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京兆府又改了,新划分出一片合家欢的区域,只要是拖家带口的,就通通坐那里;但是单人独个,或是一伙光棍一起来的,还是乖乖分男女坐好。
这样一来,绝大多数人的需要就被满足了,就只有极少部分人被剩了下来。
那就是不是来看球,而主要是借着马球约人出来谈恋爱的那一伙人生赢家。
即便在长安城里,男女可以同去的休闲场所也不多,马球场原本挺受欢迎,因为现场热闹的气氛能遮住不少尴尬,最适合刚认识没多久,还在互相熟悉的小情侣一起来。但是现在这个选项没有了。
这下,不少好不容易谈上女朋友的年轻郎君就不干了。
他们开始钻空子。
顶层离球场太远,本不是看球的最佳位置,以往若不是特别抢手的场次,这里的票都卖不出去。人一少,就没人管,于是这就给广大单身男女创造了分头进场、顶层会合的机会。
一开始也许是自发的,但渐渐就形成了定例,等到了现在,邀请一个人陪你去顶层看马球,已经成了一种不那么委婉的表白。
所以王皇后这句话一出来,就让刚才听说过这段民间新民俗演变史的所有人都明白过来。
就连李嗣升,也突然恍然大悟,但他没有加入打量大姐的大军,而是一脸“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都好大惊小怪”的少年老成,或者说是不开窍的模样。
大姐一开始还在接着找地缝,但听到最后,王皇后说让他们单独去顶层看球,她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即便依然羞涩,但脸上却不自觉地开出一朵又甜蜜又羞涩的笑花来。
李馥忽然想到一句话。
“……有三样东西是不能隐瞒的,”她忍不住也笑了,“咳嗽、贫穷,和,爱情。”
在真实的世界里,事情永远不可能像童话故事一样完美,但这不是我们不去尽情享受现在每一点幸福的理由。
大姐这样真好。
李馥方才的自言自语声音很小,就只有被她挤到一边的李嗣升和她最近,仿佛听见了一些。
并自动捕捉到了他最关心的一个词。
“七妹你没钱了!?”李小三一脸惊恐,他立刻忘了大姐的事,“是不是后悔都买王十六赢球了?我就说你这样花钱不行啦!钱哪是能花出来的?不都是攒出来的!所以不要问我借哦,我是不会借给你的!”
李馥:……
李小三你个守财奴,你没救了。
李馥和她只知道攒钱的三哥斗了几句嘴,这时候,王皇后派去找王繇的人正好领着人回来了。第一次,李馥近距离见到了这位大姐的男朋友。
不浓不淡的眉毛、有点偏瘦的脸型,端正秀气的五官,温文尔雅的气质,确实和四姐说的一样,是个舒舒服服的书生样子。
皇后和他攀谈起来,问了两句他家中的情况,虽说王繇也算是自家亲戚,但定安公主之后都改嫁了两次,宫里对于王繇这边,其实也有好些年没有专程问候了。
王繇一脸严肃地回答,但在场谁都看得出,他的眼神总要不自觉地往某人所在的角落里飘。
李馥憋着笑看王皇后盘问他,时不时还装出童言无忌的样子,插两句“王家表哥平日都做什么呀?我听说读书人就喜欢红袖添香,是不是真的呀?其实还是看小姐姐唱歌跳舞有意思,你说对吧?”这样用心险恶的嘴。
李嗣升负责控制情绪,用他淡定的表情安抚越来越紧张的王繇,让对方在现场一伙年龄各异的大小娘子眼睛里冒出来的精光之下,还能维持基本的镇定。
直到一声哨响,比赛开始,王皇后大发慈悲,让王繇和大姐带几个随从出去看球。
大姐和王繇带着人出去了,李馥想了想,连忙将今天跟着她的尹善硬塞进了大姐的随从队伍。
李馥也没打算搞事,尹善一向善于不动声色地察言观色,李馥就是打算让她去帮着看一看,大姐她男朋友在谈恋爱过程中的真诚指数。
好吧,她就是对大姐眼看就要变成别人的娘子深感嫉妒,忍不住要伸出恶毒的试探之手。
目送尹善跟着大姐离开,李馥很快就把这件事放在一边,比赛已经开始了,她现在没工夫操心别的啦!
王十六!今天要是输了你就完了你知道吗!
