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她只需要收集一些官员公开的履历、门第、以及家庭情况而已。
而这些消息,在民间也不难打听到。天子脚下的小老百姓们,天然就有议论朝廷大事和大官们的习惯,这一点,从古到今就没有变过。
李馥甚至怀疑,如果她派人去长安城里,在所有的公交马车线路上坐个一天,就能完美地收集到近期朝廷热点动向,以及一麻袋似真似假的朝廷要员家中的八卦。
李馥自己盘算妥当,这就和扣儿咬起耳朵来:“扣啊,我也不是要你去打听机密,就和以前一样,咱们只是整理整理明面上的消息,比如他们谁和谁是亲戚,谁和谁家里联姻,又是哪一年在哪里做官,就这些查个七七八八,都整理在一张表格上……”
得到她家公主的面授机宜,爱岗敬业的扣儿连连点头。
李馥说完大致框架,终于想起她办这件事的本来目的。
她一拍脑袋,“差点忘了,先把国亲这部分总结出来,主要也就是姑母和姑祖母家中的事,宫里就能收集到不少消息。首先就是定安姑姑第一任驸马的王家,你知道吧?咱们先从他们家的郎君开始打听……”
扣儿连连应是,一点也没多想。
李馥吩咐完了扣儿,又只带了豆卢姑姑,颠颠儿骑着小马出去找王训。
说来也巧,她和王十六约好,打猎第一天,他们要在营地靠近渭水边的地方,偷偷摸摸碰个头。
第95章 陷入尴尬的王训
王训骑来了他那匹枣红色的小马。
李馥还记得这匹马带着王十六钻过一次雪堆。
“他叫什么?”李馥一撒手放开了糖炒栗子, 自己绕着圈欣赏王十六那匹有性格的小红马。
“没名字,”王训老老实实答了, “战马不需要名字,他们随时可能战死。”
李馥对王训无语了。
“不管了, 在这里,我就叫他小红好了。”很显然, 李馥也不会起名字。
小红也被王训放开了,他欢快地撒开蹄子往懒散踱步的糖炒栗子那里凑过去。
他们这次碰头,还是因为王训想知道皇后和皇帝闹崩的始末,王训这几天虽然天天来杨贵嫔这里教李馥她们骑马, 但是能放开来说点事的机会几乎没有。
所以他们才约了在打猎的时候细说。
李馥让豆卢姑姑在不远处望风之后, 毫无保留地将她知道的事和自己的分析一五一十都说了。
“……事情就是这样, 殿下那边你也不用太担心, 依我看, 说开了之后, 殿下整个人都轻松不少。”李馥总结道。
王训点了点头,他听完李馥的说明,暂时不那么担心皇后的事。
几乎在王训上次出宫之后, 王皇后和皇帝之间的争吵立刻爆发,王训一直觉得自己当时看出了王皇后的不对,却没有能力做什么。现在听李馥说完, 他才意识到,即便当时自己明白皇后想做什么,其实也不阻止不了皇后。
且他也不想阻止。
就像他阿娘说的一样, 他看得到很多事,但在他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他依然只会依照他的本心。
“只要殿下觉得这样轻松,那就这样。今后若是圣人对殿下不好,也总有我们能做的。”王训若无其事地说。
李馥白了王训一眼,她挥手往外赶他:“你还是专心当你的将军啊,不要掺和这些事。上次不都跟你说了?你可长点心吧王十六!出宫了就正好离这些事都远点。皇后的事,就交给我们在宫里的人吧。”
王训还想再说什么,李馥又摇了摇头,“索性和你直说了吧,如果你今后执掌一军、独挡一面,你越发要和我们这些皇子皇女划清界限。你越是想在军中建功立业,就越要记住这一点。”
王训愣住,他不是不明白七娘的意思,她的意思和自己嫡母的意思十分接近,只不过一想到……
王训看了李馥一眼,李馥莫名觉得他的眼神中有点委屈。
怎么和被抛弃了的小动物一样?
“不是说现在啊,”李馥还是有点心软,“现在你不还在禁军里锻炼吗?那就还早。”
王训知道七娘是为他好,但他也有自己的坚持,“公开划清界限我做不到,”他的表情过于认真,让李馥也不由严肃起来,“但明面上的疏远没问题,虽然这样有欺骗的嫌疑。”
李馥发现王十六一点都不缺变通精神。
“这就行了,慢慢来吧。”李馥耸了耸肩。
趁着天色还早,李馥和王训随意闲话了两句他在禁军中的生活,她觉得王训练兵确实很有一套。
“有文化课吗?我发现军营也是一个很适合学习的好地方。”李老师又忍不住了,“你看,让士兵识字有很多好处,首先是看得懂命令和传递的消息了,今后他们若是想做军官就很有优势;还有就是让他们明事理、培养他们忠君爱国的思想;再来就是培养他们身为军人的荣誉感和使命感,现在大多数人是不是觉得,打仗就是为了升官发财?但其实你们很了不起啊,保家卫国,没有边疆将士的奋战,我们在长安,哪有这样的太平盛世可享?”
