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越姑姑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站定,云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住了一般。
尽管此刻她是背对着越姑姑,且紧闭着双眼的,但她却能感觉到越姑姑正在盯视着她。
就像某种猛禽盯视着它垂死的猎物。
云栖拼命忍耐,才没让自己发抖。
蓦地,云栖忽然感觉越姑姑俯身靠近了她。
紧接着她的嘴被用力掰开,一粒很香的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地塞进了她嘴里。
事情发生的实在太突然,好在云栖反应极快,在越姑姑抬高她的下巴,强行要她咽下那粒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丸状物时,她迅速将那粒东西压在舌下,装作已经咽下去了。
虽然有惊无险,没有吞下那丸东西,但此刻云栖心中并未感到一丝轻松。
越姑姑喂她吃的是什么?
该不会是颗毒药吧?
不会,应该不会。
倘若越姑姑有心杀她,在她昏迷不醒的那几日,越姑姑有太多机会杀死她了。
云栖想,事情应该如她之前推测的那般,皇后将她拘禁在这里,留她一条命,是想等她醒来以后,从她口中审出些什么。
越姑姑方才喂她的不但不是什么毒药,说不定还是能续命的灵丹妙药。
只是这药的气味为何如此熟悉?
为何……为何她才将那粒东西在舌下轻轻压了一小会儿,舌头就痛麻的厉害。
这气味,这痛感,让云栖猛然想起了昭怀太子妃赠给她的那盒药膏。
那盒闻起来奇香无比,抹在肉上却奇痛无比的散血膏。
难道说,那盒掺了慢性毒药的散血膏也与皇后有关?
但此刻,云栖并没有工夫细琢磨这些。
眼下她要思考的是,她接下来该有什么反应。
吃了这丸东西以后,她是该腹痛难忍的抽搐起来,还是应该毫无反应呢?
一旦她做出了错误的反应,令越姑姑起疑,那么她的计划便无法展开了。
而正当云栖犹豫不决之时,她忽然感觉头顶某处一阵剧痛。
她清晰地感觉到一根又粗又冷的针,狠狠扎透了她的头皮,直往她头骨里钻。
饶是云栖忍痛的能力超群,也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钻心之痛。
云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猛烈发抖。
见云栖睁开了眼,越姑姑那古井无波的眼中显露出一丝淡淡的喜色。
终于是醒了,早知这法子管用,她几日前就该将这丫头一针扎醒。
浑身冷汗的云栖,还未从方才的剧痛中缓过神来。
那神情恍惚,目光迷离的样子,乍一看去,还真像刚从昏迷中转醒的人。
越姑姑并不急着审问云栖,待到云栖的目光看起来稍稍清明了几分以后。
俯身蹲在云栖身旁的越姑姑,才推了云栖一把,问:“你可认得我是谁?”
云栖自然认得眼前之人是谁,却怕她表现的太镇定冷静,会被越姑姑如鹰眼般锐利的双目看出破绽,于是故作惊慌的缩了缩身子,试图挪到墙角去。
不过,她眼下要扮演的是有六日水米未进的人。
别说挪到墙角,她应该连支起身子,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因此,云栖只管保持着之前侧卧的姿势,看似奋力的挣扎了几下。
越姑姑俯视着云栖,就像是在看一只濒死的鱼。
显然,越姑姑对这条将死之鱼有些不满。
目光凶狠中透着明显的不耐。
这六日间,她用了三粒萦香丸,不是为吊住一个被吓破了胆的,疯丫头的性命。
她必须要从这丫头口中问出些有用的东西,否则都对不起这三粒能续命的灵丹。
眼前的云栖看起来十分柔弱惹人怜惜,天生凉薄之人见到这样一个可人儿,只怕也会生出恻隐之心。
而越姑姑的心性显然异于常人。
她毫不怜惜的扯住云栖的衣襟,将人从地上拉起来,目光凶恶地逼视着云栖,“你别想在我面前耍花样,识相的话就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话,否则我多得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云栖只与越姑姑的目光相触了一瞬,便迅速移开了。
她不单是故作惊恐,也是真的有些怕。
一个人的目光怎么能如此残暴凶狠,简直不像是人,而像某种野兽。
那日,凤仪宫匆匆一面,云栖事后曾向赵姑姑详细打听过越姑姑此人。
据赵姑姑讲,这越姑姑曾是皇后母家的家仆。
当年皇后还是顺嫔时,初有身孕,便向当时还在世的先皇后请旨,说想将在家时使唤惯了的老仆人接近宫里侍候她到生产。
先皇后体恤顺嫔有孕辛苦,立即下旨,将越氏接进了宫。
后来,顺嫔不幸小产,伤心萎靡。
先皇后便许本该出宫的越氏,继续留在宫中陪伴照料顺嫔。
自那之后,越氏便一直留在了宫里。
当今皇后出身于有名的言情书网,府上调|教出来的仆人,即便不懂得识文断字,不能出口成章,也该是谦逊有礼的。
怎么会养出如越姑姑这样的悍妇?