李馥的眼睛紧紧盯着下头某个身影。
今天杜钦若接受俞姊和王兄的邀请,一道来看本赛季第一轮中,新加入联盟的两支队伍之间比赛的时候,没想到自己要面对的是这样的场面。
顶层的看台上,他一脸懵逼地和有过一面之缘的曹慧娘面面相觑,另一头,骗他过来的俞姊和王兄则完全没有搭救他们共同的小兄弟的意思,而是自顾自地用他们二人的方式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间。
所谓他们二人的方式,也就是王兄对场面上的局势做出一番居高临下但其实漏洞百出的评论,而俞姊则在旁边开开心心地嘲讽他。
那两个没良心的兄嫂且不提,在杜钦若对面,曹慧娘冷漠地点点头,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没关系,我也是被俞姊骗来的,我家里人最近闹得有些不像话,俞姊大抵是终于看不下去……别在意,你就当是来看了一场视野不那么好的马球的吧。”
杜钦若说不出话,他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庞帆偷偷从下头的看台溜了上来,他经过人群的时候,光棍区的大伙儿都对他投来了理解以及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但他其实并非和人有约。
他是去搅局的,他可能不那么受欢迎。
庞帆面无表情,和几位刻意打扮过的年轻郎君一同上了顶层。
他四处搜寻片刻,很快锁定了目标。
永穆公主和王繇走上顶层,和下方王皇后他们所在的那片包厢区一样,他们所在的这一片也提前经过了清场,和其他普通群众所在的地方隔开了一片。
顶层没有包厢也没有座位,所有人都是站在栏杆边上向下看,又或者是干脆不看球,单独找个角落喁喁私语去了。
跟着他们来的人为他们送上了便携的小凳之后,就体贴地为他们空出了一片地方。
元娘看了看对面看台,那边已经有了不少人,但是依然不像下头那么拥挤,而是明显两两成对,各自有着各自的乐趣。
她转头对王繇微笑起来。
杜钦若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他抬头向对面望去。刚上来的时候他就向对面扫了一眼,记得那里一直空着,据说是为了今日来看球的贵人准备的,现在那里却忽然多出了几个人影。
“……我记得你,你就是最早和俞姊一起买专利的书生。你是俞姊,还是她夫婿的阿弟?对不起,刚才俞姊介绍的时候,我没有认真听。”
曹慧娘在说话,但杜钦若什么也没听见。
他确定,他看见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抱歉,我有事离开一下。”
杜钦若扔下这一句话,迈步就走,他的步子越迈越大,终于跑了起来。
“不好意思有急事”、“对不起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杜钦若一边道歉一边向对面跑去,在路过楼梯口附近的时候,他仿佛感到一位面无表情,却同样大步流星的年轻人突然顿住了脚步,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二、开!”王训身子一侧,做了一个镫里藏身的动作,恰到好处地掩护了他背后队友挥杆的动作。
黑色的小球有如流星,飞速穿过王训身子方才所在的地方,在对方队员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转移到了场地的另一边。
“好球!漂亮!”贺氏在一群人中间喝彩,在她身旁,是王训的嫡母杨氏和负责护卫的郭振。他们没有买包厢票,而是在合家欢区域找了个又热闹又有视野的好位置。
“好俊俏的小郎!”“好漂亮的假动作!”“这配合,真是绝了!”
贺氏听着身边的议论声,差点就忍不住要说那就是她儿子。
杨氏警惕地看了她一眼。
“好吧,”贺氏给了杨氏一个笑容,又扭过头去对方才认识的一家人大放厥词:“龙骧队今天赢定了,今年的总冠军也必定是他们的!”
方才还是同一个主队的队友,这时瞬间变了脸色,“懂不懂球啊,飞星还能卫冕失败?!”“要把飞星拉下马也是崇义啊!”“你说什么?你什么时候变成崇义的球迷了?!你这个叛徒!”“赢球狗,闭嘴!”
在贺氏和旁人的争执声中,龙骧队方才的进攻已经建功,顺利取得了又一分领先的优势。
李馥在铮铮的琵琶声中为龙骧队鼓掌。
“干得漂亮!不愧是阴险狡诈的王十六!本公主的零花钱看来是保住了!”
李馥喝完彩,又听了听看台上传来的声音,脸色忽然有些古怪。
“没想到啊,王十六一亮相,俨然就要成为京中大小娘子们的梦中情人了……哇!”
李小七双眼放光,忽然想到了新的盈利项目。
第104章 黑心钱
龙骧队进入联赛的第一场比赛, 果然以大比分胜利而告终。
那一天之后,龙骧队夺冠的赔率大幅下降的同时, 对于他们小队长的议论也在京中的马球爱好者,以及, 更多只看脸的女郎中慢慢扩散开来。
如果用李馥的话来说, 那就是——王十六要红了!
