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楚冷锐的目光落在了李唯脸上。
李唯一看,这是要误会啊,二话不说转过身反手就扇了吕轻裳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要多清脆有多清脆,响亮的连子楚都猝不及防的挑了一下眉。
吕轻裳捂着脸,跪在地上傻傻的抬头望着李唯,十脸懵逼。
李唯垂眸道:“你方才说的那些市井混账话,给我一字一字的咽回去,磕头赔罪。今日公子要是饶了你,那是公子大度,我同你做这笔生意。若是公子不肯,你辱公子便是辱我,我当亲手罚你!”
她说着已经自然而然的从子楚手上握住了龙鳞匕首,子楚被她微凉的指尖一触竟也没有坚持,容她拿走了匕首。
“自己说还是我逼你说?”李唯压下匕首尖冷冷对吕轻裳道。
吕轻裳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良久他才带着不甘俯下了身,叩首沉声道:“请公子恕我不敬之罪。”
吕轻裳演过很多戏,他不止一次的在吕不韦面前装受伤、装可怜、装弱势,可那都是有目的的,或者说他从小被吕氏父子带大,就算存着吞并家产的野心,屈服于吕不韦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是这一次,他是真的不甘心,他不甘心吕不韦让他跪别人,不甘心他放弃自己这个弟弟却维护别人!
子楚却很喜欢李唯的处理方式,唇角微勾,转身冷淡道:“好,你既然一定要跟吕不韦做这笔生意,在外面雪地里跪满两个时辰,我就替他答应。”
“好,我跪。”吕轻裳忽然面无表情的抬起阴柔的脸,与他往日演技精湛的神情迥然不同。
他眼中是深深的冰冷恨意,望着李唯寒声道,“不韦哥,你答应我,生意我们做了之后,这件事不会传回陈都。”
李唯早已存着跟濮阳吕氏那些吸血鬼一刀两断的心思,利用的便是吕轻裳的白眼狼心性,将他逼到了这个地步,便是正中李唯下怀。
“去跪吧。”李唯冷冷说完,接过总事递上的羊皮纸商约,潦草的签上了吕不韦三个字,然后毫无留恋的扔在了吕轻裳面前。
吕轻裳低头拾起拿纸商约,第一次用那颗深沉冷静的目光久久的看了李唯一眼,然后在侍从的搀扶下去院里跪雪了。
风雪天总是更容易天黑,当天色逐渐暗淡下来的时候,李唯走进了庭院内室。
屏风后的嬴子楚靠正着推开的拉门,长腿屈起坐在檐下,望着□□一方天地的寒梅雪景晃动着修长手指卡住住的陶瓶,恣意的饮着烈酒。
“公子。”李唯站在门内负手望向□□的纷扬大雪。
子楚美眸半眯,枣红色的曲裾铺陈在地,及腰的长发散在身后,慵懒放肆的姿态嚣张而沉寂。像一只雪中漂亮而骄傲的火狐。
“两个时辰已经到了吗。”他坐姿不变,连头都懒得回,靠在门上闭起眼睛,像是微醺半醉,又像是不屑那些卑微的纷扰。
“嗯。”李唯微微颔首,目光追逐这风中的雪花,在他身后淡淡的说道,“公子大病初愈,还是少饮烈酒为好。”
子楚仰起颀长而轮廓完美的脖颈,将最后一口烈酒一饮而尽,随手丢掉酒瓶,不屑道,“聒噪。”
李唯不再劝,在房内跪坐下来,问道:“公子晚膳要吃点什么。”
子楚回过头,迷离的目光望着她,眼中深邃而蓄满星华。他忽然倾身过来,必将与李唯相对,见李唯不闪不避只是淡漠的垂下眼睛,便好奇的歪头笑了。
“公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李唯淡淡道。
子楚怅然一笑道:“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有时候在想,似你们这般冷淡的人,比外面的雪的都不如,为什么总是让我遇到。而这样的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除了她,子楚还遇到过更冷淡更波澜不惊的人吗?那可真是不容易,毕竟自唯有自知之明,她这么古怪的脾性,不说千里挑一,百里一人的概率只怕都大。
李唯摸不清子楚的意图,只当他实在试探自己,于是开口道:“无时无刻不在为公子着想。”
“是真的吗?”子楚在距离她极近的地方细细观察着她的表情,说不清眼中是什么样的情绪,但绝不是简单的试探,好像透过她在怀念别的什么人,又好像想要通过她的口得到另一个人的回答。
“公子以为呢?”李唯镇定道。
“我以为,总该有我一席之地。”他垂下眼帘,长睫翕动,那一片鸦翅般的阴影下,是全然冷寂的颓唐,好像那句话是一个永不可能实现的卑微愿望。
子楚极少露出这种消极的神情,短暂到李唯才刚意识到他的落寞,就忽然见他笑了。
子楚重新抬起双眼,先前的情绪一扫而空,他用凌厉邪肆的目光望着李唯道:“无时无刻想着我?这话既然是你说的,你就必须做到。门客也好,臣子也罢,无论以什么身份留在我身边,你只能对我一个人好,对异人不可以,记住了?”
