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心里,他也只是哥哥了。仅此而已。
方才井外的剑拔弩张之势已经过去了,他们兄妹并未看到。因为顾行早已命人将村民放了。但因他们无故抓过人,村民对顾行一行人还是很戒备。
一个村民道:“你们凭什么抓人?”
邢捕头也道:“这位公子,你到底什么来头,总该报一下吧?”
顾行又成了一副高高在上冷冰冰的模样:“我什么来头,还用不着你管。你只要知道我是来管你的就行了。”他手上忽然射出一枚腰牌,那腰牌似乎长了眼睛,直直飞向邢捕头,端端正正落在他手里。
顾行道:“看清楚了没有?”
邢捕头很快就看清楚了腰牌。那是大内的腰牌。
顾行道:“我奉命来这里找人,至于找的是什么人,你不必知道。”
邢捕头立刻垂手:“是。”
“腰牌还我。”
邢捕头恭恭敬敬上前,双手捧着腰牌奉还。顾行接过腰牌,收好,忽然又道:“不过,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是来找什么人的,我也可以大大方方告诉你。没关系的。”
邢捕头的脸色立刻白了。他一点也不想知道大内的秘密。
顾行的凌厉气势收了不少,悠悠一笑:“真的没关系的。”
邢捕头还是拼命摇头。
顾行叹口气:“那就算了。”
众位村民不知厉害,有人问道:“你来找什么人?要找人,又何必抓我们的人?”
顾行道:“我来找昔年的飞鹰将军周峻,还有昔年的飞虎将军龙刚。”
邢捕头松了口气。原来这件事真的不是什么秘密,这位邢大人是真的不怕给人知道。
周骏?龙刚?这两个名字很熟悉。顾唯念想了一想,问道:“可是当年大破铁良城的周骏?那位龙刚将军,可是攻下大淮山的那位将军?”周骏因善用兵法,骁勇善战,又会打巧仗,人送绰号飞鹰将军。龙刚也因作战神勇,人送绰号飞虎将军。
这两位将军昔日替太、祖、爷南征北战,可谓战功赫赫,如今说起来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虽说跟顾相比不得,但也绝对称得上是一代豪杰。令人稀奇的是,这两位在辅佐太、祖、爷定鼎中原后,很快解甲归田归隐山林了。太、祖、爷百般挽留不住,只得任由他二人挂冠而去。不过如今想起来,这未免不是个明智的决定。顾相倒是继续为官,结果下场还不是被举家发配边疆?要不是熬到了文治皇帝登基,顾家还在边疆啃泥巴吃黄土呢。
顾唯念问道:“邢大人为何要找这两位将军?”莫非是今上的意思?太、祖找不到,文治皇帝接着找。这父子二人对两位将军还是颇为看重的么。
顾行道:“这你就不用多问了。”主要是,他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顾唯念点点头,又问:“那邢大人找到了么?”怪不得这次顾行迟迟未能找到他们。原来她在红蕖峡里昏睡之时,他只怕另有要务在身。
想到这里,顾唯念不免深深叹了口气,如果她那时候没有昏睡就好了。这么长的时间,她早跑得远远的了。顾行想找她都找不到。这下可好,她和薛少河在这里多管闲事,好死不死便遇上了顾行。
不过,大哥升迁得可够快啊。这么快就能得了皇帝老儿给的差事来办。这么一想,顾唯念不免又开心了一点。顾行越忙越好,他越忙就越顾不上她。
听顾唯念这么问,顾行道:“没有。不过我沿着两位将军当年各自归隐的地方,一路打听,仔细查问,发现他们后来很有可能带着各自昔日的部下以及部下家眷,来了春平县郊一带,开垦农田,重新安家立业。”
顾行就是顾行,别人找了那么久都找不到的人,他一出马,区区几十天的功夫便找到这里来了。
顾唯念这样想着,忽然心中一动,道:“邢大人,那周将军和龙将军各自长什么样子,你有画像没有?”
顾行道:“有。不过那都是他们中年时的模样了,也不知他们如今又是什么样子。”
一旁的村民道:“眉眉姑娘,你跟他废话什么?他无故抓我们的村民,我们还未曾问个清楚明白呢?”
