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这样的。”云栖坐直了身子,眸色沉沉,一字一顿的说,“昭怀太子妃罪大恶极,就该不得善终,这一切都是她的报应。”
赵姑姑闻言,一脸愕然的望着云栖,许久才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云栖,这话从何说起啊?”
第394章
“这是她自己说的。”云栖木然道。
“什么?”赵姑姑不解。
“是梦里。”云栖说, 看起来有些神思恍惚,“是梦里昭怀太子妃亲口对我说的,她说自己罪大恶极,就该不得善终, 还说一切都是报应。”
原来是梦话。
赵姑姑原本微凝的眉头,明显舒展了几分。
在赵姑姑看来,昭怀太子妃这个人与“恶”这个字, 原本是根本不沾边的。
就算是前阵子,她知晓昭怀太子妃曾对先皇后之死的真相有所隐瞒,她也并不觉得昭怀太子妃是个恶人。
当今天子亲自设下的杀局,谁敢从中作梗?谁敢事后揭发?
昭怀太子妃选择独善其身, 装聋作哑, 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行为。
人之常情,身不由己罢了。
但在看过云栖递给她的,那银质雕花小盒里的东西以后, 赵姑姑觉得“罪大恶极”四个字, 不过堪堪能形容昭怀太子妃犯下的恶行。
放下秘信以后,赵姑姑脸上的血色几乎已经褪尽,捏着信纸边缘的手指, 止不住的微微发颤。
她怔忡着,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赵姑姑如此, 不为她从那封秘信中得知, 当年下手毒害先皇后的真凶究竟是谁, 而是为她知晓了她一直打心底里敬重, 欣赏,甚至有些崇拜的昭怀太子妃,竟然是那罪魁祸首的帮凶。
昭怀太子妃任由那凶手毒害了先皇后,而无动于衷!
据赵姑姑所知,昭怀太子妃与先皇后自幼便相识,曾一同在尚文馆中给先帝的几位公主,做了整整八年的伴读。
之后,两人一个嫁给了当时的大皇子,也就是昭怀太子。
一个嫁给了当时的五皇子,也就是当今天子。
昭怀太子妃与先皇后,又从同窗,从挚交好友成了妯娌,成了亲人。
当时,无论宫中还是坊间,谁人不知先皇后与昭怀太子妃感情笃深,亲如骨肉至亲。
赵姑姑是打死也不信昭怀太子妃会对先皇后见死不救。
但是眼前她手中昭怀太子妃亲笔写下的罪己书,绝笔信一般的秘信上,清楚又详细的写明了当年先皇后被毒害的经过。
她不得不信了……
这些年来,昭怀太子妃明知先皇后之死的真相,却对这些真相绝口不提。
并不全部是因为昭怀太子妃怕惹祸上身,不敢与旁人提起。
更因为昭怀太子妃自己也参与了谋害先皇后这件事。
她不敢说,不敢提。
昭怀太子妃为何要谋害先皇后?
赵姑姑翻来覆去,百思不得其解。
昭怀太子妃并没在秘信中提到,自己之所以要这么做的动机,这便是昭怀太子妃在信尾写到的“原谅我无法知无不言”。
如今昭怀太子妃已经不在人世,有些内情与真相,恐怕要成为永远的秘密,随昭怀太子妃长眠于地下了。
“姑姑说,昭怀太子妃是受不住心底的愧疚和不安,才最终选择自|焚吗?”心绪稍稍平复些的云栖问赵姑姑。
赵姑姑摇头,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昭怀太子妃竟然参与谋害先皇后这件事,对赵姑姑的冲击简直太大了。
此刻的赵姑姑,根本就无法正常思考。
云栖也没再开口说什么,两人相顾无言,各自叹息。
许久以后,赵姑姑才渐渐冷静下来。
她将手中的秘信按照原样卷好,重新塞入那银质的雕花小盒中,将盒盖封严以后,交还回云栖手中。
“这个你打算怎么办?”