李馥说了一大堆,王训若有所思。
“……我有时也有类似的想法,但没有七娘说得这么清楚,”他说,“而且我也只是自己想想,要将这些念头和底下的兵士说,还要让他们一道读书明理,”他一顿,忍不住笑了,“确实是前所未有的带兵之道。”
李馥侧头看王训的侧脸,觉得这孩子就应该多笑笑,平时总做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干嘛?
“就是这样,”李馥煞有介事地点头,他们现在正走在回营地的路上,两匹马嘚嘚地跟在他们身后,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这可都是再正统不过的大道理,为什么不可以让士兵有思想?只要不打无谓的仗,这样就只有好处。”
李馥没说,士兵的独立思想和他们服从命令的天职之间该怎么协调,她自己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是她确实觉得,一只军队要有他们自己的精神力量。
王训停下脚步,“不打无谓的仗,”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怔忡,虽然他很快就摆脱了这点情绪,但是李馥还是注意到了。“士兵不能决定一场仗该不该打,也不能由他们决定。不过七娘说的不错,就算没人教,他们也会有自己的思想,而为将者也不能忽视这一点。”
李馥一听,就发现王训点明了士兵的首要原则还是服从命令,王训的思路这么清晰,李馥觉得他确实比自己懂行得多。
他们正说着话,前头豆卢姑姑的声音却忽然传来。
“奴见过唐昌公主,公主万福。”
李馥和王训抬头一看,四姐火红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尽头。
“没想到啊李小七!你也!咦?是王家阿兄啊?”四姐三两步来到他们面前。
李馥对四姐翻了个白眼。
四姐走到他们身边,像是才认识王训一样绕着他走了一圈。
她一脸困惑:“说起来,王家阿兄,你和大姐同龄吧?”
王训点点头。
“那大姐怎么就没看上你呢?这就很奇怪了。”唐昌公主是真的想不通。
是啊,说起盘靓条顺、知根知底,王十六就是个不错的驸马人选嘛,怎么大姐没看上他呢?
李馥也和四姐一起看王训。
王训剧烈地咳嗽起来。
打猎只持续了三天,皇帝活动完筋骨,就回到温泉宫里继续享受冬天泡温泉的快乐。
李馥对于泡温泉没有那么热衷,反而是觉得刚捡回来的骑马很有意思,成天骑着自己的小马在温泉宫里到处晃。
结果她终于把温泉宫的布局摸清楚了,每天回去就在自己的暗搓搓画的温泉宫平面图上加一部分,没多久就完成了对现在的温泉宫的记录。
画完了图纸一看,李馥果然看出很多不合理、未完工的部分,而且整个温泉宫有一部分坐落在东西绣岭的山谷之间,又有一面临近渭水,说不定涨水的时候还会被淹,可以说是很没有安全保障了。
在闲逛的时候,李馥还发现不少可以直接溜出宫去的小路,不过她没把这些漏洞告诉她爹,只是自己标注在画出来的图纸上,她总觉得,这些东西她迟早能够用上。
等到十月份过完,他们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回到了长安城。
又是一年年末,李馥忙着和万安观的人民教师们开年终总结大会。
这一年他们换了教材,长安城里除了义学,每个坊中的新式小课堂也能一直稳定招生;商盟在吸纳了更多资金之后,一直在进行业务拓展,除了豪华马车和化妆品之外,又增加了百货楼这样一个整合加盟商家、让他们在一个框架下大笔赚钱的生意。
集团
现金牛稳定吸金,同时还给义学短期班以及第一批三年毕业的小学生提供了就业机会。
李馥在万安观里,听人民教师们统计他们的学生毕业后的去向,心中充满了丰收的喜悦。
“流水线和标准化,只要是商盟旗下的商家,他们的生产过程都引入了这两个概念,我们教出来的学生能完美适应这种生产方式,雇佣有这样意识的雇工,产品生产的速度和质量都能得到提高。”
“而对于想要进一步在新学方面深造的毕业生,目前主要有以下几个去向:一是加入商盟对应的产品研发部门,其中也包括蓝翔农具店的农具设计、改进和维修;二是进入景龙观的冶金和化学实验室,这个只有少数人能拿到推荐信,道长们虽然需要人手,但是他们道门自己人也已经不少;再来就是国子学梁博士那边,梁博士会自己邀请看中的人,我阿弟就是去了那里。”
