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旻连忙点头,“你说。”
云栖道:“在事发的前一日, 景嫔娘娘去凤仪宫晨昏定省后, 曾被皇后单独留在凤仪宫说了好一会儿话。
从凤仪宫回来以后, 景嫔娘娘便精神萎靡, 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当时我并未想太多,如今却觉得景嫔娘娘的死,一定与当日她与皇后谈话的内容有关。
景嫔娘娘并未告诉我,皇后留她那么久,都与她说了什么。
却大可大胆猜测一番。
我猜,当日皇后与景嫔娘娘谈论的事,兴许与我有关。”
王旻乍一听到云栖这个猜测,十分惊讶,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
他望着云栖,凝神静听,生怕听漏了云栖接下来要讲的每一个字。
云栖并未急着跟王旻解释她为何会有此猜测,而是先问了王旻一个问题。
“姑姑可有将景嫔欲把我许给魏四公子的事,说与醒公公听?”
与王醒一般,人前素来没什么表情的王旻,在听完云栖这一问后,脸上瞬间露出了极为愕然的神情。
云栖可是要做六皇子妃的人。
什么魏四公子,怎么能……怎么能呢!
王旻立即摇头,严肃道:“不曾,姑姑一个字都没提过。”
既然姑姑没提过,云栖便耐着性子,讲整件事简明扼要的给王旻讲了一遍。
自然也与王旻讲了魏府曾给景嫔送来一封秘信的事。
“因当年我入宫后生了场大病,入宫前的事全都不记得了,姑姑疼我,曾托醒公公帮忙查过我的身世来历,想帮我查一查,我在这世上还有没有亲人。
这事儿醒公公一定没瞒着旻哥哥。
我想,旻哥哥应该也已经知道我的身世来历了。”
王旻闻言,神情略微有些闪烁,犹豫了片刻才道:“我是知道。”
云栖嘴唇微抿,道:“旻哥哥放心,我不会逼你与我讲我的身世来历。
姑姑之前曾与我说过,说我大病一场,忘却那些前尘往事,与我来说是件好事。
我信姑姑的话,因此,就算我心里对那些过往有些好奇,也不会去追究。
但事到如今,我总是隐约觉得,皇后突然对景嫔娘娘痛下杀手,并不只是为排除异己,还与……就这么说吧,近来景嫔娘娘虽风头正盛,可景嫔娘娘生性恬淡,深居简出,亦不招摇,也从未做过不敬皇后的事。
除了与吴才人亲近以外,平日极少与其他妃嫔往来,无心结党。
可以说,景嫔娘娘是再规矩本分不过的一个人了。
再有,景嫔娘娘因多年前小产伤了身子,已经不能再有孕了。
一个没有子嗣傍身的妃子,就算再如何得宠,也无法威胁到皇后的地位。
这般分析下来,皇后实在没有一定要除掉景嫔娘娘的理由。
倒是荣妃和吴才人,皇后确实有足够的理由对她们二人出手。
皇后忌惮荣妃年轻貌美,又是龙凤双子的生母,生怕荣妃来日会东山再起,威胁到她。
同时也担心吴才人生子以后会母凭子贵,成为第二个荣妃。
眼下荣妃虎落平阳,吴才人腹中的孩子尚未降生。
皇后赶在这会儿出手,要除掉这二人,很是说得通。
说不通的是,皇后要一气儿除掉这两个人,只需命人偷偷下|毒,毒|死吴才人,再嫁祸给荣妃就好,实在没必要拖上一个景嫔娘娘。
毕竟,毒死吴才人的罪名一经坐实,已足够荣妃此生永无翻身之日了。
多设计毒害一个人,便多一份风险。
我想,皇后甘冒这多一份的风险,也一定要杀死景嫔娘娘,必然有什么理由。
而这个理由,很有可能与我有关。”
话说到这儿,云栖沉默了几息,咬了咬她已经往外渗血的嘴唇,才接着说:“那日,景嫔娘娘从凤仪宫回来后,曾十分郑重且严肃的与我说,说有桩事要与我说。
她说,等明日过完上元节以后,再与我详说。
我当时猜测,景嫔娘娘要与我说的事,或许与魏府的秘信,与我的身世来历有关。
也或许与当日皇后与她那一番长谈有关。
如今,景嫔娘娘已经不在了,我永远都无法弄清楚,景嫔娘娘究竟打算与我讲什么。
只能大胆的猜想,景嫔娘娘要与我讲得那桩事,与我的身世和皇后都有关系。”
蓦地,云栖突然话锋一转,问王旻一句,“眼下景嫔娘娘被毒害一案,算是结案了吧?”
