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夹马腹,再次如箭矢般冲出。马上颠簸,如今没有了符昭愿,他终是忍不住喉头翻涌的腥甜,咳出一口血来。
可是如今他还不能倒下,他要找个办法,让追兵一时间发现不了符昭愿已经被他藏起来了。
就算死,他也不能死在这里。
天边终于露出了一抹晨曦的微光,天终于要亮了。
萧豫双眼发黑,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支撑了多久。他双唇和脸上没有半分血色,仿佛身上的血都流干了一样,胸口那件狐裘披风,已经染满了他的鲜血。
他在悬崖上嘞停马,缓缓舒了一口气,有些如释重负。
身后的马蹄声渐渐近了,他却露出一个笑来,整个人变得异常平静,反倒不觉难过。
或许当初在苍山,他就该死了。
上天眷顾,让他能够成为秦无双,能够认识符昭愿,也没什么可遗憾了。
只是他有些后悔,刚才应该再看她一眼的。她甚至都还不知道如今的秦无双就是萧豫。
萧豫长长的叹了口气,似是惋惜,又似无奈。随后,他一夹马腹,整个人随着马一同跃下前方悬崖。
耳边风声呼啸,他再次坠入无尽的黑暗中,手腕上早已染血的那根发带随着他的下落在风中浮动。
作者有话要说:
昭昭我肯定疼她,虽然她现在变成这样,我依然爱她。HE
狗皇帝终于要回去啦,死吧死吧。记住,我是你亲妈,萧豫同学。
第42章
符昭愿醒来,她人已经躺在煊软的锦被中,阳光隔着窗柩照进来,灿如撒金,案上的香炉里烟气袅袅升腾,房间里隐隐有檀香浮动。
她动了动四肢,双腿酸胀不已,可手却还能勉强活动。她勉强支起身子,后颈的疼痛让她渐渐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那些都不是做梦,不是她发病时的癔症。
可此时此刻,符昭愿宁可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梦,不过是她发病臆想出来的一切。
“秦无双”同她说:昭愿,听话,等你醒来,一切都过去了。
如今她醒了,可一切越远没有过去。
符昭愿咬着牙,掀开被子,挣扎着将腿从床上挪下来,可脚刚及地,左脚脚踝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疼得低呼一声,俯下身去看,只见左踝足足肿了一圈,上面已经涂上了黑色的药膏。
外面的人似乎听见了房内的动静,很快就撩开珠帘大步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谢欢。
他见符昭愿疼得脸色煞白,却还在尝试着站起来,一时间也不顾得规矩,上前就扶住了她。
“你脚受了伤,还不宜走动。”
符昭愿被他扶着,手紧紧抓着谢欢的衣袖。她依旧疼得直喘息,却还是咬着牙他,“我昏迷多久了?无双呢?你把她找回来了吗?”
谢欢看她目光清明,却难掩其中的希冀与焦灼,就知道符昭愿现在并没有发病,她清醒得很。
他无法拿谎言哄骗她。
谢欢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把真相告诉了她,“我接到消息赶去田庄已经晚了,只在山上找到了昏迷的你。那些马蹄印一路延伸到悬崖边,如果不出所料,那群人之所以没有折返找你,可能是他们以为你和秦无双一同坠崖了。你这婢子倒是难得忠心,也够机敏。我已经让人下去找了,那悬崖足有百丈,找起来不容易,但应该很快会有消息。”
“坠崖?”符昭愿心口一阵阵揪紧,这两个字仿佛化作千万根尖刺扎入在她心上。她勉强笑了一下,这几乎是她的本能,用来掩饰自己的悲伤,可她眼前却一片模糊。
符昭愿的手死死抓着谢欢的衣袖,指节泛白。她动了动同样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唇,也不知是不是在安慰她自己,喃喃道:“无双她不会有事的,上次她也坠过崖,回来躺几天就好了。”
“秦无双”中了一箭,那血液温热粘稠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她手上,若非无一丝生机,“秦无双”又怎么会将她半途放下?
符昭愿还是一面说一面兀自点着头,似乎是真的说服了她自己,只是眼里的泪水却遮掩不住,再也停不下来。
谢欢其实也猜出秦无双八成是已经受了伤,否则不可能半途抛下符昭愿。更何况那百丈的悬崖,只怕还要摔得粉身碎骨……符昭愿心里必定谁都清楚。
她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早已让她的心智磨练的坚固无比。可此刻,谢欢却在符昭愿身上看到了怯懦和自欺欺人。
这世间,或许她真的在意的也只有秦无双了罢。
谢欢终究不忍心点破。
符昭愿却突然说:“我要去接她,你带我去找她,好不好?”
