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昭怀太子妃又为何不等到来日懿宁长公主还朝,自己亲手将这匣子交到长公主手中呢?
如今想来,昭怀太子妃会不会在将木匣托付给她的时候,就存了自尽的念头。
昭怀太子妃知自己等不到懿宁长公主回来,无法亲手将木匣交到懿宁长公主手中,所以才会要她来完成之后的事。
倘若她猜的不错,昭怀太子妃果然是焚|火|自|尽,那么昭怀太子妃便不是凶多吉少,而是绝无生还的可能了。
想到此处,云栖的心不由得又往下沉了沉。
为什么,昭怀太子妃为何要选择自尽呢?
是怕皇帝报复,惶惶不可终日,不如一了百了?
是过于自责,自责自己明知先皇后的真正死因,明知萧氏一族的冤屈,多年来却选择明哲保身,毫不作为,才羞愤难当,以死谢罪?
还是茕茕孑立二十载,实在受不住与爱人阴阳两隔的煎熬,最终决定要下去陪爱人作伴?
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楚恬知云栖与昭怀太子妃有些交情,昭怀太子妃突遭不测,云栖心里必定很不好受。
可当着哥嫂的面,他实在不能做的更多,只能紧紧握住云栖的手。
云儿不疼,云儿不怕。
……
昌宁行宫的大火,在第二日晌午才彻底扑灭。
永宁轩已在大火中化为废墟,芳园也烧成一片焦土。
一同化为焦炭的还有昭怀太子妃,以及昭怀太子妃最亲信的宫人木槿姑姑。
经调查,大火是从芳园开始着起来的。
芳园中有明显的,火油燃烧留下的痕迹。
显然,永宁轩的大火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存心纵火。
在又经过一番详实的调查以后,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永宁轩的大火是昭怀太子妃自己放的。
至于昭怀太子妃为何要纵|火|自|焚,官方给出的说法是昭怀太子妃因过于思念亡夫,悲伤成疾,事发当日又饮了酒,是在神志不清,精神错乱的情况下,才亲手炮制了这样一场惨剧。
对于昭怀太子妃的死,大多数人都是扼腕叹息。
毕竟,昭怀太子妃一直以来都是个有口皆碑的好人。
除了感念昭怀太子妃对昭怀太子一片深情,忠贞刚烈的以外,也少不了有谴责的声音。
自尽的方式有许多种,为何偏偏一定要选择自|焚呢?
幸好大火扑救及时,万一大火失控,昭怀太子妃这是准备带多少人为自己陪葬?
无论是惋惜赞扬的,还是指责谩骂的,逝者已矣,总该让逝者早日入土为安。
皇帝原本是打算迎昭怀太子妃的灵柩回宫,按该有的规格风光大葬。
但碍于来自各方有理又有据的反对之声,皇帝只能打消之前的念头,将昭怀太子妃的棺椁安置在行宫,等停灵之期一到,便迁去皇陵与昭怀太子同葬。
因丧仪是在昌宁行宫办的,没有嫔妃凭吊,命妇哭临,昭怀太子妃的丧仪办的是冷冷清清。
自打昭怀太子妃的死讯传来,云栖的精神一直都有些恍惚。
她感到既难过又茫然。
昭怀太子妃没了,木槿姑姑也没了。
昭怀太子妃留给她的那些谜团,恐怕永远都解不开了。
但也不是绝对。
她还有木匣,昭怀太子妃托她亲手交给懿宁长公主的木匣。
或许在将木匣交给懿宁长公主以后,那些令她感到无比困惑的问题,就都能有个答案了。
云栖恨不能请他家殿下,立刻派人将这木匣送到柱州懿宁长公主手中。
但她答应了昭怀太子妃,要亲手将匣子交到懿宁长公主手中,她不能食言。
近来她没听说懿宁长公主要回京都城,而她也不可能跨越千里,去柱州见懿宁长公主。
想要了解这木匣的秘密,只怕遥遥无期。
遇事向来乐观的云栖,这些日子一直都是愁眉不展,郁郁寡欢。
她觉得是自己太笨了,才解不开这些谜题,若是她能再聪明一些就好。
就这样浑浑噩噩好几日,在昭怀太子妃头七这日,云栖才猛然想起,自己已经有好些日子没给昭怀太子妃送她的那株紫薇浇水了。
当初,昭怀太子妃赠云栖这株紫薇时,枝上的花都已经快开败了。
加之这几日,她又对这株本就病恹恹的紫薇疏于照料,当云栖想起要去照看照看时,发现这株紫薇已经枯萎了。
想着之前木槿姑姑将这株紫薇交给她时,曾一再嘱咐,“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于是,云栖便一手抱着枯萎的紫薇花,一手拿着花铲,去到屋后的庭院,打算挖个坑把这株紫薇花葬了。
却没成想,她竟在掘紫薇花时,从花盆里掘出一个十分小巧的筒状银质雕花小盒。
第393章
这个筒状的银质雕花小盒, 显然已经在土里埋了有些日子。
因水土侵蚀的缘故,外观看起来已经有些发黑了。
好在这雕花小银盒看起来密封的很好,想必这盒中盛放的东西,应该是干爽完整的。
甫一在花盆底部发现此物, 云栖的脑袋就嗡的一下,心脏狂跳不止。
她怔愣愣地攥着那样东西,半晌才回过神来, 也不嫌那东西又冷又脏,只管将东西揣入怀中,贴放在靠近心口的位置。
