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立即将龙撵移到一旁,腾出宽敞的道路。毕竟,太后都没有乘撵,皇帝哪有乘撵的道理?
“不知母后今日从泰正宫带出的女子现在何处?”赵迎问道。太后目不斜视地从他身旁走过:“先回慈安宫。”
赵迎不能违抗,只能给常春使了个眼色,让他带人往太后走来的方向追。太后看到了,也当做没看见。她对钱梓瞳的能力还是极为相信的,只要出了宫,再想找到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第41章
“唉, 最近还真是多事之秋啊。”
文渊阁政情处,太傅庄晃捋着自己的胡须叹气道。一旁的萧斐听到,也不由得苦笑起来。看了看手中底下官员新呈上的折子,十个得有九个是骂皇帝昏聩无能的, 唉,这才刚下朝多大会儿功夫?其他事怎么没见他们效率这么高?是往上递还是驳回去呢?真头疼。
“萧中堂,你可知那个让主子色令智昏的女子, 究竟是何人?”一旁的阁臣忍住不问道:“之前怎么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萧斐用警告地眼神望了他一眼, 没有回答。那人悻悻地转过头去。萧斐也不再继续呆在阁里, 拿了几张骂的还不算过火的折子, 就想着进宫问问跟自家主子,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斐刚一出去, 刚刚问萧斐的那人就冲他的背影“呸”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凭着跟皇帝的交情当上了中堂, 还真以为自己是根葱了?”
然后讨好地走到太傅身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资历,还敢跟老师您平起平坐, 真是不自量力。他也不想想, 当年老师您在上书房教皇上,他还不过是个小小的伴读呢!”
“话不能这么说。”太傅不赞同地看着那人:“这新君继位, 提拔新人也是理所应当之事。更何况, 萧中堂自幼对陛下就忠心耿耿, 皇上偏向一点, 也是理所应该之事。”
瞧瞧, 这话说的多有水平, 连萧斐带小皇帝一起贬了,却让人挑不出错来。阁中有比较会看眼色的,立即就奉承道:“新主子刚上位,正式需要太傅您这样的肱骨之臣来做朝堂的定海神针呐,那萧斐算什么东西,一个靠阿谀奉承升官的小人罢了。要资历没资历,要功绩没功绩,哪里能跟您这样的老臣比。”
“是啊,太傅您的弟子桃李满天下,杏林之中门生故吏更是不计其数。以您在天下文人中的地位,那可连圣上都要让您三分呐。”
“言重了,言重了。”太傅谦逊道:“主子永远是主子,咱们做这些做臣子,守好自己的本分便是了。”
“太傅高德啊。”众人齐赞。
此时,哪怕是心中向着萧斐,或者是忠君的,也不得不陪着笑脸。
另一边,慈安宫中。皇后看到太后和皇上并肩而来,而且身后并没有那个狐媚子。脸上的闪过一丝喜意,松了一口气。
“臣妾见过母后,见过皇上。”
太后一脸和蔼地亲手扶起了她,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听太后这么说,皇后只觉得一股酸意从鼻尖升起,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傻孩子,哭什么?”太后用帕子去替她擦拭眼泪:“哀家之所以禁你的足,就是想让你明白。你是大晋的皇后,是一国之母,是皇帝背后的女人。不该去跟几个嫔妃斗气,那样反而失了身份,你可明白?”
“儿媳明白,是儿媳错了。”皇后含着泪说道。
“知道错就好。哀家年纪也大了,这后宫,以后还要靠你来打理,你要时刻铭记,不可失了皇后的气度。”
“嗯嗯,谢母后教诲。”
“行了,那你就先回去吧。禁足什么的就免了,以后有空就多来慈安宫陪陪哀家。”
“是。”皇后行了一礼,抬眼望向皇上,发现他根本没往自己这儿看,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臣妾告退。”
皇后走后,太后收起脸上的浅笑,摒退了所有宫人,只留下了勤嬷嬷。面色严肃地坐到一旁,看向赵迎。
“跪下。”
赵迎撩袍跪到地上。
“照理说,你现在是一国之君,哀家不该,也没有资格再让你跪。可是,今天,哀家不是以太后的身份来跟你说话,而且要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来管教自己的儿子。你,可有不满? ”
“儿子不敢。”
“若你还记得,先帝登基之前,咱们过的是什么日子。那么,想必你也记得先帝的皇位得来的有多么不易吧?”
“儿子记得。”
“那你还怎么敢如此任性妄为?嗯?”太后恨铁不成钢地望着赵迎说道:“先帝自登位之日起,便兢兢业业、废寝忘食地治理着着万里江山。他每日里有多辛苦你可还记得?为了不让你们兄弟重蹈覆辙,一登基便封了你太子。临终之际还在教导你御臣之术,唯恐你年纪太小,压不住那群老臣,被他们夺了权去。可你呢?一登基就将夏渊抹了下去!”
