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因为每次踏足凡间都会忍不住做些什么,所以如今才待在大不敬之地不再外出,却还要被一堆人渡亡君渡亡君的喊,不断提醒他犯下的错误,好烦。
白鼓了鼓腮帮子,又转过身继续在功德古木上扣弄起来。行动有些幼稚,心中却自知只是不愿意看着如今的巍而已。
几千年的时光,连地府的那些家伙都换了几十届,昆仑君怎么说也转生了快百次了。巍每次都去寻,每次回来都会变上一些。
犹记得第一次时,他尚还会难以自制的去疯去哭嚎,需要白将他制住才能拉回理智。再后来几次,他每回回来都神色压抑,那时白会陪着他打上一架,算是纾解戾气。
之后,他越发的压抑、克制,一举一动都像是套在了壳子里,硬生生将自己从心性纯然却难言暴戾的鬼王变成了如今的端方君子。
他不再哭,或者说哭的太多早便哭不出来了。他在人间学了不少技艺,也包括书画。于是,他每次回来都会带回一副画,画着那个人转世的模样。然后将画藏起来,再在大不敬之地的黑暗中等着他的下一次转世。
变得,实在太多了。只是那颗心,让他又仿佛几千年来从未变过。
白也在变。他能感觉的到,久居大不敬之地处,让他与世间情感之间的缝隙越发扩大,到如今已成了一道天堑。
他眼神澄澈,心中清明,变得越发有了看似有情却无情的意思。不说别的,只说他身为艾文时的亲人和他上个世界默默承认的朋友,如今便是他们一起死在了他眼前,他也依然是这幅样子。
不悲不喜,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说不定还要说上一句生死有数,命运使然。
巍笑了,很温和的那种,“白勿要妄自菲薄,大封能安然无恙至今,不让鬼族逃出,白功不可没。”
“你想好了?”白突然冒出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什么?”巍皱着眉头问,似乎没有听懂其中的意思。
“大封虽为圣人所立,然已经历近五千年岁月。时间损耗,大封一日弱过一日,以如今情景,最迟五百年必将迎来破封之日。”
白注视着功德古木的根部,粗粝的树皮和狰狞的根茎裸露在外,带着有些令人发憷的枯败之感。
“大封破,鬼族出,巍,你当日应下神农,大封若破,则身殉大封与鬼族同归于尽,是也不是?”
巍抿着唇,脸色有些发白,“是,白,我知此事瞒不过你,只是……”
“我与你同去寻人的几世里,除开第一世外,
一世正逢盛世,他才可堪勾股,金榜题名打马游街,又风风光光的迎娶了娇妻,可谓一世顺遂。而你在他打马过红楼的时候只敢混在人群中小心翼翼的看上一眼,然后便拉着我去喝酒,一碗下肚便醉的不省人事。
一世算是乱世,烽烟四起。他为饥荒与战火所累沦为流民,更是险些成了别人锅里的肉。而你依然藏于暗处,偷偷助他逃出升天,一路护着,直到他因流矢而亡也不敢露面与他说上哪怕一句话。可笑他还一直觉得是自己运气好。”
“白!”巍喝了一声,白扣着树皮的手顿了顿接着说道:
“一世正逢外族入侵,他是个有名的浪荡子,听逢国难,便带着一众志同道合的参了军当了兵,最后在边塞与敌军同归于尽。这一次你生怕是自己的帮助给他招致了厄运,从始至终默默关注,只敢在最后帮他收敛了尸骨。”
白叹了口气“最近的这一世,他以身殉国,你暗暗的送过消息也发出过警告,可他却不是个愿意独善其身的,到底也没听你的。”
“你想说什么?”巍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白歪头瞥了他一眼,“到底是年轻,混迹人间满打满算不过几千年,还身处局中,愚蠢。”
他席地坐下,拍了拍身边的古木“你也莫要嫌我话多碍了你的事。唯有解决了根源才能高枕无忧,到时才有长久可寻,这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去了兜帽散了黑雾的斩魂使眉目低垂掩着说不出的温情。“可我别无他法了,四圣器虽在,镇魂灯却已经灭了。这世间,我不想不愿也绝不会让昆仑再一次为此做些什么。”
“所以你考虑好了?”
“嗯,”巍勉力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我若死期将至,就再去见他一面,不需让他知道,只是全了自己的执念。”
“只是,你在一日,地府的人便一日不敢把心思打到他身上,可你若身死,谁还能护得住他?他每次转世虽有勇力也不乏聪慧,但总归是个凡人。”
巍一时语塞,他想说自己会将一切处理妥当,大不了拉着地府的那些家伙一起。可昆仑还有无尽的轮回要走,人心贪婪易变,他又能护上多久?