人证物证聚在,被认定为幕后真凶的荣妃,已被陛下亲下圣旨贬为庶人,只等着景嫔出殡以后,便要被押送去普慈庵修行赎罪。
而与此案相关的宫人,也已是赐死的赐死,被罚去做苦力的做苦力。
王旻道:“此案已经结案。”
“既然此案已结,皇后没理由还将我关在暴室中,要么赐死,要么便扔去宫人斜等死。”云栖说,“皇后将我关在这里,一直迟迟不杀我,一定有什么理由。我私以为,这或许与我的身世来历有关。”
王旻点头,觉着云栖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
“旻哥哥,劳你帮我给赵姑姑和醒公公带句话,请他们务必去查一查,皇后与魏府,以及与我的身世之间,有无什么牵扯关联。”
王旻清楚云栖的身世,知安府与魏府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
至于皇后与魏府,皇后与安府之间,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纠葛,如今看来,很有必要去查上一查。
“云栖你放心,我一定将你的话带到。”
云栖立马冲王旻躬了躬身,“多谢旻哥哥。”
王旻赶紧扶云栖一把,“你我之间何须这般客气。云栖啊,依我看,接下来你还是继续装作昏迷不醒。你再忍耐两日,最多两日,师傅一定能想到办法救你出去。”
云栖却微微摇头,“一个人不吃不喝,恐怕最多只能拖上七八日不死。若超过七日,我还没咽气,皇后那边只怕会起疑。我今日必须要醒过来。”
王旻闻言,沉吟了片刻才说:“云栖,你心里应该清楚,皇后不急着杀你,一定是有什么话要等到你醒来以后审问你。
既是审问,就难免会动刑。
而以你如今的身子,哪里受得住刑。”
“受不住,我便装死。”云栖说,眼中毫无惧色,“皇后既想从我口中审问出些什么,那么在她问出她想知道的事之前,她一定会留我一命。
只要弄清楚皇后究竟想从我这里问出什么,咱们便可借此推断出皇后在忌惮什么,或是究竟想干什么。
顺藤摸瓜,没准儿能发现皇后的什么秘密。”
王旻依旧迟疑,“这终究是太危险了。”
云栖态度坚决,“我这条命如今也算是白捡来的,就算老天爷今日就要将这条命收回去,我心里也不怨。
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遗憾自己不能亲手为景嫔娘娘,为宜香,为我那么多无辜惨死在皇后手中的友人报仇。”
“说什么傻话。”王旻抬手,轻轻敲了一下云栖的脑门,“云栖,你得好好活着,六殿下就快回来了。”
六殿下,她的六殿下呀……
才止住不久的眼泪,又忍不住要往下掉。
对不起啊殿下,我又食言了。
我没能好好保护自己,又让自己被人欺负了。
若来日我能活着见到你,我一定要好好抱抱你,当面对你说声对不起。
“云栖,你听我的,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回去与师傅和姑姑商量以后,再决定……”
没等王旻把话说完,就见常禄匆匆打前头跑过来,“王公公,越姑姑正往这边来,人就快到了,您快些离开吧。”
王旻却仿佛没听见常禄的话一般,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云栖,一定要云栖答应他绝不轻举妄动。
云栖别过头去,不肯答应。
此番机会难得,她很有可能在被审问的过程中,得到一些与皇后有关的极有价值的情报和线索。
诚如王旻所言,这样做的确十分冒险。
但她却认为,值得为此冒险。
见云栖和王旻两人既不说话也不动,似乎是在对峙,常禄急得不行。
“王公公,您若是再不赶紧出去,只怕就要与越姑姑走个照面了!”
王旻依旧不动。
云栖却扭头望向常禄,问道:“敢问常公公,隔壁牢房可有关押什么人?”
常禄摇头,“眼下整间暴室就只关押了姑娘你一个人。”
云栖又转向王旻,“既然旻哥哥不肯走,那就索性别走了,只管躲到隔壁的牢房里。暴室里安静,那越姑姑若在这边问我什么,旻哥哥在那边应该能听得很清楚。
如此,旻哥哥就能第一时间将有用的消息,从这里带出去。
只是,旻哥哥你一定要答应我,无论我这边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管,不要出来。”
云栖说着,向前倾了倾身,双手握住王旻的一只手,“算妹妹求你了。”
第312章
“云栖……”王旻纠结万分。
“旻哥哥, 我求你。”云栖目光坚决。
王旻长叹一声,不忍再看云栖,只微微点了下头。
见王旻这是答应了,云栖连忙望向常禄, 唤了声“常公公”。
也求您成全我,帮帮我。
早在王旻还没点头的时候,常禄就已经自己说服了自己。
自打他收下第一笔王公公用来收买他的银子, 他就已经上了这条贼船,他能不帮吗?
