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阿禾是他的小媳妇,能容她去见这个人,已经是他慷慨了,若她再这样念得紧,便不给去了。
苏禾是左看右瞧,太子都没有领她去的意思,也不知低落了多少倍,在书阁里提前砚墨等他下朝回来。
和往常一样,宫女皆会在太子回来之前将书阁打扰一遍,苏禾手里端着诗词书卷在等他,殿下什么都不带她,或许文轩王说得对,她自应看清他了。
宫女们刚将周身桌案皆擦拭了一遍,退出去。
苏禾看了眼手里的诗词,一字也看不进去,从贵妃榻上起来,明明殿下瞒了她许多,她却无条件的相信他,可是他很少解释。
苏禾走到书架旁,将书放回去,忽然高架处掉落一本砸在她额头上,来不及躲避,呀,好疼。
顿时她捂起额头揉起来,低眸看去掉在地上的书,“春秋?”
苏禾瘪瘪嘴,捡起来,这种书她也看不懂,便趴在书架上踮脚想把书放回去。
书的去处太高了,苏禾她够不到,将手举都酸了,只好放弃,不懂这《春秋》怎么放得如此高,可是故意让人够不到?
便只能放在桌案上等太子回来了,她便翻动几页,忽然从中掉落下一张纸。
苏禾将其捡起,望见那纸上几笔字迹,心猛地一紧,指尖冷僵住,容颜一时间退去血气。
那刚劲有力的字写得正是和离书三字,以上字字句句皆是太子的笔迹,捏着书纸的手颤起来。
苏禾愕然着将字句读了好几遍,很快泪水便糊住了眼,看不清视线,掉落下来渲染了墨。
身子如至冰谷中,心间止不住的颤抖,宛如刀割,原来她早就被太子抛下了,她的梦是真的。
这近半年来,她以为的所有美好倾刻间坍塌,苏禾捏着和离书悲泣起来,兄长说得皆是真的,太子不爱她,根本就不爱。
她早就被抛弃了,她不是所谓的太子妃。
苏禾抹干眼泪,沉思许久。
她将和离书紧攥在手里,不顾散落在地上的书,走出书阁。
不管是怎样,她想知道过去的事,她只相信兄长苏昱初。
正好撞见刘桂公公迎面走来,见她眼角带着泪痕,赶忙凑近来问道可有什么不称心的事?
苏禾下意识撇开脸,心里苦涩,匆匆回了一句要去合意轩便离去。
刘桂见此蹙紧了眉,派护卫跟上,随即便让人去通报太子殿下。
苏禾疾步出了东宫,和离书仍藏在她的衣袖里捏紧,步伐未停的离开皇城。
招来马车立即便向刑部大牢使去,坐在马车内,她终于呜呜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抖着手看那和离书,好像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太子殿下这个大骗子,他们以前若是爱,怎会有和离书,他说他们不会和离的……
苏禾悲泣得差些没喘上气来,猛咳了几声,她不知道太子骗了多少,可他所言的都是哄骗她的。
帘外车夫听着她哭了一路也不敢吱声,到了狱牢前,才说声到了。
苏禾从马车下来,将和离书揣在怀里,身旁便多了两个护卫。
她双眼已红得不行,用绣帕擦去眼泪,今日便定要入大牢与苏世子问个清楚。
可刚到狱牢大门前,就被看守的狱卒给拦下了,这大牢里的人胡话可说惯了,打量苏禾上下,也不顾她身旁护卫,说道:“这大牢可不是你这等娇滴滴的小姑娘能来的地方,回去回去。”
另一个狱卒也笑道:“看样子还刚哭过吧,这要是进去了还怕把你吓得再哭一回。”
两个护卫道了声:“不可妄言,此乃太子妃娘娘。”
这二人才低头哈腰起来,见有护卫外耍了威风,苏禾便非要进去,壮着声音道:“本宫今日是来见苏世子的!你们谁敢拦我。”
两个狱卒听这话,便更不让她进去了,“太子妃娘娘,没有太子口喻,谁也见不了这人。”
苏禾退了一小步,心里有气,怒道:“有,太子殿下前几日便说要带本宫来,但殿下繁忙得不出闲时。”
这回连身旁护卫都不帮她了,说道:“还请娘娘回东宫吧,此地杂乱,怕污了您的眼。”
苏禾怒不可遏,同时也委屈至极,皆是太子的人,都是她的人,处处限制她,为何不让她知道真心。
苏禾便要硬闯进去,却不是身旁护卫的对手。
不远处正翩翩走来一人,深蓝锦衣,手持一把折扇,段宸轻挑眉稍走来。
“既然太子妃想前去探望苏世子,竟阻拦她做甚,这到底你们是主子,还是太子妃是主子。”
话语传来,苏禾动作停下,望着此人。
阻拦她的护卫慌张道:“自然是太子妃为主子,只是这苏世子不能见啊。”
段宸撇目苏禾一眼,“不能见?若本王要带太子妃见见呢。”
只听那狱卒守卫上前道:“没有太子口喻,这苏世子谁也不能见,王爷有所不知,这人前些天被从何来的贼人搞得又哑又残,刑部可都受了罚,贼人还未抓出,小的不敢轻举妄动。”
听言,段宸冷笑一声,将银两扔在狱卒手里。
谁知那狱卒随即一笑,把钱捧回朝向段宸,讪笑道:“这便更不可了,陈侍郎可是下了死令。”
苏禾凑近了些,神色慌张道:“你口中的又哑又残是何意思?”
