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皇帝的度量,怕是容不下一个欺君的太子。
*
阴暗的地牢内,并没有传来令人心惊的惨叫声,反而静得可怕。
各色刑具俱全,却被搁置到一处,没有派上用场。
尉迟璟坐在一张椅子上,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一字排开的宫人,眸色幽幽。
几名狱卒和侍卫前来向他禀道:“太子殿下,属下已经审了好几遍,他们依然不肯招。”
如想象中那般,太子并没有感到意外,而是微颔首,将目光转到案上的铜灯上,盯着那燃了一大截的蜡烛,以及蜡烛上残留的黑色碎屑。
“太子殿下,需要动刑吗?”一名狱卒问道。
尉迟璟手指摩挲过铜灯,静静地摇头。
乘风及其他侍卫则是取来像小煤球一样的东西,交给尉迟璟。
小球大概只有指甲大小。尉迟璟信手挑起一颗,放置到残余的蜡烛上。
发现蜡烛上的凹槽,刚好能容纳小煤球时,他的眸光映着牢内的烛火,竟是弥散出极淡的笑。
“给孤另取几只蜡烛来。”
待人将完好的蜡烛取来后,他令人在一根蜡烛上割开一道口子,让蜡烛短成两截,将小煤球安到蜡烛中间。
蜡烛的灯芯被点燃,等燃了一截,到了煤球所在的位置,蜡烛又是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后,便自动熄灭。
连着试了好几根蜡烛,都遇到同样的状况。
“殿下,这是何物?”乘风凑过来问道。
尉迟璟把玩着手里的小煤球,轻笑着解释:“是一种小型的爆仗,着火点很低,遇火即是易燃易炸。”
想来,也是有人故意将这种爆仗安到蜡烛里,在皇帝面前制造怪力乱神之事。
“鱼快上钩了。”他低声叹了一句,既是掀袍起身,让其余人留下多审讯几遍。
尉迟璟将事情交代完毕后,直接离开地牢,回了东宫。
未曾想,他才刚回到寝殿门口,目之所及处,便有一个纤细窈窕的人影。
“太子殿下,是太子妃过来了。”一位宫人来到他的身边,向他报备,“太子妃半夜醒来,得知今晚御书房里发生的事情后,就赶了过来。”
尉迟璟忆起几个时辰前的情形,微微一怔。
他记得,他先前窝在容茶身边时,那个女人睡得很死,怎么一听到他的事,就迫不及待地赶过来。
乘风想起太子先前的失意,顺势夸了他一句,“看来,太子妃心里还是有殿下的。殿下之前没有去打扰她清梦的做法是对的。”
除了这个可能,也没有其它原因了。尉迟璟满心都是愉悦,大步往朝容茶走过去。
他见容茶穿得少,想同容茶打个招呼,让她以后记得多穿点。
但是,甫一想到今晚被关在殿外之事,又是冷着脸,想对她视而不见。
“殿下,你……你没事吧?”容茶怯怯地跟上他的步伐,抓住他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容茶是睡到半夜,被殿外的动静惊醒的。
醒来的时候,她见铁柱又昏睡过去,困意也散去不少。
她跟宫人打探过今晚的事情。
但她脑海里的版本,是夸大其词的。宫人们说得吞吞吐吐,遮遮掩掩,容茶便以为太子已经出大事了。
因为上次的事情,她不清楚此事跟七哥有没有关系,遂急急忙忙地来尉迟璟的寝殿等,想要探听一二。
尉迟璟在安静思考,该表现出什么态度合适。
他本想说,“这种事,在孤看来,都不是事。你没事就继续歇息吧。”
乘风却拼命地给他使眼色,在他耳边小声地劝:“殿下,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啊,你可千万别把人往外推。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闻言,尉迟璟默默地将准备好的说辞咽了回去,只垂眸睇了她的手一眼。
觉察到他的目光,容茶仿佛触了电般,匆忙将手收回。
她以为此举又被他当成自作多情的表现,干脆转过身去,避免与他的目光对视。
可站在他的身边,她的神情又是有些不自在,还觉得有些热,便抬起手,给自己扇了扇风。
尉迟璟看着她纤薄的背,想了想,便道:“殿外冷,有话进去说。”
容茶“啊”了一声,却见尉迟璟轻踩她的脚尖,她一时没有站稳,整个人都扑到他的怀里。
尉迟璟几乎是搂着她进去,命人掌灯后,便让宫人将殿门关上,不允许其他人进来。
他缓了一阵,寻了一方软榻坐下。
容茶依偎在他身边。
她一开始是看着他,然,当他的眼风扫过来时,她的目光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对上那双忧心忡忡的杏眸,尉迟璟眸里的笑意更甚。
他整理过衣袍,单手搭在软榻边沿,嗟叹道:“很惨,你夫君的太子之位真的要不保了。”
容茶哑然失色。
她想安慰两句,但不知该如何开口。
尉迟璟捕捉她神情中的细节,追问道:“如果孤失了势,你会怎么做?”
