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恬抬手按住自己心口的位置,心一下一下抽痛的厉害。
四公主幽幽叹了声,安抚了楚恬几句。
心却道:正因云栖在暴室受过苦,所以眼下云栖在外边,怕是担心坏了。
楚恬垂眸,神情郁郁,“是我对不住云儿,可我不得不……”
楚恬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是因他听到一阵脚步声。
这个时辰,应该是暴室的看守来送膳了。
不多时,就见一个年轻的太监,一手提着一个食盒,来到牢房外站定。
“二位殿下,该用膳了。”
说罢,那年轻太监就打开牢门,将两个食盒分别送进了楚恬和四公主的牢房里。
楚恬盯着面前明显比之前的食盒大了许多的食盒,眉头轻蹙,稍稍迟疑了片刻,才打开盒盖。
待看清食盒中盛装的膳食以后,楚恬眉头蹙得更紧。
自被关进暴室以后,虽然三餐不缺,但每顿都是一碗清汤寡水的菜粥。
可眼前的食盒中,却有一荤一素一汤羹,还有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
楚恬狐疑地审视着眼前这个送膳的太监,等一个解释。
而这个送膳的太监不是旁人,正是常禄。
常禄十分恭敬地冲楚恬躬了躬身,低声道:“奴才听命于云姑娘,为云姑娘办事。”
是云儿,竟然是云儿安排的人,他还以为……
如今的北宸宫处在禁军地严密看守之下,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出。
几乎与世隔绝的云儿,该对外间事一无所知才对。
而他的云儿不仅弄清楚了外间的局势,还想到法子来周全身陷囹圄的他。
他的云儿简直太能干了!
楚恬心里又是骄傲,又是担忧。
得知他如今的处境,云儿必定担心极了,一定会想尽办法帮他救他。
一个不小心,反而会令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他绝不能让他的云儿有丁点儿闪失。
“你叫什么名字?”楚恬看着常禄问。
常禄连忙答:“奴才名唤常禄。”
“常禄,我问你,她可有什么话托你带给我?”
“有。”常禄应道,“云姑娘托奴才与殿下说,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信殿下。”
有什么东西在心间炸开,一股暖流自心底涌出,飞快地奔向四肢百骸。
原本有些僵寒的身体,瞬间就暖和起来。
云儿,他的云儿啊……
楚恬捂着心口,目光温软,唇角微扬,半晌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敛了笑,抬眼望向常禄,“可有法子让我见她一面。”
常禄想了想,回道:“若云姑娘能想办法过来暴室,奴才可悄悄安排殿下与云姑娘见上一面。”
他必须要见云栖一面,楚恬想,事到如今他不能再瞒云栖,他必须得把全盘计划都告诉云栖才行。
他要云栖别再挖空心思,想着救他出去,他要云栖只管好好保重自己。
“常禄,去给她回信,说我想见他。”楚恬对常禄说。
常禄俯首应下,“奴才这就去办。”
“等一等。”楚恬唤住正欲躬身离去的常禄。
常禄连忙停下脚步,“殿下尽管吩咐。”
“你去把谢勤叫来。”楚恬说。
六殿下要见他们的副总管?
