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见赵云澜面色青白,白便分了他些生气。虽不治本,但总归可以缓解一二。
只是,他这些年也长居死地,身上生气较之死气本就稍弱一些,又分了给赵云澜,导致如今身上死气更盛。
死去的人不该留在生者的世界。
白停下脚步,目光散漫而空泛的看着四周都是白茫茫的这个世界,想到了他在以外自己再也不会苏醒后又睁开眼时看到的同样被纯白覆盖的中级。
他张开手去接飘飞而过的雪花,雪花绕着他的手飞了过去。白睫毛微颤,手指在空气中捻了捻,然后收回手,有些茫然的看着没有粘上半分水汽依旧干燥的手指。
这个属于生者的世界正在排斥着他,拒绝着他的触碰。
白似乎才反应过来小黑的问题,然后梦呓般的回答道:“还好……”还好,都还好,虽然仿佛身居与一个看不见的大网里,但这五千年大多时候都很安静,没有请求,没有哭诉,没有怨愤,没有喊打喊杀,所以,还好的。
空泛的目光被打破,迅速凝集成古井无波的湖面。白突然看着虚空处的一点说:“作为第一个主动来找我的人,你还打算藏多久。”
四周一片寂寥,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你在等什么,”白话语平淡,处在现在的情境下,有些像是在自言自语。“你在等我生级对我的排斥加强,在等它最大限度地抑制我的的力量,在等我为了平衡自身打开通往中级的通道。”
还是没有人回答。小黑顺着风的规矩飞了个圈,大大的眼睛不时扫过白看着的位置。
“有人告诉了你我的身份,你是想逆转谁的生死,”白说完又否定了它,“不,不是逆转。”
然后他得出了结论,没有丝毫的疑惑与起伏。“你想对轮回做手脚。”
骤然风气,雪花被铺天盖地的卷起又纷纷扬扬的落下遮住了视野。“他说的没错,你确实很厉害。”一个有些尖利的不辨男女的声音在大雪纷飞中响起。
白眨了眨眼,眼前忽然模糊成白茫茫的一片,很快又恢复了清晰。先是触觉,如今视觉也开始被生级拒绝了。
“啧啧啧,我听说你一直在做着什么救世主的事情,结果落得被你一直费心维护的世界这么排斥,值得吗?”
一只缠着黑雾的手从虚空中探出来在白眼前晃了晃,白没有眨眼,“已经看不见了吗?你还能坚持多久呢?真让人好奇啊。”
白没有理会那人的话语,一只手飞快探出钳制住他还未来得及缩回的手腕,另一只手握着瞬间现出的黑刀,迅疾挥出然后在虚空中的某处戛然而止。
他轻声说:“抓到你了。”屏障一瞬间弹开,一个浑身缠绕着黑雾的人影出现,然后黑雾消散,余下一身红衣。
白的刀正架在他脖颈处,再往前一寸便是人头落地的结局。
“呵,你果然很厉害呀,”那人的声音非男非女,话中带笑,尾音轻挑带着几分勾人的意味。
他一头长发那红色的发带轻轻系在脑后,面上带了个同样赤红如火的蝴蝶面具。未被白擒住的那只手举着一架小巧的□□,□□的箭头泛着幽蓝的色泽,许是镀了毒,正指着白的心口。
他轻笑一声,“但,这种情况下你的肉体实化,便没有办法无视伤害了吧。”他将□□往前举了举,“打开中级或者死在这里,选一个吧。”
“你似乎很自信,”白淡漠地说着,眼中空无一物甚至没有去看正威胁着他生命的红衣人。
“所以告诉你我的存在以及我的弱点的人应该很强大,强大到让你认为他无所不能的地步。”
他目光微偏,穿透云层透过蓝天,仿佛望进遥远的虚空。
正好挑了颗星屑坐在那里围观的人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然后搓了搓手,露出一丝满带天真的笑意,随后变成了捧腹大笑。
“有趣,真是有趣啊,那个家伙的直觉准的像能看透一切一样,却总是不去运用,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他坐在星屑上,突然收敛了笑声,两手撑在腿上,伏下身,毫不掩饰恶意的说:“真想把你这个家伙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是个什么构造呢。”
借着回手接住照着他的脑袋抽过来的白影,“怎么?想动手?”扔开被他接住的白色的尾巴。
白色的团子被他甩手的力量弄得在虚空中翻了几个圈才停下,“为了私人的欲望去行事是错误的,为了不可为之事而放任自己不加控制也是错误的。你的举措既不能使白受到伤害,也无法宣泄你的怒火,何必?”稚嫩的声音严肃而又平和。
“呵,”那人笑了笑,“你和他一样虚伪。”
接着他放松了身体,仰躺在星屑上,“我可没有滥用职权呢。给这些抱有强大执念的人一个希望,而白确实能实现他的愿望不是吗?”