谢欢有些犹豫,若是秦无双真的摔得粉身碎骨,符昭愿亲眼见到,那这一切对她来说都太过残忍,更何况她如今身上还带着伤。
见谢欢不说话,符昭愿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仿佛一下子收敛了所有悲伤,甚至还朝他露出一个笑来。她说:“我就是想快一点看到她,我没事。你带我去,好不好?”
她这般反常,谢欢心中更是不安。可是符昭愿略带乞求和希冀的目光中,他终究拒绝不了,颔首答应。
……
无尽的黑暗中,萧豫仿佛一直在经受坠地时候那粉身碎骨之痛。他不禁想,原来人死了还是会有感觉得。他现在就很痛,仿佛整个人都无比僵硬,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
他的思绪有些不清明,仿佛将所有记忆都混淆了,慢慢又在脑海里拼接,更多的是符昭愿的模样,或笑、或哭、或同他撒娇。她已经醒了吗?谢欢找到她了吗?
起码要让他知道她是否安全了,否则他就连死都不瞑目。
萧豫觉得自己如果变成鬼,应该可以飘起了,他再次去尝试支配自己的手脚,耳边仿佛都能听见自己骨骼发出咯咯的声音。他猛地吸了口气,一股子冷风灌进来,他咳嗽了一声,眼前终于有了些光亮。
他缓缓睁开眼,意识和感知尽数归拢,刺目的光亮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等了好一会,让自己适应了之后,他这才再次睁开眼。
陌生又有些熟悉的房间,外面天光大亮,他躺在一张床上。
他难道还没有死么?
萧豫有些不敢置信,他费力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中箭的地方,那支箭穿透了他的身体,而除了摸到温热的肌肤,他没有感受到半分疼痛。
怎么会这样?一个想法突然在脑中一闪而过。
他伸出手,放到自己眼前。
这双手很大,是一个男人的手掌,这是他自己的手!
他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萧豫心中狂喜,猛地坐起身子,因为长时间没有活动,身子依旧有些僵硬。只是他早已管不了这么多,下床穿了鞋,将脸凑到盛着水的铜盆前看。
里面的倒影有些模糊,可真真是他自己的模样。
心中的喜悦让他一时间都有些忘乎所以,第一个想法就是要去找符昭愿。
只是如今他还穿着亵衣,房间里居然连件外袍都没有。
萧豫走出门真巧见一个仆从在院外打扫,当即吩咐他去给自己找身衣服和吃食来,顺便备匹马,他一会就要出门。
那仆从见他醒了,脸上露出几分喜色,立刻领命下去安排了。
萧豫洗漱一番,换了身衣服,又风卷残云般吃了点东西,这才出了府去。
……
谢欢派人不少人在悬崖下搜索秦无双。
他带着符昭愿到的时候,秦无双的尸身已经被找。她的尸首被平放在马车里,上面盖着一匹白布。
符昭愿走到马车边,她没有立刻去掀开那块白布,而是站在那,怔怔地看了好一会。
谢欢的亲信冯清还真怕这位皇后娘娘掀开白布被吓到,他忍不住同谢欢耳语了几句。秦无双死状极惨,最好还是不要让皇后娘娘瞧见了。
谢欢只会比他更担忧,符昭愿的平静太过反常,他宁可她这时候哭一哭。只是就算他出手阻拦,也不可能拦下符昭愿,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符昭愿深深吸了口气,终于伸手缓缓掀开了那白布的一角。
这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于符昭愿来说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秦无双的左半边脸被砸的血肉模糊,脑浆混着血水凝固在她那半边张上,而左眼眶的眼珠子都已经掉了出来,
符昭愿此刻正站在悬崖底下,她心里也知道从这么高的地方坠下,秦无双的肉身必定有损,刚才掀开白布之前她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预期。
可真当这一幕如此真实、残忍、血腥地出现在她面前,符昭愿只觉得自己脑子发懵,仿佛连时间都静止了。
痛苦犹如滔天洪水,声势浩大,摧枯拉朽般从心底蔓延上来,让她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翻绞成一团。
泪水簌簌而下,符昭愿伸手去抚触秦无双残破不堪的面容。她柔声低语道:“无双,我再也不赶你走了。你是谁的人都没关系,你醒过来,我什么都不和你计较了。”
秦无双身前还披着她的披风,上面尽是血污,这些血迹明显是从外面渗入,是秦无双吐出来的血。这处悬崖离田庄甚远,符昭愿不知道秦无双当时如何才能坚持到这里,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赴死,只为了不让那些人找到她的踪迹。
她的无双居然也有这么聪明的时候。
符昭愿这样想,她应该夸赞她的,可此刻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几乎都快要站不住了。
谢欢觉得符昭愿可能下一瞬就要倒下,秦无双的死状就连他都觉得太过残忍了些。符昭愿又如何能承受?