尽管好奇六殿下为何突然要见谢公公,但常禄却一个字也没多问,便按吩咐去办事了。
待常禄走远以后,四公主方才开口,“六弟想见云栖的心思我明白,可叫云栖来暴室相见,未免也太冒险了。”
“四姐放心,云儿定会安然无恙,不会有任何危险。”楚恬笃定道。
四公主望着神情平和,看起来冷静到有些吓人的楚恬,问:“六弟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楚恬回望着四公主,目光澄澈而清明,“四姐只要相信我,相信二哥就好。”
阴森幽暗的地牢中,楚恬的双眼湛湛有神,莹莹发亮。
这双好看到令人惊叹的眼中,没有丝毫茫然,仿佛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叫人莫名的就安心下来。
四公主没再追问什么,只道:“快趁热把膳用了,莫要辜负了云栖的一片心意。”
楚恬应下,端起饭碗,埋头吃了起来。
一想到这些饭菜中饱含着云栖的心意,就越吃越香。
……
云栖无比忐忑地打开常禄的回信,见信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六殿下和四公主一切安好,没有受刑,云栖略微松了口气。
又见信中写到,“六殿下想云姑娘去暴室见他一面”。
云栖攥着那张小字条,激动的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其实,云栖原本就想偷偷去暴室见楚恬一面,却怕楚恬不答应。
不想,楚恬竟然主动提出要见一面。
云栖欣喜,她与她家殿下果然是心有灵犀。
如今的北宸宫外有重兵把守,想要溜出北宸宫去暴室走一趟,之后再溜回来,简直就像天方夜谭。
不过,也不是完全办不到。
待有德再次随御茶膳房的人来送膳时,云栖将有德悄悄拉到无人之处说话。
说她想去暴室见六殿下一面,请有德替她问问王旻,问王旻能不能帮她溜出北宸宫。
“师傅要去暴室见六殿下?”有德紧张到声音都有些发颤,“这未免也太冒险了,一旦被人发现,师傅恐怕性命难保。”
云栖却是一副相当冷静的模样,“殿下既主动提出要我去暴室相见,必定是有法子周全我,叫我能顺利地见到他。我托你去找王旻,不过是想多一手准备而已。有德你尽管放心就好。”
有德听了,觉得他师傅所言甚是在理。
六殿下那般爱惜师傅,怎么会容许师傅以身犯险。
除非万无一失,否则六殿下绝不会邀师傅去暴室相见。
有德点头,应下云栖的嘱托。
第416章
“还有。”云栖与有德交代, “你与王旻说,在去暴室之前,我还想去瑶光殿见四殿下一面,我必须先见四殿下一面。”
虽然不清楚他师傅为何一定要先去瑶光殿见四皇子, 但有德并未多问,只管把云栖的话原原本本地给王旻带到。
第二日,有德趁来北宸宫送膳的机会, 给云栖带了回信儿。
今夜子时,在北宸宫的后门,会有人接应。
那人会先护送云栖去瑶光殿,再送云栖去暴室。
为保万全, 有德告诉云栖一个暗号, 还交给云栖一个半边玉佩做信物。
并再三嘱咐云栖,只有暗号和信物都对上,才是他们自己人。
云栖默默记下暗号, 又仔细将玉佩收好, 她叫有德尽管放心,自己会见机行事。
顾忌着太子妃的身子,这几日云栖打探到的所有事, 包括楚恬和四公主被关进暴室的事,五皇子挨了板子的事, 云栖一个字都没与太子妃透露。
今夜她要冒险溜出北宸宫, 去瑶光殿和暴室的事, 她自然也要瞒着太子妃。
好在太子妃为着腹中孩子考虑, 夜里早早就安置下了,否则还真不容易在不惊动太子妃的情况下脱身。
最终,云栖顺利地避开所有人,按时赶到了北宸宫的后门。
本该紧闭的后门虚掩着,云栖走上前,小心翼翼的将门推开条缝,观察门外的情况。
门外没有层层把守的禁军,只有一个年岁很轻,身形单薄的小太监。
两人先对了暗号,又互瞧了信物,才各自放心。
小太监一句废话也没说,甚至没有自报家门,就道先送云栖去瑶光殿。
云栖也没啰嗦,只与那小太监道了声“有劳”,便请那小太监速速带路。
小太监显然对东宫的路很熟悉,一直带着云栖走小路,七拐八绕之后,从侧门进了瑶光殿。
四皇子知云栖今夜要来,因此当云栖出现在他面前时,四皇子一点儿也不意外。
还没等云栖开口,四皇子就先急道:“弟妹冒险前来相见,定是我能帮上什么。”
云栖知时间紧迫,直截了当的说:“殿下可否将盛装萧贵妃手帕的那个木匣,借我一观?”
四皇子没问云栖为何要看那只木匣,只管去将木匣取来,递到云栖手上。
云栖接过木匣,没有避着四皇子,当着四皇子的面就将木匣打开了。
如她若料,这个木匣中果然也有一个暗格。
而暗格之中,也确实有封信。
四皇子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
这只木匣在他手上有七年了,他竟然不知这匣子里有机关。
他都不知道的事,六弟妹又是如何知道的?
见四皇子满脸的惊讶与困惑,云栖便简明扼要地给四皇子解释了一下。
云栖解释说,萧贵妃与昭怀太子妃都曾做懿宁长公主的伴读,三人性情相投,感情笃深。
诗中有云:“含□□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
怕隔墙有耳,许多女儿家的小心事,三位不便当面言说。
若写成寻常的信,又怕中途会有人劫下偷看。
于是,三人便想出了这个主意,做了有暗格的木匣。
表面上三个人只是互送手帕,荷包之类的小玩意儿,实则是在暗中互诉心事,互递消息。
听完云栖的话,四皇子的目光不由得落到云栖手中那封信上。
当年母妃临终前,是想给懿宁姑母传递什么消息呢?