“王公公,请随小的来。”
云栖连忙冲常禄躬了躬身,感激常禄肯出手相助。
常寿立马冲云栖摆摆手, 不谢, 不谢的。
“旻哥哥快随常公公走吧。”云栖又望向王旻,故作轻松道,“妹妹我并不是个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超脱之人, 我与多数世人一样也贪生怕死。所以, 我会好好保重自己这条命。”
王旻不言,只是紧紧握了握云栖的手。
在目送王旻和常禄走出牢房以后,云栖便背对着牢门, 躺倒在靠近墙边的草堆上。
地牢里头十分安静,不必太凝神静气, 云栖也能将这牢中的所有声响都尽收耳中。
她听见王旻和常禄的脚步声, 听见铁链碰撞的声响, 然后是一声锁被打开的脆响。
紧接着又传来一阵低声的交谈。
因两人说话的声音实在太轻, 云栖并未听清王旻和常禄究竟说了些什么。
不久之后,云栖又听到隔壁牢门开启又关闭的声音,以及一系列拴铁链上门锁的声音。
再然后便是常禄匆匆走远的脚步声。
最后,地牢恢复了安静。
云栖似乎听到隔壁传来了一声王旻的叹息,也或许是她听错了。
她心跳的太快了。
已经听不太清周围微弱的声响了。
面对未知的危险,她也会怕。
她害怕呀。
不多时,云栖听见远处传来常禄的声音,“越姑姑,您这边请。”
云栖听得出来,常禄显然有故意抬高说话的音量,以此来给她报信,叫她做好准备。
云栖忙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恐惧,叫自己冷静,再冷静。
随着牢门被打开,云栖听到一个威严又略带苍老的声音响起,“你忙你的,不必杵在这儿。”
紧接着又听常禄用十分殷勤的语气说:“牢里黑,小的留下给姑姑掌灯吧。”
若此刻云栖回过头去,应该能看清越姑姑眼中一闪而过的狐疑。
越姑姑盯视着满脸堆笑的常禄,觉得这厮今日有些古怪。
在稍一思量之后,越姑姑从随身的荷包中掏出枚银锞子扔给常禄,叫常禄放下灯赶紧滚。
常禄原是打算守在牢中的。
他是这么想的。
他想待越姑姑发现云栖已经苏醒,八成是要刑讯审问云栖的。
他若是在这儿杵着,越姑姑碍于有旁人在场,下手总会留几分情。
然而眼下,他怕是守不成了。
原本是真贪财的常禄,这会儿却要故意装出一副贪财相,嬉皮笑脸的将那枚银锞子收好,再将手中的灯盏放在地上,老老实实地的退身出去了。
临走前,常禄深深看了云栖一眼。
云姑娘,你自求多福啊。
走出监室以后,常禄故意迈着响亮的脚步,让越姑姑以为他已经大步走远。
之后,常禄又轻手轻脚的潜回关押云栖的那处牢房外。
常禄也说不好自己为何要如此。
倘若越姑姑真要对那云姑娘不利,他还敢冲进去阻止不成?
那自然是不敢的。
宫里谁人不知,越姑姑是皇后娘娘身边最为倚重的老姑姑。
跟越姑姑作对,便是跟皇后娘娘作对。
话说,像皇后娘娘那样温柔和气的人,怎么会养出如越姑姑这般凶悍的近侍来?
简直比他们暴室掌事的阎公公身上的煞气还重。
他是宁可犯到阎公公手上,也不愿犯到这位越姑姑手上。
云姑娘那么柔弱的一个小姑娘,如今落在了越姑姑手里,真是想想都怪揪心的。
常禄忙屏息倾听,想通过声音来判断那间牢房里正发生着什么。
而此刻,王旻也在屏息凝神,探听着隔壁牢房内的动静。
这些年王旻一直在御前当差,见过不少大场面,已经很少会产生紧张这种情绪了。
但此时,王旻很紧张。
紧张那个唤她一声旻哥哥的小云栖。
云栖相信这世上有自带光芒的人,因为她曾见过。
她的六殿下,她的阿恬,就是无论走到哪里都光芒万丈的人。
世上有自带光芒的人,也就就自带阴鸷之气的人。
很显然,这位越姑姑就是。
越姑姑每走近她一步,云栖就感到身上多出一层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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