关系。此后两府必生嫌隙,太子估计要头疼了。
“这段时间,凡涉及太子内府的事,我们均不要插手,只静观事诚发展即可。”赵熙言简易赅地道出了自己的决定。
顾铭则点头,看来赵熙已经有了恰当的对策,他只需要配合和遵守。
滞了一会儿,顾铭则皱眉道,“采薇……父亲的意思是要保住她。”
赵熙点头表示理解,爱惜子女,这是人之常情,顾相也不能免俗。
“我以为,保她的性命无虞,已经是不易了。”
“你这么回顾相的?”赵熙微讶,他这样回信儿给父亲,恐怕要被垢病。
“相府并未太子府中安插下得力眼线。”顾铭则抬目看着赵熙,“这是当初父亲表示诚意的一种姿态。”
赵熙挑起一边唇角,顾相为了取信于太子,还真是以退为进。如今宝贝女儿闯下祸来,他必然束手束脚,估计是又要使唤自己的儿子了。
“我不会动用公主府的人,能保住采薇的性命,是我给他们的底限。”顾铭则坦白认下自己在太子府的势力。
赵熙抬目看他。
顾铭则目光澄亮,未有躲避,“早年间,我在京中多有布置,公主必是知晓的。多年间,只是收罗消息,从未插手朝局。如今也是府中家母惦念采薇,忧思成疾,我为尽人子之孝,不得已出手……”
赵熙摆摆手,“行了,不用解释。我知道铭则会守好分寸,余下的,许你便宜行事。我与太子之争,朝野皆知。但我怎样也不会对一个怀妊女子下手的。”赵熙郑重。
“谢殿下重诺。”顾铭则有些涩,其实他这样的求恳,是有些为难赵熙了。
赵熙抬手扶住他,“你我夫妻,何必言谢。我亦是女子,推已及人吧。”
听出赵熙语气中的涩意。顾铭则却无法安慰。他皱着眉,坐回对面。
赵熙看着顾铭则一直簇着的眉,微微感叹。若顾采薇能顺利诞下孩子,顾铭则便会被顾氏家族割离。在采薇入太子府那一刻起,他便洞悉了这样的结果,却仍选择完成顾氏长子的责任,同时以正君的身份,对她坦诚相待。
赵熙不能不感叹,纵使所有人都不看好他和自己,但她仍觉有正君若此,何其有幸。
“此事一了,你在太子府里的眼线,必是全被暴露。此后,不可再试着往太子府里安插人了。”赵熙也道出了自己的底限,“京中其他处的,我知道你也有过布置。但以后若要动要这些力量,必要先经我同意。”
顾铭则缓缓垂目,“是,臣侍明白自己的身份。”
二人将话说透,心情都有些不平静。车内一时寂静。
车行了一阵,顾铭则望向窗外。
竟已经到了城门。守城门的并不是皇城守卫,还有些兵士。顾铭则不明所以,“京城戒严了?”
赵熙正饮茶,闻言也往外看了眼,“嗯,一早上你便被召进宫,可能还不知道。皇上十日后要到京郊猎场狩猎,从今天起,京城方圆百里,都戒严了。”
顾铭则沉吟了下,眉头皱起。
“今日起,我到城外巡视,你陪我一同住别院吧。”赵熙道。
顾铭则回目看赵熙,她已经放下茶,从手边的书架上抽出本书看起来。
“怎么?”赵熙没听到回音,从书中抬起目光。
“府中大小事宜还未安排……”顾铭则有些吞吐。
赵熙挑唇一笑,“撇开手也就十几天,哪里能乱起来?府中人多事杂,还不够烦的,有个清静去处挺好。”
“是。”顾铭则没有理由拒绝。不过想到府中的顾夕,他出府时,他还昏睡着呢。也不知小家伙醒来会怎样。还有,他也没来得及安排应对戒严令,顾夕如何出得了城呢?心头思绪有些凝滞,顾铭则微微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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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院。
建在京郊一座景致优美的小山间。周围都是赵熙产业,漫山坡都是各色植被,象是世外桃源。赵熙回京时,就在这里住了几日,甚是舒心养神。别院这里自有下人照应起居。跟来的府中人人,都被在城门口遣了回去。顾铭则下了车,就被赵熙携着,清清简简地入了门。
两人都累了一上午,都饿了。先吩咐用膳。午后,赵熙闲适地倚着软榻,看书。顾铭则站在窗边的长案上,手绘一幅春景图。
因说厅里墙上少了一幅应景的画,赵熙便委托顾铭则画一幅来。他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大才子,书画双绝,现成的大画家就在眼前,她没理由找别人的画作挂在墙上。
赵熙看了会儿书,抬目瞅向窗边。顾铭则站在案边,微垂着目光,腰背挺拔,肩平舒展,一只手擎着笔,白皙手指,修长瘦削,指节分明。抬手时,露出一截手腕,连腕骨的形状也很完美。
赵熙出神地看着,向顾铭则方向探了探身子,目光微沉,“铭则。”
顾铭则不提防,惊了下,“殿下?”
原来他也在走神。赵熙心里好笑,顾大才子在书案前走了神,这大概也是千载难逢的。
她脸上仍不显,微微沉声,“方才在车上,铭则似乎说过,明白自己的身份?”
