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一向都很听赵姑姑的话, 但这回她却很执拗地摇头, “不能收, 要还的。”
“你就不怕你把东西还回去以后, 六殿下会伤心?”赵姑姑问。
云栖不解, “我只是把项链物归原主, 六殿下为何要伤心?”
赵姑姑说:“兴许这项链是六殿下托四公主,请四公主代他送给你的。”
“不会。”云栖很肯定地说,“平白无故的,六殿下为何要送我项链。”
“怎么会是平白无故。”赵姑姑一笑,“六殿下是怕你跑了,想用这条项链拴住你呀。”
“姑姑!”云栖脸烧得厉害,就像突然被糊了厚厚一层最辣的辣酱,“从今往后,姑姑莫要再拿六殿下打趣我。”
赵姑姑觉得自己好生无辜,“我哪里有打趣你。”
“有,就是有。”云栖心里又羞又委屈,忽然她目光微闪,冲赵姑姑狭促一笑,“阿月,你日后若再拿六殿下打趣我,我可就不理你了。”
一听“阿月”二字,赵姑姑难得红了脸,“你叫我什么?”
“昭怀太子妃就是这样唤姑姑的,我觉得好听极了。往后我也要这样喊姑姑,这样喊亲切。”
赵姑姑嗔了云栖一句,“没大没小。”
云栖笑嘻嘻地望着赵姑姑,“阿月姑姑,阿月姑姑。”
赵姑姑被云栖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摆手认输,“好了好了,我往后再也不拿六殿下打趣你,你也别再这样喊我,多肉麻呀。”
“成交!”云栖极其爽快地答应,觉得自己简直机智。
“小狐狸。”赵姑姑笑骂一句。
云栖得了这句“小狐狸”,连忙往赵姑姑跟前凑了凑,故作好奇的样子,问:“姑姑,若我是小狐狸,那小狐狸的师父您呢?”
赵姑姑抬手捏了一下云栖的鼻尖,“我是老狐狸成了吧。”
赵姑姑这一下捏的不疼,倒是有些痒。
云栖笑着往后躲,“这可是姑姑您自己说的。”
赵姑姑见云栖笑了,也忍不住跟着笑。
萦绕在心头那浓浓一片阴霾,瞬间消散了不少。
“跟你说正经事。”赵姑姑轻轻叩了叩桌子,“既然你已经知晓那夜潜入含冰居的人是谁,那就不必再设法混入中秋宫宴,也不必从后天开始,就去太平馆当差了。”
“不,我还是要去太平馆的。”云栖说,“眼下,有德的病虽然已经大好,但身子还是很虚弱。若想要完全康复,恐怕还要七八日。
我今儿中午给有德送饭时,特意去找了薛公公和姚公公,求问他俩能不能再宽限几日让有德养病,那两人死活不肯再松口。
最迟后天,有德就要回太平馆领差事当了。
我实在不放心有德一个人,必须得跟去照应。
再有……其实,我一定要去太平馆,也不只是为有德。
太平馆是行宫里最人多口杂的地方,我去东听一句,西听一句,没准儿还真能探听到有用的消息。
姑姑,您就让我去吧。”
就算云栖理由充足,赵姑姑心里还是有些迟疑,“你的病才好了没多久,我就怕你累着。”
“姑姑放心,我有分寸。”
云栖有没有分寸赵姑姑说不好,却知这孩子最有主意,于是也没再劝。
微微点了下头,当是答应了。
……
第二日一早,云栖照例早起,帮着赵姑姑一同张罗早饭。
饭好以后,云栖便趁热给吴才人送去。
平日这个时辰,吴才人通常刚起。
今日吴才人却起得格外早,衣裳和发式也与往日很不同。
“才人这是……”
“你特意为我改的衣裳,放着不穿太可惜。”吴才人说着,张开手臂转了一圈,“好看吗?”
云栖使劲儿点头,“好看!”