云栖心里觉得好生奇怪,却无暇分神去细想,只管专注演好一只惊弓之鸟。
第313章
“疼, 我疼,姑姑饶了我,我什么都说,都说!”
见云栖并未被吓疯吓傻, 知道疼,也知道怕,还能正常说话, 越姑姑明显松了口气,并且对云栖恐惧、畏缩的反应甚是满意。
她盯着云栖,目光依旧凶狠而锐利,但语气却稍稍和缓了几分, “只要你肯老实回答我的话, 我便不让你太疼。”
我会让你痛快一点儿的去死。
云栖弱弱的“嗯”了一声,“我说,我一定老老实实的说。”
越姑姑听了这话, 立马双手扯住云栖的衣襟将人拖到墙边, 又用力将人一扔,叫云栖倚着墙壁坐好。
别瞧越姑姑已年逾五十,力气却很大, 这套动作从头到尾一气呵成,看起来毫不费力。
而像个破麻袋般被任意摆弄的云栖, 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 痛得她险些当场昏过去。
腹中翻江倒海的难受, 她好不容易才忍住, 没将之前刚喝的药与粥吐出来。
云栖无力地倚靠在身后又冷又硬的墙上,连喘了好几口粗气才缓过来。
这厢,云栖才刚刚喘匀气,越姑姑就往她身前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瞪着她问:“说,你究竟是受谁指使?”
得此一问,云栖有些懵,什么受谁指使?她不明白。
见云栖怔愣着不说话,越姑姑不耐地揣了她的小腿一下,“不想受苦就快些回答我的话。”
云栖当然不想受苦,可她当真不知该如何回答越姑姑这个问题。
“我不明白姑姑的意思。”
越姑姑冷笑一声,本就晦暗的脸色又瞬间阴沉了几分,“我看你还是不够疼!”
说罢,越姑姑便以惊人的速度俯身蹲下,一手狠狠扯住云栖的头发,一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又粗又长的针来。
她用那根粗针指着云栖,针尖离云栖的眉心,只有不到半寸远。
云栖可以肯定,方才越姑姑就是用这根针猛扎她的头。
那针扎透头皮,直往头骨里钻的滋味,实在是太痛了。
她一点儿也不想再尝到那种痛。
云栖微微抬眼,望着眼前凶神恶煞的越姑姑。
这哪里像是个老人,简直不像是个人,而是来自修罗地狱的魔鬼。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回答我,你究竟是受谁指使?”越姑姑一边问,一边用力地扯住云栖的头发。
云栖的脑袋被扯到直往后仰,头皮疼得像是要被扯掉一般。
见越姑姑似乎是认定她听命于谁,要做或是已经做了什么事。
既是已经认定,那么无论她如何否认,越姑姑都不会相信。
为了套到越姑姑的话,也为了自己能少受些皮肉之苦,她必须要承认,承认她的确做了什么,但不能承认她是受人指使。
她绝不能拖任何无辜的人来趟这浑水。
“无人指使,是我自己,是我自己……”
越姑姑听了这话,扯住云栖头发的手稍稍松开了些,狐疑道:“你自己?”
“是,是我自己。”
越姑姑不言,在默默盯视了云栖一会儿后,猛地将人往旁边一推,“你一个小丫头,挺有本事的!”
云栖被越姑姑推倒在地,险些磕着下巴。
而越姑姑却不给云栖喘息的机会,又踱道云栖跟前,问:“当年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
是当年,而不是去年或前年。
看来,越姑姑以为她牵涉进的事,应该发生在多年以前。
到此,云栖越发肯定皇后是因为她的身世来历才这般……这般介意,甚至是忌惮她的存在。
云栖已经下定决心,就算那些前尘往事再残酷,她也一定要找赵姑姑,或是王醒公公这些知情人,问问清楚。
前提是她要活着从这间暴室走出去。
她要活下去,她想活下去。
而想要活下去,她必须要先骗过越姑姑,至少要骗过越姑姑今日不对她下杀手。
可要骗过越姑姑并不容易。
但她只能破釜沉舟,尽力一试。
于是,云栖便装傻道:“我只是看见了雅芙,只是看见了雅芙夜里偷偷潜入含冰居寻宋氏说话,我只是看见了而已,当真没听见她们二人都说了什么。
姑姑您信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听见,您放过我,放过我吧。”
越姑姑听了云栖的话,半天才明白过来,合着这半天,她与这小丫头一直都在鸡同鸭讲。
两人说的根本就不是一桩事。
但有一个疑惑,这下子也算是解开了。
雅芙去密会宋氏的事,果然是被眼前这小丫头给撞破了。
而察觉此事的雅芙,怕因此遭到责备和惩罚,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将此事上报,而是自作主张的做了什么毒香囊赠给这小丫头,意图将这小丫头毒杀。
简直愚蠢至极!
