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指尖即将碰到药膏的一瞬,张北游停下了。
这可是有毒的药膏,哪能随便往身上抹。
有毒又怎样,他从前为试毒|药的毒性强弱,毒发快慢,还服过毒呢。
他敢服毒,那是因为他手上有解药,眼下他连这药膏里掺了什么毒都不知道,确定要冒这个险?
不怕不怕,云栖姑娘和有德都抹过这种药膏,人都还好好的没事,他怕什么,顶多痛痒几天。
可是人家好怕疼嘛!
而就在张北游伸出手指,又收回手指,如此循环往复,纠结万分之时,楚恬推门走了进来。
“我回来……”
没等楚恬把最后那个“了”字说完,就听张北游“嗷”的一声惨叫。
原本只想用指尖沾一点点药膏试试的张北游,半根手指都戳进了药膏里。
疼!剧痛!痛到神魂震颤!
他死了,他死了,他是不是疼死了?
第203章
楚恬被张北游这平地一声吼吓了一跳。
常寿也一样。
就连总是面无表情的和顺, 都罕见的微微蹙了蹙眉。
在稍稍定了定心神以后, 楚恬立刻迈着长腿,大步走向张北游, 焦急问道:“你怎……”
见张北游瘪着嘴巴, 双眼含泪地看着他,楚恬险些惊掉下巴。
张北游这是哭了吗?
虽然这家伙泫然欲泣的样子,看起来有几分可怜,但他……他还是忍不住想笑。
楚恬双手微微握拳, 努力控制住上扬的唇角。
大概是刚才那响亮的一声嚎叫,消耗了太多力气。
张北游颤颤巍巍地擎起右手, 虚弱道:“殿下, 好疼。”
楚恬盯着张北游的手看了又看, 也没看出有什么不一样, 就见他食指上似乎是抹了什么东西。
“你抹了什么这么香?”
“抹了这个。”张北游晃晃悠悠的将那个装有毒|药膏的桑皮纸包,举到楚恬面前。
“这是什么?”楚恬边问边要把纸包接过去细瞧。
张北游见状, 连忙将纸包收回来, “殿下别碰, 太疼了。”
楚恬一头雾水,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张北游, 你究竟怎么了?”
张北游言简意赅, “就……一时好奇, 以身试了个毒。”
楚恬闻言, 神情一凛, 立马命和顺去打水, 又命常寿去取剪子和纱布来。
而自己则一把抓住张北游的手腕,将人一路拉到了书房去。
与竹影一道站在不远处的廊上,静候差遣的菊沁,先是听到张北游张太医一声凄厉的喊叫,接着又见他们殿下怒气冲冲地拉着面色惨白的张太医,匆匆去了书房。
菊沁忍不住问竹影,“竹影姐姐,殿下和张太医这是怎么了?”
一向待人和气的竹影,眸色一沉,口气略微有些严厉地说:“当好自己分内的差事,莫要探究主子们的事。”
菊沁向来乖巧懂事,听了竹影的话,立马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那竹影姐姐,咱们要不要去书房送茶,殿下每次打外边回来,都要喝茶的。”
竹影微微摇头,“不急,等殿下吩咐说要茶,咱们再送进去。”
“嗯,都听姐姐的。”菊沁说完,又忍不住好奇地朝书房的方向张望。
竹影却没往那边多瞧一眼,“走吧,去茶房烧壶热水去。”
话毕,便拉着满眼好奇的菊沁走开了。
和顺与常寿两个腿脚麻利,赶着去赶着就把东西都办来了。
楚恬先是亲手将张北游沾了毒|药膏的右手,按进水盆里,洗了又洗。
直至洗到张北游喊着“殿下饶命,皮都要搓掉了”才松开张北游的手。
然后扔了条帕子给他,让他赶紧把手擦干。
自己则转身去到书架前,从书架上一处暗格中取了一个朱红色的小瓷瓶回来。
楚恬打开小瓷瓶,将瓷瓶中灰褐色的液体缓缓倒在已经裁好的纱布上。
然后将均匀沾上灰褐色液体的纱布,严严实实的包裹在张北游右手的食指上。
最后,又一丝不苟的用纱布在那根手指上,打了个结实又漂亮的结。
在做完这一切以后,楚恬收回手,将双手负在身后,他冷眼瞪着张北游,没好气地说:“你留给我危急之时的救命药,你自己却先用上了。你说你,这是作的什么死?你要一心想死,就去别处死,别死在我这儿。”
一旁,刚使袖口抹了把汗的常寿,忙不迭的劝道:“张太医,您刚刚真是吓死奴才了。您往后还是别玩这个了,若叫张老院判知道,您又要挨一顿好打,那个怕是比您这个更疼。”
常寿的话倒是提醒了楚恬。
他不禁斜睨着张北游问:“你有几日没挨打了?”
