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楚惟进到牢里,看到缩坐在墙角,浑身湿透,全身发烫,已经烧得不省人事的楚思以后,哪里还下得去手揍她。
一向好脾气的楚恬,黑着脸厉声质问负责看守楚思的太监,“父皇只吩咐你们关押七公主,没说不许七公主换一身干爽的衣裳,也没说让你们不必理会七公主的死活。七公主发高热晕厥,你们为何不上报?倘若七公主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哪个能担待得起!”
负责看守楚思的太监,压根就没留神观察楚思的情况,不知楚思病重晕厥。
见七公主面色青灰,气息奄奄,那太监几乎吓晕过去,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说奴才该死,哪有心思和胆量阻止五殿下和六殿下将七公主带走。
楚恬很有先见之明,在与楚惟来静室之前,就命和顺去请太医张北游过来。
赶着他们把楚思从地牢里带出来,和顺刚好带着张北游赶到。
作为太医院中的翘楚,医术高明如张北游,还没给楚思号脉,单看脸色他就断定七公主的状况很不妙。
来不及将人挪回去医治,就只能临时在静室找了间干净的屋子先将楚思放下。
张北游一刻也不敢耽搁,立马施针救治。
张北游下针有些重,因为疼痛,楚思中途转醒,却神志不清。
嘴里一直在喊怕,叫人看着听着都怪揪心的。
在施针暂时稳住楚思的病情以后,张北游又飞快地写下一张药方,叫随从赶紧按照这方子去抓药,另外又吩咐随从只把药抓来就好,不必煎。
他要亲自煎。
“敢问张太医,我七妹的情况如何?”楚惟一脸担忧的问。
张北游答:“幸好及时。”
短短四个字,却让楚惟无比后怕。
倘若张太医晚来一会儿,倘若他六弟没有事先命和顺去把张太医请到这儿来,七妹只怕就要不好了。
“有劳张太医了。”楚惟真心感谢张北游,感谢张北游敢接下这份出力不讨好的差事,接着又拍了拍楚恬的肩膀,“真是多亏了六弟。”
楚恬道:“我与五哥一样,都想七妹好好活着。”
楚惟点头,望了脸上稍微有些血色的楚思一眼,“劳六弟先在这里守着七妹,我去找母后善后这件事。”
楚恬应了声“好”,目送楚惟离开。
楚惟前脚刚走,楚恬后脚就将张北游叫到一旁。
“说吧,你为何不许旁人煎药,非要亲自煎?”
第131章
张北游道:“不瞒殿下, 微臣是怕药被人动手脚。”
“你的意思是,昨日七公主服的药被人动过手脚?”楚恬问。
张北游答:“微臣不敢肯定是不是药被人动过手脚,但可以肯定的是,昨日七公主吃过或喝过的东西里,被人掺了些贤哲草。”
“贤哲草?这是什么东西?”
“回殿下, 贤哲草是一种生长于异域的植物, 可入药,用量得宜,有止痛麻醉之效。若单独使用, 或者使用过量, 便能使人致幻。
至于致幻的效果, 则是因人而异。
有的人在服下贤哲草以后, 会产生极度紧张, 忧思抑郁的症状。
有的人则会神思混乱, 狂躁暴虐。
昨夜发生的事,微臣有所耳闻。
从七公主表现出来的症状看, 七公主应该属于后一种情况。”
听完张北游的话, 楚恬的眸色明显暗了几分,“你说的这种贤哲草,服下多久以后, 毒性会发作?”