容茶心里暗想,当然是要与你和离,过上睡梦中的生活,寻找她的春天啊。
但转念一想,她感觉狗太子到时候墙倒众人推,估计也挺惨,没有办法再对东晋做出不利之事。
西晋皇室其他人,与东晋并没有那么深的恩怨,更看重的是利益。到时候,一切都好商量。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容茶轻颤眼睫,认真道:“殿下,我会接济你,不会让你吃不饱饭的。大不了,我少做点新衣裳,省点钱,留着给你花。”
“你在关心孤?”尉迟璟倏然敛去笑容,凑近她的脸。
“没有……”容茶的目光闪烁,一句话已是下意识地飘出。
她低下头,不好意思去直视他的眼神。
她甚至转过身,想直接逃离。
一只手臂,已是不知何时,将她圈在怀中,让她逃无可逃。
“茶茶。”尉迟璟轻喃一声,看着她的眼神,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有些陶醉。
想起当猫时,被她拥在怀里的感觉,有些不知餮足。
他还想再亲眼体验一回,又是在她耳边,吐露着属于他的气息,“你关心孤的话,能不能抱抱孤?”
容茶的心神剧颤,想要推拒,想说“不要”。
她才不想让他觉得,她很迷恋他。
但她冷静了会,又感觉不对。
她最开始走的就是情深似海小白花太子妃人设。他以为她很喜欢他,也是很正常的,她干嘛要感到尴尬。
想来,也可能是因为她这些日子以来,疏于营业,有所懈怠了。
她要振作起来,不能输给这个狗男人。
“殿下,真的想抱?”容茶抬起头来,杏眸里波光轻漾,在烛火下,闪着莹莹的色泽,粉唇一张一翕,甚为诱人。
尉迟璟默了一瞬,眸中慢慢地涌现一个深邃的旋涡,身体已是不由自主地朝她倾去,想要去追寻那两瓣樱唇。
一个温暖的怀抱却是先贴了上来。
容茶主动抬手,勾住他的脖颈,将头枕到他的肩上。
尉迟璟略是恍然。
待反应过来时,他已是体会到熟悉的温度,熟悉的馨香。
“范氏,你的端庄被猫吃了?”他嫌弃了一句,心里却是美得冒泡,将人抱得更紧。
手掌从容茶眼前掠过时,容茶见到他手上有烫伤的痕迹。
她靠在他的肩上,眼波微转,垂下眼眸,用关切的口吻说道:“殿下的手指伤到了么?”
尉迟璟经她提醒,想起先前在地牢里,他的手指曾被爆仗的火苗溅到过,留了点痕迹。
他委屈道:“孤不慎被父皇打伤了。”
却见容茶松开他的怀抱,低下头,轻拿起他的手,啄上他指尖的伤痕。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被社会教做猫的狗太子,成功抱到老婆O(∩_∩)O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226962 6个;
第49章 不想
“父皇待殿下,当真是狠了些。”容茶低喃一声,垂了眼帘,若对待珍宝一般,去吻过尉迟璟的手指。
唇内丁香触碰到指尖上的细微伤痕,带来丝丝的痒意,亦是勾得他心痒痒。
而她无辜的面容,看起来确实像在心疼他,也让他更想……欺负。
尉迟璟心内起了战栗,一手已是按捺不住,向她的衣裙寻去,一把将系带扯下,恨不得将她就地正法。
然,他倏然想起上回,热情高涨之时,被她泼一盆冷水之事。
尉迟璟略是冷静了些,手里攥着系带不动。
眼梢再往窗棂扫去,便见晨曦初露,镂花窗里淌入缕缕曦光,巍峨的皇城已迎来第二天的日光。
他忙活了大半宿,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翌日清晨。
按照时辰来算,过不了多久,就该早朝了。
他想要的是彻夜相欢,而不是速战速决。
尉迟璟低头睨了容茶几眼,心想,这个女人保不准又是在勾引他,想看到他把持不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起来。”他倒提几口气,眼角噙了淡笑,竟是很君子地帮她将衣带重新系好,举止斯文儒雅。
末了,他还拂开她,来为自己证明,表现得很是禁欲清高,“孤一宿都在忙着彻查万民书自燃一事,心里是不可能会有旁的心思。”
容茶的波光流转,静静地靠在他的肩头,不说话。
是么?
