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德。”云栖看着有德,轻轻握了握有德的手,“事已至此,莫说你我,恐怕连太子殿下都已无能为力,你就当那场大火只是一场意外吧。”
有德不是个蠢人,云栖稍一点拨,有德便意识到了什么。
“我……我听师傅的。”
话音刚落,有德就忍不住哭了。
他是为含冤惨死的那五十一个人哭,也是为自己的渺小无能哭。
见有德哭了,云栖也难受的想哭。
但她明白她不能哭,她必须得让自己冷静,越是这种时候她就越是得冷静。
云栖抬手,一下一下为有德拍背顺气。
心里想着:眼泪是苦的,哭出来也好。
……
赵姑姑回来的时候,云栖和有德两个正在院里的水井边。
云栖刚打上来一桶井水,让有德把哭花的脸洗洗干净。
见赵姑姑回来了,云栖连忙迎上前,见赵姑姑的脸色有些不大好,云栖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她问赵姑姑,“姑姑,太子殿下该不会已经去高阳殿见过陛下了吧?”
赵姑姑微微点头,“太子殿下的确已经去过高阳殿了。”
“那陛下与太子殿下?”云栖问,紧张到手脚冰凉,全身都在发抖。
“陛下与太子殿下起了龃龉,砸了砚台和茶碗。”
“陛下一向最疼爱太子殿下,怎么会冲太子殿下砸东西?”有德惊异万分。
赵姑姑不言,向来遇事从容冷静的人,也不由得皱紧了眉头,长长地叹了声气。
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最担心的事就这样发生了。
云栖着实有些不知所措,便问赵姑姑,“陛下与太子殿下之间只是起了小龃龉,应该没什么事吧?”
“这个我也说不好。”赵姑姑答,“在今日之前,皇上可从未对太子殿下发过火,连脸色都没给太子殿下瞧过,今儿必然是气极了,才会对太子殿下那样。
太子殿下骤然被陛下这般对待,只怕也是又震惊又伤心。
俗话说,父子之间与夫妻之间一样,都是没有隔夜仇的。
但陛下与太子殿下并不是普通的父子。
陛下既是太子殿下的父亲,也是太子殿下的君上。
父亲可以包容顶撞自己的儿子,君王却不会放过冒犯于自己的臣子。
不过好在,陛下今日只是气急之下砸了东西,并没有下旨责罚太子殿下。
想来,陛下心里应该还是心疼太子殿下,舍不得太子殿下的。
可要是太子殿下那边一直态度强硬,不肯向陛下服软,父子之间恐怕真会就此生出嫌隙来。
如此,便正中了那些奸人的下怀。”
“太子殿下身边有六殿下。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六殿下睿智,一定会审时度势,好生劝谏太子殿下的。”云栖说,“就是陛下那边……”
“王醒会在陛下面前,帮太子殿下说话的。”赵姑姑说。
有王醒公公出手相帮,云栖心安了些许。
她只盼皇上和太子殿下日后还能像从前那般亲密和睦。
倘若太子殿下失去了陛下的喜爱,那么那些一直都在蠢蠢欲动的人,一定会借此机会,想尽办法的离间陛下与太子殿下。
令陛下更加不喜欢太子殿下,也令太子殿下越来越憎恨陛下。
到那时候,太子殿下的储君之位就岌岌可危了。
一旦太子殿下的太子位被废,那等待着太子殿下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去年夏天,云栖被借调去旧书楼天水阁当差的那一阵子,她闲来无事曾读过大夏国的国史。
她记得史书上记载,自大夏国建国至今,一共有五位废太子。
其中两位是在被废的同时,就一并赐死了。
另外三位,也都没活到新帝登基。
这就是废太子的下场。
云栖知道,六殿下是由太子殿下一手带大的,六殿下是最忠诚的太子党,与太子殿下祸福相依。
太子殿下荣耀了,六殿下便跟着一起荣耀。
太子殿下若出了事,六殿下也必遭连累。
皇上爱屋及乌,如今有多喜欢太子殿下,就有多偏爱六殿下。
倘若太子殿下招皇上厌弃,皇上有多痛恨太子殿下,就有多厌恶六殿下。
那些奸佞小人就更不用说。
他们有多想太子殿下跌下储位粉身碎骨,就有多想六殿下也死于非命……
眼下,皇上只是与太子殿下起了龃龉,当着太子殿下的面摔了个杯子,又摔了个砚台而已。
云栖不禁在想,她是不是有些思虑过甚了。
但转念一想,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若不谨小慎微,那迟早是要酿成大祸的。
那些居心叵测之辈,可不会放过你一丁点儿的纰漏。
你的一点点疏忽,都会被他们拿来编排利用,并在未来的某一天给你致命一击。
云栖知道六殿下是个很机智聪颖的人,也很果决冷静,绝不会轻易被任何人煽动,去做出不理智的事。
那么太子殿下呢?
