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恐怕……”王旻迟疑。
云栖心下一紧,“旻哥哥,有什么事,你可不能瞒我。”
云栖这一声“旻哥哥”,把王旻的心都给喊化了。
王旻只好如实与云栖说:“两日前,吴才人已经向陛下请旨,说自己想挪回昌宁行宫住。陛下那边已经应允了,只等景嫔娘娘的头七过了,吴才人便动身离宫。”
“才人才刚刚小产,身子虚弱得很,怎经得起舟车劳顿。况且,眼下正值隆冬,外头天寒地冻,根本不宜出行……就算才人心里难过,不愿继续留在宫里睹物思人,也不能如此不顾自身安危,说走就走。”云栖说,一脸的惶急,“才人是伤心疯了,陛下怎么也由着才人胡来呢?”
“陛下……”王旻犹豫了半晌才道,“云栖,不瞒你说,这回景嫔被毒害身亡的事,勾起了七年前陛下那桩伤心事。陛下为此罢朝了整整五日,昨日才重新临朝。
吴才人怕睹物思人,陛下更怕‘睹人思人’。
自打吴才人小产以后,陛下就只在事发当日,去瞧了吴才人一回,便不敢再去了。
听闻吴才人请旨,说要挪去昌宁行宫住,陛下一口就应允了。
既是为成全吴才人,也是自己私心里不敢也不想再见到吴才人,怕再勾起伤心事。”
云栖听了这话,一时也说不出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才人这一走,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也不一定。”王旻说,“若来日吴才人在行宫里住够了想回宫,陛下不会不答应。”
云栖却在心里摇头,陛下怕“睹人思人”不愿见吴才人。
那么无论吴才人是住在宫里,还是住在行宫里,不都一样吗?
吴才人是当真无辜。
可这事儿显然也不能全怪陛下。
皇帝也是人,也有心中惧怕,不敢面对的事。
要怪就怪胁迫董姑姑下毒的那个幕后主使。
此人不仅害了二十几条无辜的人命,也令他们这些苟且活下来的人,心碎的彻底。
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
云栖抬起一双红的可怕的眼,盯着王旻问:“陛下可相信董姑姑的供述?”
“罪证确凿,由不得人不信。”王旻道,“除了董姑姑这一人证之外,荣妃身边的两个近侍宫女以及一个太监,也皆是人证。
三人出言证实,说荣妃因之前在缀霞居闹出的那场风波,一直都对景嫔和吴才人怀恨在心,便设计下毒杀害景嫔与吴才人,并且还意图嫁祸皇后。
据其中那两个宫女供述,她们二人,一人负责暗地里威逼董如茵,警告董如茵若不协助荣妃下毒,便要杀董如茵全家。
另一个人则负责联络荣妃一早安插在凤仪宫,皇后身边的一个眼线,找寻机会将鸩毒藏在凤仪宫某处,待东窗事发之后,便于嫁祸皇后。
至于余下的那个太监,则管着联络宫外的一个毒医,将炼化好的鸩毒夹带入宫。
那两个宫女和那一个太监,以及董如茵,还有凤仪宫那个眼线宫女,五人口供一致,没有任何相悖之处。
加之,陛下派人搜宫,的确在荣妃的寝殿内搜出了鸩毒。
人证物证聚在,荣妃命人下毒谋害景嫔和吴才人的事便是板上钉钉。
就算荣妃抵死不认,也是无用。”
听完王旻的话,云栖静默良久才道:“皇后好手段。”
第310章
听云栖认定皇后就是幕后主使, 王旻神色如常,不见丝毫讶然或质疑,仿佛早就猜到了一般。
王旻静静地望着云栖,耐性的听云栖讲她对此番之事的看法。
云栖神情冷峻, 沉声说道:“皇后为将她犯下的罪孽嫁祸给荣妃,可真是煞费苦心。
这整件事从头到尾,简直被她谋划的天衣无缝。
皇后她最高明的一个设计, 便是故意将自己牵扯进这回的事中。
恶人先告状,颠倒是非黑白,反诬陷荣妃意图嫁祸她。”
话说到这儿,云栖心中难免有些激愤。
她深吸一口气, 让自己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 才问王旻,“旻哥哥应该知道雅芙此人吧?”