白看出他心思百转,也懒得为难他。
如此啊,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心道了声罢了,“执着二字,于你不知是福是祸。想做便去做吧,左右此处还有我在,我一日不走,便帮你看护一日。平衡世间也算我本职,为此多做一些,不妨事。”
巍拱手向白微微鞠身,声音仿佛从无尽的压抑里寻到了一点可喜之处。“那便,谢过白了。”
白受了他一礼,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也不自觉带了两分惆怅。“看你如今方觉时间飞快,当年我若提起昆仑你怕是只想着将我斩于刀下,如今能平心静气的说上两句,也足以见得你把自己扭成了副什么样子。”
他上前拍了拍巍的肩膀,察觉到手下一瞬间僵硬的身体,笑的万分纯然。“若是我想出了解决此事的法子,必会上去与你说上一声,到时也让我认识一下你心心念念了五千年的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另外为了不进小黑屋,今天会发一些乱七八糟的内容当更新,随后替换,抱歉<(_ _)>。
果然是都上学了啊,看文的人越发少了。
感谢每章都坚持不懈的评论——加油大大的小伙伴们,万分感谢。
作者如今被线性代数喜提性命,深感脱发、
第36章 带薪休假五千年(四)
赵云澜两条腿架在桌子上,书摊在臂弯里,皱着眉头翻看着,翻书时隐见封皮上写着《上古秘闻录》五字。
这本书他已经翻了许多遍,将上面写的些有关女娲造人、补天之事逐字研究,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只是此书作者不详,原版不详,或许是宋朝某个修道的前辈所书,也不知几分真几分假。
等又翻到写着:【四柱镇四方,西北天倾,昆仑封字,曰:未老已衰之石,为冷已冻之水,未生已死之身,未灼已化之魂。此皆不可成之事,封之以不可抵之地,以为四圣,天不落,地不陷,则四圣不出,天下遂安。】的地方,心中一阵烦闷。
将书往腿上一丢,两只手挠了挠头发,倒在椅背上。
书页翻动停在了一处,赵云澜好奇的又将书拉到眼前,瞅着摊开的书页上的内容:黄泉有君名曰渡亡,生于轮回,三圣神农殒身宏愿所化。由死化生,兼具生死二性,乃不可生之物。好游历于人间,处不平之事,虽无人见其面却皆传其名。
“奇怪,”赵云澜一只手给黑猫大庆顺了顺毛问道:“你有没有听过这个渡亡君?神农宏愿所化,这宏愿又是指的什么?”
大庆抖了抖耳朵,懒洋洋的在赵云澜手底下蹭了蹭,“渡亡君?好像听过,那可是个老家伙了,行踪不定的,虽然都说他居于幽冥,但鲜少有人见过。
“至于神农宏愿,”它翻了个身,舔了舔爪子“神农死的时候我还没开神智,我哪知道。”
“是吗……”赵云澜微垂下眼盯着书皮上《上古秘闻录》几个字看了会,突然板正坐好,拍了拍手边的黑猫,正儿八经的低声说:“来了。”
阴风骤起,屋里一下子降了好几度。
赵云澜也没想到来的会是判官,老实说,地府里那群老家伙可从来都是让手底下的干活,自己的屁股要想挪一下那也是天大的困难。
判官一副温和好说话的样子,又是有事劳烦,又是恳请的。赵云澜倒也看出来了,这是知道有个叫鬼面的麻烦人物跑了出来,拿他上去顶事呢。
于是也就似笑非笑的的跟他打起了太极,末了听着判官又将鬼面往沈巍身上扯,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原来判官这是在暗示我,斩魂使与你说的那魔物关系匪浅。”
判官也不知他到底是真傻还是故意的,有些游移不定的打量着赵云澜的神色,没瞧出什么端倪。于是定了定心神,又继续和赵云澜打起了太极。
不过他一个在高位上呆惯了的判官哪里有赵云澜精通此道?三言两语便被套出了不少话,还敲了不少好处。最后冷汗淋漓,恨不得立刻跑路。
只不过临走时,赵云澜瞥了眼之前仍在一旁的《上古秘闻录》,又笑眯眯的对判官问:“我呢,无意中看到一个名字,不知判官可否帮忙解一下惑呢?”
判官如今一见他这般笑便觉得心头发慌,直冒冷汗,连忙拱手道:“不敢不敢,在下若能为令主帮上些忙,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大人客气了,”赵云澜挑着眉点了点头,然后冲着判官摊开手“我想问,”他做了个口型,接着说“渡亡君。”
渡亡君?判官退了半步,面露难色,勉力笑了笑,“这,不小人不愿意相告令主,只是渡亡君一向行踪不定,与地府也并无多少联系。这,实在是不知啊。”
不知?赵云澜看着飞匆匆离开显得有些狼狈的判官的背影,搓了搓下巴,轻啧了一声,看来还是得好好查查。
白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眼睛看着站在功德古木前的沈巍问道:“要走了?”