从太子殿下肯主动出手,去帮助那五十一个可怜人,想要给他们真正安定的生活,让他们能够安度余生这件事来看,太子殿下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也是个心思单纯的人。
他只想着要全心全意的去帮助那些可怜人,根本就没有去想过他的所作所为,是否符合他父皇的心意。
而从当年,太子殿下冒着大不韪,执意要娶何家姑娘为太子妃这件事可以看出,太子殿下是个固执,又有些感情用事的人。
这样的人,通常很容易被人煽动,被人利用。
但云栖认为,太子殿下能稳坐储君之位这么多年,应该不仅仅是靠陛下的宠爱。
倘若太子殿下无才无德,又蠢笨庸懦,恐怕早就被那些心怀异妄的人揪住把柄,赶下储君之位了。
云栖愿意相信,太子殿下与六殿下一样,也是个睿智且冷静的人,不会轻易被人害了去。
第169章
相比太子殿下的马突然发狂伤人的事, 一夜之间夺走五十一人性命的那场大火, 并未在行宫里引起轩然大波。
毕竟,那是宫外的事。
宫里的人并不关心外头人的死活, 他们更加关心江婕妤今儿是不是又吐血了。
撞伤脑袋昏迷不醒的贺美人, 还能不能再醒过来,醒来之后又会不会疯疯傻傻的。
还有荣妃娘娘的脚,是不是还没消肿。
再有,就是圣驾回銮的事了。
皇上已经决定, 择八月二十六这个吉日,从行宫起驾回宫。
皇上还亲自来了含冰居一趟, 跟吴才人说, 让吴才人随驾回宫。
皇上前脚刚走, 含冰居上下后脚就忙活起来, 忙着收拾要带回宫的东西。
吴才人要带什么不带什么,皆由雅音这个掌薄大宫女来负责收拾打理, 不必云栖他们操心。
云栖他们只管收拾自己的东西就好。
云栖的东西不多, 几身换洗的衣裳和一点儿银子而已。
全部家当也就只有一个包袱, 很快就收拾好了。
有德的家当更少,夏天和春秋的衣裳各两套, 冬衣一套, 鞋两双, 却都是单鞋。
云栖问有德, 问他冬天的时候也穿单鞋?
有德说, 他原本有一双棉鞋, 前年穿的时候还有点儿大呢,谁知去年冬天再拿出来穿,竟然有些挤脚了。
他原本以为那鞋穿着穿着就能撑大些,也就合脚了。
没成想只穿了一天,就把脚指头都磨破了,他只好改换单鞋穿。
却不想竟把磨破的脚指头都给冻伤了。
幸好有兴告诉他一个土办法,好歹把冻伤给治好了,否则那一脚的脚指头都要烂掉了。
那双挤脚的棉鞋眼见是不能再穿了,他便把那双棉鞋送给了脚小些的有富穿。
他自己则向上头申领一双新棉鞋。
上头也没说不给,却一直从去年冬天拖到现在,还没把新鞋给他呢。
听完有德的话以后,云栖二话不说,回去就连夜为有德赶制了一双棉鞋。
当有德收到那双棉鞋时,简直快惊呆了。
“师傅会做鞋?”