尹善做完了总结报告,李馥带头给她鼓了掌。
“多谢善娘的总结!”李馥觉得所有人都干得不错,“研发深造的话,其实还有将作监那里的一部分,不过他们还是太封闭了,要是不用入匠户籍,那里也是一个接收毕业生的好去处。”
研发工作早被李馥交出去了,不管是景龙观那边的外丹术,还是商盟内部的各种日用品、日用机械开发,甚至是将作监的水泥和热气球等军国重器的进一步完善,都是李馥在宫里不方便大肆开展的。
这也是李馥有意识引导的结果,她早就知道,推动生产力不能靠自己一个人,而是要从无到有建立一个培养、选拔、应用人才的体系。所以说,自己现阶段最大的作用还是当好师范学校校长。
以及大方向的把关。
说到大方向,俞大娘还送来了他们商盟的年终总结报告,李馥还没来得及看,不过她听尹善一口一个商盟,就知道商盟已经成了长安城中一个绕不开的庞然大物。
如果说教育事业是李老师的心血所在,那么商盟就为需要大量时间和金钱的教育事业提供了后盾,以及快速实现人才价值的出路。
商盟财力雄厚,但本质上还是一个松散的商人联盟,财富并没有集中在少数几个前期元老的手里,而是其中大小商家的身家都随着商盟的发展而水涨船高。而即便形势一片大好,但俞大娘依然很有危机感,大概是“老前辈”对她的潜移默化起到了作用,又或者是她自己原本就有类似的想法,在她的领导下,商盟一直不放松和朝廷打好关系的任何机会。不管是对惠生院和曹慧娘主持的子公司的支持,还是主动响应朝廷的商税改革,商盟都做得十分到位,李馥就曾经不小心听她爹念叨过一句,原来商税这么好收的?朝廷早干嘛去了?
不,商税一点不好收,只不过现在还没有形成牢固的官员和商人的利益网,而且商界新崛起的大头目商盟又愿意相信朝廷,不怕露富之后被你们宰了吃肉,所以才特别配合而已。
万安观师范学校的年终总结开完,李馥又拿着俞大娘送来的商盟总结报告,和圆桌会(除了王训)开了个小会。
看完俞大娘送来的报告,李馥才发现,除了总结上一年的收获之外,俞大娘他们最近还在考虑在长安以外的大城市铺开商盟的计划。
只不过,二姐拿着数据一通算之后,还是否决了这个提议。
“时候不到,”她说,“长安这个基本盘还没有完全消化,快速扩张不是明智之举,而且现在并没有能和商盟模式竞争的对手,完全不必这么着急。”
“三年,”五姐补充道,“再有三年,我看再进入洛阳南北两市,就是一个比较合适的时间点。”
李嗣升:“不知道你们从哪里算出来的,但是我特别想抬个杠。”
“是从原材料、生产能力、市场和盈利空间算出来的啦三哥!”李馥先怼了她三哥一句,又扭过头去赞同两位姐姐:“我同意,现在长安两市上,日用品的价格还是偏高,市场占比低,没有达到生产能力和盈利上的最优,在这方面,商盟还有很多能做的。”
说完,李馥还不忘送李小三一个白眼:“所以说,让你好好学算术啊三哥。”
李嗣升抬手就把自己的耳朵堵住了。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对了,”李馥又想起一件事,“慧娘还说了,他们农具要想继续卖,就必须把路修了,特别是长安城附近几县之中的道路。其实,这也是我们早就想干的事了。”
有钱了,终于可以解决一部分交通问题了!
兄弟姐妹们齐刷刷地看李馥。
李馥:“好吧,没有们,是我早就想干的事了。”
兄弟姐妹连连点头。
李馥一抹脸:“你们这些没有同志情谊的人,我的事难道就不是诸位的事了吗?我的愿望难道就不是诸位的愿望了吗?啊!这个冷漠无情的社会……”
兄弟姐妹们用眼神表达了同一个意思:演!你接着演!
李馥耍完了宝,还是大姐这个好心人搭理了李馥:“修路也是应该的,怎么?蓝翔那边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么?”
李馥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虽然他们想修的路很多,但钱不是问题。只不过,这么大的工程,要用的人手也不是小数目,让商人出面组织而不是朝廷牵头,慧娘觉得不是很合适。”
怕被人说是收买民心、居心叵测来着。
这下,兄弟姐妹们是真的不说话了。
想了想,他们又齐刷刷地去看李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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