王旻点头,“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在去年中秋之夜, 溺毙于昌宁行宫的不染池。”
“还有。”云栖有意压低了音量。
王旻将音量压得更低,“雅芙与舞姬宋氏之死有关,之前师傅曾命我派人盯梢过雅芙。可惜手底下的人办事不利, 没能将人给盯好。”
既然王旻知道雅芙,也清楚她与雅芙之间有些渊源, 那接下来的话, 说起来就方便多了。
于是, 云栖又接着说:“若说之前我还不敢确定, 雅芙究竟是皇后还是荣妃的人,今日便敢咬定,雅芙根本就不是荣妃安插在皇后身边的什么内应和眼线,她自始始终都只听命于皇后,受皇后的驱使。”
在认定雅芙就是皇后的人以后,云栖不由得将宋氏被害的经过重新捋了一遍。
云栖认为,事情的经过应该是这样的。
“皇后此人心机深重,之所以选中宋氏加以利用,必定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且对宋氏进行了一番深入了解,知宋氏的性情,也知宋氏心中所求。
认定宋氏很好也很适合被利用,才开始自己的计划。
皇后先是派雅芙以她的名义秘密接近宋氏,简单几句花言巧语,就哄得天真无脑的宋氏相信,自己时来运转,竟然在无意之中入了皇后的眼。
皇后喜欢她,觉得与她投缘,并且有意想要提拔她。
在将宋氏哄得晕头转向,对她深信不疑以后,皇后便吩咐雅芙去与宋氏说,说要给宋氏一个机会,一个能接近陛下的机会——让宋氏在所谓陛下每日的必经之路上跳舞。
之后,皇后不知动用了什么手段,令贤妃刚好在宋氏起舞时路过。
贤妃为人向来庄重古板,猛然撞见一身盛装,在路上翩翩起舞的宋氏,大约能猜到宋氏的意图,不出所料的当众斥责了宋氏。
再后来,皇后应该悄悄软禁了宋氏。
在确定贤妃于绘春园,当众羞辱了一个曾被陛下临幸过的舞姬的事,已经在行宫内传开以后,当夜就命人将宋氏扔进不染池溺死。
待第二日宋氏的尸体被发现以后,众人联系着前一日的事,大都认为宋氏应当是不堪受贤妃之羞辱,一时想不开便投池自尽了。
要么就是认为,贤妃嫌宋氏不安分,看宋氏不顺眼,就偷偷派人将宋氏抓起来,扔进了不染池,再装成宋氏是自尽的。
总之,在众人眼中,贤妃与宋氏之死一定脱不了干系。
皇后啊皇后,当真是……真是……”
云栖一时也想不到比较合适的词来形容皇后,若非要说一个,那便是可怕。
这个女人真是可怕。
听完云栖的话,王旻沉吟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宋氏之死的真相,应当便是如此。”
“我觉得,皇后暗地里谋划的事,并不只这一桩。”云栖道,眸色仿佛又黑沉了几分,“我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这些猜想,但直觉告诉我,前阵子发生的那些事,比如淑妃恶行被揭,太子殿下的马突然发狂伤人,以及三殿下坠马一事,还有其他林林总总的一些事,恐怕都与皇后脱不了干系。”
王旻想,若云栖在两三个月前跟他说这些,他肯定是不信的。
皇后一向以温厚贤良的面目示人,是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碾死的菩萨心肠。
怎么会心机如此深重,设计谋害了那么多人。
还是那么多在众人眼中,地位尊崇,权势滔天,无法被轻易撼动的人。
而眼下,他无比相信云栖的猜测。
这三两个月以来,他一直都在协助他师傅调查某些事。
尽管查到如今,那些事的真相还是有些扑朔迷离,但从已知的情报来看,皇后并非表面上看去那样软弱仁慈。
皇后身上背着人命,并且不是寻常人的人命。
倘若这桩罪名坐实,皇后的后位必定不保。
毕竟,此事事关太子。
“咳咳。”
一气儿说了太多话的云栖,喉咙痛痒,忍不住咳嗽起来。
王旻回神,连忙往前倾了倾身,伸手为云栖拍背。
“云栖,你坐着别动,我去给你倒碗水来。”
闻言,云栖连忙拉住要起身的王旻,“我听常公公说,皇后身边那位越姑姑每日一早都会过来看一眼,看我有没有醒。眼看今日容咱们说话的时间已经不多,顾不上喝什么水了。旻哥哥你快坐好,我这儿还有好些话要问你。”
王旻估摸着再有半盏茶的工夫,那越姑姑就该来了。
如云栖所言,今日留给他二人说话的时间的确已经不多。
他便依了云栖的话,没有起身去倒水。
“你就只管捡了最想知道的事问我吧。”王旻与云栖说。
云栖不啰嗦,立刻发问:“陛下已经决定如何处置荣妃了吗?”