他以为符昭愿可能就要坚持不住了。
可出乎他意外的是,符昭愿将白布重新盖上,谢欢听得她开口道:“回去罢,我要亲自给无双入殓。”
语气极为平静,平静的让人觉得可怕,仿佛刚刚那样失态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谢欢下意识看向符昭愿的面庞。她容色平静,可眼底的绝望与灰败是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见过的,犹如蒙尘的明珠,再无耀眼的华光。
“你自己本就有伤,不要逞强……我会找好人来给秦无双抹尸。”谢欢劝道。
符昭愿居然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容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她缓缓说:“我要看清楚她身上的每一处伤口。谁伤她一分,我必让那人千倍百倍奉还。我要她生不如死。”
谢欢听了她这么说,心底不由得一震,他隐隐觉得自己身前站着的符昭愿同以往已经不一样了。
他不再阻拦,吩咐众人返程。
只是符昭愿并没想要将秦无双的尸身安置在谢府,毕竟是白事,秦无双又和谢家没什么瓜葛,她总归要避讳些。更何况,她还要替秦无双报仇,不能继续呆在宫外了。
她要回宫,站在权利的巅峰,总该有人要为这件事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抹尸就是给尸体清理装扮的意思。
下一章,帝后夫妻终于要见面啦。
第43章
萧豫以前也曾来过谢府,谢府的两个门房都认识他。他下了马,还没往里走,那两个门房就如同见鬼一样看着他,显然两个人都是吓了一跳,眼睛瞪得老大。
这、这皇上不是失踪了吗?他自己又回来了?
两人很快反应过来,上前就要跪下给萧豫行礼。
萧豫制止他们,只是问:“你们家大公子可在府上?”
其中一个门房立刻回禀说:“大公子出府送客去了。”
谢欢接符昭愿回府,并没有言明她的身份,只说是贵客。
萧豫心中惊疑不定,按理说,符昭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谢欢不可能还有心思会客。这个客人八成可就就是符昭愿。
他刚想开口细问,这时候就听见身后有人带着不可置信的声音喊了他一声含章。
含章是他的字。
萧豫转过身,正好看见谢欢就站在他身后,身边还跟着牵着马的冯清。
谢欢一脸喜色,显然有些激动。他几步上前,看了萧豫好一会,才又开口说:“你、你醒了?”
萧豫并不打算告诉谢欢自己成为秦无双的事,故而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我醒来发现自己在你宁慈胡同的府宅里,所以就过来找你了。我昏迷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谢欢想到符昭愿回宫要报仇的事,没想到萧豫却在这个时候醒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领着萧豫往府内走,“我们进去说,这事情说来话长。”
来到和风院,谢欢屏退了众人之后,和萧豫大致说了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他有心要维护符昭愿,起码为她争取到萧豫的支持,故而自然说了许多符昭愿的事。
萧豫从谢欢的话里无不能听出他对符昭愿的钦佩,不过他并不点破,只是露出了几分惊讶来。他点着头颇有些感慨道:“看来她受了不少苦,她既然已经回宫,若是想要为秦无双报仇,我自然会尽力帮她。”
萧豫这话说的极为自然,只是此刻他心里却窃喜不已,符昭愿回宫,她的身份就是他的皇后,他的妻子。
他都快要坐不住了,恨不得立刻回到宫里去。
谢欢根本不知道萧豫的心思,他微微一笑,问他:“你如今已经醒了,打算何时进宫?”
起码要寻个由头来和文武百官解释皇上突然被找到的事。而且桓陵的事符昭愿才解决了一半……现在正好让萧豫拿个主意。
萧豫却很快就说:“现在。”
谢欢有些惊讶,“那桓陵……你回宫的消息传开,恐怕终究是个祸患。”
“那就先铲了这个祸患罢!”萧豫淡淡一笑,如朗月清风一般温润。他瘦得有些脱相,脸色也不好,唯有那对墨玉般的眸子光彩熠熠,“你吩咐韩林去办罢。他替了桓陵卫尉之职,总该要试试他的能耐。”
谢欢看他主意已定,只好点头答应。
萧豫抿唇笑了笑,意味不明道:“朕过两日再去和他好好叙叙旧,今日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办。”
……
符昭愿回宫之后,当真亲自替秦无双入殓,宝蓝和皎月想要帮忙,她都没有同意。只是在她将秦无双的尸身打理妥当之后,才让两个婢子动手将秦无双搬入早已准备好的紫檀棺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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