然后,她又继续将埋了一半的紫薇花好好葬入坑中, 才匆匆回了住处。
云栖以身上乏了, 想睡会儿为由,将冉冬支了出去。
她小心翼翼的将那雕花小银盒从怀中取出,手肉眼可见的颤抖着。
而在看不见的地方, 她的心脏也在微微发颤。
云栖觉得自己真是笨透了。
之前, 木槿姑姑在将那株紫薇花交到她手上的时候,曾一再嘱咐她,待那株紫薇花开败以后, 一定要让落红入土,化为护花的春泥。
如今再回想起来, 这已经不能算是暗示, 这简直就是明示啊。
她早该想到, 这花盆里暗藏玄机。
而蠢笨如她, 这么多日,她翻来覆去,绞尽脑汁的想,竟然都没想到这种可能。
万幸的是,她虽然是个蠢人,却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她谨记答应木槿姑姑的话,在紫薇花枯萎以后,如约将花埋葬。
倘若她食言,没有按约定葬了这花,那么藏在花盆里的秘密,或许会成为永远的秘密,被葬在那方逼仄又阴暗的天地。
也或许会在很久很久以后,在这个秘密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以后,她才会在无意之中发现它。
而最可怕的一种可能是,这雕花小银盒会在某种机缘巧合之下,落到旁人手中。
万一这盒中藏了什么不能为外人知晓,十分了不得的秘密……那么,她怎么对得起昭怀太子妃的信任。
不止如此,她还极有可能因此引火烧身。
云栖越想越是觉得后怕,不觉间贴身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手也抖得越发厉害。
她闭了闭眼,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
端详着手中那小巧的筒状银质雕花小盒,云栖有一事想不通。
既然昭怀太子妃已经决定要将什么秘密告诉她,当初为何不当面与她说,而非要选择如此迂回又颇具风险的方式。
而且,昭怀太子妃显然并不急着让她发现花盆中的秘密。
云栖觉得,昭怀太子妃应该是有意要拖延时间,拖延到自己觉得合适的时间,再让她来发现这个秘密。
想到她当时接手那盆紫薇时,那紫薇花已见衰败之态。
云栖越发笃定,昭怀太子妃绝对是算准了日子的。
只差几天,为何只差这几天?昭怀太子妃为何一定要拖上这几天,才肯向她透露某个,甚至某几个秘密?
难道说……昭怀太子妃殿下真是自|焚的?
想到这儿,云栖心头一震,呼吸也随之一滞。
昭怀太子妃是想她在自己身死之后,再发现这银制雕花小盒,再发现其中的秘密?
这雕花小盒中究竟藏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非要在死后才能叫旁人知晓?
老实说,眼下云栖在精神上还没有做好接受巨大冲击的准备。
但她已经没工夫去慢慢准备了。
云栖没再犹豫,将手中的银质雕花小盒打开来。
小巧的盒中除了与圆筒状的盒身几乎等粗的纸卷,再无旁物。
因盒子密封的很好,盒中的纸卷保存完好,丝毫没有受潮。
云栖手抖得厉害,以至于将纸卷从盒中取出这种简单的动作,都花了不少工夫。
与近乡情怯同理,一直苦苦去追寻,去探究的秘密,终于要大白于眼前,云栖竟然怕到不敢去看。
但好奇心还是很轻易的就战胜了恐惧。
在稍稍定了定心神之后,云栖很小心的将那纸卷慢慢展平,生怕一个不小心把纸卷撕破。
细窄的纸卷上,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字。
可云栖却不敢去窗前,对着外间明亮的天光来看。
她躲在层层纱幔遮挡的卧榻上,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真看起昭怀太子妃留给她的这封秘信。
在将秘信逐字逐句反反复复读了三遍以后,云栖将那封秘信重新卷好,塞回银制雕花小盒中,又将小盒收入怀中,贴着心口放好。
之后,她便似被什么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躺倒在了卧榻上。
云栖原本以为这封秘信,会解开她心中许多疑惑。
不想,许多疑惑是解开了,却又勾起了她更多的疑惑。
昭怀太子妃在信中写到,原谅她无法知无不言。
昭怀太子妃还是有秘密,而她最终决定,将那个或那些个秘密带到地下,不与任何人说。
到此,云栖已经可以确定,昭怀太子妃确实是自|焚|身亡。
在这之前,云栖原有七八分信,信昭怀太子妃是因再也无法忍受,与她的爱人昭怀太子阴阳两隔的痛苦,所以才选在昭怀太子的忌日,去殉了昭怀太子。
如今云栖才弄明白,昭怀太子妃是因太过自责与悔恨,才会最终走上了绝路。
谁能想到,像昭怀太子妃这样菩萨一般的人,竟然藏着一个如此黑暗的秘密。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吗?