顾铭则缓过来,心里顿生警醒。细想了下,方才在车上,最后是说了这么一句,他点点头,谨慎道,“是。”
赵熙眯了眯眼睛,“你是真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仿佛未料她会突然诘问一般,赵熙明显感觉到顾铭则整个人一紧。
赵熙顿觉有趣,一向清清淡淡的顾侯,被她轻易抓到了把柄,也是会紧张的。
她靠回软垫,意有所指,“那孩子伤势好些了?”
顾铭铡一贯云淡见清的脸上,终于现出些生动的表扬。他放下笔,“昨日……是臣待的错。”
果然聪慧。她挑眉看着顾铭则脸上难得现出的尴尬神情,兴味盎然而起,“喔?铭则错在哪里?”
顾铭则抿唇看着她,“怠慢了殿下。”
“怠慢?”赵熙挑眉,“我还当昨日铭则是不愿意伺奉你的妻呢。”
顾铭则在她这样露白的话里,无言以对,终于红了脸。
赵熙把书掷在他的画作上,坐起来,“阿则说过,公主府自有规矩。教导别人就掷地有声,自己做起来,却如此含糊?”
顾铭则脸色白了几分。他从不怀疑自己身边有赵熙的人,即使从前没有,赵熙随便叫他院中的人过去问话也能问出来。她是家主,公主府的下人们忠于他之前,必要先忠于她。所以昨天责顾夕的话,赵熙绝对可以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那么他借沐浴之名,先去给顾夕疗伤的事,赵熙也不可能不知道。
自己算漏了的事犯了大忌,皆因昨日乱了方寸呢。顾铭则也是个果断的性子,他转过身,面对赵熙,坦承,“臣侍知错,愿领责罚。”
“人道没有不透风的墙,昨日的事,你的确做得欠考虑。”赵熙眸色幽深地看着他,“你是正君,我且顾着你的面子,不在府中人前责罚。这别院里的人,里不出,外不进,消息不通,所以你不必担心。”
顾铭则垂目,“谢殿□□恤。”
赵熙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感谢。
接下来,便是顾铭则的时间了。他往赵熙面前走了两步,犹豫站下。入府五年,赵熙一直待他以尊重,相敬如宾。倒是从未经历这样的场面。想起昨日罚顾夕的场面,顾铭则竟有些自嘲,果然是教训别人就掷地有声,这种事轮到谁,都一样的艰难。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赵熙面前三步远距离,一咬牙,自己解了外衣。
赵熙眉往上挑,眼看着顾铭则修长的手指,攀上了自己的腰封。
顾铭则缓缓松开腰封,打散中衣。细绸的内衫,除到小衣,赵熙甚至看到了顾铭则的腰际,在小衣下,露出一圈莹白的腰线。
顾铭则手指搭在薄薄的裤腰上,咬咬牙。
赵熙眼仁蓦地变圆,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她清了清嗓子。
顾铭则以为是在催他,一咬牙,把最后一层裤子退了下去。
赵熙觉得脑子轰的一声。他的正君,贴身的薄裤直垂到脚裸,裸着下身,姿态端正地跪下。
“殿下?”赵熙听到顾铭则唤他。她醒过神,看见顾铭则清亮如晨星的目光。
赵熙意识到自己走了一会儿神,清了清嗓子,“来人,取书房供在先圣香案上的紫檀戒尺来。”
“是。”外面有人应。
脚步声很快返回来。顾铭则缓缓垂下目光。
赵熙自起身,到门口接过戒尺。尺许长的大宽戒尺,拿在手里,光滑沁凉,颇有份量。她掂了掂,吩咐下人离开,自己拎着尺转回来,站在顾铭则身后。
顾铭则意识到她要亲自执罚,皱眉,“殿下,唤人进来即可。”
赵熙挑挑眉。心道,我怎么能让别人看到你这样?还是我受累吧。
顾铭则故做镇静地扭头看她,“这也不合规矩。”
赵熙不予采信。
顾铭则迟疑着不肯,赵熙抬手便挥了一下。
“啪”的一声,让两人都震了下。
顾铭则三岁启蒙,五岁入学堂,许多年求学生涯,总是先生眼中的得意弟子,父亲眼中的宠儿,何曾挨过这个。这一下不重,警告大于惩罚,但他还是全身震了下。
“你不肯?那便算了。”赵熙眼看着一道肿痕,在顾铭则白皙的臀峰上迅速肿起来,顿觉无法再下手,她把目光别开,低声道,“你自反省也好。”
顾铭则心道,事情已经进行到这一步,怎么着都得继续。他咬咬牙,向前膝行一步,红着脸,双手撑在矮榻上,“来吧。”
赵熙在他身后微微笑笑。毕竟是洒脱的个性,入府五年,再隐着藏着,他也还是他。一句“来吧”,干脆利索,带着些不羁,在他方寸尽乱的时刻,方显出真性情,原来她的正夫,从来不是个谨言慎行的人。
第7章 京郊别院(二)
疼,累,还是疼。
室里烧着热热的火龙。顾铭则无法判断戒尺打在身上多少下,他艰难地抬头,看见赵熙正襟坐在他对面的软榻上,目光一片整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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