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里,想要平平安安的养大一个孩子,真的太不容易了。
“才人您别怕。”云栖握住吴才人抚在小腹上的手,“才人不是一个人,您有我,有赵姑姑,还有景嫔娘娘。景嫔娘娘疼惜您,希望您和腹中的孩子都平安。”
云栖说话的语调很轻很柔,而就是这柔声细语的两言三语,却给了茫然愁苦的吴才人莫大的勇气。
她回握住云栖的手,眼角微湿,“嗯,不怕。”
……
怕吴才人说多了话会累,也怕景嫔不喜欢她与吴才人说太久的话,云栖未在里屋久留。
在与吴才人道了一句,“回头得了机会再来瞧才人”以后,云栖便退身出去了。
正巧赶上吴才人今日最后一副药煎好。
景嫔叫云栖赶紧去找赵姑姑吃饭,说她盯着吴才人把这碗药喝完以后就回去。
景嫔还与云栖说,说外头雪大风急,若云栖饭后不愿挪动,今夜就留在缀霞居不必回丽景轩了。
云栖恭顺应下,但当景嫔盯着吴才人喝完药,准备动身回去的时候,却见云栖提着个食盒,站在殿外笑嘻嘻的等着她。
景嫔明显一愣,而后故作气恼的说:“你怎么总也不长记性,你身子阳虚寒底,最该注意保暖。这天寒地冻的,你怎么总爱站在外头。”
“奴婢没在外头站多久,刚站下您就出来了。”云栖很好脾气的说,“地上滑的很,奴婢扶娘娘走吧。”
“你少逞强,谁扶着谁不摔倒还不一定呢。”景嫔说着,便拉起云栖冰凉的手,朝丽景轩的方向走去。
神情冷傲,目光却暖的足以融化这一冬的风雪。
“你那位赵姑姑都为你准备了什么吃的?”景嫔好奇道。
“回娘娘,是鸡汤面。”
“只有一碗鸡汤面?这哪里够吃。”景嫔微微蹙眉,“等回去后,本宫命小厨房再另为你准备一份。”
云栖笑笑,与景嫔说:“娘娘别小瞧姑姑的这碗鸡汤面,上头的菜码可丰盛了,奴婢自己都吃不完,娘娘要不要与奴婢一同吃?”
“也好。”
云栖随口一问罢了,没想到景嫔竟然会一口答应。
云栖心里高兴,她姑姑烧饭的手艺那么好,越多人欣赏她越高兴。
景嫔娘娘,您就等着被赵姑姑征服味蕾吧。
……
回到丽景轩以后,云栖与景嫔围着偌大一碗菜码丰富的鸡汤面,吃得津津有味,不亦乐乎。
而此时身在暴室的荣妃,刚刚掀翻了第五份饭菜。
第277章
荣妃已经饿了一整天, 没有进食, 也没有喝水。
此刻, 她饿极了, 也渴极了, 但她不能碰这里的吃食和水。
一则,嫌脏。
二则,若她吃了喝了, 陛下怎么会心疼心软?
她就是要这里的狗奴才万般惶恐的去禀告陛下,说荣妃娘娘自被关进暴室以后,便不吃不喝。
陛下听后一定会心疼,会不忍, 会立刻下旨将她从这鬼地方放出去。
只要她能从这里出去,并见到陛下, 那一切都好说。
听闻吴才人那一摔虽然大动胎气, 但腹中的孩子终究是保住了。
荣妃便更加确信, 陛下很快就会气消放她出去。
可从白天等到日暮黄昏, 再从黄昏等到夜色深沉,荣妃却没能等来那道放她出暴室的圣旨。
荣妃起先有些惊愕茫然,之后又是伤心委屈,再后来便是愤懑不甘。
陛下绝不会对她这般狠心,一定是有贱人从中挑唆,一定是!
究竟是吴才人还是景嫔?或是总爱装好人的那位皇后娘娘?
究竟是谁?
可真是长出息了!
那些个贱人一定都有份害她, 一个干净的都没有!
除了三个带头的, 保不准还有其他贱人, 跟着一道落井下石。
这些贱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妒恨死了她,恨不能她死在这暴室里头,再也出不去。
她怎么会遂了这些贱人的意呢?
且等着,等她出去以后,那些有份害她的贱人,一个都别想得好果子吃!
大雪飘飘的夜晚,总是格外安静些。
一点儿细微的声响,都能被耳朵敏锐的捕捉到。
荣妃虽身在暴室的地牢中,但也隐隐约约听见了从很远处传来的打更声。
已经是二更天了,陛下仍然没有下旨放她出去。
难道陛下当真这般狠心,要将她在这里关上整夜?