张北游掐指一算,“五日!老头子已经有五日没揍我了!竟……竟然一连五日!”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殿下,这事儿不对,很不对呀!”张北游神情惊惶之中又带着浓浓的郁闷,“难道老头子又叫我娘找了媒婆,要给我说亲?”
楚恬听了这话,忍不住白了张北游一眼,“是给你说亲,又不是给你挖坟,让你去死,何至于吓成这样。”
张北游面如死灰,心亦如死灰,“让我成亲还不如让我去死。”
楚恬不以为然,口气淡然地问:“那你临死前能不能告诉我,你这毒|药膏是从哪儿来的,什么准备都没有,你就敢以身去试,难不成你是真不想活了?”
一脸生无可恋的张北游猛然回过神来,“我那张桑皮纸,还有纸中盛的药膏呢!”
常寿赶紧将张北游的诊箱捧上前,“张太医放心,那包东西我已经小心包好,替您装进了诊箱里,诊箱也给您抱来了。”
张北游松了口气,连忙向常寿道了声谢。
而后从常寿手中接过诊箱,放在一旁的桌上。
接着便迅速打开诊箱,从里头取出了那个纸包。
张北游没急着打开纸包,也没急着向楚恬解释,而是先请常寿与和顺确定门外和窗下没人偷听墙角以后,才开口说:“这毒|药膏是从云栖姑娘那儿得来的。”
一听这话,楚恬当即变了脸色,那一向清湛澄澈的双瞳瞬间变得如墨黯淡。
周身散发着的那平易近人的祥和之气,瞬间转化为令人心惊胆寒的戾气。
屋内的气氛霎时间凝重的可怕,让人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常寿与和顺相视一下,一个站到了门边守着,一个去到了窗边守着。
在尽量控制自己,让自己稍稍冷静些以后,已经猜到些什么的楚恬才开口问张北游:“云栖那儿为何会有毒|药?”
张北游不含糊,便将自己从有德那里听来的话,原原本本的给楚恬重复了一边。
除此以外,也将自己的想法与猜测,全都跟楚恬讲了。
听完张北游的话,楚恬低垂着头,静默了许久才抬起头来,“得先摸清那个给云栖送药的太监,究竟是什么底细,这事儿才好继续查下去。”
张北游道:“昭怀太子妃一向与世无争,已经在昌宁行宫隐居许多年,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人,又有什么理由去毒害昭怀太子妃。
我觉得这投毒的事儿,八成就是冲着云栖姑娘去的。
有本事买通昭怀太子妃身边的人,帮他做这种事,想必那幕后主使一定不是个小人物。
敢问殿下,云栖姑娘之前有没有无意之中得罪了谁?”
“有。”楚恬毫不犹豫的答。
张北游双眼微微睁大,忙问:“是谁?”
楚恬答:“暂时还没弄清楚。”
张北游困惑不已,直言道:“殿下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你不必明白。”楚恬对张北游说。
一听这话,张北游不禁撇了撇嘴,一脸不高兴的问:“殿下信不过我?”
“你别想用激将法逼我说。”楚恬很了解张北游,自然也了解张北游惯使的套路,根本就不上当,“在宫里知道的越少,活的才能越长久。这话是我五岁的时候,你亲口跟我说的,你不记得了?”
“我还跟殿下说过这种话?”张北游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殿下五岁那年,我也才将将八岁。我八岁的时候,竟然已经能说出这么精辟的话了,我可真是早慧呀!不愧于我大夏第一神童的名号。”
“张北游,你能要点儿脸吗?”楚恬特别嫌弃地瞅了张北游一眼,“你要我命人去户部调出你的户籍来看看吗?查查我五岁那年,你是不是才八岁?”
“难道是我记错了?”张北游面不改色,微微蹙着眉头,煞有介事的掰着手指头掐算,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双眼一亮,右手握拳轻轻地往左手心里一敲,“不是八岁,不是八岁,是九岁!”
“张北游,你真是……”楚恬挥起一拳,砸向张北游的肩膀。
而就在拳头即将砸到肩膀的一瞬,楚恬猛地收力。
拳头缓缓张开,按在张北游的肩头上。
“其实,你不必如此费力的逗我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楚恬望着张北游,脸上挂着恬静温浅的笑意,双眼又恢复了平日的澄澈清明。
被看透了心思的张北游有些不好意思,他不敢去看楚恬的眼。
只是垂着眼睛问:“那已经长大成人的殿下,还能不能像您小时候那样,与我无话不说?”
