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眼眶的泪在此刻溢出,手指上还有他衣袖的触感,却觉得浑身冰凉。
殿下的意思是什么,要撇关系吗,从此毫无瓜葛……
她心中悲恸不已,连忙用绣帕擦擦眼泪,抑不住再次落下来,控制不住情绪的她捂着眼只好哭起来,却又不敢下马车让别人看见。
文轩王府灯火通明,段鹤安轻瞥门前牌匾,负手在马车旁等了片刻,却不见苏禾下车来,不免疑惑,便探身撩开车帘。
只见车帘下是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手中绣帕哭得湿透了,她抬眸与段鹤安对视,睫毛上也皆是泪水。
段鹤安微愣。
苏禾哭时不喜被人瞧着,被太子看到,她心中更加委屈,干脆双手捂着脸啜泣起来,哭声轻轻的。
段鹤安将她的手拨开,仍是忍不住给她擦眼泪道:“莫哭。”
苏禾怯怯地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哭得双肩颤动,眼泪全抹在太子的衣服上,哽咽道:“殿下…我没有想离开…我什么都没想起来,你继续骗阿禾吧…”
段鹤安微微低下眉:“孤还能骗你什么……”
……
文轩王府中,领头的王府管家抬手提灯,越过长廊,段宸步伐微快,问过情况,大夫已来过,也不知余沅儿如何了。
事已至此,再找借口也无用了,只能带着人前去。
而身后的太子二人,苏禾双眼微红,手攥紧太子的衣袖跟在身旁,心绪难平,虽然太子最后什么话也没说,或许是回去后慢慢算吧。
为了见一个不确定的女子,弄得与太子关系如此僵化,她后悔了。
待来到一处雅居,段宸连忙推门而入,疾步往屋中床榻而去,室内儒雅,但带着浓重的药材味。
本就一连喝过好几个月药的苏禾蹙了眉揉揉鼻子,闻了都腻味,不喜欢。
渐渐走近,那床榻上躺着一位苍白无血的女来苏禾这才看清了她秀雅的容颜,颜上未施粉黛,她的肤色几乎白得透明。
那女子呼吸极度薄弱,见有人来,她将目光转过来,段宸急切地上前问候,似乎是刚经历过痛楚,她额角上还带有细细薄汗。
女子想开口,却猛咳起来,一连咳了许久,段宸慌张不已,只见她帕上一滩血。
段宸连忙让人去端止咳汤药。
苏禾微微蹙眉,这女子羸弱至此,比她之前那副模样还要虚弱一些,轻飘飘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咽气似的。
苏禾下意识往太子身旁贴近,却他揽着人坐在椅子上,不愧是位大爷,见这副场景,镇定自如地找座位歇脚。
段鹤安微眯眼,不令床上那女子起身行礼,已算是体恤了。
余沅儿缓过气,段宸已将她扶靠起来,她目光轻扫屋中人,见到太子,她眸色一惊,低声道:“见过太子殿下。”
目光又落在苏禾身上,轻扬唇:“见过太子妃娘娘。”
苏禾朝她点首,连忙道:“今日夜访便是为了来见你,还请余姑娘告知本宫身世。”
余沅儿回眸看眼段宸,见他眸色深沉,她心神领会,太子在此,怎敢对苏禾轻举妄动。
看来太子已对文轩王已有疑心,须得赶回云南了。
余沅儿淡淡一笑,敛起心绪,缓缓道:“敢问娘娘的母亲可是柳迟烟。”
当年柳迟烟曾是梁国陈懿将军的侍妾,而后生下一对双生女,因陈懿不允侍妾为其产子,便要将女婴掐死,柳氏偷偷护下一女逃往沧国冀州,柳氏可曾想她不得已留下的女儿,却好生生的活着。
八年前梁国兴兵南境,战役不料败于一名大沧女将之手,陈懿死于疆场,而她陈沅中了大沧宁阳公主的毒蛊,受尽折磨。
苦熬多年,终于得知另一女儿的下落,隐姓埋名前往京城侍机等候。
整整近一年时日,她的身子已被毒蛊摧残至此,本该早在去年应得手将苏禾制成血奴为她解蛊,谁知苏禾陷入昏迷,太子将她严密看管。
只怕苏禾是个死字了,又听闻她失忆转醒,好不容易将人迎来,竟事出有外,太子也出现在此。
如今差的就是亲姐妹为她解蛊。
苏禾听余沅儿念起柳氏,竟觉得眼前女子眼熟起来,思索片刻,柳氏是她母亲也没错,应道:“正是。”
话音落下,余沅儿又虚弱的咳起来,身旁段宸抚着她,本想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苏禾,再骗她随着一同前往云南,可现在太子在此,自然不能说出来,敌军之女的事。