白团子金色的眼睛淡淡的看着他,无声的透露着一句话——好自为之。
红衣人笑的婉转妩媚,眼睛里闪着光,仿佛想起了什么好事情。“是呢,那可真是位强大的大人,与你这种伪善之人不同,大人他,可是切实的救我于水火。”
对此,白只是点了点头,“再造之恩吗?如此倒也合乎情理。只是,我该送你回去了。”
“我不回去!”红衣人周遭气势暴涨,一连射出的几发□□均朝着白的要害而去,“就算是会毁掉一个世界又怎样,它毁便毁了与我又有何干系?我过的不顺,如何不能拿这个世界给我陪葬?”
白甚至没有动,连眼皮也未抬一下,几只□□便被阻在了离白三寸的位置,等劲道消散便接连落在地上。
“拿世界陪葬?”听了红衣人的话,白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眉头微皱,抿着唇,脚尖在雪地上碾了碾,然后略有些遗憾的看着留下却很快消失的印记。
“你如何比得上这世界的价值?”他似乎很疑惑于竟然会有人有着这样的想法。“这世界孕育生灵万千,生生不息的创造。阳光雨露,生死轮回,无一不是奇迹一般。”
“而你,”白微微偏过头,看向红衣人。这是自红衣人出现起,他第一次正眼去瞧他。
“你于国于家无功,于人于己无为。不过是些许磨难,不如意之处多了些,便满心愤恨怨怪所有眼见之人,却丝毫不知反省自身。整日里自甘堕落,流连酒杯与脂粉堆里。你如何会认为,你比这世界要重?”
“你懂什么!”红衣人似乎被白戳中了痛处,声音越发尖利。在射空了箭匣后,他一把扯掉自己的面具掷在地上,然后指着额头上的一道疤痕,“这世界有什么好,那么多肮脏,那么多丑恶,看看,这就是它带给我的。”
他丢下手中的□□,面目狰狞两眼都是癫狂之色,再配上一身的红衣,活脱脱一个厉鬼降世。
白看着他,缓慢的摇了摇头,淡淡的说:“不,除了你的生命,你吃穿用度的根本来源,没有什么是世界给予你的。你所经受的,大多都是你自己求来的。”
“哈?”红衣人似乎被逗笑了,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我自己求来的,我自己求来的?”
然后冲着白道:“我生来家境不错,可十二岁时父亲便因故去世,家财难守多被那些势利的亲戚盘剥而去。我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劳作供我读书,可我却在学堂饱受欺凌,又因为反抗时打伤了县太爷家的公子,累的母亲他家的家丁被活活打死,我也被打的只剩了一口气在。”
“我流落街头,无人怜我。求遍神佛,无人应我。”说着,红衣人抚上自己的脸,眉目喊着愁怨。
“无人照应却又长了副好皮囊,终是被人捉了卖入倌馆,从此以卖笑为生,沦落到去伺候男人。现在你确说这些都是我自己求来的?呵,谁会给自己求这种事。”
白叹了口气,“你家境不错时肆意挥霍,欺凌同窗,这才惹来祸端害得你父亲横死。十二岁虽未成年,可临危之时未尝不能支撑家业。只可惜你不学无术,连字也认不得几个,便被亲戚哄着在转让家财的文书上画了押。”
他松开红衣人的手腕,没了力道支撑,红衣人退了半步跌坐在地上。
“你去学堂上学被欺凌,那是你造的业结的果。被你欺凌的同窗,他的父亲金榜题名回乡做了县令,你却还想拿以前的态度相对,怎会不为自己招来恶果。”
“至于你乞讨之时无人怜你。明明是在祈求,却依然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自然不会有人帮你,其他的乞儿排挤你也是因此。”
“你会被卖入倌馆,是因为你被人家形容的不愁吃喝的日子迷了心。你怨恨自己在男人怀里卖笑,可却也怨恨他们不够大方,给的钱值不上你的身价。”
“不是没有人看上你,愿意为你赎身,想要不顾世俗看法与你共度一生。但也是你觉得那人贫穷,拒了他,还命倌馆的仆役将他打伤。”
“我不知你那世界可有神佛,但我知不自救者无可救之处。”
白面露困惑的看着他,“你到底在怨恨些什么。就连那道疤,也不过是你自己不小心磕在了桌角造成的,并非他人害你。所以,可否告于我,你执念何在?”
