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近些年没出什么出色的儿孙, 唯一值得说嘴的就是早前成了太子侧妃的柳月华。太子已贬为庸王,这件事情也不值一提。时任辅国公是柳皇后的侄儿,柳国公是个守成的性子,政事上不见得有多出彩, 却也没犯什么错,中规中矩的过了这些年。国公府的世子是继夫人所出,年纪尚小还瞧不出什么来。
如果柳家短时间内还冒不出什么能人来,一旦新皇登基柳皇后退为皇太后,中宫有了新主子,柳家的辉煌也就到了头。
所以有人猜,柳皇后此行或是与家人共商振兴柳家的大计。
明语觉得柳皇后无论是什么原因回娘家省亲,可能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到自己以前长大的地方好好看看。至于其它的,应该都是其次。
永王伤势不明,季元欻又迟迟不归京。她每天都把他写的那封信拿出来看上一遍,上面只有四个字:安好,勿念。
她告诉自己或许一切都是遮人耳目,他是个心有成算的人,和永王肯定是商量好的。永王必是不想趟京中的浑水,这才拖着一直不回京。
眼看着她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肚子里的孩子也早已开始施展拳脚。趁着这段日子她解决了身边人的终生大事,金秋嫁的是自己嫁妆田产铺子的总管事,升为不忝院里的管事妈妈。银杏成亲后管着厨房那一块,而微草配的是前院的管事,管着府里所有的杂事。
萱兰和小喜小福提为大丫头,又提了一位叫采风的丫头,还是四位大丫头。
柳皇后省亲的第三天开始接见京中的命妇们,楚国公府是第一批接见的人,卢氏、锦城公主和明语一起登了辅国公府的门。
辅国公府的下人比往常更加小心谨慎,无人敢大声喧哗,更没有什么闲杂人等走来走去。但从下人们的脸上,都能看出一脸的与有荣焉。
柳皇后住的院子听说是她以前做姑娘时住的院子,卢氏低低地和明语说着一些往事,都是她们做姑娘时的事情。
锦城公主最近没出过门,知道她怀孕的人不多。柳皇后乍见母女二人都挺着肚子,忙让她们坐下。
柳皇后道:“还是老姐姐你有福气。”
卢氏嘴里连忙说着托她的福。
柳皇后目露怀念,环顾着屋子里的摆设,“他们也算是用了心,你看看是不是和当年一样。你还记不记得那个花瓶,还你送给我的。”
“臣妇记得,臣妇还记得那幅画,是你十六岁生辰那天做的,画的就是院子里的一株石榴花。”
“只可惜,那株石榴枯死了。”
柳皇后说着,目光透过门看向外面。院子里种了许多花木,也有石榴,只是不见当年的那株石榴。物是人非,人已非,那些老物又岂会永远存在。
石榴寓多子,枯死子似乎印证她的命运。
“锦城这胎太子可有说过是男是女?”
锦城公主立马回道:“太医倒是与儿臣提过一嘴,只怕肚子里的这个还是个调皮的。”
柳皇后笑了一下,“多子多孙,你也是个有福气的,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都是母后的成全,若不是母后体恤儿臣,求得父皇同意儿臣与万家和离,只怕儿臣也没有今日的福气。”
“话虽如此说,但真正拿主意的是你自己。你若不是自己执意和离,又岂会有今日的福气。都说人生在世万般皆由命,本宫瞧着有时候还是得由己。”
这话说得通透,明语听着总觉得柳皇后此次省亲,比在宫里说话要随意一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回家的原因。
她看到柳皇后身后站着的双鸾,微微点头示意,双鸾也朝她福身行礼。
柳皇后瞧着她们互动,将双鸾叫出来,“说起来也是缘份,本宫身边的这个丫头跟随本宫多年。本宫实在不忍心她错过好年华,此次出宫,本宫就不准备让她跟回去了。”
双鸾立马跪下,“娘娘,奴婢愿意永远留在宫里侍候娘娘,求娘娘成全。”
“你个傻孩子,别人都急着替自己谋前程,偏你是个死心眼。你愿意做个老姑娘,本宫还不忍心。本宫瞧着你和武安侯夫人相处得好,不如你就随她去侯府吧。”
卢氏闻言,眼中闪过凌厉。
明语心下同是一惊,不明白柳皇后为何要往侯府塞人,而且她还不能拒绝。她能拒绝柳月华塞人,却无法拒绝柳皇后塞人。
心思百转千回,暗道柳皇后难道是想替柳月华出气。皇后到底是柳家人,回娘家后自是要替娘家人出出头摆摆威风。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更不能拒绝。
锦城公主道:“母后,武安侯如今不在府中,明语还怀着身子,此时带一个人回去,只怕是不太妥当。不如儿臣先把人领回去,日后武安侯回京再做计较,您看如何?”
