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草草梳洗一番之后,我就要与其他杂役宫人一道忙着做洒扫,擦洗的活。
这活干快了不行,做慢了也不行。
你活干的太快,太麻利,就要比那些偷懒耍滑的多干不少活。
可要是你活干的太慢,连分内的活都干不完,就不准去吃饭。”
阿阮说着,冲云栖一笑,“云栖,你不知,我刚调到杂役房的时候可傻了,就只管埋头干活,每日都累到连饭碗都端不住,筷子拿在手里直打颤,根本就夹不住菜。
在饭桌上,我压根也抢不到菜。
就只能等大伙儿都吃完了以后,若有菜汤剩下,便拿来拌进饭里吃,若连菜汤都不剩,就只能倒些水来泡饭吃。
有一回,敏荟来收盛饭的木桶和用过的碗碟,见我正在用菜汤拌饭吃,晚些时候便悄悄送了两个包子过来给我。
那是我调到杂役房以后,头一次吃到饱饭。
之后,敏荟便会隔三差五送些好存放的糕点给我,叫我饿了就吃几块垫垫肚子。
云栖,你是知道的,敏荟与我一样,在小厨房里都是做洗菜、烧火那些杂活的。
敏荟哪里捞得着那么多精细的糕点送来给我。
我知道,那日的包子还有隔三差五的糕点,都是董姑姑叫敏荟送来给我的。”
一说到董姑姑,阿阮的眸色明显黯淡了几分。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云栖,声音闷闷地说:“其实,小厨房要裁人的时候,董姑姑原本是要把敏荟裁掉的。
是我自己跑去跟董姑姑说,我不想继续在小厨房当差了,请董姑姑把我裁了。
当时,董姑姑气得大骂了我一通,但最终姑姑还是成全了我。
做杂役宫女虽然很辛苦,还常常吃不饱饭,但云栖,我一点儿也不后悔。
云栖,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不想每日都闷在狭小的厨房里,围着锅台转,我想抬头就能看到天。
如今我是如愿了,但我却总是高兴不起来。
我觉得很对不起董姑姑。
姑姑一心想要栽培我继承她的衣钵,我却让姑姑失望了……”
话说到这儿,阿阮的声音有些哽咽,像是哭了。
云栖连忙伸手,轻轻拍了拍阿阮的后背,“董姑姑肯叫敏荟送糕点给你吃,就说明董姑姑心里已经不怪你了。等过阵子,你寻个机会去小厨房瞧瞧董姑姑,把该说的话都说开了,你与董姑姑便还能像从前一样。”
阿阮抹了把泪,“我不敢去。云栖你不知道,姑姑骂起人来的样子可凶了。”
“被骂几句又少不了块肉。”云栖道,“大不了我陪你去。”
阿阮翻过身来,红着一双眼看着云栖问:“真的?”
云栖点头,“真的。”
阿阮立刻一个骨碌坐起身来,拉住云栖的手,“云栖,你真好。”
云栖温浅一笑,从随身的荷包中取出手帕递到阿阮手上,“快将泪好好擦擦,仔细叫风一吹皴了脸。”
“我使袖子抹两把就成,这么好的手帕,沾脏了不好。”阿阮赶着说,赶着将手帕塞回了云栖手里。
“任它再好也只是一条手帕。手帕,就该物尽其用,”云栖说着,捏起手帕轻轻的为阿阮擦去了脸上的泪,“我记得之前你曾跟我说过,说想学刺绣,却一直都没工夫好好学。如今有工夫了,要不要我教你?”
“要,当然要。”阿阮连忙应道,“只是我手笨,怕学不会。”
云栖心道:任你阿阮手再笨,能笨过我家赵姑姑?
那可是手把着手,一针一线的教,都教不会呀。
话说,她有多久没见到赵姑姑了?
自打她从缀霞居调到丽景轩以后,就再没见过赵姑姑了。
她真的好想好想赵姑姑啊。
也不知她何时才能与赵姑姑见上一面。
想到这儿,云栖心里不免有些淡淡的伤感。
“云栖,你怎么了?”见云栖忽然失神,阿阮忍不住关切道。
“没怎么,就是在想针线筐被我放哪儿了。”云栖说,“自调来丽景轩以后,我还没得工夫碰碰针线呢。”
阿阮不解,“你每日只需一早一晚去园子里浇浇花而已,白日里应当很是清闲,怎么会没工夫做针线呢?”