说道这儿太后气的拍了下桌子。
“是,哀家是后宫妇人,不懂得你们朝堂上的较量。可是哀家有眼睛,哀家分的清人!那夏渊是先帝一手栽培出来的,自幼时便带在身边,忠心可不是一般的老臣能比的!你刚登基,不知何处深浅,正是需要一个像这样老马识途的人来为你引路。朝堂上三公,太师太傅太保,只有夏渊这个太保是没有任何党派,一心为了朝廷。你还就偏偏拿他开刀!”
赵迎跪在地上,背挺的直直的,也不去解释什么。他与夏渊,从来都不只是单纯的君臣关系。而且。夏渊认的主子是先帝,不是他。夏渊忠的也是先帝,不是朝廷。要不然,为何一开始他就要辞官?为何他只知道给自己找麻烦,却从未想过帮自己?
“哀家知道,你与那夏渊自幼便不对付,所以哀家也没替他说过话。哀家也知道,你不喜欢宫里的这些女人,所以哪怕现在你一个皇子皇女都没有,哀家也不逼你。就连之前你跟我说要钱梓瞳住泰正宫,哀家都依了你。因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有自己的考量,哀家相信自己的儿子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
“可哀家万万没想到,一向聪慧的你遇到感情之后竟变得如此糊涂!你真的太让哀家失望了……”
第42章
慈安宫内常年点燃着静心的檀香, 太后缓了几缓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叹了一口气,跟跪在地上的赵迎说道:“起来吧。”
“谢母后。”赵迎面色平静地站起身。太后皱眉看向他:“你向来都是有主意的,哀家也不是要管你什么。只是, 哀家不能看着你为了一个女人失了分寸。钱梓瞳,哀家送出宫了。”
说到这儿,太后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你最好是当她死了!这一次, 哀家心疼你, 饶她一命。若是你再这般糊涂, 为了一个女人犯蠢, 哀家就是拼着母子反目,也会杀了那个女人。”
“皇帝, 你别逼哀家......”
*
赵迎走出慈安宫时, 心里沉甸甸的。他从未有哪一刻, 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的弱小。朝堂上,朝堂上他说了不算。后宫中, 后宫中他说了不算。就连他想要的女人, 他都留不住。
皇帝做到他这份上,岂是失败二字可以描述的?
他有些迷茫地走着, 漫无目的。为何会这样呢?是自己太无能了吗?他开始怀疑, 自己是不是真的很无能。所以, 那群朝臣才会那么轻视他。所以, 钱梓瞳才会不爱他。所以, 他才会走到今天这么被动的地步。
曾经, 他下定决心,只要找到她,就再也不会放开。哪怕再多的艰难挫折,都要把她绑在自己身边。而事实上呢,她还是离开了。
赵迎忽然想到了先帝,那个他小时候曾经视为神的男人。若是他,无论什么样的决定,那群大臣肯定都是服服帖帖,字都不敢多说一个吧?若是他,想要什么人,那人肯定会心甘情愿地为他奉献一切吧?
到底要怎样做,才能成为像先帝那样的帝王呢?自己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够呢?
一个人,被坑一次是笨。被坑两次是蠢。那被坑了无数次呢?
他不是第一天认识钱梓瞳,也不是第一次被她坑。她的无情,他早就领教过了不是吗?几年前,她就能玩弄他的感情。几年后,自己究竟是有多蠢,才会再次被她牵着鼻子走?
就在赵迎陷入自我怀疑的时候,常春找到了他,哭丧着脸回到:“陛下,奴才无能,未能找到瞳姑娘的踪迹。”
听到常春的话,赵迎闭上了双目,深吸一口气,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
再睁开眼时,已是皓阳正空,眼中没有了刚刚的迷茫和彷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毅。
“那就算了,不用再找了。”赵迎淡淡地说道。这一刻,常春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长大嘴巴一脸懵地:“啊?”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立即低了头。
主子怎么突然就转性了?!
赵迎没在意常春的失态,他迈开大步向泰正宫的方向走去。
错了。一直以来都是自己想错了,也做错了。
他是帝王,是全天下所有人的主子。那些大臣也好,后宫的妃嫔也罢,包括他的母亲,当今的太后。没有任何人能威胁或者掌控自己。那老臣之所以敢这么蹦跶,不就是以为他新君初继,爱惜羽毛吗?钱梓瞳敢这么对他,不就仗着自己对她一片痴心么?