这地牢里极为阴湿寒冷,尽管这里的狗奴才在监室中放了好几个炭盆供她取暖,但她还是觉得冷。
荣妃不由得裹紧了身上那刚刚掀翻托盘时,溅上了些菜汤的雪貂大氅。
冷,好冷,身上冷,心里头更冷。
她,当今的荣妃娘娘,何曾受过这种屈辱?
她不该受这样的屈辱,她是冤枉的!
可是陛下却不肯信她……
陛下为何宁肯相信贱人,也不信她?
她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莫说她今日根本没出手伤吴才人,即便她真的推了吴才人又如何?
在陛下心里,她不是该比贱人和那贱人腹中的贱|种贵重百倍吗?
没错!那姓吴的贱人腹中怀的根本就不是龙胎,就是个贱|种。
从贱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就是贱|种!
由她诞下的慈儿和惜儿才是真正血统高贵的龙种。
对了!她的惜儿和慈儿怎样了!
已经二更天了,她该喂两个孩子喝下一碗甜牛乳,再讲故事哄着他们姐弟安睡。
整整一日都没见到她,不知慈儿和惜儿有没有哭闹。
毕竟,自两个可人儿出生以来,他们母子母女就从来都没有分开这么久。
她想她的慈儿和惜儿,她要见她的孩子!
荣妃想着,才稍稍冷静些的人,猛地从桌旁站起身来。
她踩着一地狼藉的碎碗碟和饭菜走到监室门口,气势汹汹的喊了一声,“来人!”
今夜在此当值的太监听见荣妃的喊声,心里郁闷的不行。
心道:原以为后|宫里的娘娘们都温柔如娇花,今日才知事实并非如此。
当今最受陛下宠爱的荣妃娘娘,可谓是凶悍至极。
自被关进暴室起,几乎就没一刻安生。
都闹了整整一天了,竟然还有余力继续闹,真叫人佩服汗颜。
尽管很不情愿,但当值太监还是快步去到监室门前,好生好气地问荣妃:“娘娘有何吩咐?”
“本宫要出去!快放本宫出去!”
当值太监已经算不清他是第几遍回答荣妃这个问题了,“回娘娘的话,没有陛下的吩咐,奴才不能放您出去。”
“你代本宫去跟陛下说,说九皇子和十公主该睡了,本宫要去哄两位殿下安睡。”
“若娘娘是为这件事,那大可放心了。”那当值太监说,“奴才听说,早些时候,皇后娘娘已经将二位殿下接去了凤仪宫照料,皇后娘娘自会安排人手,哄二位殿下安睡。”
“什么!你说什么!”荣妃尖声吼道。
凄厉刺耳的声音在空荡的地牢中回响,某一瞬间,那当值太监还以为自己的耳膜被刺穿了,两耳嗡嗡作响,震得生疼。
“是谁,是谁许秦氏那个老贱人将本宫的孩子带走!快把慈儿和惜儿还给本宫!还给本宫!”
荣妃竟红口白牙骂当今皇后是老贱人?
那当值太监心中惊骇,一时不知该赞叹荣妃娘娘好气魄,还是该叹荣妃娘娘好没分寸。
御前的人就在甬道那头的拐角处坐着呢,荣妃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御前那位可都一一给记着呢。
众所周知,陛下虽然并不如何宠爱皇后娘娘,但皇后终究是皇后。
那当值太监都不敢想,当陛下听说荣妃怒骂皇后是老贱人这件事以后,会是怎样可怖的神情。
荣妃娘娘,您就算是被陛下放在心尖上疼的人,也不好这样作死啊。
当值太监并不想暴室在自己当值期间出什么乱子,于是便想着安抚荣妃几句,看能不能劝狂躁万分的荣妃娘娘稍微冷静一些。
谁知还没等他开口,就见荣妃俯身从地上拾起一片碗碟的碎片。
荣妃将那棱角尖锐的碎片捏在手中,并抵在自己白皙光洁的脖子上。
荣妃目光幽幽地瞪着他,决绝道:“去告诉陛下,本宫要立刻见陛下一面,若陛下不答应,本宫便死在这儿。”
骤然生出这样的变故,当值太监吓得腿软。
他是真没料到,荣妃会闹这一出。
若一早猜到,之前荣妃刚一掀翻那一托盘的饭菜,他就该进去将散落在地上的碎瓷片都收好。
倘若荣妃真被那碎瓷片割伤,有个好歹,他也活不成了。
“娘娘,您可千万莫要冲动。”当值太监冷汗涔涔,焦急万分的劝说道。
荣妃哪里肯听一个卑贱宫人的劝,“去!快去把本宫的话带给陛下!”荣妃吼道,原本那张倾城绝艳的脸孔,此刻看起来竟有几分狰狞。
她还没死呢,皇后那个老贱人就敢惦记她的孩子!
惜儿和慈儿是她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心肝宝贝,谁都别想把他们夺走!