“嗯。”笼在黑暗中的斩魂使沉默而又决绝。
“自五百年前大封第一次震动至今,你也算谋划良多。”
“嗯。”
白挠了挠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说真的,大封破鬼族出,鬼族皆无魂而活,都看得见我,这实在是饶人清梦的很。”
“而且,”白扯了扯嘴角“一个个满头包的,长得实在是不怎么样,有违世间美丑平衡。”
他撩开被呼伦到眼前头发,“如果那些家伙惹到我眼前,我不介意做些什么。”
说罢,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对了,你如今行走人间的名字是叫做沈巍吗?”
辞别白,斩魂使来到昆仑山下。他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自远古而来的沉重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天幕低垂,色如泼墨,一副风雨欲来之势。凛冽的风像是自九幽之下吹拂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哀哀凄凄的哭泣。
他不禁摸上腰间的斩魂刀,握刀的手紧了紧。身后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头也未回的道:“来了?那便走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斩魂使眼睛睁大猛地转过身来,看见裹得严严实实,脚下还跟了只黑猫的赵云澜,提着咖啡,拿着汉堡,笑眯眯的冲他挥着手。
以及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白站在赵云澜身后,穿着冲锋衣带着一顶带毛绒的帽子,背后背了一个大大的登山包。或许是死亡和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他肤色苍白的很,脸又嫩,这一身打扮下来和个十来岁的病弱少年似的。
见斩魂使瞧过来,白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将手指在嘴边比了比,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带着孩子气的往前跑了两步,好奇的看着赵云澜与斩魂使。
就像是个真正的少年人那般,语气中满是轻快的问:“你们是谁啊?这地方是有什么活动吗?你怎么穿了身黑袍子”
“这个……”赵云澜看了看沈巍又看向这个不知从哪跑来的小鬼,挑了挑眉,心里暗骂判官不靠谱,这么大的事也能让个普通人跑进来。
“小朋友,今天吧,昆仑山这片禁止出入,你可以先去别的地方转转嘛。”
“啊,”少年有些失落的,高扬的眉眼都耷拉了下来。他一只手抓着背包带,另一只手揪着衣角,“我看着昆仑山最近有异象生成,本来还想着去凑个热闹呢。”
斩魂使站在风口的地方,一直没吭声。他本因赵云澜不听劝阻执意来此一时间怒急攻心,又不自觉的想起之前的几世他明明提前给了提醒,却依然执意要去送死的转世之人,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的发疼。
此时看着白在那里演的起劲,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以毒攻毒的缘故,怒极反笑,心口倒是少了些郁结之气。
能看出昆仑山的异象还要往这凑?赵云澜打量着面前满脸都写着失望的少年,心道,这怕不是哪个修道门派里跑出来的愣头青,要不就是个好奇心旺盛学了两招就想上天的熊孩子。
赵云澜才想再说上两句,忽然就不动了,收起了那副意图拐卖小朋友的表情,正经了不少。
片刻,一众阴差簇拥着判官、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等人到了,身后跟着一大群不同来历的人,里面还掺和着几个妖族。
有的穿的破烂邋里邋遢,有的头戴紫金冠面露宝相,有的腰间别着法器气质清贵……瞧得出来路的瞧不出来路的,赵云澜粗粗打量了一圈,倒是没一个简单人物。
像是看着突然冒出来这么些人受了些惊吓,白嘴巴微张,等回过神来赶忙抓着背包躲到了赵云澜身后,然后悄悄的有些兴奋的瞅着那一群人。
看一眼,没被发现,再冒头瞅上一眼,又缩回去。赵云澜面上不动声色,心里都快笑的在地上打滚了。
小祖宗哎,人家哪是没看见你,那分明是懒得搭理你。不过懂得抱谁大腿这个,不错,有眼光。
白躲在赵云澜身后,眼中除了一丝隐隐的笑意没有半分惧意。他余光撇了眼站在一胖面上无风无雨的斩魂使,又瞅了瞅赵云澜不只是因冻得还是高原反应而有些苍白的脸,手在他背后虚抵。
过了片刻,见他脸色红润了起来,才若无其事的将手搭在自己的背包背带上。然后冲着似有所觉看过来的黑猫笑了笑,眨了眨眼睛。
大庆毛险些炸起来,赵云澜低下头看了它一眼,“怎么了这是?”
判官看见赵云澜身后那个似乎是个普通人的少年,眉头一皱刚想出声斥责,突然觉得脊背生寒,转过头就瞧见斩魂使身上越发浓郁的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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