呵呵......这些人似乎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是姓赵的。这江山,是他赵迎的。只要是他想要的,就会成为他的。无论是权势,还是女人。
钱梓瞳,这次,朕不会再去强迫你了。早晚有一天,朕会让你自己回到朕的身边。
此时的赵迎,就好像是拨开了层层迷雾,终于看清了自己面前的路。
*
另一边,夏渊出了宫,就直接在臭烘烘的泥堆里打了个滚,利索地混进了乞丐群里。笑嘻嘻地跟乞丐们套交情的她,还不知道自己这次挖的坑,给小皇帝造成了多大的刺激。
当然,知道了她也无所谓。小皇帝早晚会成长起来的,即便这个催化剂不是她,也会是别人。所以啊,与其让别人上,还不如她来,火候还好能把握的好些。
至于现在朝堂上的那些烂摊子,究竟会让小皇帝如何头疼。这根本不在夏渊的考虑范围之内。
如果连这些事赵迎都处理不好,还是趁早退位让贤,把位置给他那几个兄弟得了,免得先帝留下的基业砸他手里。
第43章
六个月后
江南好, 江南妙。东临渤海,西靠漳州。要山有山,要水有水,要钱有钱, 要人有人。
论富庶:苏杭乃是的鱼米之乡,号称大晋的粮仓,每年上贡的粮食, 占了全国总贡的四分之一。扬州乃是全国的商业枢纽之地, 大晋朝排得上号的富豪十有八九都在这儿, 个个都是纳税大户, 大晋朝的金娃娃。
论文风:自古江南出才子,名人雅士那是扎堆转。其中不乏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粪土万户侯, 品性高洁并有真才实学之人。三日赏花宴, 五日对诗会。对于读书人来说。在这里的每一场文会, 都是高山流水遇知音的精神升华。
论享受:十里秦淮岸,男人消魂窟。每日里天蒙蒙黑, 秦淮河上那一盏盏勾魂摄魄的琉璃灯, 就会挂上精致的画舫檐。各个环肥燕瘦、千娇百媚的美人儿轻纱撩尾,半遮半掩地流出芳踪。真真是数不尽的风流、数不尽的风流。哈哈。
人们常说什么:食色性也。文人多情爱美人, 提笔皆是颂袅娜。还有什么, 英雄难过美人关、最难消受美人恩blablablabla......
总而言之一句话, 不管是有才的, 还是有权的, 还是有钱的, 只要是男的,就没有不爱美人儿的。
所以,当秦淮河上最大的花楼 — 春人楼。三个月前放出风声,说腊月初一,会在秦淮河举办一场以“梅花”为题的舞会。届时会有一位国色天香、上百年难得一遇的美人儿,为大家献舞的时候,整个扬州城都沸腾了。
别误会,大伙儿沸腾可不是因为好奇这个百年难得一遇的美人儿长什么样儿,而是因为这场舞会的普通请柬售价高达八百两银子,贵宾席价位更高,但是不对外公布。
八百两白银是什么概念?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辛辛苦苦劳作一年,最多也就能攒下二十两银子。五十两银子就够一个正常的家庭一年的嚼用,而且还是每月都能吃上一两顿肉。
就连秦淮河上公认的十大花魁中要价最高的红袖姑娘,一支舞也就六百两银子。当然了,这个跳不跳要看红袖姑娘心情。最主要的是,红袖姑娘的舞技那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多少人慕名而来,就为了能看红袖姑娘惊鸿一舞。
这个听都没听说过的女人能跟红袖姑娘比吗?春人楼的老板莫不是故意哗众取宠吧?
被怀疑的春人楼,态度很嚣张,根本不解释。随大家怎么猜。反正请柬就在那里,你爱买不买,外售的总共八十张,你不买有的是人买。江南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
事实上,不过数十天的功夫,八十张请柬就被抢一空。那些后来的、没有抢到的,简直是痛心疾首。经过三个月的发酵,有一些二手贩子甚至将价格炒到了两千到三千两。
呵呵,果然是不缺有钱人......
总而言之,经过这段时间的口口相传。这个半路杀出的、从没听说的、号称百年难得一见的、国色天香的美人儿,那是吊足了大家的胃口。越是靠近这一天,大家对这场盛会的关注度就越高。
扬州城里西城边,一条不起眼的街道上,有一个很普通的四进宅子。宅子大门的门匾上,挂着“夏府”二字,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他们的老母住在这里,外加两个婆子、四个丫鬟、一个账房、一个管家还有几个护卫。
很平凡的一家三口,看起来跟其他商贾并没有什么区别,就是人丁单薄了些。
下午申时,一个八人抬的青纹轿子抬进了略窄的巷子,落在了夏府门前。跟来的下人连忙压了轿掀起轿帘,一个身穿玄色锦袍的中年男子下了轿。
这男子约莫四十出头,国字脸,留着唇须,通身的气度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确定这里就是夏大人的府邸么?”男子皱眉问一起来的下人。那人哈了一口热气,搓搓手立即赔笑道:“确定,确定,小的打听了好久,才得了消息说夏大人致仕之后在这里定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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