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戏落幕,许如是回头。
忽见许铄怔怔盯着那盘残存的光明虾炙发呆。
作者有话要说:
贺兰:万脸懵逼。
小辛:我太难了。
许宸:猪队友,别说了,朕心里苦。
齐行简:都得死。
全局最惨小辛,死于剧情杀。
第53章 昏礼
“菩提心,今日之事,叫你受惊了。”
一回了宫,许如是便支撑不住,差点倒下了。许宸听侍医诊断,说她旧创复发,心中更柔软了些,同贺兰梵境两个和颜悦色地劝了好几句,许如是如芒刺在背,强笑了一声,应付得勉强。
好在齐行简看出她精力不济,帮着周旋了几句,许宸等人也不再多留,忙着处理辛氏的风波。一群人熙熙攘攘走了,许如是打发了宫人,刹那间,寂寂寥寥的宫室便只留了她与齐行简。
许如是忽然放松下来,她哑着嗓子喊:“齐繁之。”
“我在。”她仰头望着齐行简,他守在榻前,冷冽的眉目乍然间柔和下来。
许如是张了张嘴,忽然鼻间一酸,眼泪珠子忽然啪嗒啪嗒掉下来:“都怪你——”
镇定自若的小娘子,无坚不摧的小娘子忽然落泪,她仰着头,一双眼睛里含了盈盈泪光。
把齐行简逼得手足无措。他伸手去揩她脸上的泪,却根本堵不上,断了线的珍珠似的。
许如是一叠声地哭:“都怪你!”
齐行简把她搂在怀里,哄孩子似的,耐着性子缓声说:“是,都怪我,没能护好阿如——要打要骂,都由得你。”
“呸。”
被她活力十足地啐了,齐行简反倒笑了:“可好受些了?”
许如是想问——“圣人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假的了?贺兰贵妃和辛充仪告的密?趁宫变的当口?”
但出口的是:“你早就知道了?你私下找过他了?”
齐行简轻描淡写说:“嗯,怕你担惊,不曾告诉你。”
“是我考虑不周。”齐行简眸子蓦地沉下来,留了恁大的空子。她身份这事,当年就不该听她的,心慈手软留了首尾。
许如是明明已经猜到三分,得到这回答以后,仍是浑身一震。她沉默了很久,渐渐地,泪水止住了。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这样护着她。不问对错,不顾情由。
她胸中发涩,又想起许宸、贺兰梵境、许铄今日怕都知道了,心中竟然一阵轻松。假的终究是假的,情分都是从旁人那儿偷来的。
只剩下……
“齐繁之。”
“嗯?”
“你真傻。”
许如是低头伏在他膝上,仰望着他的脸。齐行简的脸上,收敛了张扬、恣意、阴沉,相当冲淡平和,君子如玉。
又熟悉,又陌生。
“哪有人像你似的,明知是假的,还会奋不顾身。”许如是的话里犹带了三分不解。她好像,从来就没有彻底了解过齐行简。
齐行简用手为梳,给她篦着头发。忽然烛火一暗,投下一片惶惑的影子,许如是问。
“……怎么了?”
齐行简抬眼瞧了瞧,喟叹道:“是飞蛾扑火。”
许如是困顿地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地趴在他膝上睡着了。
彻底卸下了防备的姿态,睡相一点都不好,左翻右压的。
齐行简低下头,哑然失笑。他将寸寸青丝小心安置在小娘子身边,余光白皙的脖颈上,那一点殷红刺痛了眼,仿佛一根刺,突兀地扎在了心间。齐行简摸了摸她脖颈,目光陡然一沉。
不过是一个小小充仪,竟然能把她逼到这样的程度。
他闭上了眼,压下胸中翻涌的杀意。当初留了首尾,这回,就该当一并找补回来,一一清算个干净!