云栖说:“我之前得闲时曾帮人做过几双鞋,挣过些小钱。不过,已经有大半年没做过了,有些手生。加上这双鞋做的有些急,做的不太好。你先将就着穿,等回头我得了好的料子,就再给你多做几双。”
有德捧着那双棉鞋,眼睛闪闪发亮,“师傅做的可好了,比我之前那双好多了。”
“这哪里算好,宜香做的那才叫好呢,我做鞋的手艺就是跟她学的。”
说到宜香,云栖心里不免有些难受。
她想宜香,真想。
见云栖的眼微微有些发红,有德忙道:“说了半天,我还没试试师傅为我做的这双鞋呢。”
云栖回神,与有德说:“我特意把鞋做的大些。如此,冬天的时候,鞋里就能垫个厚实些的鞋垫,踩在雪上就不冷了。”
有德把脚放进鞋里一试,惊喜道:“如师傅所言,等回头垫上鞋垫以后大小正合适,师傅可真厉害。”
“合脚就好。”云栖笑笑,“我小厨房里还熬了一锅红豆沙,得赶紧回去看着了。”
“师傅熬红豆沙是要做豆沙卷吗?师傅今儿要去见六殿下?”有德问。
自打中秋节的第二天,在长街上匆匆见了一面之后,算上今天,云栖已经有八日没见过楚恬了。
云栖晓得,六殿下最近很忙,忙着照顾七殿下。
听说,七殿下只要醒着,便会寸步不离的黏在六殿下身边,一刻见不着六殿下就会又哭又闹。
六殿下是实在抽不开身出来见她。
对此,云栖心中并无半分抱怨,就是挺心疼六殿下的。
照顾孩子,还是一个生了病的孩子,可是很辛苦的。
“我不是要去见六殿下,我是想做几样拿手的糕点去送给昭怀太子妃。”云栖与有德说,“眼见再过三日,咱们便要随圣驾回宫了,我也就没机会再做糕点孝敬昭怀太子妃了。昭怀太子妃人好,待我也好,我想最后为她尽尽心意。
自然,我也是想借送糕点的机会,去找容悦说几句话。
你若无事,等晚些时候,等有富、有兴他们当完差事,都回到处所以后,你便过去找他们说说话。
此番一别,最快也要明年夏天才能见呢。”
“嗯。”有德点头,“我是得去见见有富和有兴,跟他们好好道个别。还有,那个……师傅,我想问……”
“你我之间,说话何须如此吞吐。”
“师傅,那我可就问了。”
“你问。”
“我想问师傅,若师傅将来做了皇子妃,能不能调有富和有兴到你身边伺候。有富和有兴都可勤快,心眼也都不坏,一定会对你很忠心的。”
云栖莞尔,“好啊。”
……
云栖回到小厨房的时候,赵姑姑正捧着个盆子,从锅里往盆中盛豆沙。
见云栖回来了,赵姑姑立马问她,“你这跑哪儿去了,好好一锅红豆沙险些给熬糊了。”
云栖很不好意思地冲赵姑姑笑了笑,“去给有德送鞋了。”
“你呀,可真是个急性子,眼下才八月末,还要两三个月才能用上棉鞋呢,你何必这么急着熬夜做出来。”
云栖上前,从赵姑姑手中接过已经盛好的红豆沙,“早做好了早踏实嘛。姑姑,糯米也快蒸好了吧?”
“快了。”赵姑姑应道,“对了,今儿午后,我跟你一道去永宁轩。你是知道的,我在这行宫里,统共也没有几个能相处得来的人,李娥算一个。我要回宫了,总要去当面跟她说一声。”
云栖点头,“那咱们早一些过去,这样还能多说一会儿话。”
“好。”赵姑姑一口就应下了。
……
云栖和赵姑姑到永宁轩的时候,李娥李姑姑刚为昭怀太子妃张罗好午膳。
云栖与赵姑姑都知道,昭怀太子妃一向作息规律,眼下这个时辰,昭怀太子妃应该已经用完午膳,午睡去了。
怎么才刚用午膳呢?
李姑姑与二人解释说,说那日太子殿下的马突然发狂伤人,他们主子其实也受伤了。
是被人撞倒,跌伤了胳膊。
不过当时,跌伤的胳膊没有磕破,肿的也不厉害,他们主子自己都没在意,觉得只是小磕小碰而已。
当天回来以后,只是简单的热敷了一下,连药酒都没擦。
原以为第二天早晨起来,胳膊就能消肿,谁知睡到半夜,人就被生生疼醒了,疼得胳膊都不敢打弯。
木槿和幽兰觉着不对,原本是要连夜请太医来给瞧瞧。
他们主子却不许,说忍忍就过去了,大半夜的莫要兴师动众的折腾。
木槿和幽兰两位姑姑拗不过他们主子,便没去请太医。
到了第二日午后,他们主子实在忍不住疼,才命人把太医请来。
太医瞧过以后,说昭怀太子妃殿下应该是把骨头给摔裂了。
裂骨之痛极是锥心,亏殿下能忍这么久。
太医也没有太好太快的法子治骨裂,只说这病得静养,等裂缝自己慢慢愈合。
李姑姑说,太医除了为昭怀太子妃调制了一份用来外敷消肿的药以外,还开了一副内服镇痛的药。
不过那药的药效似乎不大好。
药刚刚喝下那会儿是有用,但药效来得快,去的也快。
只一会儿工夫,胳膊该怎么疼还是怎么疼。
疼得昭怀太子妃连着好几夜都没睡好。
夜里睡不好,只能白天补觉。
最近这几日,昭怀太子妃是不分白天黑夜,困了就睡。
正因如此,三餐也跟着变得不规律起来。
一般都是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就吃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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