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北游望着赵姑姑的背影, 肯定他与赵姑姑从前肯定在含冰居以外的地方见过。
究竟在哪儿见过呢?他实在想不起来。
……
从含冰居出来以后, 张北游没急着去秋水殿见楚恬, 而是先回了住所一趟。
在亲自确认过一件事以后, 张北游才急着往秋水殿赶。
刚走到东苑的大门处,张北游就迎面撞见了常寿。
常寿快步迎上前,“张太医怎么去了这么久?我们殿下左等右等不见您回来,实在等不及,便吩咐奴才出来迎迎您。”
张北游浅笑,“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殿下,何时变得如此沉不住气了。”
常寿说:“这天底下能让我们殿下沉不住气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太子殿下,一个是云栖姑娘。
只要是有关太子殿下和云栖姑娘的事,我们殿下总是很紧张。
不过,让我们殿下牵肠挂肚的人,最近又添了一个。”
“谁?”张北游问。
“七殿下呗。”常寿说,“您这两日,日|日去见我们殿下,应该都瞧见了。我们殿下对七殿下多好多体贴,恐怕连江婕妤这个亲娘也未必能照顾的这样周到。”
张北游点头,“六殿下对孩子是很有耐心。”
“可不是嘛。”常寿接着张北游的话茬说,“我们殿下可喜欢孩子了,也很招孩子喜欢。七殿下和九公主就最喜欢我们殿下,每每见着我们殿下,都要赖着我们殿下抱,只要一抱上,就不肯撒手。
九殿下和十公主虽然年纪小,平日里与我们殿下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但每回见着我们殿下,也都会往我们殿下跟前凑。”
“小孩子是最能分清好赖人的,咱们殿下那么招孩子喜欢,就说明咱们殿下是个十足的好人。”
“那是。”常寿对张北游的话深以为然,听后一脸得意,好像张北游在夸的人是他。
“张太医您说,我们殿下待弟弟妹妹们都这么好,若将来自己有了孩子,还不定要如何疼爱呢。
我们殿下生的俊美非凡,云栖姑娘也是天人之姿,他们二位的孩子,得好看成什么样呀。
也不非要生个儿子,只要是云栖姑娘生的,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我们殿下都一样喜欢。
最好能是儿女双全,一家人和和美美。”
话听到后面,张北游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待常寿把话说完,张北游才嘱咐常寿:“这样的话,往后千万不要在殿下面前说。”
常寿不解,“为何?”
“你听我的就是。”
常寿为难,“若奴才已经在殿下跟前说过了呢?”
“何时?”
“就在今天,今儿晌午。”
“殿下听后是何反应?”
“殿下当时什么也没说,我猜殿下是害羞了。”
殿下那不是害羞,是伤心了。
“往后别再跟殿下说那样的话了,切记。”张北游再次叮嘱。
“张太医不方便告诉我理由?”
“嗯,不太方便。”
常寿识趣,没有再追问,只道:“您的话奴才记住了。”
张北游冲常寿点了点头,“我这儿有桩很要紧的事要向殿下回禀,咱们快些走吧。”
一听说有要紧事,常寿连忙加快脚步,与张北游一道快步朝秋水殿走去。
张北游来得巧,七皇子楚惺刚被楚恬哄睡。
倘若楚惺醒着,一直哭哭闹闹的缠着楚恬抱,两个人说起话来就会很不方便了。
刚进书房把门关上,楚恬就问张北游,“只是叫你去捎句话,为何这么久才回来?”
“今日,永宁轩死了个宫女。”
面对答非所问的张北游,楚恬不急也不恼。
他很了解张北游,知张北游性子虽跳脱,却不是那种你跟他说正经事,他却偏要与你说玩笑话的人。
张北游说,今日永宁轩死了一个宫女……
楚恬知道,云栖有一个知交好友就在永宁轩当差。
云栖每回去永宁轩送糕点,总要借机与那位好友说上几句话。
云栖还曾亲口跟他提过这位好友,因此,他很清楚的记得此人的名字。
今日永宁轩中死了的那个宫女,该不会就是……
“那个宫女是不是叫容悦?”楚恬问。
“是叫容悦。”张北游答。
楚恬呼吸一滞,果然。
“她……是怎么死的?”