柳皇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色猛地一沉,“你们把本宫当成什么人了?”
几人惊得立马下跪,卢氏道:“娘娘息怒,您要有火就冲着臣妇来。都是臣妇教导无法,才让她们惹怒娘娘,是臣妇的错,臣妇罪该万死!”
室内静得吓人,良久才听柳皇后一声长叹,起来亲自扶起卢氏。
“老姐姐,在你心里本宫是那样的恶人吗?本宫岂会不知你治家有方家风清正,你儿子楚国公没有妾室通房,听说与你亲近的庶子同样不愿纳妾。你那好孙女婿更是连皇家的面子都不给,当众直言不会有妾室。本宫羡慕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作孽给你们添堵。”
“娘娘,是臣妇的错,臣妇不应该误会娘娘。”
柳皇后又是一声叹息,“不怪你,任谁进了宫,哪里还会是原来的模样。本宫就算不想改变,只怕也由不得自己。你们赶快起来吧,好好的喜事弄得哭丧个脸,本宫都快成罪人了。”
喜事?
明语琢磨这两个字,实在拿不准柳皇后的意思。
柳皇后重新坐下,道:“双鸾这孩子命苦,原本上头是有个哥哥的,谁知那哥哥从军后战死了。她寄养在族伯家中,受那族伯百般苛待。好不容易听说哥哥的旧友去接她进京,谁知她那族伯动了歪心,连夜将她捂死丢进深山喂狼。也是她命大,一口气提上来竟然没死,一个人历经百般磨难到了京中。听闻那旧友的府中已有人代替她的身份,她走投无路之际稀里糊涂进了宫。”
“她…她是…”
明语惊讶不已,她万万都想不到双鸾竟然是真正的荔儿。
锦城公主也很是吃惊,心里多了一分怀疑。事情太巧,巧到让人无法不怀疑。然后怀疑归怀疑,面上不能显出来。
“这可真是大水冲到龙王庙,想不到还有这么巧的事情。”
“可不是嘛,本宫想着她哥哥是武安侯的旧友,她也算是武安侯的妹妹。这才做主把双鸾安置过去,还望明丫头多操个心,替她谋一门好亲事,也不枉她跟了本宫一场。”
明语当下表态,“娘娘放心,既是侯爷旧友的妹妹,那便是我们武安侯的姑娘。臣妇定当视她如亲妹,一定会替她谋个好前程。”
如此,柳皇后满意点头。
因为有双鸾,明语搬回了侯府。双鸾已改回原名张荔儿,以季元欻义妹的身份住进侯府,安置在怡景院。
自从原来的荔儿身份被揭穿后,微草的心情最是复杂。在得知真正的荔儿成为侯府姑娘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本就不是心眼多的人,经此一事,更觉自己还是做粗活的料,做一个管杂事的妈妈也挺好的。
什么样的人,就该在什么样的位置。明语倒也没有和她生分,时不时找她过去说话,府里的下人对她也很是敬重,她已经很知足。
张荔儿瞧着是个本分的,除了给明语语安外,其余的时候都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过是多养一个人,加上两人原来在宫中见过几回,明语对她的印象还不错,打心眼里希望是个好的。
明语收到她做的婴儿虎头鞋时,被那做工和绣花给惊艳到。
“这是你做的?”
“是我的一片心意,还忘嫂嫂不嫌弃的好。”
明语对女红一窍不通,以前在山里时她们穿的都是缁衣,也不讲究绣花什么的,都是灰突突的颜色。倒是会一些缝补,但针脚也是粗糙得很。
她嫁人之前有心想学一学,还想着绣个什么东西送给季元欻,可是绣出来的东西实在是拿不出手,也就放弃了。后来又起意要给季元欻做一身衣裳,最后还是金秋和银杏接手完成的。自此她对自己的女红完全死心,看到荔儿做出的东西这么精致,打心眼里佩服。
“怎么会嫌弃呢,你做得这么好看,我一定好好收着。”
荔儿眸微闪,知道这个嫂嫂对自己还有戒心。只夸东西好,又说好好收着,想来是不会给未来的侄儿穿。
换成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会对自己有戒备。她想起那一日皇后娘娘把她叫过,说是要给她谋个前程,问她觉得武安侯府如何,她听懂了娘娘的意思。
当年她被族伯丢进山里后,其实并不是自己醒过来的,她是被人救的。救她的那个人给她指了路,还给了她盘缠,让她上京。到了京城后,她莫名其妙成了待选的宫女。更幸运的是进宫甄选之后,她成了长春宫的小宫女。
这些年,每每回忆这些事情的时候,她都隐约有些怀疑。救自己的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把自己当成待选宫女的人是真的弄错了吗?还有她一个没来历没背景的人,怎么一进宫就被分到长春宫?