段宸瞥眼一旁段鹤安,他与梁国密切关系,太子生性多疑,只怕他追查起来。
温和道:“此事让本王说吧,柳迟烟冀州名妓,自来多情,便与一名余姓商人相恋,生下双生女,阿禾被柳氏抚养,而沅儿被余姓商人带走。”
苏禾蹙了下眉,这和她所想的不太一样。
此时,余沅儿神色淡然地接过话来,“如今我已是病入膏肓,便想着见见那个不曾相识过的妹妹,望剩下的日子还有至亲之人的陪伴。”
说罢,余沅儿让一旁的侍女在梳妆盒和拿出玉镯与一份信递给苏禾。
她又道:“此为母亲曾留下的玉镯,还有给父亲的亲笔书信。”
苏禾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疼,她随意看一眼书信,是柳氏的字没说,抬眸看余沅儿,确实与柳氏有几分相似,可是错了。
她是听柳氏提起过曾经她有个女儿,却不幸病死,正因思女过度,柳氏才将她从嬷嬷那收养过来,不是亲生的。
苏禾晃了晃晕眩的脑袋,起身上前两步,正要回答,却被一直只字不语的太子段鹤安忽然接了话头,“既然是阿禾的姐姐,那便好生对待着,莫要怠慢,改日孤令人多送些滋补药材来。”
苏禾望向段鹤安,揉揉太阳穴,是她太晕头了,还是她听错了,“可是……”
“若想见余姑娘,与孤说过一声,来也无妨。”段鹤安上前说道,褐眸幽深。
他曾听阿禾提起她并非柳氏亲女,在场这二人似乎有所隐瞒,还是莫让阿禾口快,将其否认。
苏禾张望屋中几人,浓浓的药味着实难闻,她瞳光涣散着,一些记忆画面浮现脑海。
那是细雨天,淅淅沥沥,雨水堆积顺着一层一层青玉台阶流下来……
未曾细想,苏禾意识一黑,昏倒在太子怀中,依稀听周身人惊慌失措。
……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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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回忆
五月十三阴雨。
雨水依着成片成片的琉璃瓦流下来,滴落连成线,朦胧一片,却令人沉闷。
雕栏曲折的长廊上掠过急促的脚步声,身着一袭云纹碧色罗裙的女子提着裙摆匆匆行过,她眉宇间急切。
撑伞走入细雨中,渐起的水花,落在她的裙角,苏禾来到朱漆门前乘上步辇,“苏世子可是在尚德宫?”
步辇前的太监一边肩膀已被雨淋湿,他躬着身道:“正是。”
“行了,退下吧。”苏禾眸色微暗。
此事隐密,她不想带多少人,况且她与太子已和离,他说的再无瓜葛了。
步辇匆匆往前去,雨水淅沥,地面泥泞,近来的天气潮湿至极,快到梅雨季了。
苏禾紧攥着绣帕,眉宇之间尤为深沉。
待到了尚德宫,雨水渐渐细不少,她撑着伞落下步辇,步步踏上青玉台阶。
殿门前,苏禾发稍微湿,她不假思索地推门而入,只见苏世子正坐在方桌旁,桌上酒水小菜,而对面坐的是文轩王段宸,二人相谈甚欢,似在庆祝。
不曾想段宸也在,苏禾心突一下。
只好目光幽冷地望向苏世子,冀州水利项目本是为工部侍郎执掌管理,思索来,二人从他人手中截胡,如何不庆祝。
因为苏禾的到来,二人欢语停下,苏世子疑惑道:“阿禾怎寻来了,这雨水如此大。”
苏禾吸了口气,“兄长可是截了冀州水利项目。”
苏世子微愣,然后哈哈一笑,“这可是幸事,多亏有文轩王相助。”
苏禾低下眉,兄长职务任下,户部已往冀州拨款,她在国公府路过书房,撞翻整理文章的奴才,若非无意间见到一则文章,又怎知苏家竟企图将修建水利的款项侵吞。
苏禾冷道:“兄长你的品节呢,这便是你为国的志远抱负,为官不过两年,你怎变成这般模样了。”
苏世子面色微僵,与文轩王对视一眼,他对苏禾道:“我怎么了,为顾冀州百姓担此重任,造福百姓,阿禾不是应该恭喜我吗。”
苏禾眼中尽是失望,冷视一眼段宸,她心中还是顾及苏世子的,不忍见曾经正直的兄长执迷不悟。
她走上前来,一把抓住苏世子的手,将其拉出殿外,留下手中持酒的段宸颇为讶异地扬唇。
苏禾将苏世子带出来,一阵清风吹散了些苏世子略带酒味的脑袋。
她压低声线道:“兄长和王爷的密谋我都知道了,兄长怎能为文轩王招揽财物用于云南招兵买马呢!兄长若贪敛水利款项为贪污罪,文轩王无此招兵权,此行径除了……!”
