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行宫跟着吴才人的时候,日子过的十分拮据,云栖便在那时养成了不良费一点儿食物的习惯。
云栖见不得自己的碗碟里,有剩下的吃食。
故而一直埋头苦吃,险些在魏夫人关爱的目光中把自己撑死。
云栖原本深深觉得,替景嫔到魏府跑腿,是美差中的美差。
如今却觉得这份美差有些风险。
魏夫人过于热衷于投喂她了,每每来魏府,她都有被活活撑死的危险。
不过她还是很乐意替景嫔过来跑腿,她喜欢魏夫人,非常非常喜欢可温柔可和气的魏夫人了。
她觉得若她有娘亲,一定是像魏夫人这般的。
……
宴席毕,宾客却未散尽。
魏夫人还要去应酬那些意犹未尽,要留下寻魏夫人说话的夫人与姑娘们,无暇再招呼云栖。
云栖便适时地向魏夫人行礼告辞了。
临别时,魏夫人紧紧挽着云栖的手说,叫她往后常来走动。
云栖心想,只要魏夫人不要一见到她,就疯狂的投喂她,她是很愿意常来陪魏夫人说话的。
只不过她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小宫女,没有景嫔娘娘吩咐,哪能随便出宫。
更何况,景嫔无缘无故,也不好经常命人往她娘家跑,这是会招人非议的。
眼下景嫔风头正劲,宫里宫外多少双眼睛盯着,拼了命想要抓住景嫔的错处,打击对付景嫔。
云栖心里有数,今日之后,她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替景嫔来魏府跑腿了,根本无法做到常来走动。
但今日是魏夫人的生辰,她不想说让魏夫人扫兴的话,只管笑着应下。
魏夫人又轻轻握了握云栖的手,方才松开。
她唤了魏四公子魏子沐上前,叫魏四公子代她送云栖出去。
今日,魏四公子穿了一身水蓝色的袍子,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清雅脱俗。
他冲云栖一笑,明明是在寒冬腊月,却叫人感觉如沐春风。
云栖本欲推辞,不劳魏四公子送她。
可转念一想,她一介宫婢,哪有资格在魏夫人面前说要还是不要。
于是,只管乖巧顺从的拜别魏夫人,由魏四公子引着向府外走去。
行至举办宴席的那处庭院外,云栖便停下脚步,冲魏四公子敛衽一礼,“起风了,外头冷的很,四公子就送到这儿,您请回吧。”
魏四公子虚扶云栖一把,“母亲吩咐我要将姑娘送上马车再回去,若不做到,我无法向母亲交代。”
瞧魏四公子说话的神情,再听他说话的口气,绝对老实人一个。
在云栖看来,老实人基本都是一根筋,不大懂得变通。
或者说,老实人一般都比较耿直讲诚信,不懂得偷奸耍滑,不屑去做不老事的事。
云栖尊重老实人魏四公子的意愿,冲他一笑,“那就有劳四公子了。”
魏四公子“唔”了一声,有些不自在的将目光从云栖脸上移开,心口烧的滚烫,耳朵也着了火似的发红发热。
他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的冲云栖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云栖继续向府外走去。
除了故作镇定冷静以外,魏四公子还故意放慢了脚步。
他想多与云栖待会儿,多看他花容月貌,灵气逼人的未婚妻子几眼。
任朔风凛冽,吹在脸上针刺似的疼,他心里也是滚烫的。
可惜任他脚步放的再缓慢,也终是走到了大门口。
云栖在马车前站定,冲魏四公子微微躬了躬身,“这下公子可以回去交差了。”
魏四公子道:“我看姑娘上车以后再走。”
魏四公子这个人真不是一般的耿直。
云栖想着,冲魏四公子点了点头,又道了声再会,便转身要上马车。
“云栖姑娘留步!”
云栖闻言,连忙收回已经迈上脚踏的腿,转过身来问:“四公子有何吩咐?”