云栖这可不是曲意奉承,而是实话实说。
吴才人虽不似已故的宋氏,美得叫人过目不忘,却很耐看,越看越好看。
这种美,宁柔无害,有种别样的动人。
在今日之前,云栖一直认为吴才人气质淡雅如兰,就是要淡妆素裹才好看,穿戴的越是素简,就越是能突显这份气质。
但今日,云栖改变想法了。
眼前锦衣华服,环翠叮当的吴才人,看起来比平日里一身素净的吴才人更美。
美得都叫人移不开眼。
云栖一直都觉得吴才人生得好看,却不知吴才人竟然可以这样好看。
若一早知道,她一定每日都哄着吴才人做这样的打扮。
不为别的,只为养眼。
云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吴才人瞧,而吴才人却不似寻常人那样感到害羞脸红。
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我刚调好了一碟蔻丹,你帮我涂吧。”吴才人说。
“才人不先用早膳吗?”云栖问。
“先涂蔻丹。”
难得吴才人有兴致打扮打扮自己,云栖自然不会去扫吴才人的兴。
便随吴才人去到内室,为吴才人涂蔻丹。
吴才人是用千层红调的蔻丹。
去年,吴才人教她调蔻丹的时候,曾做过一回给她看。
大约是当时用的千层红不够新鲜,做出来的蔻丹颜色有些暗沉,不够鲜亮。
而今日吴才人调制的这碟蔻丹,可比上回那碟要好多了。
红得艳丽夺目,就好像燃烧的火焰。
往指甲上一涂,将吴才人本就白皙的手衬得越发嫩白如玉了。
云栖忍不住称赞一句,“真好看呀。”
吴才人不言,盯着那碟血一样鲜红的蔻丹出神。
待云栖将她十根手指全都涂好以后,吴才人才醒过神来,问云栖,“今日不去给有德送早饭吗?”
云栖答:“要去的。”
“那就快去吧,病人可不能饿着。”
云栖点头,“奴婢这就去。”
“你去吧。”吴才人看着云栖温声说,“你过去以后,不必太急着回来,留下陪有德多说几句话。他若精神好,你还能教他写几个字。”
昨日,有德就缠着云栖,求云栖教他写字。
云栖怕人累着,任有德如何软磨硬泡,也没答应。
今日,她倒是可以酌情教有德写上几个。
“奴婢听才人的。”
吴才人冲云栖摆摆手,“快去吧。”
云栖笑笑,转身就往外走。
刚走出去没几步,云栖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由衷地对吴才人说:“才人今日好美,才人要是能天天都把自己打扮的这么美就好了。”
吴才人淡淡一笑,眼底却暗藏着深深的忧虑和不安。
从东屋出来以后,云栖先回房里取了一本看图识字的小画册揣上,才去了小厨房。
刚一走进小厨房,云栖就见玉玢坐在桌前,正捧着碗喝粥。
一见云栖,玉玢就是一个激灵,被口中还没来得及咽下的粥,呛得咳嗽不止。
云栖见玉玢咳嗽的满脸通红,怕人生生咳死在这儿。
于是走上前,想替玉玢拍拍背。
谁知,玉玢当云栖是要上前与她为难,起身撒腿就往外跑。
兔子跑的都没她快。
“你管她做什么?”赵姑姑走过来,把装着有德早饭的食盒,递到云栖手上。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咳死。”云栖说。
“换我,就让她咳死。她犯下的种种罪孽加在一起还轻吗?死了也不冤。”
云栖点头,“下回再有这样的事,我也不管了。”
“嗯,别管。”赵姑姑说,“从前我不觉得玉玢那个死丫头胆小,谁知她如今却变得这般胆小如鼠。你吓她一场,她竟然怕了这么多日子。”
“她可不是胆小,是心虚。”云栖说,“她既然知道心虚,就说明她知道自己之前做的许多事都是错的。这明知故犯,可比本来就是非不分可恶多了。”
赵姑姑认为云栖说的对极了,更觉得玉玢是死不足惜。
这厢,正预备跟云栖商量商量,要不要寻个机会再吓玉玢一场,忽然看见云栖的指尖上有一抹鲜红。
“手怎么破了?”
云栖低头一瞧,笑道:“这不是血,是蔻丹。”
“蔻丹?”
云栖点头,“今日才人不知哪儿来的兴致,不仅穿上了我之前为才人裁改的衣裳,还自个绾了个流云髻。又亲手调制了一碟千层红的蔻丹,让我帮她涂上。姑姑不知,咱们才人这样装扮起来可好看了,姑姑待会儿一定要去前头看看。”
“是吗。”赵姑姑听了云栖的话,若有所思。
云栖瞧赵姑姑的样子,也若有所觉,“姑姑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
作者有话说:
摸摸不吃白萝卜 的萝卜缨,明天再给你上男主哈~
第84章
“哪有什么不对劲儿。”赵姑姑边说边轻轻推了云栖一把, “快去给有德送饭吧。”
云栖觉得不安, 又问了赵姑姑一遍,“才人真的没事?”