“公子在为难我。”李唯道,“异人多心,我若不对他全心全意引他走出阴霾,只怕公子你就再难现世了。”
“那我——”子楚眨着眼睛,在一阵寒梅冷香中将轻暖的呼吸洒在李唯侧脸,“允许你假装对他好。”
李唯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艳丽容颜,微微点了点头。她发现子楚瘦削的双颊已经泛起了微醺的红晕。
“记住你的承诺,不然,我是不会让你好过的。”
对神经病,李唯还能说什么,唯有郑重的说:“公子放心。”
下一刻她忽然感觉左肩一重,子楚竟然倾身倒了下去,一声不响的睡了。
“公子?”李唯唤了一声,子楚毫无反应。
李唯觉得这是要换人格了。看异人目前敏感多疑的性子应该可以推断,子楚这个霸道暴躁的人格还没有办法长久的存在。
掌灯时分,睡在吕宅内室的异人逐渐醒了过来,望着周遭陌生而典雅的陈设,异人有些茫然的坐了起来。
淡黄薄绢山水画屏后,一个朦胧的身影随其转了过来。
李唯入内点头道:“公子醒了,这里是我在邯郸置办的宅邸。”
异人是极聪慧之人,略一沉默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问李唯道:“他有没有胡来?”
李唯都没忍住笑,心说异人也是太了解另一个自己。
“不算胡来,倒是帮我解决了一个□□烦。”李唯简单把吕轻裳的事说给他听,他听了只是沉默,并未有什么意见。
“公子吃过晚膳我再送公子回去。”李唯说完九阳外面的侍从送吃食进来,却被异人拦住了。
异人垂眸看着自己散在肩上的黑发,低低的开口道:“为何不束发?”
相对于子楚的随性不羁,异人更温润规矩,他是整洁惯了的人,就算落魄却从不肯在人前放浪形骸。如今这副刚起身的惺忪样子,李唯看了也就罢了,但他断然不肯再给吕宅的下人看到。
这个时候就不得不说李唯作为掌控全局的总裁,细心之处做得有多好了。
“我这宅邸才刚收拾好,没有会服侍的人,想到公子起身要束发,特意请了外面的洁娘来。”李唯在一旁的柜中取出一件蓝紫精绣的直裾,上面缠枝繁花之精细考究,即便在咸阳宫也从未见过。
“吕氏专门做布匹成衣生意,这几件衣裳皆是吕氏齐国商社特制,所有花纹图样都是我所手绘,命几十绣工赶了半年才做了出来,特意送与公子。”
都说了,应付异人的大政方针就是宠,往死里对他好,把他宠出以来的习惯他就再也不作妖了。
一人这一次竟然没拒绝,沉默起身换了衣裳,然后用默许眼光看了李唯一眼。李唯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是人家异人赏了她一个服侍穿衣的机会。
李唯只觉得心力交瘁,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穿越之前她有三个助力和两个秘书,却每个人都说跟着她伺候不过来——因为事无巨细的关怀一个人,实在是太特么累了。
可是她现在要是不完成这个艰巨的生活,说不准她就得在战国待上一辈子,李唯肯定不乐意,宁愿隐忍一时也要穿回去!
异人换好了衣裳端正的跪坐在铜镜之前,这才应允让人入内为他束发。这事原来都是训练有素的徐宫人在做,现在换了外面的市井女子来做,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够习惯。
李唯一开始也没想着异人会不习惯,但是那外面束发的女子见了异人就两眼发亮,话特别多,一边给他用篦子顺发一边不停嘴的夸异人生得好,头发好,肤色好,这好那好,于是双手握拳忍无可忍的异人主动回过头去,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可以了,请回。”
人家束发的大姐还不乐意,硬要留下把活干完,最后还是被李唯冷冰冰的眼神劝退了。
异人脸颊的薄红从灯下来看已经晕染到了耳后,此刻冷着俊脸一言不发。
李唯无奈只得拿起篦子跪坐在他身后道:“公子若不嫌弃,我可以一试。”
李唯试个屁,她就没碰过别人一根头发,除了嬴异人她连赵十五都没伺候过。她就是跟异人客气客气,表达一下自己的忠心。
然而很讲究、很在意别人碰自己的嬴异人,竟然默认同意了!