另一边沈巍带着大庆现行回了家,就搬着沙发坐在门口等着赵云澜回来。之前接到了他发的消息说会晚回一会,大庆便迫不及待的离开去了光明路四号,沈巍则继续等着门。
又等了些时候,赵云澜才披星戴月的回来。人看着还算清醒,就是一身酒味,进门的时候让门槛绊了一下,沈巍忙上前扶住。
赵云澜额头抵在沈巍的肩上,靠了一会,还没等说什么,突然又有人敲门。
沈巍将赵云澜扶到沙发上,然后过去开了门,门外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姑娘。
“哎,小朋友,你是哪家的?是不是敲错门了?”赵云澜笑着,话里难免带了些醉意。
女孩抬起头,一双金灿灿的眼睛,让沈巍立刻取出斩魂刀后退了半步将赵云澜护在身后,然后厉声道:“你是谁?”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平静的看着他说:“一个问题,如果有一个捷径可以达成你所求的,但需要拿世界陪葬,你意欲何为?”
“废话,”赵云澜一拍沙发说:“世界都没了,我还能求个什么?抱着媳妇一起玩完吗?那可算了吧。”
女孩看了看他,又看向沈巍。沈巍红了耳朵,虽未答话,无声中却也表明了态度。
她点了点头,“如此,我明白了。”然后那女孩便眼睛一闭,昏了过去。沈巍再去查看,便发现那女孩的眼睛已与常人无二。
又查了查身份,发现这小姑娘是离此老远的一个小区里一户姓顾的人家的孩子,也不知她是如何跨越大半个龙城找到了这里。
“你看,”虚空中,白团子收拢了意识,“为了所求而选择毁灭世界,最终只会落得什么也得不到的下场,害人害己。这一点,即使执念深重如那个鬼王也是明白的。”
“呵,”躺在星屑上的人捂住耳朵翻了个身“啰嗦。”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更新,最近忙着招新事宜,有些耽误,非常抱歉。
假期的时候会有稳定更新发放哒,敬请期待吧。
第39章 带薪休假五千年(七)
看红衣人坐在那里半晌不语,面露不忿,明显是没把他的话听进去。白叹了口气,向他走了半步,红衣人立刻警惕的向后退了些,却仍没避过白伸过来的手。
白指尖点在红衣人的额头上,看着他因惊恐而睁大的眼睛。“每个人都是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的,你是这样,我也如此。现在你还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以后的某一天,或许是你弥留之际,也许你会突然发现自己曾犯下了怎样的错误。”
他的指尖闪烁起荧光,小黑用有些飘忽的声音唱念道:“他界之魂,魏氏无戚,所犯恶百,善行屈指可计。自甘堕落,欲祸中级。念其妄想未成,判削魂三成减寿十五年,死后沉沦死极两个轮回方可转世。”
红衣人魏无戚的身体发起光来,他坐在光里掩面似哭似笑,表情说不出的怪异。当白拿黑刀在他的身上划过,他的魂体随之化作片片光屑消失不见。
看着光屑尽数消散,白才准备收起刀,空寂了许久的心口处突然抽痛,好像,是心突然跳动了一下。随着疼痛接踵而至的,是他的力量在如潮水般退去。浑身无力,头昏脑涨,白腿一软险些跌倒在雪地上。
“怎么……”他借着黑刀的支撑半跪在雪地里,刺骨的寒意使他半个身子都没了什么知觉。手中的刀越来越冷,越来越重,白觉得自己上下眼皮都在打颤,牙齿咔咔作响,汹涌的困意让他的脑袋此刻一片空白。
那个灵魂……有古怪……
最后停留在视野中的是一个正向他走来的模糊的人影,紧接着,白眼前便一片漆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小黑与白不同,它本就属于中级,对付白的招数并不足以影响到它。它落在雪地上,眼见得白昏了过去,大大的眼睛里褪去伪装满是冷漠。
它看着那个戴着面具裹着黑袍子家伙走过来,用脚踢了踢白,轻啐了一声,“切,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呢。”
然后弯下腰,拽起白的领子。白遗落在地上的刀被那人拿着把玩了一会,就不知被弄去了哪里。接着他拖着白离开,在雪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拖痕和一行脚印。小黑就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这是哪里呀?”被赵云澜放在沙发上的小姑娘醒了,眨巴着眼睛一个翻身从沙发上跳下来,迈着小短腿啪嗒啪嗒的往门口跑。
她在门口又蹦又跳的试了好几次就是弄不开门,反而把餐桌边上正在吃东西的赵云澜给逗笑了。
小姑娘听见声音,回过头才发现屋里还有别人在。嘴角一扁,紧接着眼泪就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
‘啪嗒’门开了,郭长城本来是来送资料的,结果一开门就看见一个小女孩要哭不哭的站在门口,顿时手足无措。
“那个……那个,小妹妹,你别哭啊,那个,”小郭结结巴巴的安慰了半天,没把人安慰好倒是自己快哭出来了,只好把求助的目光递给坐在一边的赵云澜,“赵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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