云栖如实答:“浇花并不是我的主要差事,陪景嫔娘娘解闷才是。”
阿阮微微瞪大眼睛,“那传言里说的,你每日都与景嫔娘娘形影不离是真的?”
云栖点头,“这话不假。”
“那你今日为何不用去陪景嫔娘娘?”
云栖答:“景嫔娘娘以为我身子不适,放我休息一日。”
阿阮听了云栖的话,又忍不住赞叹道:“云栖,景嫔娘娘待你是真好,这哪里像是待奴婢,分明是把你当姐妹了。”
云栖闻言,当即就变了脸色。
她立马冲阿阮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种话可不敢乱说啊。
第260章
阿阮自知失言,能与景嫔娘娘互称姐妹的, 除了景嫔娘娘母家那几位与娘娘血脉相连的千金以外, 便是后|宫的各位主子了。
她方才说景嫔娘娘拿云栖当姐妹, 的确是不妥。
云栖既不姓魏,也没嫁给陛下。
嫁给陛下……
想到此处,阿阮忍不住细细端详了云栖几遍。
云栖长得可真好看啊。
像云栖这样好看的女子,陛下见了不会不喜欢。
更何况云栖不只长得好看, 人还聪明, 心地还好。
倘若云栖来日真做了娘娘,凭着云栖的才貌和心性,一定会比景嫔主子还有出息。
只是陛下今年已经四十有三,年纪应该比云栖的爹爹还要大上许多。
不过这也不太妨碍什么,景嫔娘娘和吴才人不就与太子殿下差不多的年纪,不照样成了陛下的嫔妃。
阿阮想:景嫔娘娘待云栖这般好,保不准就是存了好好栽培云栖, 来日将云栖引荐给陛下的心思呢。
阿阮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她望着云栖,直言问道:“云栖, 你说景嫔主子是不是想栽培你做娘娘?”
阿阮这话问的那叫一个直接。
直接到让你根本无法回避。
云栖真是愈发喜欢阿阮了, 够耿直够坦率。
于是, 云栖也很坦率的对阿阮说:“无论景嫔娘娘心里是如何打算的, 左右我不愿做陛下的人。”
“为何?”阿阮问。
这宫里哪个宫女不想做主子当娘娘, 就连杂役房里已年过三十的翠青姑姑, 还成日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呢。
一步登天的机会就在眼前, 云栖竟然说不愿意?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因为我已经有了心上人。”云栖是这般回答的。
“心上人”三个字刚一入耳,阿阮的脸就红了。
她含羞带怯的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心上人?”
“是。”云栖语气坚定地说,“我非他不嫁。”
“你……你与他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阿阮惊道。
“嗯。”云栖点头,双颊也染上了一丝淡淡的绯红。
阿阮愣了片刻,才忙不迭的往云栖身边凑了凑,小声问她,“你的心上人是个侍卫?”
云栖摇头。
阿阮脸上的笑容微敛,“难……难道是个太监?”
阿阮并非瞧不起太监,只是觉得像云栖这样的女子,若当真委身于一个太监,实在是太可惜了。
听云栖说不是,阿阮方才松了口气。
否则,她真要多管闲事的好好劝一劝云栖,叫云栖三思再三思。
只是,云栖那个心上人既不是侍卫,也不是太监,那会是什么人呢?
“云栖,你的心上人是不是你在老家,与你定过娃娃亲的小郎君?”
得此一问,云栖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道:“等我出嫁那日,我一定请你喝我俩的喜酒。”
云栖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阿阮也不好再逼问下去。
“那咱们说好了,你的喜酒我喝定了。”
“说好了。”云栖应下,冲阿阮淡淡一笑,便起身去找针线筐了。
……
之前,景嫔亲口说的,说让云栖好好歇上一日,今日就不必过去伺候了。
然而午睡醒来以后,景嫔就忍不住吩咐玉珀去把云栖找来。
云栖在为倚坐在软榻上,做着做着针线就睡着了的阿阮,掖了掖身上的毯子,又将房中的窗户都关好,才随玉珀一道去见景嫔。
一见云栖,景嫔就拉过云栖的手摸了又摸。
“手怎么还是这么凉?”景嫔蹙着眉头说,“看来那个姜糖膏并不顶用,还是得请太医来瞧瞧。”
“娘娘,那姜糖膏奴婢才只喝过一回,自然难见成效。您容奴婢再多喝几日看看,若还不见效,再想其他法子也不迟。”云栖和声细语的应道。
景嫔听了云栖的话,想了想才说:“那你就再喝几日这个姜糖膏试试,最好每日多喝几碗,要不直接拿来当水喝。”
闻言,云栖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十分乖顺的应下了。
景嫔每日午睡起来,通常会叫云栖陪她去庭院里转一转。
见今日天色不好,风也略微有些大,景嫔怕云栖出去冻着,手脚再更加冰凉,便说身上有些乏,今儿就不出门了。
她命云栖把棋盘摆上,说要再教云栖几招。
云栖应下,赶紧将棋盘给摆上了。
这厢,棋盘刚刚摆好,就见玉珀抱着个手炉走进来。
景嫔吩咐玉珀把手炉给云栖,让云栖抱着暖暖手。
这是景嫔特意为她准备的?