云栖毫不犹豫的答:“我要将它交给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有权知晓当年之事的真相。”
赵姑姑很赞成云栖的决定,她微微点头,道:“合该如此。”
“先皇后……”云栖深吸了几口,却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害死先皇后的凶手竟是当今皇后,这些年在宫里,这毒妇顶着一张慈悲宽容的脸,却在暗地里谋划着害了太多太多的人。秦后的罪孽简直罄竹难书,她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赵姑姑听完,眸色沉沉,幽若深潭,“她绝对会有报应的。”
……
送走赵姑姑以后,云栖在将略微有些散乱的头发,重新梳好以后,便揣着那个银质雕花小盒去求见太子。
这个时辰,太子正在书房,楚恬恰巧也在。
云栖将她如何从花盆中发现这只小盒的经过,简单与太子和楚恬讲了一遍之后,便将那只小盒双手呈给了太子。
太子看过秘信以后的反应,比云栖想象中要冷静许多。
没有怒发冲冠,也没有暴跳如雷。
他将手中那封秘信,很自然地递给身旁的楚恬。
若是细心便能发现,太子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因为太用力的缘故,根根青筋爆出,指节泛着可怖的森白。
在将秘信反复看过两遍以后,楚恬首先抬头望向太子。
只见太子眉目低垂,如小扇般浓密纤长的睫毛,也遮不住眼中深深的阴郁。
楚恬觉得他二哥很需要一个人好好冷静冷静。
于是在将秘信递还给云栖以后,楚恬便与太子说,他稍晚些时候再过来。
见他二哥冲他微微点了点头,楚恬便带着云栖一同告辞了。
“云儿,我送你回去。”楚恬说。
“嗯。”云栖应下,任由楚恬牵着她的手。
一路上两人都默默不言,各怀心事。
在将云栖送回住所以后,楚恬并没急着走,而是随云栖一道进了屋。
暮云四合,屋内光线有些昏暗。
楚恬挥退了屋内伺候的冉冬,亲自点燃一盏烛台。
楚恬擎着烛台来到软榻前,见云栖正背身坐在软榻上,肩膀一颤一颤的。
尽管没听到哭声,但楚恬知道他的云儿在哭。
瞬间,楚恬的心口处便刀剜一般的疼。
他来不及多想,便倾身上前,从身后抱住正无声落泪的云栖,却不知自己此刻该说些什么。
半晌,楚恬才终于开口,“云儿,不哭。”
“怪我,这全都怪我,是我太笨了……”云栖哽咽道,“倘若我能早些察觉到那株紫薇花的秘密,就不会有行宫那场大火了。”
云栖边说,便抓紧了楚恬环住她的手,“她说……她说她是罪大恶极,说自己会不得善终。如今她葬身火海,也算是她罪有应得,可我……可我为什么……我为什么……阿恬,我好难过……”
云栖哽咽着说出的话,还有不停淌落的眼泪,叫楚恬的心都碎了。
他松开环住云栖的双臂,扳过云栖背对着他的身子。
他极温柔地捧起云栖哭湿的脸,叫云栖看着他。
“云儿,你不必感到纠结,无论大伯母究竟是善是恶,又对旁人如何,她待你是好的。
大伯母骤然惨死,你觉着难过才是人之常情,你很不必为此感到困扰。
还有,你一点儿都不笨,紫薇花和秘信都是大伯母精心设计,算好的。
大伯母就是看准了你是个老实守诺的人,才会有葬花这个设计。
大伯母算得准,准到你注定无法在她想你发现那秘密之前,先察觉什么。
云儿,你不笨,真的不笨。
你要明白,那场大火,是大伯母自己的选择,也是天意,你无需为此自责。”
“嗯,我不笨,我不自责。”云栖应道,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楚恬望着云栖水雾朦胧的双眼,还有紧紧抿在一起,不许自己发出哭声的嘴唇,心痛的几乎无法呼吸。
罢了。
楚恬将云栖整个人拥入怀中,“难过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些,有我陪着云儿。”
云栖伏在楚恬怀里,如同一只受惊过度的幼猫,无助又可怜。
她无声落泪,并不只是为了昭怀太子妃,也为了那些无辜被牵累,搅如是非中,不幸丧命的可怜人。
而这些可怜人中,也包括容悦。
若昭怀太子妃不在秘信中提及,她恐怕永远都不可能知晓,容悦并非急病暴毙,荣悦她也是被皇后秦氏给害死的。
云栖觉得好累,身心俱疲。
她不愿再想起秘信中的内容,可信上的字字句句,却总在她眼前,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在苦苦挣扎了很久以后,云栖终于决定妥协,决定冷静的梳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她又从头回忆了一下那秘信中的内容。
昭怀太子妃于秘信中写到,在先皇后遇害前两个月,她从昌宁行宫赶回京都城,出席她娘家大舅舅的丧仪。
先皇后得知此事以后,特地派人去府上接她,说她难得回来,邀她去宫里住上一段时间再走。