李唯拿着篦子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了。直到异人回头默默的看了她一眼,她才如梦方醒。
檀木梳深棕的篦齿顺着异人如瀑的黑发一路向下,滑过笔挺的肩背。
李唯看着发间的梳齿放空了自己,慢慢想明白了。
虽然梳头发这事的确是暧|昧,但却能尽快刷出好感度。
有些研究人文科学的学者戏称君臣关系犹如夫妻,其实一点都不假。史书上的商鞅与秦孝公,张仪和秦惠王以及当今的秦昭王同丞相范睢,后来的子楚和吕不韦,都是焦不离孟少你不行的关系。况且要不是到了那种地步,哪任秦王肯让异性臣子进入王族发源地的祭天之所。为了穿回去,李唯任了。
昏暗的青铜镜前面,异人白玉般的容颜恍如飘翡,却垂着眼睛一动不动。他保持了很久才微微抬起一点目光,从镜中注视着身后的那个人。
“公子,有一根白发。”李唯停下手中的篦子问道,“公子要不要拔掉?”
作者有话要说: 啊,首先不好意思亲亲们,我食言了,六千没做到,太累了睡了一天。看了亲亲们的留言,知道亲亲们因为开学也很辛苦,那就让我与诸君共勉吧,已经给大家送了红包喵。
话说明天就该走剧情了,差不多也是赵姬该出来的时候了,情敌什么的,我最喜欢写了哈哈哈哈。
另外今天的文不知道大家看了什么感觉,反正我很喜欢,我觉得心里痒痒的,暧昧**好啊,等公子意识到自己快弯了的时候,他心里一定十分惶恐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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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九章 吵架
李唯说着已经将异人黑发间很是显眼的那根银丝挑了出来。
异人在镜中看她看的出神,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等李唯再次询问的时候才恍然道:“嗯?”
“公子的白发, 我除去了。”李唯说着毫不犹豫, 手指挽起便将那银丝拔了出来。
异人还危及说“不”便觉得针扎一样稍微疼了一下, 李唯已经将那根银丝晃在了他眼前。
异人并不算太在意,只是随口轻叹道:“这是何必, 一根白发而已。”
李唯道:“公子方及弱冠之年,在秦国还未行加冠之礼, 大业初兴,怎能就生了银发,不韦作为公子的门客臣下,自然要为公子除去。”
李唯的话外之意便是所有有碍于大业的愁思, 她都会毫不留情的为他除去。
异人何其聪敏,自然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不觉侧首道:“我便是这般,偶尔生出华发,吕先生难道往后都要日日为我束发么?”
李唯道:“不韦岂敢对公子一再冒犯, 公子他日必将贵为秦王,甚至有统一天下之能,今日有这一次我便是冒天下之大不敬了。”
异人垂下眼帘, 不知怎么心情不是特别平静,略有一丝烦闷。
李唯见他不言语,上前一步放下篦子,单膝跪在异人身前, 对他认真道:“我虽不能日日为公子束发,却可以常伴公子,必不让华发再生,公子觉得如何?”
异人无非就是敏感多思,方才提到“日日束发”也不是真的想让李唯给他束发,不过是确认李唯是否能长久的追随他而已。他终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
异人不置可否的望着她,半晌微微动了动唇,指着铜镜道:“你束的发,确实也难见人。”
李唯哽住无言以对。她费了半天劲,也就是这个水平了。但异人又不爱出去见人,怎么还这挑剔,说到她脸上,她不要面子的?
看着李唯无言以对的神情,异人露出一丝微笑,手背放在唇边清了清嗓子,挡住上扬的唇角,起身道:“就这样吧,我回去了。”
第二日,异人清早起来洗漱之后见徐宫人端了两只碗进来,不由蹙眉道:“为何加了一倍药量?”
徐宫人恭敬道:“幸而吕先生送来的药材都是上好的,公子这次病好得快,只需再服两剂调理几日,并不必加量。这一碗不是药,是吕先生清早送来的芝麻粉,和了蜜浆调成糊状。吕先生说这是甜食可代替蜜饯让公子在服药后吃下,而且其效果便是舒缓忧思,有护发黑亮之用。”
异人蹙起眉心,不太顺意的低声道:“又不是女子……”
他话没说完忽然想到昨晚与李唯的一番对话,往下便沉默起来。而后他白皙的手指拧着汤匙,搅动了一下稠而香的芝麻糊,沉默片刻问:“不韦……吕不韦他人呢?”
徐宫人道:“先生在大厅里等公子用早膳。”
一刻钟后穿戴整齐的异人进入大厅,说是大厅,其实这厅内也是空荡寒酸的很,幸而有李唯送来的好些木炭,不然天一冷更是难以待得下人。
李唯一身云水纹的简单白色曲裾,腰上坠着青佩和私印,此时正在窗前观雪,看起来神情清冷淡泊,很有一派出尘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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