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渔最担心的就是他的脸,歪着脑袋往下一看,就见曹炯鼻子下面糊了一嘴的血,鼻尖上还沾着一些硌进去的细碎沙子。
“二哥……”阿渔哭得更厉害了。
曹炯也哭了,不是忍不忍的事,就像他控制不住鼻血,现在的泪也不听他使唤。
更糟心的是,他差点害妹妹受伤,父亲回来肯定要揍他!
“妹妹,二哥错了,你别告诉咱爹。”顾不得还在淌的鼻血,曹炯先叮嘱妹妹。
阿渔眼里只有他的伤:“快请郎中吧!”
曹炯拒绝,请了郎中这事就瞒不住了。
“没事,谁还没流过几次鼻血,那个我先回去了,记住不许告诉咱爹!”
曹炯急着回去处理,一边叮嘱一边狂奔而去。
阿渔向鲁达求助:“现在怎么办?”
鲁达一点都不同情那位二公子,年轻气盛,欠教训。
“姑娘先去跟姨娘说一声吧。”鲁达不想搀和太多,将球踢给了江氏。
阿渔便慌慌张张地跑去找母亲了。
江氏赶紧再领着安然无恙的女儿来找曹炯。
曹炯正闭着眼睛让小厮顺子帮他清理鼻子,血已经止住了,但鼻子肿得老高,肉里还陷进去了一层细沙。
顺子哪干过这种精细活,明明已经很轻很轻了,还是会弄疼主子,主子一疼就骂他,越骂他手越抖。
听说四姑娘与江姨娘来了,可怜的顺子如释重负。
曹炯不想见这娘俩。
但江氏刚刚听到他的狼嚎了,知道曹炯要清理伤处。
所以她不顾曹炯的反对坚持要进来。
顺子鬼机灵,假装阻拦两下就放行了。
江氏第一个赶了进去,阿渔紧随其后,进来就见曹炯背对她们躺在床上,被子蒙着脑袋。
江氏其实挺怕这位二公子的,看到这一幕,她忽然不怕了。
二公子看着凶,其实还是孩子脾气呢。
“二公子若不嫌弃,我帮你清理沙子吧?”停到床边,江氏柔声道。
“不用,滚。”曹炯不想丢人。
江氏看向女儿。
阿渔想了想,故意道:“二哥若不让姨娘帮忙,我就告诉爹爹。”
曹炯:……
什么乖妹妹,一点都不乖,一点都不可爱!
“你敢去,以后别指望我帮你。”曹炯威胁道。
阿渔笑:“二哥不帮,我就去找大哥。我数到三,二哥再不起来,我马上去见刘总管。”
曹炯:……
真被刘总管知道,他就死了!
没办法,曹炯黑着脸坐了起来。
江氏凝神看去,一眼就对上了曹炯红肿得仿佛大了一倍的鼻头。
曹炯冷冷地抬起眼皮。
他以为会看到江氏幸灾乐祸或别的什么眼神,结果却看到一双美丽的眼睛,那眼睛,还下起了雨。
曹炯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曹炯:爹,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江氏了,您真有眼光。
曹廷安:废话说完了,过来!
几大板子之后,曹炯除了鼻子,又多了一片红肿的地方。
第22章
“疼不疼?”
想到曹炯这鼻子是为了救女儿摔伤的,江氏又感激又心疼。
她进侯府时先夫人已经过世了,那时候的曹炯才五六岁,虎头虎脑的一个男娃娃。曹廷安去当差,曹炯偷偷跑到桃院看她这个新姨娘,江氏再胆小也不会怕个孩子,就朝曹炯笑了笑,结果男娃娃非常嫌弃地骂了她一声“狐狸精”。
后来,曹炯就再也没往桃院来了,江氏很少会见到他。
面对江氏的泪眼,曹炯突然无法说出任何气话。
少年郎早已忘了幼时的天真善恶观,如今他也明白了何为姨娘。母亲去世了,父亲正当壮年,纳多少个姨娘都正常,他们当儿子管不了,也没资格管。
他倔强,佯装鼻子没什么,江氏叹口气,俯身去扶曹炯的胳膊:“二公子去外面坐吧,我帮你洗洗鼻子。”
曹炯光听“洗”字就鼻子疼,浑身难受地道:“不洗,你帮我把沙子都弄下来就是。”
江氏依着他道:“好,就弄沙子。”
曹炯这才爬下床,红着鼻子去了外间。
顺子缩着脖子站到了离脸盆最远的地方。
曹炯狠狠瞪了他一眼才落座。
为了方便清理,脸盘暂且放在了方桌上,旁边摆着几块或干活湿的纱布。
江氏见了,问顺子:“二公子这边可有棉花?取一些来吧。”
棉花没有,但棉被有的是,顺子立即去找棉被了,难得有人愿意替他伺候主子,别说找棉花,找蚕丝他都能弄来。
很快,顺子就端了一小盆崭新的棉花过来。
棉花蓬松柔软,江氏捡起三块搓成一个略微紧实些的棉花球,然后坐到了曹炯对面。
江氏真的很美,而美人什么都不做,都会有一种特别的气势。
曹廷安的霸气能压下江氏的美,让他只会欣赏美人而不会被美人看得心跳加快,曹炯这个少年郎就不行了,江氏才坐下,他就浑身不自在,为了掩饰那份没来由的紧张,曹炯故意闭上眼睛,绷着脸道:“轻点,别弄疼我。”
江氏明白,见曹炯准备好了,她捏着棉花球一端,用另一头去轻轻地拂曹炯的鼻子。
曹炯便觉得鼻尖有点疼,又有点痒。
阿渔站在旁边,屏气凝神地观察,发现那些细沙果然陆续掉下来了,兄长也没有喊疼,阿渔惊喜地道:“姨娘这法子真妙!”