顾唯念便朝顾行笑起来:“邢大人可听到了?赶紧给人家村民们一个交代呀。”
顾行本来很不满村民的态度,但是顾唯念一笑,他便什么脾气也没了,道:“不过是发现石头镇和南瓜镇里无人,我们便循着几处散乱的脚印追近了附近的山上。发现这两个掉队的家伙,便拿起来审问了一番。结果听了他二人的话,我便得知顾姑娘和薛公子居然也掺和进了这件事情里。我心里想着,这次一定要找到顾姑娘。为防他们两个归队后与人乱说话,让你们知道我也来了,我只好先将他二人拿下,也免得打草惊蛇。”然后他就带着人伺机而动。趁着薛少河下了井,他便命人封井。
顾唯念深觉无奈。闹了半天,这事还跟她离家有点不大不小的关系么?顾唯念张张口,还未说什么。井下忽然传来一阵急速的响动,铁链簌簌而动。
顾唯念大喜,心知是薛少河上来了。果然,井下传出声音:“我在密道深处看到许多人。”随着清朗的声音,薛少河的身子从井底穿出,天神一般稳稳落在众人身前。
薛少河才落地便发现不妙。那个白衣扫把精怎么又来了?他一把拉过顾唯念,护在身后:“眉眉,不用怕。”
顾唯念缩在他后头,神色惶恐:“薛大哥,幸好你出来的及时,吓死我了。我不想被他抓走,你救救我。”
眉眉看起来太可怜了,都让这扫把精吓成这样子了。薛少河的怜香惜玉之心被勾得无比旺盛。
眉眉真是会演戏啊。自己怎么刚发现呢?顾行已经连叹气都不知道从何叹起了。
顾行道:“这位……薛大侠是吧?我听村民和官差们一直都这么称呼你。你似乎对我成见很深哪。”
薛少河道:“对于每一个想弄死我的人,我都有成见。”
“我并不想弄死你。”
顾行这话一出口,官差和村民们先就听不下去了。顾唯念也道:“薛大哥,别听他胡说,他方才还命人封了这井呢。”
丫头翻脸真是比翻书还快呀。顾行在心头默默吐了口血。话说回来,这薛少河看着也不像个傻子呀。怎么就被眉眉骗了这么久呢?
邢捕头也附和顾唯念道:“薛大侠,刚才多亏了眉姑娘,她……”
顾唯念忙道:“邢捕头不必多说,都是我应该做的。”
邢捕头话才出口,便惊觉自己只怕得罪了大内密探,心中已然后悔。此刻听顾唯念让他不必多说,他便也就顺势闭嘴了。只是目光触到顾行后,仍是一阵后怕,身子不由往后缩了缩。
顾唯念又道:“那什么……薛大哥,反正井下也没危险,让官差们自去救人便是。咱们还是走吧。”
薛少河却道:“那井底没有活人,只有死人。很多死人。被关在精钢打造的牢笼里,生生渴死,饿死了。死状很惨。看他们的穿衣打扮,与这一带的村民无异,只是衣服鞋袜质地更好一些。”也就是说,那些死掉的人,生前在这一带村民中,属于生活相当富庶的。
顾唯念吃了一惊:“什么?”她再顾不得催促薛少河速速带她离开。很多死人?是整整一个镇的人都死了吗?这太骇人听闻了。
薛少河继续道:“有老人,有孩子,有女人,有男人,不过,没有正当年的女人。只有年纪大了的女人。看起来,他们死了还不到一两日。”
薛少河的话太过令人震惊,简直是不可思议。
顾唯念道:“这么说,未必是南瓜镇和石头镇上的人?要饿死人渴死人,总要有几日时间啊。南瓜镇和石头镇的人失踪也没这么久。”
薛少河道:“我并不认得南瓜镇和石头镇的人,难说是不是他们。他们的死状确实像是被渴死,饿死的,但也说不准。我毕竟不是仵作。”
其余村民、官差听了这话都呆住了。邢捕头愣了半晌,方回过神来,道:“薛大侠,此话当真?”
薛少河道:“这种事,我何必骗你?”
这可真是惊天要案了!
顾行道:“怪不得我们在这里看到两座空镇。”
邢捕头道:“这两个镇上的人,我就算叫不出名字,多少会看着有些眼熟,我下去瞧瞧。”
顾行道:“我和你一起下去。”
邢捕头再次愣住了:“这……”
顾行道:“但愿我要找的人不在这里面。”
顾唯念松了一口气。她想让顾行多加小心,可是当着薛少河的面,又不能说。
顾行又道:“还要劳烦这位薛大侠一起下去。”
顾唯念不乐意了:“为什么?”
顾行道:“谁知道他是不是在井下听到上面的声音,知道我来了,就故意骗我下井!等我下去了,他就趁机带你离开。”
第81章 欺骗
薛少河觉得顾行的话简直太可笑了,他道:“你说这话是认真的?”