“暴毙。”
“暴毙?”楚恬眸色微沉,神情也骤然变得冷峻起来。
在宫里若说谁是暴毙而死,大多数时候是因为此人的死因不可说。
也就是说,此人是死于非命。
“她究竟是怎么死的?”楚恬又问张北游。
张北游答:“暴毙是孙院判瞧过以后下的论断,微臣来复命之前,特意回去见了孙院判一面,想看看能不能从孙院判那里打听出什么。
孙院判倒没瞒我,如实与我说,那位容悦姑娘并不是因身患急病而死,而是因误服了药性相克的药,才会突然暴死。”
“药性相克的药?”
张北游点头,“昭怀太子妃殿下的手臂在赛马大会那天受了伤,今儿晌午孙院判去永宁轩为殿下复诊,殿下说她宫里有个小宫女患了风寒,孙院判便赠了三粒他秘制的,专门治疗风寒之症的药丸给那个小宫女。
孙院判说,那小宫女在服过他赠的药丸以后,也不知又从哪儿得来一碗汤药,他验过碗中余下的药底子,发现那碗汤药中的好几味药,都与他之前赠给那小宫女的药丸中所用到的有几味药,药性相冲。
原本吃来救命的药,就变成了夺命的毒药。”
“吃下药性相克的药,真的会要人性命?”楚恬问。
“是,只不过……”
“不过什么?”
“孙院判跟我提了一嘴,说他事后问过永宁轩中,平日与那小宫女来往亲密的其他几位宫人,问他们可知那小宫女后来服下的那碗汤药是打哪儿讨来的,或是什么人给送去的。
那些宫人都坚称,不曾给那小宫女递送过什么汤药,也没见谁进屋去送药。
孙院判就很纳闷,那小宫女后来服下的药,究竟是打哪儿来的呢?
殿下应该知道,在皇宫里,药这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到手的。
以那小宫女的身份,不大可能自己弄到那碗药。
眼见死的只是个小宫女,孙院判也就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
孙院判与我说,左右人又不是被毒药给毒死的,很不必去追根究底。
不过孙院判还是得按照宫中规矩,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如实上报到皇后那儿。
皇后娘娘对昭怀太子妃殿下一向关怀有加,听说此事以后,特意嘱咐孙院判,说昭怀太子妃痛失爱仆,已是伤心不已,若知爱仆是死于非命,只怕会更加伤心。
皇后让孙院判不要将那小宫女的真正死因告知昭怀太子妃,只说是天命不佑,急病暴毙就好。
孙院判便依着皇后的吩咐,去跟昭怀太子妃殿下回的话。”
“我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楚恬双眉轻蹙。
“是吧是吧。”张北游稍显急切,“微臣也是这么觉得!”
“去查查吧。”楚恬与张北游说,“毕竟是云栖的挚友,若真是含冤被害,总要为她讨回公道。”
“嗯。”张北游应道,“虽然不一定能查出结果,但微臣一定会尽力。”
“有劳。”
张北游闻言,狭促一笑,“殿下何时跟微臣这般客气了?”
“对你客气还不好?”楚恬白他一眼,“那等事成之后,我不谢你,也不会夸你。”
“就算殿下不夸我也不谢我,微臣也打算管这门闲事。”张北游义正言辞地说,“殿下都没瞧见,在得知友人突然离世以后,云栖姑娘有多伤心。
毒害无辜之人的人,害云栖姑娘那么伤心的人,微臣绝不轻易放过。”
“云栖是很重情义的人。”楚恬说,每每提到云栖,他的目光总会变得格外温柔些。
而此刻,他的眼中除了温柔以外,还夹杂着些许担忧。
“她……哭了吧?”
“何止哭了,还……”
“还什么?”
“其实,微臣之前答应了云栖,不会将此事告知殿下,可微臣却……”张北游望着楚恬,看起来特别紧张地问,“殿下您说,微臣如此言而无信,会不会遭雷劈呀?”