云栖觉得自己心里某个很重要的东西崩塌了。
只觉得浑身无力,头痛欲裂。
云栖抬手,轻轻揉着她抽痛不已的额角,因为痛,也因为不安,云栖的身子缩成一团,看起来很无助。
头越来越疼,脑袋也越来越昏沉。
在极度烦闷与疲惫之中,云栖闭上眼,渐渐睡着了。
云栖又做梦了,梦中昭怀太子妃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素衣,朝一片大火中走去。
她想冲上前将人拉住,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昭怀太子妃离那火海越来越近。
眼见汹涌翻滚着的烈火,就要将那纤弱单薄的白色身影吞没,云栖大喊一声“不要”,撕心裂肺。
昭怀太子妃应该是听到了她的呼唤,于是回过身来。
火光冲天,却照不清昭怀太子妃的容颜,但云栖却很清楚的听见昭怀太子妃与她说了一句话。
说完以后,昭怀太子妃便转身,脚步坚决地走入那片血色火海之中,任滚滚红浪将她吞没。
云栖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大口吸气,大口呼气,喘得厉害,心也跟着“砰砰”狂跳。
“云栖,是梦魇了吗?”
熟悉又亲切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令云栖的意识渐渐回笼。
因逆着光,云栖看不清站在卧榻旁,焦急询问她是不是梦魇了的这个人的相貌。
但即便不看,她也知道这个人是谁。
赵姑姑的声音,她怎么会听错。
“姑姑……”云栖唤道,声音嘶哑的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赵姑姑往前倾了倾身,用手中的帕子轻轻柔柔的为云栖擦拭额头上的汗,“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云栖想要与赵姑姑说什么,但此刻的她脑中混沌一片,在微微张了张嘴之后,终究没说什么,只乖乖的躺在那里,任由赵姑姑为她擦汗。
赵姑姑擦了又擦,见云栖实在流了太多汗,于是道:“这样不行,我去叫人准备浴桶和热水来,沐浴更衣后,身上便能清爽些。”说罢,转身就要走。
“姑姑,别!”云栖一手撑着身体坐起来,一手慌忙扯住赵姑姑的衣袖,“姑姑别走。”
看出云栖有些,不,是很不对劲儿的赵姑姑立刻转过身来,往卧榻前凑了凑。
她抬起手,帮云栖将额前一缕睡乱的头发别到耳后,顺势轻轻摸了摸云栖的脸,柔声道:“不急,姑姑在呢,有话慢慢说。”
“姑姑……”云栖神情哀默,澄亮清澈的眼中溢满着痛苦与无助,“姑姑,抱抱我,抱抱我吧。”
赵姑姑二话不说,便将她当女儿一样宝贝的小徒弟抱进了怀里。
她揽着云栖,时不时地轻抚云栖的后背,等到云栖的身子抖得不再那么厉害,赵姑姑才开口说:“昨儿六殿下亲自去缀霞居找我,说自打行宫出了那桩大事以后,你就一直郁郁寡欢,精神萎靡。六殿下担心又痛心,便找上我,安排我过来见见你,劝劝你。”
“殿下……”云栖呐呐道,又往赵姑姑怀里钻了钻,本就泛红的眼眶看起来又红了几分。
赵姑姑知云栖是个极重感情的人,从前在行宫的时候,有一阵子云栖每日午后都会去昭怀太子妃的永宁轩,给昭怀太子妃送糕点。
而昭怀太子妃每回都会留云栖多待一会儿,与云栖聊种花育草的心得,也聊些家常。
赵姑姑知道,云栖是打心底里敬重着喜爱着昭怀太子妃。
昭怀太子妃骤然离世,还走的那样惨烈,云栖不难过才怪。
但赵姑姑却没想到,云栖会这样难过。
于是,赵姑姑只能一边轻抚着云栖的后背,一边如是安慰说:“昭怀太子妃菩萨一样的人,这辈子积德积福,下辈子一准儿能投生个好人家,过衣食无忧,遂心如意的好日子。都道昭怀太子妃心慈貌美,又酷爱养花种草,没准儿就是天上的花神娘娘转世,如今花神娘娘历完这红尘劫数,便飞回天上去过神仙日子了。咱们很不必为昭怀太子妃殿下的离去,过于伤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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