眼见盛情难却,她便应邀住进了宫里。
那段日子,昭怀太子妃住在凤仪宫,与先皇后朝夕相伴,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正因如此,她才能察觉到先皇后其实早在后来中鸩毒而亡之前,就已经中毒了。
先皇后中的是一种慢性毒|药,此毒的中毒症状因人而异。
中毒之人,有人会感到胸腹疼痛,有人则会咳嗽不止,也有人会高烧不退,鼻塞流涕,像是患了严重的风寒。
但这些人都会有一个相同的症状,就是掌心会随着中毒的深浅发生变化。
中毒越深,掌心看起来就越红。
凡连续中此毒百日者,无一例外,都会暴毙身亡,药石罔医。
因此,这个毒有个很符合它毒性的名字——百日红。
第395章
昭怀太子妃并未在秘信中解释, 自己为何会知晓,甚至可以说十分了解这名唤“百日红”的毒|药。
也不曾提及皇后究竟从何处得来的这种毒。
昭怀太子妃只说,她费了好些心思才查到,暗地里给先皇后投下这种慢性毒|药的, 就是当时的顺嫔,也就是当今皇后秦氏。
至于秦氏为何要谋害曾对她有提携之恩的先皇后,昭怀太子妃也只字未提。
没有起承转合, 昭怀太子妃直接写到了六年后,也就是去年夏天,皇帝携众嫔妃与皇子公主,前往昌宁行宫避暑的事。
自先皇后过世以后的这六年来, 昭怀太子妃只醉心于花草, 全部心思都付在芳园上,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原以为秦氏如愿除了先皇后,取而代之, 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便该收起自己的利爪獠牙,安分守己,不再有其他妄念。
却不想秦氏不知餍足, 仍旧野心勃勃,这六年多来, 竟从未停止在后|宫中搅弄风雨。
权衡之下, 昭怀太子妃决定稍稍敲打一下秦氏, 提醒秦氏要懂得适可而止, 不要赶尽杀绝。
于是,昭怀太子妃便在一次秦氏去永宁轩拜访她的时候,赠了秦氏一盆紫薇花。
而这紫薇花刚巧有个别名,就唤作百日红。
在读到“紫薇花”和“百日红”这两个字眼时,云栖心里狠狠懊恼了一下。
她觉自己不仅是笨,记性还奇差。
当日,昭怀太子妃赠秦氏紫薇花时,她恰巧就在永宁轩,她是亲眼目睹,昭怀太子妃将一株紫薇盆景赠给皇后的。
那一天,太子妃刚好也在。
因此,那日在永宁轩收到百日红的,不只秦氏,还有太子妃,以及吴才人。
数日之前在昌宁行宫,木槿姑姑在将那盆病恹恹的紫薇花交给她时,明明提示过她紫薇花还有个别名。
可她愣是没想起那一茬。
她是从他家殿下,从张老院判那里听说过“百日红”的,她知道这百日红是一种毒|药。
倘若她当时就想到其中关窍,早些发现花盆中这封秘信,赶在昭怀太子的忌日之前,她是否就能阻止昭怀太子妃自|焚身亡了?
想到此处,云栖才稍稍平复些的心绪,又汹涌的翻滚起来。
她攥紧了拳头,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叫自己重新冷静下来,接着梳理秘信中的内容,也一并梳理自己的思绪。
在赠给秦氏满含警告意味的紫薇花以后,秦氏明显做贼心虚。
昭怀太子妃在秘信中说,她也不知秦氏是笃定她知晓当年先皇后横死的真相,还是只是疑心她知道些什么。
总之,秦氏心狠手辣,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肯放过一个。
秦氏很快就对她出手了。
秦氏下|毒害她。
昭怀太子妃就是在这里提到容悦的。
昭怀太子妃说,就是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才害的容悦惨死。
每年入秋以后,天干物燥,昭怀太子妃咳嗽的老毛病便会犯。
多年来,昭怀太子妃一直都有在入秋后,每日吃一勺秋梨膏的习惯,止咳又润肺。
秦氏就是知道昭怀太子妃有这个习惯,于是便命人给昭怀太子妃送了两罐秋梨膏。
这看似是在体贴昭怀太子妃,却是实实在在要取昭怀太子妃的性命。
昭怀太子妃在秘信中写到,她怀疑秦氏对她没安好心,在收到秦氏赠的秋梨膏以后,便立即找来一位她信得过的太医,帮她验一验这秋梨膏究竟有没有问题。
太医细细验过以后,并未发现这秋梨膏有什么可疑。
尽管太医说这秋梨膏可以放心大胆的食用,但一想到这东西是秦氏送的,她就下不了口。
于是,昭怀太子妃便将秦氏赠的那两罐秋梨膏,赏给了底下人吃。
而其中一罐,便是赏给了小厨房的李娥,李姑姑。
那一日,容悦早起喉咙干痛,咳嗽不适。
与容悦素来交好的李姑姑,好心去为容悦讨来几粒治疗风寒咳嗽的药丸,又冲调了一碗秋梨膏水端来,叫容悦喝了压一压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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