……
辛充仪的死,在宫里掀不起什么大浪,顶多便是她身边的宫人死的死,出宫的出宫,流放的流放。
除此以外,便是要准备喜事了。
国丧一出,长安便迎来了盛大的一桩喜事。寿春公主和河间郡王昏礼。
正常公主出嫁,并不叫嫁,而是叫下降,男方也只是尚公主,而非娶,双方之间还有着君臣的鸿沟。
然而齐行简有郡王之尊,毕竟不同,一切礼仪倒不同于公主,反似寻常人家。天子泪洒,殷殷告诫。太子持械阻门,为小妹立威之时,倒颇有其祖之风,将人好一通为难。
红妆十里,步障连绵。燕乐欢腾,不绝于耳。路人侧目曰:“真不似二婚的气派。”随即被人捂嘴拖走。
闲话少叙,却说夕阳西下,落日镕金,齐行简纵马游街,颇有些能体会到那些进士们“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味道。
回首香车,金缕罗扇掩着小娘子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弯似新月的眼睛。许如是笑着打量他。
齐行简嘴角微扬,抿笑执鞭,恨不得这路再短些。
许如是与上回踌躇迷茫不同,胸中欢喜并着几分紧张与期待,只记得进了长乐坊,过了兴德观与安国寺,一路似乎无限漫长,可刚一回过神,便到了宅邸门前。
齐行简牵着她的手下来,有力地握着她走了一路,随即青庐坐帐,桌上摆了五谷与炙豚。
一众宾客起着哄:“郎君怎么还不念却扇诗,舍不得叫新妇见人么?”
齐行简也不与他们计较,负手阔步,胸有成竹道:“宝扇持来出禁宫,本教花下动香风。”
许如是听得一怔,团扇微撇,探出头撇了一眼,这不像是齐行简的水平呀。众人见罗扇一动,纷纷打趣道:“新妇心意动了,齐公还需再加把劲儿。”
齐行简文才不成,早教人备好了催妆却扇一应诗词来应付礼仪,他朝许如是含笑一揖:“姮娥须逐彩云降,不可通宵在月中。”
“嗤”地一笑,团扇徐徐挪开,许如是上的是时兴的桃花妆,两颊晕开了金花燕支,灿若霞霓,鹅黄簇拥花钿翠,朱唇一点石榴娇。
分明是秾艳妆容,却愈显清丽。
众人愣神片刻,又大笑道:“齐公言姮娥下降,果然诚不我欺。”
小娘子红妆翠眉,一张脸于是愈发红了。
一翻笑闹后,同牢合卺,分食一豚,同苦共甘——酒是甜的,盛酒的瓠瓜是苦的。许如是被苦得直皱眉,齐行简趁人不备递了颗饴糖给她,饴糖被他捂在手心里,许如是甚至还能觉察到那一丝温度。
她想了想,先拢在袖里,不曾去吃。
待礼毕出了青庐,到了燕寝,摒退了仆婢,她坐在匡床上,才偷偷把饴糖含在嘴里。
齐行简本来还有应酬,许如是叫他:“齐繁之。”
刚一回头,他迎上了两片软绵绵的石榴娇。饴糖逐渐在舌尖化开,甜丝丝的。若春风拂面,万物化生,桃花初绽,万籁俱寂。
此时无声胜有声。
齐行简脑中惊雷一炸,热血上涌——
去他娘的应酬。
作者有话要说:
宝扇持来入禁宫,本教花下动香风。 姮娥须逐彩云降,不可通宵在月中。——《扇》陆畅
第54章 周游
那双臂膀压过来的时候,许如是还是懵的。但是很快忐忑、紧张、茫然的情绪都被抛诸脑后,无暇他顾。
小厮颇有眼色,出外传话,齐行简心腹出身的李长庚自觉担起了解释的义务。“大王吃醉了酒,在里边歇息,仆代大王向诸公告罪。”
“怕是这酒不醉人人自醉。”
众人心照不宣,相顾大笑起来。
李长庚但笑不语,主持起了宴饮,于是前厅觥筹交错,射覆分曹,欢声笑语,好不快活。
后院树上的鸟儿成双。
清风徐来,吹皱一池碧水。荷塘月色,小莲初绽,水光潋滟,娇艳逼人。后院偶听小狸奴浅yin低唱,又似有虎豹长啸月下,驰cheng于山林之间。
龙凤红烛犹高。
今夜正良宵。
……
喜烛燃尽,红泪斑斑,日头高照,窗牖一束阳光如玉练落入楼台。
许如是昏昏然睁开眼,便发现有人目不转睛盯着她。吓得她差点没把人踢下去。一动腿才发觉浑身酸软,脑子清醒了些,才明白过来。
脸腾得绯红。
齐行简嘴角微弯,刮了刮她鼻尖:“从前那么大的胆子,如今倒知羞了,又不是没有……”
许如是想起先前,尴尬地低下头。
他想起昨夜与从前不大相似的表现,笑容蓦地一滞:“从前是……”
意识到他口气不对,许如是干咳一声转移了话题:“你今日不用上朝么?”