若非雅若及时发现雅芙有异样,那贱婢恐怕会闯下大祸,祸及皇后娘娘。
如此蠢钝又自作聪明的东西,根本不配留在皇后娘娘身边,也不配留在这世上。
杀了才干净,杀了才能死无对证。
将那蠢东西溺死在不染池,留她个全尸,也算是便宜她了。
越姑姑想着,不禁垂下眼,审视着趴在地上,因恐惧与疼痛缩成一团的云栖。
难道这小丫头当真不清楚当年之事?
这小丫头入宫为奴,并去到景嫔身边当差,仅仅只是个巧合?
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越姑姑做事一向狠决,是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在越姑姑眼中,云栖已经是个死人了。
不过,她并不打算立刻要了云栖的命,她总觉得眼前这丫头还有再审一审的必要。
今日就先到这儿吧,等明日再审,若继续审下去,这丫头一准儿会被她折腾没命。
来日方长,一天用一种刑罚,再硬的骨头也能被磨软,再紧的嘴也能被撬开,她不急。
“我给你一日工夫好好想想,若明日你再不肯老实回答我的话,我就……”越姑姑狞笑道,“我自然不会杀了你,我方才说过,我有的是法子能让你生不如死。明日你不说实话,我就先挖了你的眼。后日再不说,我就剁了你的手脚。等轮到要割你舌头的时候,你就算想说也没机会说了。”
云栖瞧越姑姑说话的神情,听她说话的语气,绝不是在吓唬她。
越姑姑是真的会这么做。
这越姑姑当真是只老奸巨猾的狐狸,她刚刚装那一通傻,明显没蒙过越姑姑。
云栖觉得自己此刻应该庆幸,庆幸越姑姑对她还有几分耐心,没有今日就挖了她的眼。
生挖双眼有多疼自不必说,失去双眼的的确确会让她生不如死。
想到这儿,云栖不由得念起了宜香,被无辜抓入静室受审的宜香。
宜香被关在静室,不知受了多少惨无人道的刑罚。
宜香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临死之前,宜香该有多怕,多疼啊。
想到此处,云栖不禁难过到失声痛哭。
宜香,我已经找到害死你的仇人了。
你等着,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见云栖哭了,哭的撕心裂肺,越姑姑甚是满意。
她觉得不必等到明日一早,眼前这丫头便会彻底崩溃。
崩溃的人最易摆布,倒省了她动刑的力气。
这名唤云栖的丫头,早在六日前就该死了,等明日审完这丫头,她就立刻送这丫头去该去的地方。
越姑姑没再言语,极漠然地瞥了云栖一眼,便转身向牢房外走去。
但愿明日之后,她不必再来这鬼地方见这死丫头。
听越姑姑的脚步声渐远,云栖才停止哭泣,支起身子从地上坐起来。
之前与越姑姑一番周旋,已经耗尽了云栖身上所有的力气。
她只有倚着墙,才能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子。
身后的石墙冷得像冰一样,却没有冰面那样光滑。
云栖背靠在墙上,只觉得背后又冷又硌疼得慌。
但此刻,她身上比后背还疼的地方有很多。
相比之下,后背的疼倒不叫人觉得那么难以忍受了。
云栖使袖口胡乱抹了把泪,不想叫王旻看见她涕泗横流的脆弱样子。
这厢,才刚抹了两把,王旻就从隔壁牢房匆匆过来了。
“云栖,她都对你做了什么?你告诉我,你哪里疼?”王旻满眼担忧地望着云栖,焦急问道。
云栖冲半跪在她面前的王旻淡淡一笑,“旻哥哥在隔壁应该都听见了,她只是威胁我而已,没对我动手。”
没动手才怪!
没动手那声轻呼是怎么回事?
没动手又为何会求饶喊疼?
没动手原本还算整齐的头发,又怎会变得这般散乱?
“我知道她的手段。”王旻抬手,想要摸一摸云栖的头,却又怕一不小心碰到云栖头上的伤,手擎在半空里,迟迟都没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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