顺子也佩服地道:“还是姨娘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曹炯睁开眼睛,瞪他:“你就知道偷懒耍滑!”
顺子委屈!
江氏专心擦棉花,只有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处理了沙子,江氏重新捏了个棉花球,再蘸蘸水,对曹炯道:“二公子放心,我不会弄疼你。”
有了前面的经历,曹炯信她。
不一会儿,江氏就帮曹炯洗好了鼻子。
“肿成这样,还是派人去请郎中吧。”江氏忧心道,细细的两道柳叶眉蹙了起来,那温柔的眼神,仿佛曹炯是她的骨肉。
曹炯从未体会过这种温柔,至少从他记事起,都没有过。
温柔到,他都不想拒绝。
就这样,曹炯默认了江氏的话。
郎中来检查过后,说曹炯伤的有点重,至少要养五六天才能好。
曹炯一听,顿时绝望了,一两天他能躲着不见父亲,五六天肯定躲不过去。
阿渔明白他的担心,想了想,她小声对兄长道:“二哥放心,我就说是我自己非要跑,不顾你的劝阻才坠马,全靠二哥救我我才没受伤,这样父亲就不会怪你了。”
江氏也同意女儿的主意。
曹炯却扭头哼道:“不用,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回去吧。”
他再怕父亲,也不会让妹妹替他背锅,换成大哥还差不多。
说完,曹炯又进了内室。
江氏帮不上什么了,只好带着女儿离开。
“姨娘,我想留在二哥那边,万一父亲要罚二哥,我可以替二哥求求情。”走出一段路,阿渔犹豫着停了下来。
女儿越来越懂事了,江氏欣慰道:“应该的,那你回去吧。”
阿渔便折了回去。
傍晚,曹廷安、曹炼一起回来了。
待世子爷走后,刘总管才向侯爷禀报了二公子受伤请郎中一事,而且刘总管非常细心,知道侯爷会问缘由,他早已从鲁达与其他小厮那里将事情经过打听了清清楚楚,甚至连江氏帮二公子上药的事都说了。
曹廷安一边听一边脱下官袍换上常服,换好了,刘总管也说完了,曹廷安便直接去了次子那边。
阿渔兄妹俩在下棋呢。
阿渔全神贯注,曹炯畏惧老子心不在焉,两人便打成了平手。
“侯爷来了。”
外面传来顺子的提醒,曹炯手一抖,一盘棋都乱了。
阿渔暗暗唏嘘,父亲真是太有威严了,母亲怕他,二哥居然也如此畏惧,两个叔叔书亦不敢反驳父亲,整个侯府,大概就长兄胆子大点吧?
“二哥,不然还是听我的吧?”阿渔勇敢地道,父亲就算凶她,绝不会打她,对二哥就不一样了。
“闭嘴。”曹炯烦躁地道,当先出去了。
于是曹廷安跨进堂屋,第一眼就看到了儿子的红鼻子,马蜂蛰都蛰不成这样。
“怎么弄得?”坐到主位上,曹廷安冷声审问道。
阿渔跟着紧张起来。
曹炯腰杆挺得直直的,如实道:“我教妹妹骑马,急功近利,差点害妹妹落马。父亲,我错了,您罚我吧。”话音未落,曹炯便跪了下去。
阿渔马上也跪到了旁边,急着道:“爹爹,与二哥无关,是我才学会走路便惦记着跑,您要罚就罚我吧!”