云栖怔愣了一下,才从玉珀手里接过那烧得暖呼呼的小手炉。
原本微微有些发凉的手,立马就被焐热了。
心里也觉得暖融融的。
“手暖些了没有?”景嫔问。
“回娘娘,可暖和了。”云栖应道。
景嫔温浅一笑,“那就好。”
就在这一刻,云栖忽然觉得景嫔与吴才人好像。
不是长得像,而是对人好起来的那份体贴与细致很像。
回想之前赵姑姑与她讲过的,景嫔与吴才人之间的往事,当年没入宫前的景嫔,是个再温良纯善不过的女子了。
担得起这世上所有最美好的赞词。
吴才人与景嫔从小一起长大,一直都享受着景嫔无微不至的袒护与照料,耳濡目染,也长成了一个心肠极好极温柔的人。
这个皇宫当真是个消磨人心性的地方,曾经那么美好的魏家千金,如今已被摧残的面目全非了。
倘若当年景嫔没有选秀入宫,而是嫁入了寻常人家,那就好了。
可惜……
云栖忽然觉得有些心疼景嫔。
“愣着做什么,快坐下呀。”景嫔与云栖说,“别以为你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待会儿就会对你手下留情。”
云栖回神,抱着手炉在棋盘的另一边坐下。
平凡无能如她,没本事去改变景嫔既定的命运。
就只能在这有限的,陪在景嫔身边的日子里,让这个可敬,可恨,又可怜的人尽量高兴些。
……
景嫔有心教云栖,云栖每一次落子前,景嫔都会提点云栖几句。
若云栖落对了地方,景嫔便会从碟中取一粒蜜枣,或是核桃蘸赏给云栖吃。
若云栖落错了地方,景嫔便会笑骂云栖一句小笨蛋。
好在云栖人聪明,多数时候都是得赏的。
不好的是,得的零嘴太多,云栖一口接着一口的吃,到该用午膳的时候,肚子撑得什么也吃不下了。
景嫔尝着桌上的一道白玉蹄花,口味甚是软糯鲜美。
估摸着云栖大约爱吃,便命负责布菜的玉珀,盛了一碗端给站在一旁的云栖尝尝。
云栖捧着满满一碗蹄花,觉着这蹄花的香味实在诱人。
奈何她肚子太饱,有心却无力消受。
只尝了一小口,就没再吃。
见平日里用饭很香,光看着那吃相,就能让人多吃一碗饭的云栖突然没了胃口,景嫔不禁有些担心。
云栖这丫头别不是真的病了。
景嫔立马将云栖唤到跟前,抬手摸了摸云栖的额头。
不烫啊。
“快跟本宫说说,你可有哪里不适?”景嫔问。
云栖见眼前机会正好,便答说:“这阵子奴婢大鱼大肉吃得过于油腻,不愿再碰这些荤腥,只想吃些爽口鲜甜的时令蔬果。”
云栖这话若叫旁的宫人听去,八成会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剩下那两成人,怕是会直接冲上来揍她。
其实,云栖并不是真的觉得顿顿大鱼大肉的吃有什么不好,毕竟她是个无肉不欢的人。
她只是为了引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故意这么说的。
“你若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小厨房准备就是。”景嫔与云栖说,是真宠云栖。
云栖料到景嫔一定会这么说,便顺势与景嫔讲,“听闻吴才人送了两罐松蕈酱给娘娘。”
景嫔不喜人提起吴才人,更不喜云栖提起吴才人。
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
她原是要责备云栖几句,可瞧云栖那一副乖乖怯怯的样子,便舍不得骂了。
只语气僵硬地说:“世上比那好吃的东西多得是,你何必非要吃那个。”
“奴婢听说娘娘最爱吃那个,便想尝尝娘娘最爱吃的东西是个什么滋味。”
听了云栖的解释以后,景嫔看起来有些冷峻的神情稍稍缓和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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