张北游答:“回殿下,这得看用量。若用量多, 只肖一盏茶的工夫就能发作, 若用量少……用量少效果不好, 依七公主的情况来看,那贤哲草的用量一定不少。”
如此算来,他七妹楚思不是在归燕阁被人下的药,而是在周荣华宫里中的招。
究竟是谁策划的这一切?楚恬有些茫然。
这真的很不好猜呀。
毕竟,淑妃在宫中树敌太多,想淑妃死,想淑妃生不如死的人,都能从勤政殿一直排到靖华门。
借算计楚思报复淑妃的人,固然很无耻卑鄙,但毫无防备,轻易就被人害了的楚思也不是完全没有错。
错就错在太掉以轻心,没能好好保护自己。
而这一错,就险些让自己丢了性命。
楚思若死了,这对淑妃来说绝对是毁天灭地般的打击。
无论淑妃是为此绝望消沉,还是暴怒疯狂,都会暴露出更多的破绽,更容易被彻底击垮。
楚恬不禁叹,为了让淑妃死,某些人不仅是煞费苦心,还胆大包天。
谋害当朝公主,这罪名一旦被揭发出来并坐实,行凶者必死无疑。
不但自己要死,还会连累亲族。
楚恬好奇,谋划此事的人究竟与淑妃有多大仇,竟不惜拿全族的性命来冒险,也要给淑妃最致命的一击。
他七妹愚蠢,算计他七妹的凶手卑鄙。
但归根究底,这还是淑妃的错。
若淑妃从前没有种下恶因,如今他七妹就不会替淑妃食下这恶果。
老话说得好,善恶到头终有报,纵使没有报应在自己身上,也迟早会报应在自己最重要的人身上。
所以说,做人还是善良些好。
“殿下。”张北游小心翼翼地问,“七公主被人下了贤哲草的事,要不要报到皇上那儿?”
楚恬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殿下要微臣说实话?”
“你说。”
张北游“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微臣不想死。”
楚恬瞥他一眼,“你起来说话。”
张北游不肯起身,一副惨兮兮又可怜巴巴的样子与楚恬说:“微臣不想掺和进淑妃娘娘的事,掺和进这种事就只有一个下场,就是不得好死。微臣才二十出头,风华正茂,还尚未娶妻,也没有儿女,家中还有两位高堂要奉养,微臣不想死,也不能死。请殿下看在微臣一直以来,都一心效忠殿下的份上,就别叫微臣去出这个头了。”
“二十出头?”楚恬问,“若我没记错,过了年你就三十了。”
并不是“二十出头”的张北游张太医面不改色,连忙逢迎说:“殿下当真是好记性,连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都记得如此清楚。微臣若有殿下的记性,如今早就成医界泰斗了。”
楚恬忍不住白了张北游一眼,“你的话真是越来越多了。”
他的话多吗?并不觉得呀。
张北游心里怪委屈的,却还是违心的迎合说:“殿下说得对,殿下说什么都对。”
楚恬嫌弃张北游这张话多的嘴,却还是俯身拉了他一把,“你快起来吧。”
“微臣不起。”张北游跪在地上,稳如泰山。
“我逗你的,你当我真会让你去做那种危险的事?”楚恬看着张北游,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小子简直傻透了。
听了这话,原本就觉得怪委屈的张北游,就觉得更委屈了。
“殿下就知道欺负微臣,微臣不管,殿下要补偿微臣。”张北游站起身来,一脸幽怨的对楚恬说。
就快三十而立的人,却像个小孩子。
楚恬道:“你救治七公主有功,我原本就打算给你论功行赏。可眼下你却主动邀赏,我便不想赏你了。”
张北游闻言,一本正经的耍起了赖,“那殿下就当微臣刚才什么也没说。”
楚恬叹道:“张北游,你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张北游嘿嘿一笑,“谢殿下夸奖。”
“说吧,你想要什么?”楚恬问,对张北游根本气不起来。
张北游答:“微臣还没想好。”
楚恬瞪张北游一眼,“你死皮赖脸的向我讨赏,我还当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呢。”
“殿下,这个能先攒着吗?等到微臣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再问殿下讨。”
“我若说不能呢?”