魏四公子见云栖满眼探究的直直瞧着他,像是被云栖的目光灼伤了一般,慌忙低下头。
魏四公子不说话,似乎是在犹豫什么。
云栖也不催他,只管安静且耐心的等着。
半晌,魏四公子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只见他猛地抬起头来,上前几步来到云栖身前,不由分说的将一样东西塞到了云栖手中,然后头也不回的快步朝府内走去,颇有落荒而逃的意思。
魏四公子突然凑上前塞了样东西给她,云栖很是吓了一跳,怔忪了片刻才想起来看一看,魏四公子方才究竟塞了个什么东西给她。
这一看不要紧,云栖又吓了一大跳。
这是一块羊脂玉的玉佩,此玉玉质细腻润滑,光泽柔和,一看便价值不菲。
而云栖并不是因为这块玉可能的价值而感到惊讶,毕竟云栖在宫里见过不少比这名贵太多的宝物。
事实上,她是为这块玉佩上雕刻的花纹而感到惊讶。
玉佩上雕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凤凰展翅,遨游天际,周围是层层叠叠的祥云。
雕刻有凤凰祥云纹样的玉佩很常见,原本没什么好惊奇的。
而这块玉佩惊奇就惊奇在凤凰口中衔着的并不是牡丹花,而是一个明晃晃的喜字。
第292章
云栖还记得刚入宫时, 她随宜香学过一阵儿刺绣。
描花样的时候,她曾见过这玉佩上的图样。
她知凤衔喜字的图样从不单独出现,只要出现总是伴着龙衔喜字。
这是一对或者说一套图样。
因此,这块凤衔喜字的玉佩, 应该也是一对。
而另一个,无疑是一块雕刻有龙衔喜字纹样的玉佩。
两块玉佩并在一起,就是个完整的龙凤双喜图。
想着魏四公子飞快地将这块玉佩塞给她, 便红着脸迅速跑开的样子,云栖就算再迟钝也知魏四公子这是何意。
这块玉佩恐怕不只是定情信物那么简单,甚至有可能是定亲信物。
想到此处,云栖托着那块玉佩的手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冲击, 使得她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脑袋里乱糟糟的。
但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这玉佩她不能收,必须得还给魏四公子。
云栖想着, 便追了出去。
可刚迈出两步, 人就猛地停了下来。
眼下,魏四公子已经跑进魏府,无影无踪。
而已经被好生送出魏府的她, 若中途折返回去,门房的人一定会问个理由。
就算她能给出极为合理的解释, 将门房的人打发了, 之后她去寻魏四公子, 将玉佩交还给魏四公子, 都不可能完全避开府上所有人的眼,这不只会引起众人的侧目,还会引起众人很深的揣测。
手中这块玉佩,她只想,也只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悄悄还给魏四公子,再与魏四公子道声承蒙错爱。
若魏四公子一定要追问个为什么,她便如实说,说她已心有所属。
魏四公子生得温和儒雅,想必应该是个君子。
得知她已有心上人以后,应该不会再妄加纠缠。
这一篇就算翻过去了。
顶多日后,她再也不来魏府就是。
不见面也就免得彼此尴尬了。
而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她今日应该无法如愿的圆满解决玉佩的问题了。
今日是魏夫人的生辰,魏府之内高朋满座,来的都是京都城中最有头脸的夫人与千金。
一旦魏四公子赠她玉佩的事叫这些人听去看去,再在整个权贵圈子里传开。
对魏四公子不好,对景嫔不好,对整个魏府也不好。
总之,就是大大的不好。
她不可冲动,不可为急于解决玉佩的事,就冒然返回魏府找魏四公子。
这玉佩是一定要还的,却要选个最妥帖的时间地点来还。
云栖想着,忙将手中那块玉佩收入袖中放好。
此时此刻,云栖唯一庆幸的就是,魏四公子赠她玉佩时,动作又快又隐蔽。
周围应当没人瞧见魏四公子塞了东西给她。
云栖略微舒了口气,在稍稍定了定心神以后,便转身登上了马车。
……
眼下,云栖满脑子都是玉佩的事,回宫的路上也没心思去这斋那斋里采买,只道身上有些不适,叫驾车的太监快些送她回宫去。
回宫的路上,云栖思来想去,觉着单靠自己恐怕无法圆满解决这次的玉佩危机。
这事儿她得如实告诉景嫔,请景嫔来拿主意。
估么着这个时辰,景嫔应该不在缀霞居,而是回丽景轩歇晌了。
于是,在安华门下了马车以后,云栖便一路回了丽景轩。
不出所料,景嫔眼下的确是在丽景轩,且午睡刚起。
正坐在里屋软榻上吃水果的景嫔见云栖回来了,甚是意外,“回来的好早。”
“娘娘,奴婢有话想跟您说。”
少见云栖露出这般惊慌无措的样子,景嫔收起了慵懒之色,唤云栖到跟前,关切道:“怎么了,你快说。”
云栖立马从袖中取出那块玉佩,递给景嫔,“这是四公子赠的。”那一脸难受又害怕的样子,仿佛手中拿的是个会咬人的活物。
不只会咬人,还有剧毒呢。
景嫔接过那块玉佩,定睛一瞧,原本绷紧的心弦立马就松了下来,又恢复了之前的慵懒模样。
她唇角微扬,双目含笑的望着云栖问:“你就是被这个吓成这样的?”