那他怎么想要抱她,抱着她时,体温还那么高?
她也不说破,反而用手抓住他的肩,表现出求知欲爆棚的样子。
“那殿下可否对妾身讲讲,御书房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妾身听说,今晚好像是出现了不祥之兆,因而,父皇才会龙颜大怒。”
尉迟璟索性也将御书房的鬼火,和皇帝所以为的不详之兆,同她说出。
容茶听完全程,略是心宽了些。
看样子,七哥应该没有插手此事。
“所以,父皇并没有打你?”须臾,容茶又捕捉到了他话里的重点。
听太子话里的意思,她也有些明白,皇帝貌似还未给此事下定论。
没下定论,皇帝就不至于动手打太子。
如此说来,狗太子刚是在骗她?
狗太子套路真多!
尉迟璟却是毫无自觉,眼里适时地添了几分迷惑。
“父皇向来不会在人前做出这等失态之事,他为何要打孤?”他茫然地说道:“范氏,你以后不要再如此污蔑孤的形象,不然,孤的颜面要被置于何地?”
容茶的喉间一哽,竟没想过狗太子居然会如此不要脸。
前头刚说过的话,后头就可以不承认。
她暗暗瞪了尉迟璟好几眼。
但想到“鬼火”一事时,容茶又拧了双眉。
“父皇以为是鬼火让万民书烧起来的?”她讶然吐字。
尉迟璟转过头,睇她:“怎么?”
容茶的眸光一转,询问道:“殿下可否给妾身看看,万民书现在的样子?”
尉迟璟确实将燃成灰烬的万民书带回来了。
考虑了会,他便带她到书桌前,围观被包在黄纸里的一堆灰烬。
容茶摸着下巴,仔细地看了会灰烬。
结合尉迟璟所描述的状况,她大概了解是什么情况了。
鬼火放在她那个时代,是再正常不过的现场,但在这个时代,还是一种难以被解释的诡异现象。
“殿下,这并非什么鬼神之事。我知道有一种磷粉,好像到了一定的温度,就会发生自燃的情况。夏天的墓地里,就时常会出现这种现象。”
“磷粉?孤这便让人寻来。”尉迟璟微拢眉,深思了一会,道。
容茶在尉迟璟的寝殿里待了没多久,见尉迟璟要去上朝,也就回去补了个回笼觉。
待再次醒来,已是临近中午的时分。
因太后对昨夜发生的事,担心了一整晚。容茶和年偲偲听说此事后,便一同去昭阳宫,宽慰太后。
恰逢太后尚在礼佛,两人由宫人引着,去昭阳宫的庭院里踱步。
在一方池塘边,容茶偶然遇到五皇子。
五皇子身着绛紫色衣袍,腰饰玉带,整个人看起来眉目疏朗,神情气爽。
此时,五皇子从侍从的手里抓了一小把鱼食,兴致盎然地投入池塘中。
太后养的几尾鲤鱼从水面上冒出头,吐着泡泡,将鱼食一口吞下,再甩起尾巴,迅速地蹿到池塘深处,鱼尾巴尖打得几片荷叶颤了颤。
五皇子就立在池塘边,笑吟吟地欣赏起鲤鱼的憨态,对着侍从感慨:“哎呀,你说,皇祖母养了这些鲤鱼那么久。它们每天不愁吃的,为什么还是长不胖?”
侍从为难道:“五殿下,太后的这些鱼,体型本就如此。它们就是吃撑了,你也看不出来啊。”
五皇子似是顿悟,“你说的是有道理。”
似乎是察觉到身侧有脚步声,他徐徐转过头来,笑着与她打招呼。
“三嫂,好巧。”五皇子悠闲地摇起手中的白扇,喂着鱼,解释道:“我听说皇祖母忧虑过甚,下了朝,也往昭阳宫来看看。”
容茶观察五皇子的神色,还是像往常那般怡然自得。
难道,昨晚的事这么快就被解决了?
她跟五皇子也不算很熟络,不好直接开口问事。
容茶寻思着,想起五皇子先前来取的几盆白宝珠,眼波微动,客套地同他笑道:“那两盆白宝珠,你养得还好吗?”
“我用千金换了三嫂的白宝珠,无奈,还是没能养活。不过几日的功夫,花便全谢了。剩下的空花盆,我也干脆让人给扔了。”五皇子扇面生风,长叹一声,“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做这赔本生意,又浪费了三嫂的名姝。”
容茶一听,心里觉得可惜。
不过,那几盆白宝珠确实是难养,对环境的挑剔度高的很,也不怪五皇子养不活。
42/86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