“殿下英俊潇洒,高大威猛,文武双全,还心地善良,殿下一定会答应微臣的。”
楚恬懒得再理张北游,撂下句,“你这嘴皮子当太医可惜了,该到茶楼说书去”,便转身走到床前去瞧楚思。
眼下楚思正睡着,却睡得很不安稳。
眉头深锁,牙关紧闭,一脸的痛苦。
也不知是做了噩梦,还是身上太疼太难受了。
“七公主的病很重吗?”楚恬问张北游。
“重。”张北游答,“但微臣一定会医好七公主。”
“尽量少让她受些罪。”楚恬交代,“小姑娘怕疼也怕苦。”
张北游应道:“针已经不必再施了,药却得一顿不落的喝。殿下该清楚,这天底下就没有不苦的药。不过殿下既交代了,那微臣便在七公主的药里多加几片甘草,缓解药的酸苦味。”
话说到这儿,张北游一脸讨好的冲楚恬笑笑,“看在微臣这么听殿下话的份上,刚刚微臣跟殿下提的事,殿下就答应吧。”
“罢了罢了,那就先让你攒着吧。”
得偿所愿的张北游连忙冲楚恬一礼,“殿下果然大气。”
“你先别急着恭维我,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张北游笑眯眯地说:“殿下尽管问,微臣一定知无不言。”
“我是有正经事要问你。”
张北游很配合的换了一副正经模样,“殿下请问。”
尽管有常寿与和顺两个人在外头守着,不怕有人偷听,但楚恬还是有意压低了音量,“你可还记得之前,我叫你去含冰居诊治的那位姑娘。”
张北游点头,“微臣记得那姑娘唤作云栖,长得可好看了。”
楚恬听了这话,气呼呼地瞪了张北游一眼,“谁让你看得那么仔细了。”
张北游无辜极了,“殿下,医者断症靠的便是望闻问切,这望还是排在首位呢。奴才若不看仔细些怎么行。”
张北游话说的有理有据,可楚恬心里还是有些小恼火。
云栖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他不想给其他男人看,更别说看的那么仔细了。
楚恬勉强压下胸中的小火气,与张北游说:“我早就想当面问你,却一直不得机会。我想问你,云栖上回晕厥仅仅是因为悲伤过度吗?会不会还有别的原因,就比如说心痹。”
张北游摇头,“上回微臣并未诊出云栖姑娘患有心痹之症。”
楚恬听了这话,松了好大一口气,可张北游却又突然来了句,“不过……”
“不过什么?”
“上回微臣给云栖姑娘看诊时,曾询问过那位与云栖姑娘一处当差的姑姑,据那位姑姑讲,云栖姑娘之前从未有过突然昏厥的情况,微臣也就没往那方面想。
刚刚听殿下那么问,微臣觉得云栖姑娘昏厥的真实原因,或许真的不只是伤心过度,也有可能是因为心痹之症。
因为有些心痹之症,病征确实不太明显。
若殿下您不放心,微臣就再去给云栖姑娘瞧瞧。
这心痹之症啊,虽然不是来势汹汹的急病,却无法根治,需要终身服药,小心养护。
倘若云栖姑娘真的患有心痹之症,那就得赶紧调养起来了。”
看来还是得叫张北游给云栖好好诊一诊,否则他终究不放心。
只是……楚恬为难。
“眼下有些不大方便。”
张北游也觉得有些不方便。
作为太医,若无正式的传召,他是不能随便出入嫔妃居所的。
上回,他奉六殿下之命悄悄潜入吴才人住的含冰居,给云栖姑娘诊脉的事,他如今想起来还是很后怕。
这种事一旦被人发现,告到皇上那儿,他这颗脑袋八成要不保。
若六殿下再让他做这种事,他一定不会答应。
听闻那位受皇上冷落多年的吴才人,近日又重获皇上恩宠,眼下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也是正处在风口浪尖上最扎眼的人。
这会儿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吴才人,盯着吴才人的含冰居。
别说每日有什么人进出,恐怕每日飞进去多少只苍蝇都有人数着。
张北游冲楚恬一礼,紧张道:“殿下英明神武,一定不会让微臣再次潜入含冰居。”
第132章
“你这条命, 我还想留着。”楚恬看着张北游说。
张北游听了这话, 明显松了口气,“微臣当殿下要为了心上人, 弃微臣于不顾呢。”
“什……什么心上人, 你别乱说。”楚恬难得露出紧张的神色。
张北游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若那位云栖姑娘不是殿下的心上人,微臣就把自己的头拧下来给殿下当凳子坐。”
楚恬一脸嫌弃的瞥了张北游一眼,“我才不稀罕你这颗脑袋, 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张北游颇为得意的笑了笑,“殿下的意思是, 微臣说对了, 那位云栖姑娘就是……”
“心里明白就好, 若敢说出去……”楚恬抬手, 在脖子前比划了一下。
意思很明确,若敢说出去, 就要你的脑袋。
“殿下刚才还说, 不稀罕微臣这颗脑袋。”张北游特别委屈。
楚恬忍不住啧啧两声, 瞪着张北游道:“怪不得你爹一天打你三回,你这张嘴啊……就该让你娘拿针线给你缝起来, 省的累了你爹天天打你。”
张北游半分也不觉得脸红, 还一本正经的与楚恬说:“殿下不知, 我娘她女红一向不好, 就连最简单的平针针法都用不好, 若不是我爹怕我娘把我的嘴缝的不漂亮, 叫人家背后说我娘手不巧不贤惠,我这张嘴早就被缝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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