这还不够惊悚?
这可不是一块普通的凤凰翔云玉佩!
云栖连忙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凤凰口中衔的那个喜字,觉得景嫔之前一定是没看清楚。
景嫔被云栖这副怯生生惊嘘嘘的样子给逗笑了。
她将玉佩递还给云栖,“本宫觉得这样挺好的,你快将这块玉佩拿回去收好,千万别弄丢了。”
云栖彻底懵了。
景嫔娘娘竟然觉得这样挺好?
意思是,不反对她和魏四公子……什么她和魏四公子,她根本就不喜欢魏四公子,她对魏四公子无感,连欣赏都没有。
云栖就纳闷了,算上今日这一面,她与魏四公子统共就见过两面,两人说过的话就算超过十句,也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句。
这样短暂的相处,魏四公子根本不可能彻底摸清她的脾性,了解她的人品。
魏四公子怎么会喜欢上她,并决定送她如此分量的礼物。
究竟是她过于保守,还是魏四公子太过奔放?
云栖急喘了几下,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见云栖面色苍白,盯着那块玉佩,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肯接回去,景嫔心中不免有些迟疑。
“你对子沐不是很满意吗?”
啊?什么满意?她怎么听不懂呢?
见云栖瞪圆了眼睛,一脸错愕,景嫔忽然紧张起来。
“上回你去府上跑腿回来,本宫问你子沐如何,你可是对子沐赞不绝口,你难道不……”景嫔不了半天,才悄声道,“你难道不爱慕他?”
没有!绝对没有!一点儿也没有啊!
云栖怕话讲的太决绝不留情,景嫔会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会不高兴。
于是,只好委婉的与景嫔说:“奴婢身份卑微,配不上四公子。肯请四公子将玉佩收回,赠给真正般配的人。”
景嫔听了这话,竟是舒了口气。
“你若是因出身不肯接受子沐的心意,大可放心收下这块玉佩,本宫自会为你和子沐做主。”
怎么就做主了呢!
云栖急火攻心,心口处传来一阵不祥的钝痛,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略微缓过来。
她连忙退后一步,然后双膝跪地,给景嫔磕了个头,“奴婢只想留在娘娘身边全心全意的伺候娘娘,不想其他。”
闻言,景嫔觉得云栖好傻。
放着官宦人家的少夫人不做,非要留在宫里做宫女的姑娘,这世上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
景嫔私以为云栖并非不喜欢,不想嫁给子沐,而是因事出太过突然,被吓着了,才会是这种反应。
等过阵子冷静下来,想明白了就好了。
左右云栖年纪还小,尚未及笄,就算这桩婚事定下了,也不能立刻就办。
再有,忙完了正月以后,子沐便要沉下心来准备今秋的科举考试了。
她信以子沐的才学,一定能一路过关斩将杀进殿试。
而殿试定在明年的三月初。
也就是说,之后的一年多,子沐都要专心投入到科举中,无暇分心去成婚。
即便云栖和子沐真的情投意合,两人的婚事也要在明年子沐参加完殿试以后才能办。
她觉得如此甚好。
老实说,她舍不得云栖太早出嫁,她还想云栖在身边多陪陪她。
再者,待子沐考取到功名以后再娶云栖过门,也算是锦上添花,双喜临门。
到时候去吃喜酒的人,都会称赞这是郎才女貌的一双璧人,想想都叫人高兴。
景嫔倾身上前,将跪在地上的云栖扶了起来。
她拉过云栖的手,欲将那块玉佩放回到云栖手上。
云栖见状,下意识地要将手抽回去,她不要!
奈何景嫔抓得牢,那块玉佩还是落回到了云栖手上。
“你把它收好。”
不,这东西她绝不能收下。
她已心有所属,实在消受不起魏四公子这份青睐。
云栖想将这块玉佩推还回去,奈何景嫔已经收回了手。
云栖托着那块玉佩,比托着一块烫手的山芋还煎熬。
按照常理来说,景嫔不嫌她出身卑微,不阻挠甚至乐见魏四公子赠她龙凤双喜玉佩作为定情信物,她本该感激景嫔开明,感激到涕泗横流……
此刻,她是感激景嫔的。
感激景嫔不但不轻视她,甚至高看于她。
但她不能仅仅以为感激就违背自己的本心,违背与六殿下的约定,与魏四公子怎么。
她不想惹景嫔生气,也不愿见景嫔伤心,但面对这种事,态度绝对不可太暧昧,太模棱两可,有些话必须一开始就说的清清楚楚,省得以后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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