“殿下,我能看这封信吗?”云栖询问四皇子。
毕竟这封信是出自四皇子的生母萧贵妃之手,如今又是四皇子的所有物,她自然要经过四皇子的许可,才能窥探其内容。
四皇子没犹豫,“弟妹请。”
云栖片刻也未磨蹭,立马小心地打开信封,将里头微微有些泛黄,看起来有些脆弱的信纸取出。
这封信萧贵妃应该写得很匆忙,字迹十分潦草,不大好辨认。
因此,云栖读得有些慢。
在将信上最后一个字读完以后,云栖不由得长叹了声气。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狠啊,真是太狠了。
为了权势地位,一个人竟然能泯灭人性,狠决到如此地步。
见原本脸色就不甚健康的云栖,在读完信后脸色愈发苍白,四皇子忍不住担忧道:“弟妹,你没事儿吧?”
云栖回神,微微摇头,问四皇子,“殿下,这封信……”
“若弟妹需要,尽管拿去。”
云栖有些吃惊,“殿下不想看看这封信,您不好奇您母妃在信中都写了什么?”
“我大约能猜到信中的内容。”四皇子十分坦荡的与云栖说,“不瞒弟妹,从当年事发至今,我始终不信母妃和外祖父会合谋毒害先皇后,会谋父皇的反,他们一定是被人给陷害了。
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谁能有这样的本事,设下这种局来谋害母妃和外祖父。
思来想去,唯有一人,那便是父皇。
至于父皇为何要这么做……”
四皇子眉头深蹙,似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片刻,四皇子才又接着讲道:“那是事发前一个月的事。有一日外祖母递了帖子,入宫进见母妃。我听说此事以后,便想着去给许久不见的外祖母问个好,却无意间听到了母妃与外祖母的私房话。
外祖母与母妃诉苦说,父皇近来明显有意打压外祖父,朝堂之上,一点儿小事,就当众严厉的申饬外祖父,给外祖父没脸。
除此以外,还明升暗贬了两位舅舅的官。
外祖父一派的官员,不是被外放,就是被罢免。
外祖母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她紧紧握着母妃的手,对母妃说,‘你父亲对陛下忠心耿耿,为陛下谋夺太子之位,最终登临帝位,坐稳这万里江山,鞠躬尽瘁。奈何却与过往那些功臣一样,逃不过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结局。’
外祖母说,外祖父预感他们辅国公府怕是要大祸临头,特意叫她入宫见母妃一面,叮嘱母妃,若来日辅国公府真出了事,叫母妃不必为府上奔走求情,只管独善其身。
说母妃终究给父皇生了一个皇子,看在皇子的份上,父皇不会对母妃赶尽杀绝。
母妃听完外祖母的话,说外祖父这是杞人忧天了,说父皇不会对外祖父那般绝情,谁知……”
话说到这儿,四皇子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的恨意。
“那日,外祖母与母妃一一列数多年来,外祖父为大夏为父皇立下的功劳。说到其中一件功劳时,外祖母格外激动。
我记得外祖母的原话是,‘若非你父亲带兵灭羌时,替陛下永除了那些后患,哪有西北这么多年来的安稳。’
母妃听完外祖母的话,便泪流不止,口口声声说对不住懿宁姑母。”
四皇子说着,目光又落到云栖手中的信上。
“我想,这信中的内容,应该与当年羌国覆灭有关。当年,母妃断定自己命不久矣,便在临死前写下这封信,托人交给懿宁姑母,是为向懿宁姑母忏悔,或是要告诉懿宁姑母什么隐秘已久的真相。”
“殿下猜的不错。”云栖应道,“这信中的内容,的确与羌国有关,还与……”
没等云栖把话说完,守在屋外的宝庆,忽然神色慌张的推门进来,“殿下,云姑娘,外头来人了,是五殿下来了。”
“弟妹快将信收好。”四皇子忙与云栖说。
云栖立刻将信收起来,却已经来不及离开。
五皇子挨板子落下的伤,眼下还尚未痊愈,行动有些不便,是由近侍太监长空和庄生,一左一右给搀进屋的。
一进屋,见云栖竟然在这儿,五皇子神情骤变,立马吩咐长空和庄生去外头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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