狱卒不言语,“……”
苏禾怔怔道:“兄长哑了残了。”
“本就是死刑犯,哑残也无所谓。”狱卒道。
正此时,刑部之外,那身着玄金华服的太子殿下举步走来,他神色阴沉,浑身散着寒气。
苏禾顺着众人的目光望过去,见到他,心间一抖,念起那份和离书,她瘪着嘴,怯懦地往后退了两步。
见太子到来,一众下人纷纷躬身施礼,段宸面无表情拱手。
段鹤安先是冷视一眼段宸,转到苏禾的小脸蛋上,眼里浸着防备,让他心尖一颤,宛如以前那般。
段鹤安将那隔他最远的苏禾拉到身旁来,耐下心绪,温声道:“为何来刑部,不与孤说。”
苏禾憋着眼泪,侧过身沉默不言语,不愿与他对视,段鹤安神色微僵,苏禾绝非会突然如此,定是知道了什么。
他冷眸转向了段宸,沉默片刻,低沉道:“文轩王爷来刑部做什么,这里好像不需你到访吧,不成也是来见那罪臣之子苏昱初。”
段宸望了一眼苏禾,从容道:“太子说笑了,不过府上小厮在外犯了盗窃,特意来提人罢了。”
段鹤安暗下眼色,此人像只苍蝇无时不想叮缝,简直惹人烦怒。
“区区一小厮还需得文轩王亲自跑一趟刑部。”段鹤安冷笑,转而吩咐陈侍郎亲自领着段宸前去牢房里提人。
段宸蹙眉,恭了声谢,却被陈侍郎引入大牢去提人。
苏禾被太子把手握得死死的,委屈地向挣开,却反而被抓得更牢。
段鹤安神色淡下来,温和道:“我们回东宫。”
“我不回去。”苏禾道。
段鹤安心间半凉,“他与你说了什么。”
苏禾眼里又开始湿润起来,“我要见苏世子!”
段鹤安眉目间的温和浅了几分,“改日见,我们回去说。”
说罢便抓起她的手,苏禾站在原地丝毫不动,怯懦地看着他,二人僵持不下。
段鹤安一把将她扛在肩上,抑不住委屈的苏禾捂起双眼,眼泪掉落下来,柔哑着声音哭道:“殿下是个骗子,殿下除了骗我还是骗我!”
引得刑部一众官员驻足偷望,太子殿下与自家太子妃吵架了?
段鹤安一路沉默,出了刑部便将她抱回马车上,越是听她这样说,心里越是苦涩万千,冷厉道:“孤便是想骗你,骗你一辈子。”
苏禾怔怔看着太子,睫毛上湿漉漉的,这是他第一次凶她。
她低下首挣脱他,蜷缩在马车角落里,一下一下的抽着哭,“骗我你就开心了吗。”
段鹤安抿着唇,“嗯。”
他就是想欺骗她,不想阿禾变成以前。
苏禾微愣,泪珠盈睫,扑簌落下,他承认了。
她眼底掠过绝望,呜咽道:“…那你带我回去做什么,和离书不是早就写好了吗,还是觉得阿禾什么都不记得很好骗……可我还傻呼呼的相信殿下的话。”
苏禾一边说一边把揣在怀里的那封和离书拿出来,纸被她揉得皱皱巴巴,上面还有她落下的泪水。
段鹤安哽了哽喉,心中微微刺痛,这就是她赌气的原因吗。
苏禾将和离书甩给他,埋头抽泣道:“殿下也从来不解释和林姑娘是什么关系,是根本就不喜欢阿禾吧,所以被抛弃的话,我也是最后才知晓的那个人。”
“殿下是个坏人,一面要阿禾承认喜欢你,一面又让阿禾如此难过,我们根本就不相爱。”
段鹤安僵了僵身形,缓缓逼近她而来,低哑着声道:“阿禾,我喜欢你,和离书是阿禾以前写给我的。”
第28章
段鹤安神色黯然,将那皱巴巴的和离书拾起来展整齐,靠近过来。
苏禾抬首愕然看着他,哭得双眼鼻尖都红红的,软糯糯的哽咽道:“骗人!这分明就是殿下的字迹。”
段鹤安轻叹,低声道:“阿禾向来爱学写孤的字,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也之前曾想把苏禾学他字迹的毛病改改,可是改不过来,阿禾还乐在其中。
苏禾泪眼汪汪地看着太子手里的和离书,轻抽了一下,她写的?