“才人能有什么事, 你就别疑神疑鬼了。”
赵姑姑说才人没事,那她就信才人没事。
于是,云栖也没再追问赵姑姑什么, 只与赵姑姑说, 她今日可能会稍稍晚一点儿回来,便提着食盒出门了。
云栖一路轻车熟路的来到有德的住所, 进屋一瞧, 有德竟不在屋里。
云栖只当有德出去方便了,一会儿就回来。
不想等了半天, 也不见人影。
这个时辰, 住在这间院里的杂役宫人, 全都去太平馆了。
云栖想找人打听有德的去向, 也找不到人。
原来这院儿里, 有个专门负责看门的老太监钱公公,今儿竟然也不在。
这厢, 云栖正站在空荡荡的院里焦灼不已,就远远望见钱公公背着手, 慢悠悠地朝这边走来。
云栖连忙迎上前,询问他知不知道有德去哪儿了。
钱公公一拍自己的脑袋, 懊恼说:“有德之前托我, 说你若来了, 让我转告你一声,他身体已经好了,去太平馆领差事当了。我这人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竟把这茬给忘了,就没留在这儿等你,刚刚去后院喂麻雀了。”
听说有德只是去了太平馆,云栖松了口气,问钱公公,“公公您吃过早饭了吗?”
钱公公答:“吃过了。”
“您吃饱了吗?”
钱公公一笑,“我闻到肉包子的味儿了。”
云栖莞尔,从食盒中取出一个肉包子,递到钱公公手上,“您老趁热吃,慢慢吃,我先走了。”
说完,便提着食盒,转身朝院外走去。
钱公公捧着包子,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多好的小姑娘呀。
云栖运气不错,刚走到太平馆外,就迎面撞见有富打里头走出来。
一见云栖,有富就快步迎上前,人还没站定,就急着说:“我已经尽力劝了,可他性子太倔,非说自己身子已经好全了,一定要跟我一道来太平馆。”
话说到这儿,有富叹了一声,才又接着说:“有德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他就是不愿见云栖姑娘你总为他去求姚扒皮和薛扒皮,才会这样。他是不想再给你添麻烦。”
添麻烦?她从来不觉得这是麻烦。
有德他真是……云栖也忍不住叹了声气,问有富,“可知有德去哪处当差了?”
“不染池。”有富答,“那里的活儿可不轻快呐。”
一听“不染池”三个字,云栖心中某处就感到阵阵刺痛。
她不是为葬身于不染池的宋氏而感到痛心,而是痛恨。
痛恨宋氏太过愚蠢冒进。
到头来,不仅害死了自己,也害死了无辜的宜香。
“云栖姑娘?”见人突然不说话了,有富略显担忧地唤了云栖一声。
云栖回神,没与有富多说什么,在谢过有富告诉她有德的去向以后,便转身告辞了。
云栖想着,这个时辰,有德八成已经与庞公公划着小船,在池子里涝枯叶了。
她就算找过去,恐怕也见不着人。
云栖原本打算直接回含冰居,可想着她出都出来了,不如去不染池碰碰运气。
不想,还真叫她见着了有德。
还隔着些距离,云栖就望见有德独自一人,坐在岸边的石阶上。
云栖立刻加快脚步,向有德走去。
有德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是云栖,先是本能的一喜,之后便是心虚。
他慌忙站起身,迎上前,“师父怎么来了。”
云栖道:“你我之间的师徒缘分到今日就算尽了,你往后不许再喊我师父,我可没有那种有事不与师父商量,只管自作主张的徒弟。”
一听云栖不给他当师傅了,有德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愈发苍白,连忙向云栖赔罪认错。
云栖不是真生有德的气,她知道有德是体贴她,是不想给她添麻烦,才急着要出来当差。
不过,她也不是一点儿都不生有德的气。
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当面商量,非要先斩后奏。
可知她之前左等右等都不见有德的人影,心里有多惊慌。
“这是早饭。”云栖把手里的食盒往前一递,气鼓鼓地说,“也是咱们师徒的散伙饭,从今以后咱们就分道扬镳。”
散…散伙饭?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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