齐行简面色数变,最终柔声道:“无妨,这几日告了假。”
“叫人给你做了些吃食,先起来用朝食……”
许如是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她知道上无翁姑侍奉,又没什么亲戚敢叫她拜见:“困。”懒得动弹。
齐行简也不多劝,等她一觉醒来,已经是午后。
许如是梳洗罢,见齐行简捧了卷星图在瞧,她站在他后边,天光熠熠,从窗外照进来,温柔地撒在他身上,许如是不自觉地微微笑起来。
……
菩提心出嫁,好生热闹。
许铄在送走许如是以后,回到东宫,四顾茫然,呆坐了良久。
其实从辛氏指证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一切终究不同了。
但是菩提心送来的信,他亲手送嫁以后,才有勇气打开。
兄亲启。
许铄拿刀拆开火漆,取出一份折了两折的信件,隐约可以窥见,笔画肥厚,遒劲有力,转折之间,却几度停顿,以至于留下了墨痕。
他展信阅读,触目所及,字句惊心。过程平铺直叙,并无隐晦,却足以叫他动容。
菩提心并未夭折在乱军之中,却在平叛后,陨落在小小流寇手中。
陈妈妈献钗得应,护的娘子却已然身故。从此扯下弥天大谎,蒙蔽了所有人。
区区流寇。
一介傅姆。
命如草芥的人,
将却众人耍弄得团团转?!
可悲,可笑!
是菩、她在说谎么?
真如辛氏所言,她就是齐行简布下的一枚棋子?
许铄红着眼睛,目光蓦然落在最后一行字上。
附——
谢兄数载爱护。
罪妾如是再拜敬上。
通篇敬曰太子,唯此一句,用了句“兄”。
许铄忽然想起初初回府那个粉雕雪砌的小娘子,想起她劝解他隐忍,设法化解阿耶的心结,一起设法营救母亲,想起读书时的趣事,想起当年被贵妃陷害时,她挺身而出……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
雪泥鸿爪,宛然犹在。人事多变,各赴东西耳。
一张张信纸翩然落入火中,映进许铄通红的眼,化为一抔余烬。
……
“我给……大兄去了封信,或许要劳你担待,也或许……不会。”许如是顺手掩了掩窗户,遮挡酷夏毒辣的阳光。
齐行简也不惊讶,反倒有些高兴。许如是一向不喜欢求人欠下情分,但她如此理所当然地伸手来求,必然是把他划入了自己人的行列。
“你向他坦诚了?”
“嗯。”许如是点头,“那日我被辛氏诳住,露了怯,他已然知悉详情,当日或许还不肯信,回过头来,必然心有芥蒂,倒不如索性讲个清楚。大兄……”
她顿了顿,改了个词:“他很敏感,又重情谊,近来稳重了许多,我以为,他多半不会把此事公之于众。”
毕竟此事许宸是知道的,她也能肯定许铄决不会将她置之死地。
“不过凡事都有万一。”
“我只怕……”
许如是叹了口气。齐行简将她拉过来,搂在怀里,淡然笑道:“只怕他告诉圣人,闹出事端?那又何必告诉他,糊涂过去就是了。”
“对他若坦诚,或可争取一线谅解,来日相见,也许还能有几分情分在,若蒙骗……你是没见着,陈媵丢了那会。”许如是捻起一柄扇子,扇风也扇不灭心中的焦躁,“如今是可以糊涂,如今他是太子,将来,便是……那时还怎么蒙混得了?”
“算计得如此长远?”齐行简语气很轻松,他并不把许铄放在眼里,太子是太子,能不能登基,那还是没准的事。
“我怎么瞧着,你心中甚为不安,亟待谅解?”
许如是不禁一愣,她事事算计为先,即便跟许铄关系不错,心中又有愧,先想的还是怎么找补回先前的错。
至于齐行简所言,或有动念。但都淹没在算计之下。
“或许有吧。”
许如是一带而过,道:“不说他了,你呢?你打算怎么办?”她好奇他与许宸交易了什么?
齐行简大笑,指了指自己:“我?自然解甲挂官,自归家叨扰夫人了。”
许如是点头,道:“也好。逍遥自在,星空之下,山河之广,皆可去得。”京里的纷扰懒得去理会。
齐行简哪能看不出来她的心思:“夫人静极思动,要出外游玩?”
许如是笑道:“听说扬州的琼花好呀……”
“那便去扬州吧。”
……
万幸的是,许铄并未闹出事端来,齐行简也果然将兵权交出,许宸拿了兵权,在朝堂行事愈发有了底气,提拔了好些旧人,威严日重,羽翼渐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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