顾行道:“自然是。”
薛少河道:“我是不会下去的。眉眉也不用下去。”
顾唯念怕冷,那种地底秘道,她根本不能走。何况地下那么多死状凄惨的男女老少,实在不宜给她看到。她只看到一个邹镇长的尸体,就已经很受不了啦。薛少河看到她那么大的反应,已经后悔自己太莽撞了。他甚至担心她晚上会不会做噩梦。
所以,他是不会同意顾唯念下去的。而如果将顾唯念留在井上,他自己跟着小白脸下井……想想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等他从井里出来,顾唯念只怕已经落入小白脸的属下手中了。
薛少河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自己看起来很蠢吗?小白脸居然指望他干这种事?
顾行道:“这就由不得你了。”
薛少河根本懒得搭理他了,拉起顾唯念道:“咱们走。”切,这小白脸威胁谁啊。
顾行在他二人身后悠悠然道:“姓薛的,你如果走了,可就害了你身边这位姑娘了。”
薛少河果然不敢轻举妄动了,他停步,回身,盯着顾行:“什么意思?”虽然明知道顾行可能在耍花招而已,但他就是不敢拿着顾唯念冒险。
顾唯念立刻可怜兮兮道:“……邢大爷,你就放我们走吧。”
邢大爷?顾行再次被顾唯念打败了。不过看了她那个样子,他就忍不住有那么一点点心软。真的要放她走吗?
薛少河不乐意了,对顾唯念道:“有我在,你怕他做什么?”
顾唯念委委屈屈道:“哦。”一副见到顾行就被吓得魂飞魄散胆战心惊的可怜样儿。
薛少河越发的讨厌顾行了。这小子到底对眉眉做过什么,居然让她这么害怕。
顾行叹气,抱胸而立,看着顾唯念演戏。随着薛少河那一嗓子,他很快便恢复了清醒。顾相让他将顾唯念找回来,这么点事,他居然到现在都还没办到。他不能心软!再说,眉眉在外头乱跑也不安全。薛少河的本事再大,也不如让眉眉一直留在相府更安稳更闲适。
顾行甚至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将他们的真实身份告诉薛少河算了。看顾唯念还怎么做戏!看薛少河还会不会多管闲事!
薛少河又去看顾行:“你也姓邢?你到底要干什么?”
顾行道:“我方才和这位顾姑娘在井底待了片刻,他们都看到了。”顾行的手很随意的往身后一比。
薛少河道:“那又如何?”
顾行道:“不如何。只不过我给顾姑娘吃了一粒奇怪的药丸,我若是不给你解药,这位姑娘只怕明日便要常穿肚烂而死。”
“你说什么?你到底给她吃了什么?”
顾唯念瞠目结舌道:“你……你胡说八道”又急急去看薛少河,“薛大哥,你别听他乱说,他没给我吃什么药丸。”
顾行道:“薛少河,你不会真的信顾姑娘的话吧?她不肯告诉你,是怕你受我要挟。这位顾姑娘待你有多么的情深义重,我们大家可都看在眼里。”想起顾唯念不顾一切的投井,顾行心里就酸酸涩涩。他不太喜欢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失控的。自己无法把控自己的感觉,糟糕透了。
薛少河去看邢捕头。邢捕头自然是实话相告:“薛大侠下去后不久,这位邢……邢大人就来了,说要封井。顾姑娘便投井了。邢大人也跟着跳了进去。他们在井里做了什么,我们就不知道了。”
薛少河心中一时百味俱全。震惊、生气、感动……呆了半晌,他才道:“眉眉,你疯了?”
顾唯念连忙解释道:“我是跳下去了,可他没给我吃药啊,更别提什么穿肠□□了。你别听他们骗你。薛大哥,你要信我啊!”
顾行道:“姓薛的,你若不信我的话,大可以仔细给这位顾姑娘诊一诊脉,看她的脉搏是不是很快。快的异于常人。”
薛少河一把抓过顾唯念的脉搏,细细帮她诊脉。顾唯念忙要挣脱,却无法挣开,薛少河根本不放开她。顾唯念急道:“薛大哥,你别信他的鬼话。你应该信我啊。再说,你别忘了,我就算真的吃了什么穿肠□□,也不会有事。”
薛少河却道:“这可未必。你自己的身体情况,自己都未必清楚。”
顾唯念意识到自己方才失言了。她这么说,只会更令薛少河担心她是否中毒了。她只得耐下性子,安静下来,让薛少河诊脉。这样他才能确信,她是真的没事。
偏偏薛少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忽然瞪向顾行,眼睛血红,仿佛要杀人一般,他道:“你究竟给她吃了什么?”
顾唯念昏睡于红蕖峡之时,他日日给顾唯念把脉,那时候,她的脉象与常人无异。可是她今天的脉象很怪。脉搏跳动很有力,但太有力了,比紧脉还要强劲许多,完全不像正常人的脉象。这脉搏的跳动规律又好似滑脉,但顾唯念也不可能有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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