第172章
楚恬被张北游问的有些哭笑不得, 应道:“你不觉得你这个问题问的有些迟了?你都已经言而无信了, 再问言而无信的后果还有什么用?既然说一句是遭雷劈,说两句也是遭雷劈, 你不如把话都给我说全了。”
张北游听了这话, 郁闷的都快哭了,“殿下就不能说微臣不会遭天打雷劈。”
楚恬正色道:“别矫情,快说吧。”
张北游知眼下不是与六殿下玩笑,说俏皮话的时候, 便如实回了楚恬的话。
“回殿下,其实今日第一个发现容悦尸体的, 就是云栖姑娘、赵姑姑还有永宁轩一位姓李的姑姑。”
楚恬呼吸一滞, 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你说清楚些。”
张北游继续道:“我都是听云栖姑娘身边的有德公公说的, 说今日午后云栖姑娘与赵姑姑一道去永宁轩送糕点。
听闻容悦突染风寒,卧病在床, 二人便在那位李姑姑的接引下去容悦房里探望。
谁知进屋一瞧, 人已经断气了。
云栖姑娘悲伤过度, 当场就晕了过去。”
“她晕过去了?”楚恬紧张的音调都变了,“她有没有磕着哪儿, 她没受伤吧?”
张北游搓着手, 一副为难样, “微臣答应云栖姑娘, 不告诉殿下这事儿的。”
楚恬往前逼近几步, 急道:“说!你快说!”
张北游只好如实讲, “万幸只是磕伤了膝盖,没伤着别处。”
“她膝盖受伤了?严重吗?”
张北游认识楚恬快十五年了,还从未见楚恬为谁这般牵肠挂肚,更没见过楚恬为什么人,什么事如此惊慌失措过。
于是,便鬼使神差地问了楚恬一句,“殿下,若太子殿下和云栖姑娘同时掉进水里,您会先去救谁?”
楚恬根本就没把张北游这话当成玩笑,特别认真的想过以后才回答:“我二哥会水,且水性还不错,我的水就是二哥教的。二哥既会水,当然不用我去救。所以,我会先去救云栖。”
“哦”张北游应了一声,原本还想再接着问一句,倘若太子殿下和云栖姑娘都不会水,殿下您会选择先救水。
这话都到了嘴边,张北游却没问出口。
这个问题太诛心,且问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太子殿下和云栖姑娘并不会同时落水。
六殿下永远都不需要在这两个人之间做出那么艰难的选择。
“还有其他想问的吗?”楚恬耐着性子问张北游。
张北游赶紧摇头,“没了没了。”
“那你能告诉我,云栖的膝盖究竟伤得严不严重吗?”
“没伤着骨头,就不算严重,只是会有些疼。”张北游说,“微臣在给云栖姑娘开的汤药里,加了几味有镇痛之效的药材。云栖姑娘喝下药以后,疼痛之感会缓解一二,只是那药的药效不长,过半个时辰左右,就又会疼起来。这几日,云栖姑娘怕是要遭些罪了。”
楚恬一边听着张北游说话,一边觉得好似有人拿着一把钝刀,一下一下的往他心上戳。
疼得他厉害。
“有没有法子能让她不那么疼?”
张北游垂着眼,幽幽道:“若有法子,微臣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云栖姑娘遭罪。殿下知道,云栖姑娘有病在身,在用药上需得格外谨慎一些,微臣不敢在云栖姑娘身上下太重的药,更不敢乱用药。”
楚恬听完这话,微微闭了闭眼,努力的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要这样疼上多久?”
“这得看恢复的好坏,好的话养上个十天半月就能痊愈。”张北游说,有意隐去恢复的不好会怎样。
“再过两天,圣驾就要回銮了。先是车马劳顿,回宫以后又免不了忙碌操劳一阵,让她怎么能好生的卧床养伤。我真是……”
听书房内突然传出“砰”的一声响,守在外头的常寿跟和顺都吓了一跳。
常寿连忙冲屋里问:“怎么了?殿下怎么了?”
“没事没事。”说话的是张北游。
听张太医说没事,二人才松了口气,重新站好。
“云栖姑娘就是怕殿下会如此,才不叫微臣把这些事告诉您的。您这样,让微臣回头怎么跟云栖姑娘交代。”张北游边说,边凑上前托起楚恬的手查看,见没伤着骨头才舒了口气,把楚恬的手放下。
“殿下,您从前可不是这般急躁的人。”
“我倒宁可我一直都是这般急躁。”楚恬攥紧了拳头,神情郁郁,“都怪我太优柔寡断,太瞻前顾后,没一早把她接出来。如今,二哥诸事缠身,我实在不便再拿这种事去给二哥添乱。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伤心难过,却不能守着她陪着她。我真是没用。”
“殿下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张北游劝慰说,“若您都算优柔寡断的,那怎样才算当机立断?您就是太宝贝云栖姑娘,才会对云栖姑娘的事,格外小心翼翼。殿下,您能听微臣多说几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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