而李馥也不是在这其中毫无建树。
看完比赛当天, 李馥回宫之后,立刻就点灯熬油、认认真真地打了两幅草稿。一幅是王训骑马挥杆、冲出重围的一幕, 几乎完全是按照李馥这一日在赛场上看见的画面画下来的。
画面上,王训穿着绛红色的队服, 几位身穿玄色队服的敌人已经离他很近,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断他的球;但王训只是侧身扭腰, 右手中的球杆将马球挑起在半空,右臂舒展地张开,他的眼睛望着半空中的马球,全身蓄势待发,让人自然感到,下一瞬间,他的球杆就要打在那颗不起眼的小球上,而他本人以及身下的战马, 也将一个纵跃, 冲出纸面。
在这幅草图上,王训露出了完整的侧脸,而他身后的对手则通通面目模糊。李馥敢肯定, 她当时看不清王训的五官表情,但是下笔之时,她自然就将他的眉眼画得凌厉,带上了几分她在他脸上少见的少年锋锐之气。
画完了这副杀气腾腾的草图,李馥停下来欣赏了片刻,又开始勾勒另一幅更突出王训本人美貌的草图。
这一幅画,画的是她记忆中常见的、王训往日在宫里练完骑射时疲惫却又放松的画面。
这幅画画起来就简单多了,无非是将她觉得王十六最好看的几处特点重点突出,什么棱角分明的面部线条、汗珠沿着英挺的鼻梁一路滚下来,放松的唇角,以及因为方才训练的成绩而有些微微蹙起的眉心……
一路向下,还有即便累了依然挺拔的肩背,以及劲瘦的腰身和笔直修长的双腿。
等这些都画完了,李馥觉得这已经不能叫草图了。
李馥又拿起两幅图端详了片刻,觉得这简直是自己有史以来人画得最好看的两幅图。
当然,还是因为模特长得好。
不过因为模特没在眼前,李馥也算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在自己心目中,王十六长得这么好看的!
原来如此,不愧是小伙伴中的门面,这样一来,阿妈也可以放心让你出去卖艺赚钱了。李馥欣慰地对她方才完成的草稿说。
接下来的几天,李馥又按照这两幅“草图”,单独又提炼了两幅线条更简单、细节更少,但是冲击力依然不低的画稿来。之后,她便将这些画稿偷偷带给卢齐物,让他干起老本行,就像从前印刷道教神仙小画册到处分发一样,把小伙伴的肖像印出来偷偷摸摸地卖。
卢齐物照办之后,在下一轮比赛开始之前,有关龙骧队小队长、禁军高岭之花的名声就在一夜之间,在长安城中遍地开花了。
等李馥在万安观里收到卢齐物送来的黑心钱的时候,她一边掂量着分量不轻的金锭,一边感慨,还好王训除了出来比赛都在军营里窝着,要不然,他一旦知道了这件事,还不得一猜就猜到是自己干的啊?
不过有关这一点,李馥明显将情况想得太好了。
王训不出军营不代表别的禁军也不出军营,京中传闻这么迅猛,他怎么可能还被瞒在鼓里呢?
就在李馥拿她的黑心钱的时候,王训正在看几张印制粗陋的半身像,和李馥出品的那两幅图不同,这些肖像都没有完整的构图,大多只截取了最好卖、最省工,也就是王训的脸以及大致身材的部分。
但是也许是因为原版画得好吧,即便从这样简陋的仿制品上,也能一眼认出王训本人的五官和难以模仿的气质。
“哈哈哈哈,我就说费胡子他们都得靠边站!小队长你明明连球员卡都没有,但已经比他们那些有的,要出风头得多了!”贺拔启在王训身边抱着手臂笑,他欣赏着表情十分神妙的王十六,实在好奇他对此的看法。贺拔启拿肩膀去撞他,“小队长,怎么样,你对成为京中万千女子的梦中情人,有什么感想?”
王训被贺拔启撞得回了神。
他一眼就看出这件事和李馥有关,他在心里喊了声七娘,又觉得自己实在生不起气来。
“没收了,我要回宫一趟。”王训将那几张贺拔启带给他的画像揣在怀里,抬脚就走,并没有搭理对方的问题。
“……哎呦!这就告状去了?喂喂喂,知道您是圣人养子,但是要不要这么夸张?”贺拔启看着王训的背影,不可思议地说。
李馥忙完了她小赚一笔的计划之后,便开始处理万安观中的内务。
比赛那天还发生了别的事,尹善回来之后就和自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大姐的意思是,她那边已经把事情摁下去了,不会有人出去乱说,皇后殿下也不必知道。只不过,大姐觉得,再让你去义学教书就不太合适了。”李馥对尹善说。
那一天在顶层看台上,杜钦若突然出现,他将大姐当做尹善侍奉的公主,对大姐好一通说,非让大姐同意玉成他们的好事不可。
尹善和大姐,以及在场的王繇都被他说得懵圈了。
尹善虽然立刻解释自己和杜钦若之间没有私情,但是大姐明显并不相信,所以她虽然顾及到尹善是李馥的人而没有当场说什么,但是她一来严格让在场的人封口,也严厉警告了一时脑热的杜钦若;二来也让尹善回去自己和李馥坦白,反正大姐她回头也要和李馥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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