“我怎么写这种东西。”
段鹤安沉默地靠她身旁,宽肩抵小肩,将和离书撕成碎片。
和离书是她写的,他们死撑一年多的关系,终于瓦解。
半年前林容笙从庐州回到京城,苏禾便与他有意无意的置气,她将和离书写下给于他,段鹤安斟酌许久,最终依了她的意愿。
那天雨下得很大,她得尝所愿,却整一日不在东宫,寻到她时,人已摔落在长阶之下,而他在苏禾手里寻到的是段宸的玉佩。
段鹤安看着苏禾试问的眼眸,如实道:“因为阿禾不曾喜欢过孤,你说得对,孤骗了你,我们根本不相爱,是孤强要了阿禾,强取豪夺娶的你。”
此话一出,苏禾一怔,手指微僵,似乎有些难以接受,她不曾喜欢太子吗,除夕时她曾忆起那个的片段,那个赤身燥红的他,扣紧着她的腰。
眼前的段鹤安说得格外平和,他苦笑一声:“孤是个恶人,惹阿禾讨厌,近两年来你都在想离开东宫,写和离书最正常不过了。”
苏禾低下首,一时不敢正眼瞧他,段鹤安顿了片刻,伸手来想搂她,她去缩起身子退了退。
那片段记忆越发清晰起来,有酒味,她记得那个的痛楚,很粗暴,仿佛要将她撕开,疼得深刻。
段鹤安的手僵住,缓缓收回来,神色黯然,果然她开始回避了,她失忆来半年的感情抵不过这个真相。
段鹤安竟想赌一下阿禾的选择,“你现在知道一切了,阿禾还想要和离书的话,孤可以写给你。”
苏禾身子颤了下,抬首看向太子,他眼眸里全是黯然伤神,不再靠在她身旁,则是退到了马车的另一旁。
苏禾哑了哑口,却不知如何开口,怎么突然就说到和离了嘛,她只是没想到这个所依恋的男人,却是如此和她成婚的。
她托起脸,早已心乱如麻,原来是被殿下强的,回忆里他满身躁热像极了他的辣椒病症。
阿禾不想和殿下和离,可是她有些怕他了。
苏禾缩在马车角落里,眼泪干了不少,可心里五味杂陈的,现在只有殿下对她好了,她真的要和离吗。
段鹤安也沉默无言,如果可以,他像骗她一辈子,但宁愿她是从自己口中得知,也不想她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或许他们都应该互相冷静一下。
两个人的气氛第一次冷成这样,伴着马车的悠悠声,回到东宫。
段鹤安本下意识托她下马车,又怕她退后,只能不动声色,缓缓往寝宫去。
苏禾见着他,心里酸酸的,为何一直都是她在委屈啊,她还不知道殿下可是把她当成替代品,还有他和林姑娘到底什么关系,旧情人?
他刚刚说的喜欢她是不是真的嘛。
那晚若殿下是无意识,他们行了那荒唐事,殿下娶她,也还为了她抛弃旧情人……
现在阿禾喜欢殿下,她该去追究往事吗。
旧情人!苏禾更难受了,他有旧情人啊,刚刚殿下都没给她解释!还有兄长的事。
回来后,二人都没有说话,段鹤安只想等等,不知道阿禾是怎么想的,不管怎么想,和离是不可能的。
连晚膳都不是他们在一块吃的,阿禾想好,只要她吱一声,他就去陪她,可惜她什么都没有吱。
书阁里,苏禾今早弄得乱的书架已被整理好,那本《春秋》安然放在她够不到的地方。
段鹤安沉思许久,把怒火转到别处,这苏世子着实惹人气恼,依他所见,不必等到秋后,暗自找个方式除之。
阿禾越是在意这人,他就越想发怒。
还有那段宸,活生生的苍蝇,一次次想挑拨阿禾,上次还没挨揍够?思来想去,段宸是个文人,向来不习武。
段鹤安将刘桂叫来,交代他派几个暗卫去把文轩王揍一顿,若不如此,难解他今日之火。
刘桂躬身,为难道:“殿下,这怕是不妥。”
段鹤安道:“如何不妥,孤又不是要他的命。”
刘桂只好接令退下去,要找几个下手快的,盖头便是揍。
夜幕降临,段鹤安又游到了碧清园,坐在长亭之中,石桌上是清酒与几碟下酒菜。
今夜月色刚好,只是不知阿禾今夜可还让他上床睡,段鹤安端起酒杯饮下,便吩咐奴才给苏禾送往莲子汤。
苏禾则在寝殿的贵妃榻上托着脸看岚儿绣花,一针一线绣得好看,岚儿好像是有喜欢的人了,不然没事绣这么多香薰包做什么。
宫里头奴才间不准谈情说爱,苏禾道:“岚儿要是有喜欢的人了,跟我说,不决计不会阻拦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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