苏禾没将话直说出来,除了密谋南上起兵谋反,她想不出来别的理由了,这可是大罪。
苏世子眼眸略过诧色,缓缓道:“阿禾怎…怎知的。”
苏禾面色凝重,“兄长莫管我如何得知,趁还没开始前,兄长尽快收手,我是为了兄长好。”
苏世子露出一丝难色,“阿禾,你也知道我爹好赌,已经输了不少,现在我们国公府谁人看得起,地位大不如从前…府上前景如今还不是靠我。”
“兄长怎么用这种方式,可知这是大不逆的罪,是要砍头的!”苏禾怒道。
“大不逆的罪?”
段宸的声音响起,他缓缓从殿内出来,轻轻一笑:“此话怎讲,阿禾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吧。”
见他出来,苏禾目光一凛,她小退了一步,并不理睬段宸,而是对苏世子道:“兄长你切莫如此做,此事我尚未告知出去,阿禾赶来是为了兄长你,现在与我去奉天殿与皇上请罪。”
她说着就要将苏世子带去奉天殿,谁知他分毫不动,苏禾微微蹙眉。
“请什么罪,为兄什么都没做,阿禾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外面雨这么大,去得了哪。”苏世子无奈地挣脱她的手。
苏禾环顾二人神色如常,她端正身形,默了会,恨道:“兄长可是要执迷不悟,你不该是如此的。”
“苏禾你知道什么了。”段宸试探道,他顿了一下,笑道:“那日说好要去见姐姐,等你许久,阿禾为何不来,你不是一直想离开东宫吗,就算你知道了,我们一同赶往云南不好吗,远离这个令人生厌的京城。”
苏禾冷视他一眼,“我什么都知道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姐姐我不会认的,虽不知道你又打什么主意,但我不会再上当,将他人感情随意玩弄,你才是最让我生厌的。”
苏禾见劝动苏世子无力,将油纸伞撑开,转身看着外面的雨,她直言道:“企图在南上兵起,与梁兵勾结,想不到你的谋划被我一个女子知晓了吧,我会将此事揭发于明堂之上的。”
苏禾又望了一眼苏世子,“兄长若是出什么事,莫怪阿禾不曾拦过你。”
苏世子面露心虚,蹙了眉。
段宸眸色幽深,起了一丝戾色,“这么大的雨,苏禾为何不等等雨停,今日莫回去了。”
苏禾已撑伞走入雨中,踏下青玉台阶,段宸冒着雨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还是回本王府邸一叙如何?”
说罢,便要将苏禾往殿中拽去。
苏禾大惊,奋力挣扎起来,手中油纸伞被摔掉在台阶之上,“段宸你想做什么!”
“阿禾不是知道了吗,空口无凭,本王又怎能容你去造谣生非。”段宸阴冷道,他自然不会怕苏禾,而是那太子。
苏禾没想到在这宫廷之内,段宸都敢行越礼之举,岂是敢将她强行拉走,实在是胆大妄为。
苏世子见此,也欲上来抓苏禾。
却不料她奋力挣扎段宸,却不慎脚下一滑,踩空台阶,混乱中扯下一块玉佩,瞬间人已从台阶之上层层跌落下去。
雨水堆积顺着一层一层青玉台阶流下来,阴雨暗沉,使人感到越发沉闷,青石板上转眼间已尽是骇人血水。
这一幕的发生让长阶上的两个男子惊谔片刻。
苏世子小心翼翼看着下面躺在血泊中的苏禾,抖着声音道:“这…这…为何如此多的血……”
段宸目光一冷,不顾苏世子的惊恐,他正要下长阶去查看苏禾是否还活着,不远处一阵步伐声传来,瞥见那抹玄金色人影赶来。
他微顿,只好置之不理,匆匆离去。
苏世子慌忙跟在他身后,仓惶道:“苏禾…怎么办。”
“是她自己摔的,与你我无关,最好是死了。”段宸幽幽道。
他会尽快处理尚德宫的奴才,如此大的雨,太子妃是不慎摔下长阶。
既然不能将苏禾带走,那最好是她死,只有死人才闭嘴。
……
苏禾躺在青石板上苟延残喘,漫天大雨将她淋湿,冷得发颤,一片潮湿中无边的痛楚将她淹没,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体里流出来……
满心恨意,她曾在乎的信任的,是逼死她的人。
直到一双温热的大手将她横抱起来,依稀得听得见他慌张无措的呼喊,听得见他胸腔的震动,知道他在跑。
苏禾呼吸也渐渐薄弱,空气里蔓延着血腥味,她抬着沉重的眼皮,最后的模糊的视线里,是太子慌张的容颜。
雨水顺着他的脸庞滑落下来,滴在苏禾的苍白无色的唇上,雨是咸的。
悔意顷刻间席卷而来,最后竟唯有他在乎她。
殿下,我们别和离了…
如果还能活着,阿禾好好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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