楚恬犹豫,没有立即应声。
张北游觉得六殿下越琢磨,松口的可能性就越小。
他必须得让六殿下立刻松口答应才行!
于是,张北游连忙将缠着纱布的手指擎到楚恬眼前,耍起了苦肉计。
“殿下,我好疼。”
楚恬放下了搭在张北游肩膀上的手,挑眉问道:“你这是要让我给你吹吹?”
“噗。”守在窗边的常寿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而守在门边的和顺,肩膀微不可查的抖了几下。
张北游手僵在半空里,他觉得就这么把手收回去有些没面子,于是壮着胆子应道:“殿下想吹那就吹吹吧。”
楚恬闻言,唇角微扬,一把抓住张北游的手腕,“我吹哪里管用。我这就亲自送你回府,请令尊大人好好帮你吹吹。”
张北游吓得险些跳起来,他慌忙抽回自己的手,边往后躲边与楚恬说:“殿下,咱们不闹了,您就痛痛快快的把您知道的事,都跟我说说吧。”
第204章
多亏了张北游, 楚恬沉郁的心绪稍稍得以疏解。
他走到书案后坐下, 抬眼看着张北游说:“事情有些复杂,你过来坐下, 我慢慢给你讲。”
张北游生怕楚恬会反悔, 立马去到楚恬对面坐下,急切道:“殿下请讲。”
楚恬既决定对张北游坦白,便是毫无保留,“这事儿还得从舞姬宋氏之死讲起……”
在听完楚恬极为详尽的讲述以后, 张北游低着头,默默消化了好久, 才抬起头问:“殿下认为, 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是谁?”
“皇后秦氏。”楚恬答得很痛快,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一听就不是临时想出的答案, 而是心中早有推断。
张北游却有些迟疑,“那个唤作雅芙的宫女, 虽是秦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可是殿下, 刚刚您自己也说了,不排除雅芙是某人安插在秦皇后身边的奸细, 秦皇后对这一切全不知情, 只是那真正幕后主使的替罪羊而已。
再有, 皇后她……她……”
“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就是。”楚恬语气平静又温和的对张北游说, 丝毫不为张北游对他的推断提出质疑, 而产生丝毫不悦。
“大不敬的话也能说?”张北游小声问。
楚恬答:“旁人面前不行, 但在我面前,你可以畅所欲言。”
有了楚恬这句话,张北游只管放心大胆的将心中所想全都说出来,但说话的音量却不敢大了。
“咱们如今的这位皇后娘娘秦氏,虽然贤名在外,被称作是后|宫女子的表率,天下女子的表率。
但俗话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秦皇后的这份贤德是不是装出来的。
咱们便暂且不论秦皇后有没有做那些恶事的狠心和动机,只论秦皇后有没有做那些事的本事。”
话说到这儿,张北游故意停顿了一下,见楚恬很有兴趣听下去,才又接着说:“当年先皇后沈氏骤然薨逝,中宫之位悬虚,陛下本不愿马上册立新后,却耐不住宗亲言官的一再进言,只能答应尽快为凤仪宫选定新主。
当时,最有可能问鼎后位的有两位娘娘,淑妃与贤妃。
为谋夺后位,淑妃与贤妃在宫里针锋相对,两人身后的柱国公府和敦肃侯府便在宫外较劲儿。
两方势力你来我往,冲突不断。
那个时候殿下年纪虽小,应该也记得当时宫里有多乌烟瘴气。”
楚恬微微点头,表示他对当时的许多事还记忆犹新,并示意张北游继续说下去。
张北游便又接着说:“柱国公和敦肃侯都是当年助陛下最终登上帝位的大功臣,也是极得陛下倚重的肱骨之臣。
陛下待淑妃和贤妃究竟有没有真心不好说,可陛下却是真心不愿眼睁睁看着柱国公和敦肃侯两方为后位相残相杀。
陛下心里很清楚,无论是册立淑妃还是贤妃为后,没能如愿的那一方一定很不甘心。
在一切尘埃落定以后,虽然不会再有明争,但是却会暗斗不断。
为了平息两方的争端,陛下只好选择谁都不立,以先皇后薨逝之前曾留下遗言为由,册立了母家无权无势,为人又和软庸懦的顺嫔秦氏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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