直到那天皇后娘娘问她愿不愿意来侯府时,她就明白了。
至始至终,皇后娘娘其实都知道她是谁,或许可以说她能出现在宫中,一切暗中安排的人都是皇后娘娘。
娘娘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她当时回答娘娘,她不愿做妾。如果她不认识武安侯夫人,可能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但是她接触过武安侯夫人,知道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果有可能,她只想和这样的人处好关系。因为她知道,对方是一个别人对自己三分好,定当报还十分的人。
皇后娘娘并没有勉强她,而是长长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如此也好。
伏气最盛的时候,明语的肚子越发的大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孩子在肚子里动来动去。因为不能平卧,侧来侧去总是辗转一晚上。
这一夜,又是半夜难受地醒过来。
内室的冰鉴里放满了冰块,倒是不凉快的很。听说今年格外的热,京里的冰价一日比一日高。世家之中,自是有冰窖的。武安侯府又只有她一个真正的主子,便是现在多了一个张荔儿,冰也是足够用了。
萱草打了帘子进来,手里端着一盆水,替她擦了一下略微汗湿的额头和手,又拿着团扇给她扇着风。
“夫人可是又睡不着了?”
“许是白天那一觉睡得功夫长了些。”
待在府里养胎,外面又热,除了窝在屋子里吃了睡睡了吃,还实在是没有什么要做的。白日里的时候睡着,难免会睡得长一些。
如此一来,夜里便会醒来。
屋外似乎有什么动静,明语才示意萱草出去看一看,就看到有人掀帘进来。那人风尘仆仆,下巴还有明显的胡茬。清冷的眼中带着些许的浓烈,大步走了进来。
她张着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萱草赶紧行礼,然后端着盆子退出去。
“我回来了。”
“回…回来了。”
她喃喃着,眼睛眨了两下才确定自己不是做梦,他真的回来了。人真是感情奇怪的动物,以前他在身边时,她只以为他们是感情平淡但很稳定的夫妻。
可是在他离京的这段日子里,她却时常在夜里反复回忆着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情不知何时起,不知不觉已经入了心。
“吃…吃过了吗?”
她想起身下床,被他满怀抱住。
熟悉的气息带着一丝尘土的气息,想来他应该是赶了好些天的路。她不知不觉地伸出手,环住他的背。
她拼命闻着他的气息,觉得怎么都闻不够。天气这么热,他身上还有带着汗气,可她半点不觉得,只觉得怎么闻怎么好闻。
“季元欻,我想你了。”
回答她的是更紧的拥抱,像要紧紧把她嵌刻进身体里。突然他捧起她的脸,猛烈地吞噬着她的气息。如噬血的人一般,拼命吸取着。
久久,两人才分开。
他凝视着她,她痴望着他。
良久之后,他捏了一下她的脸,“你似乎胖了?”
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她的肚子,比他离开的时候大了许多,圆滚滚的似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动来动去。她手放在肚子上,这孩子可能是知道父亲回来,好像欢喜得很。
一只大手也放上来,肚子里的孩子顶来顶去,他的表情有些错愕。
半点憋出一句,“倒是活泼。”
明语“扑嗤”一声笑出来,“他是知道你回来了,才这么活泼的,平日里乖得很。”
关于这一趟庆洲之行,她有太多的话想问,有太多的事情想知道。然而此时此刻,她就想什么都不问。
“你一路劳累,我让人给你备水沐浴。”
“不用,我等会还要走。”
她诧异,“你都回来了,为什么还要走?”
“永王还有京外一百里外的镇子上,我们应是明天进京的。”
因为他思念太切,趁夜一人疾行私自进的京。看了她以后,他还连夜赶回永王那里,明天和永王一起从东城门进城。
明语莫名觉得心疼,同时心里泛起一种满足的甜蜜。他是因为急着想见自己,才愿意这般劳苦奔波。
“那你赶紧回去吧,还能休息一会儿。”
“不急,我再坐一会。”
“哦,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多了一个义妹,现在就住在侯府里。”
“谁?”
“真正的荔儿。”
他听完这个荔儿来历,若有所思。又坐了一刻钟,他才离开。
萱草再次进来,没有多问一句侯爷为什么又走了的话。默默地侍候明语再次躺回去,明语重新闭上眼睛,这一次心里觉得特别安定,也特别踏实,竟然一觉睡到天明。
第二天下午未时三刻,永王一行进京了。
永王在马车里,外人瞧不见里面的情形。马车直接进了永王府,很快就传出永王重伤在身无法行走的传言。
101/106 首页 上一页 99 100 101 102 103 10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