当值太监惊惧不已,哪里还有主意,于是忙向一直驻留在此,那位在御前当差的公公求助。
御前太监十分冷静的对当值太监说,叫他不必如此惊慌,荣妃娘娘是决计不会自尽的。
他叫当值太监稍安勿躁,说自己这就去将此事禀明陛下,去去就回。
说完,便起身向地牢外走去。
听了那御前太监的话,当值太监很快就冷静下来。
想他虽然才调来暴室当差半年,却也审过不少犯了事的宫人。
即便是被刑罚折磨的体无完肤,那些人嘴里也总是喊着饶命,从未有人喊过“求你杀了我”这种话。
那些身陷绝境的宫人们,尚且偷生,像荣妃娘娘这种千尊万贵的宠妃,怎么甘心,怎么舍得就这么死了。
荣妃娘娘说要死,只不过是为胁迫陛下而已。
就算陛下狠心说不放不见荣妃娘娘,荣妃娘娘也不会真把手上那块碎瓷片,扎进自己的脖子。
他有什么好怕的?他没什么好怕的。
于是,原本还双腿发软,吓得面无人色的当值太监,彻底镇定下来。
他没有再试图劝说荣妃,甚至没有再理会荣妃。
他转身回到甬道拐角处的那方小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温茶,旁若无事的一口一口慢慢喝了起来。
而此时,手里捏着碎瓷片的荣妃看起来狼狈极了。
荣妃手中的瓷片,沾满了油腻的菜汤。
菜汤沾脏了荣妃软弱柔夷的纤纤玉手,也沾脏了荣妃那身雪白雪白的雪貂大氅。
可美人就是美人,纵使狼狈至此也是好看的。
这种凄然无助之美,真是我见犹怜。
倘若皇帝能亲眼看到此刻的荣妃,必定会心软。
只可惜,皇帝此刻不在这里,也绝对不会摆驾出现在这里。
说去去就回的那位御前太监,已经走了快半个时辰也没见回来。
荣妃等的心中焦灼。
去代她传话的人为何还没回来?
一定是哪个贱人从中作梗!
说不定不只一个。
那些贱人居心叵测,一个两个都想趁她身陷囹圄之时,发狠害她!
她可是荣妃啊,是陛下最疼惜宠爱的女人,谁害得了她!
等她出去以后,只要她出去……蓦地,远处似有脚步声传来。
这脚步声很轻,但在雪夜幽静的地牢中,再轻的声音也会被放大。
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荣妃捏着碎瓷片的手不由得微微有些颤抖。
她有意识的将碎瓷片往一旁挪了挪,生怕这碎瓷片尖锐的棱角扎破她白玉似地脖劲,使她柔嫩的肌肤白璧微瑕。
她脖子上可不能留疤,她更不能去死。
她又没疯,怎么舍得下这万千宠爱,荣华富贵,和那一双可爱的儿女。
她确信陛下舍不得她,她相信这三年多来,被陛下捧在手心里的千般呵护,万般疼爱并不是逢场作戏,陛下是真把她放在心里的。
是……是这样吧?
一瞬间,荣妃忽然有些迟疑。
第278章
荣妃为她这一瞬间的迟疑而感到心惊不已。
她喘息一声, 闭了闭眼,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陛下心里是有她的, 是有她的。
还记得暮春时节, 春寒料峭, 一日她卧在美人榻上打盹,陛下不知她已经醒来,便取了薄毯, 轻手轻脚的为她盖在身上,既怕吵醒她,也怕她贪睡着凉,堂堂九五之尊, 待她温柔如斯。
还有一次是在仲夏午后,烈日高悬, 几乎要将整个天地都烤软烤化, 陛下怕她贪凉, 吃太多生冷的东西对身子不好, 为哄她少吃一个冰碗,竟亲自为她打扇扇凉。
那一声声“风来了,不热了”犹在耳畔回响。
秋风骤起,她食欲不振,一连数日都不曾好好用膳,人瘦了一圈。
陛下心急如焚, 知她素喜食葡萄, 奈何京都城一代的葡萄都尚未成熟。
于是, 陛下便命人八百里加急,将千里之外刚刚成熟的新鲜葡萄运抵京都,只赏她一人食。
陛下亲手剥好喂给她吃的葡萄,似乎比她自己剥的要甜上些许。
那甘甜的滋味,尤在舌尖回荡,久散不去。
春夏秋冬每一季,甚至每一日,都有陛下待她好的痕迹。
而最近的一抹痕迹就在昨日,昨日她与陛下一同在合芳亭赏雪,陛下从身后揽住她,望着漫天飞花一般的莹莹白雪,脸贴着脸与她说着旖旎动人的情话。
陛下与她说好,说今夜会歇在她宫里。
此时此刻,她本该在她的瑞安宫,与陛下在床榻之间缠绵。
她不该一身狼狈的站在这里,用一块沾满了菜汤,油腻腻的碎瓷片抵着自己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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