王旻点了下头,答道:“褫夺封号,贬为庶人,罚跪于景嫔灵前,待景嫔出殡以后,便迁出皇宫,挪到皇家寺院普慈庵修行,终生与青灯古佛为伴。”
“荣妃并非善类,但在这回的事中,荣妃确实无辜,不该为着莫须有的罪名赔上性命。不过,皇上不杀荣妃,恐怕不是因为不忍心,而是看在九皇子和十公主的份上。”云栖道,“皇后此番这一箭三雕之计,谋划的可谓是滴水不漏,荣妃日后想要翻案几乎是不可能。除非皇后自己亲口承认,这一切都是自己所为。”
云栖越说心就越疼,越恨。
景嫔娘娘不能死的这么不明不白,真凶必须要血债血偿。
还有宜香的仇,也必须清算!
见云栖忽然按住心口,神情有些痛苦,王旻连忙紧张道:“云栖,你这是怎么了?”
云栖摇头,表示自己无碍,“我还有事想问旻哥哥。”
满眼担忧的王旻,只能应道:“你问。”
“事发当日,贤妃为何会在丽景轩?”
王旻答:“贤妃自己说,说她当日原本是要去缀霞居探望吴才人,正巧赶上了景嫔中毒的事。”
云栖蹙眉,“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是太巧了。”王旻道,“这不,这两日宫中流言纷纷,说事发当日,贤妃曾命人阻拦丽景轩和缀霞居的人去太医院请太医,延误了景嫔和吴才人的治疗。
说若无贤妃阻拦,景嫔的命或许能救回来,吴才人腹中孩子的命也能保住。
旁的事我不大清楚,我只知鸩毒是剧毒,只要服食下去,就算分量极少,也是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因此,当日无论贤妃拦没拦着人去请太医,景嫔的命都是救不回来的。
至于吴才人腹中的孩子,我说不好。
而太医的说法,也很含糊其辞。
就在昨日,陛下为着这两日间疯传的流言召贤妃去问话。
贤妃自然不肯承认。
可惜当日在场的所有宫人,全都被陛下在盛怒之下赐死,去殉了景嫔,如今已经是死无对证了。
当日,贤妃究竟有没有阻止丽景轩和缀霞居两边的人去请太医,已然成了桩悬案。”
“陛下信这个流言?”云栖问。
“以我对陛下的了解,若陛下全然不信这个流言,那就不会将贤妃召去问话。”王旻道,“当时,陛下和贤妃单独在殿中说话,我与师傅皆在殿外守着,并不知陛下与贤妃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只知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贤妃最后是哭着从殿内走出来的,手还受了伤。
事后,陛下召师傅进殿说话,师傅见地上散落着一只碎成了好几截的翡翠手镯。
云栖,你大约不知道,去年秋天,在圣驾从行宫回銮的路上,贤妃就是靠这只手镯,重获陛下恩宠的。”
云栖知陛下曾为贤妃心肠歹毒,逼死宋氏,以及由此引发的一些事十分厌憎贤妃。
她一直都很好奇,贤妃究竟是如何重获陛下爱重的。
听说贤妃是靠一只手镯,她自然要多问一句。
王旻知无不言,便将这只手镯的来历给云栖讲了一遍。
云栖听后,觉得贤妃利用陛下对先皇后的深情,来谋取陛下对自己施舍般的怜惜,这很可耻,也很可悲。
眼下,贤妃已经失去了她的法宝,她还能有什么手段,令陛下对她回心转意呢?
想到这儿,云栖不禁摇头,接着又抬眼望向王旻,“我想这些流言,应该是从凤仪宫传出来的吧。”
王旻闻言,幽幽的叹了声气,“如今,淑妃犯下罪无可恕的大罪,此生都不可能再翻身。
贤妃经历了几起几落,恐怕也再难复宠。
从前最得宠的荣妃,被贬为庶人,发配去庵堂修行,应该永远都回不来了。
近来风头最劲的景嫔,也已经被毒害身亡。
而小产后的吴才人,不日便将迁去行宫……
眼下,皇后心里应该很欢喜,很满意。
后|宫之中,终于只剩她一人独大了。”
第311章
“她太狠了, 真是太狠了。”
云栖口中的她,自然是指的皇后。
从前,云栖总觉得如凌迟这种刑罚,实在过于血腥残忍。
可如今她却觉得, 纵使将皇后凌迟百遍,也难解她心头之恨。
见云栖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将嘴唇咬破, 王旻连忙倾身上前,轻轻按了按云栖的肩膀,劝慰说:“你身子才稍稍好些,切勿动气。任皇后她心机再深, 终究也只是个人, 而不是神。坏事做多了,总会露出破绽的。咱们只要耐住性子徐徐图之,总能让陛下, 让世人看清皇后的真面目。”
云栖静默了片刻, 才松开已经被她咬破皮的嘴唇。
她缓缓地吐了口气,与王旻说:“我这儿有一桩事,要请旻哥哥转告赵姑姑和醒公公, 这件事或许对揭开皇后的真面目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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