曹炯瞪她,阿渔只坚定地望着父亲。
兄妹俩感情倒好。
但错在儿子。
曹廷安盯着儿子的红鼻头,训斥道:“你身上有伤,我就不罚你板子了,今晚好好思过,明日写篇不少于千字的检讨书,傍晚交给我。”
曹炯:……
他想哭!
他宁可挨打,也不想写什么检讨书,还至少千字!
阿渔却松了口气。
熟料主位上的男人继续道:“阿渔,你与你大哥有约在先,却又背着你大哥跟二哥学马,念在你是初犯,我也不重罚你,写份五百字的悔过书,明晚交给你大哥。”
阿渔:……
糟了,她只高兴有人教她骑马,竟忘考虑了大哥得知后会不会生她的气。
想到大哥叫绣房给她做的四套漂亮马装,阿渔低头,诚心道:“女儿知错了,这就去向大哥道歉。”
曹廷安点点头,叫儿子也跟着去。
臭小子,年纪不大天天就知道跟兄长比,现在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吧?
自己都还嫩着,居然敢去妹妹面前耍威风!
第23章
阿渔、曹炯一起去找大哥认错了。
曹炼看着弟弟的红鼻子,脸色很难看。
这是弟弟皮糙肉厚,换成妹妹摔下来,肯定要毁容了吧?更甚者,万一弟弟救助不及时妹妹被飞絮拖在地上狂奔,妹妹还能活吗?
“胡闹。”曹炼冷冷道。
阿渔抖了下。
她忽然发现,二哥生气时会瞪眼睛,大哥狭长的眼眸却会微微眯一下,而且大哥虽然没有皱眉毛没有大吼,短短两个字却比二哥的暴躁谩骂吓人多了。
曹炯却没有那么怕兄长,烦躁道:“父亲都没说什么,你少管我。”
曹炼冷笑,对阿渔道:“你先回去。”
阿渔怕两人打起来,不由往曹炯那边站了站,小声求情:“大哥,爹爹罚二哥写千字悔过书了……”
“回去。”曹炼垂眸,捏了捏他修长的手指。
阿渔:……
她没出息地告退了。
快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堂屋里突然传来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跟着便是一连串的“大哥大哥”。
阿渔默默替二哥捏了一把汗。
宝蝉回头望望,奇怪道:“以前二公子犯错,侯爷发现后肯定会揍二公子一顿,今日怎么变成侯爷好说话,世子爷严厉了?”
阿渔猜测道:“二哥伤得那么重,爹爹更心疼?”
父母对待孩子,肯定比兄长更上心吧?
宝蝉撇撇嘴,自家侯爷可不是那么容易心软的人。
桃院,曹廷安正在与江氏说话:“你去给老二上药了?”
江氏将茶水放到他面前,轻叹道:“二公子因为阿渔受了伤,我带阿渔过去道谢,顺子手重清理不好,我就擅自做主帮了一把。”说完,她不安地看向椅子上的男人:“侯爷,我是不是犯了什么规矩?”
她是曹廷安的小妾,而曹炯也到了可以安排通房的年纪,按道理她该避嫌的,曹廷安如此问她,莫非就是要问罪?
曹廷安笑,伸手将她拉到了怀里:“什么规矩都没坏,我只纳闷,你一直把阿渔当命根子,这次老二差点害了阿渔,你怎么不生他的气?”
江氏如实道:“二公子一片好心,并非存心让阿渔陷入危险,他肯照顾阿渔,我感激他还来不及。”
小妇人温温柔柔的,曹廷安越听她说心里越舒服。
他想扶正江氏,需要操心的除了让她怀上孩子,还要考虑两个儿子的态度。老大沉稳懂事,不会干涉他,老二年少冲动,可能会抵触姨娘变继母。但通过今日曹廷安惊喜地发现,老二似乎并不反感江氏。
那臭小子,如果不是先接受了江氏,他绝不会让江氏帮忙上药。
也就是说,现在就差个老三了!
一激动,曹廷安抱起江氏便大步朝床榻走去。
江氏:……
不是在聊正事吗,侯爷怎么一下子就想到那方面了?
“侯爷,一会儿该吃饭了,阿渔要过来的。”倒在床上,江氏试图拖延一下。
箭在弦上岂能不发,曹廷安一边亲她一边宽衣解带:“她们去老大那边了,没那么快回来。”
江氏依然不放心,可惜拗不过一家之主,只能时不时提醒他快点了。
阿渔回来的时候,发现父亲已经来了,坐在厅堂喝茶呢。
“爹爹。”像所有犯了错的孩子,阿渔前所未有地乖巧起来,都不敢大声说话。
曹廷安身心舒畅,笑着问女儿:“今日落马险些受伤,明日还敢学吗?”
阿渔心有余悸,但她隐隐猜到了父亲期待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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