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打个照面,皆是一愣。
“夏大人这是怎么了?”方山阳干笑着问了一句,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最近对空气过敏,起了一些疙瘩。”夏渊也是捂着半张脸干笑着:“尚书大人这是出来玩啊?”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一旁的赌坊。
“不不不,办点事,办点事。”方山阳继续干笑。
两人都是人精,都看出了对方的不对劲,若是平时,少不得纠缠一番。现在嘛,都着急走,也就顺势结束了尬聊。
“下官有些事,就不陪大人闲聊了。”
“夏大人请便、请便。”
两人皆松了一口气,擦肩而过。
夏渊在心里琢磨,这个老匹夫定然是有什么事,不然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他走的。等回了府,一定要找人查查。
夏渊到了家,第一件事就是找下人:“去刑部,把张禹给我叫来。”
吩咐完就去了海棠苑,捂着脸进了屋,看到成玉淑被丫鬟伺候着一起给她的衣服打络子。
“你们都下去。”夏渊对着丫鬟挥手道。等丫鬟都出去了她才松开捂着脸的那只手,苦着脸跟成玉淑说:“媳妇儿,我胡子又掉了。”
成玉淑看她这个样子叹了一口,站起身拉着夏渊坐到铜镜前:“跟你说那么多次,月底的时候不要往风大的地方去,怎么就不听呢?”
“没有去,我就是跑了一阵儿。”只是跑的时候忘记捂胡子了而已。
“吴院判外出游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呢,药水已经剩的不多了。”成玉淑边说边拿出几个精致的瓷瓶,打开其中一个,倒出一些浅红色的药水到帕子上,为她擦拭另一边胡子的根部。不多一会儿,就见本来无缝衔接的皮肤起了一层细皮,成玉淑缓慢的将它揭起,露出胡子下面白嫩光滑的肌肤。
“变声的药物还多吗?”夏渊问道。
“也不多了呢。”成玉淑说着打量着夏渊的脸庞:“相公,今日别出门了,我帮你把鬓角和喉结也卸了吧,透透气,明日一起粘上。”
“可是,我刚刚让下面的人叫了张禹.....”夏渊有些为难的思考了一下:“算了,直接让他来海棠苑吧,我隔着屏风说一样。”
“嗯,好,我就让丫鬟把屏风摆到正屋。”
张禹是她以前在刑部最看好的手下,为人机警多谋,头脑灵活,办事效率高。这次夏渊叫他来就是想让他去查查方山阳。
这个老狐狸,最好别让她抓住什么小尾巴,不然,哼哼。
另一边,大晋朝泰正宫中,皇帝听到了羌芜国国主的小舅子身死的消息,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
“夏渊人呢?案发之时他在哪?现在他又在哪儿?”
下面直面帝王怒气的人有些肝颤:“臣、臣听步兵统领说,案发之后,夏大人去了一趟,安排完相关事宜之后才离开。”
这个大臣说的很委婉,意思就是,夏渊案发前没在,案发时没在,案发后来了一趟立马又走了。
可小皇帝是什么人?能从太子安安稳稳的做到皇帝,自然也就听懂了他委婉背后的意思。更自然的就把怒气嫁接到了夏渊身上。
“立即宣夏渊进宫!”
而刚刚卸了胡子、鬓角、喉结的夏渊隔着屏风吩咐完张禹,正打算搂着媳妇儿睡一觉,结果就有下人禀报说宫里来人了!
现在的夏渊能见人吗?
很显然是不能的。
于是宫里来的小太监等了整整半个时辰都没等到人,气冲冲的留下旨意回宫告状去了。
而此时的夏渊呢,还在苦哈哈躺在床上的等着药水被晾干。
“完了,这次又要被小皇帝抓典型了。媳妇儿,你说我跟小皇帝是不是天生犯冲啊?”
这次,她真的不是故意要不敬的啊。
第10章
等到夏渊收拾好自己的形象,扶着帽子、缩着脖子进了宫。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
此时,小皇帝也爆发了几爆发了。
御书房里奏折、茶杯也扔了好几遍了。
情绪也慢慢平稳了。
所以,当常春禀报说:“陛下,夏大人在殿外求见。”时,他也能用平时不含一丝情绪的语气回答了。
“不见。你就跟他说,让他回府等圣旨吧。”
长这么大,无论是之前做太子,还是现在做皇帝。敢这么撅他面子的,也就一个夏渊了。呵,既然给你脸你不当脸用,那索性就撕下来吧!
当常春用幸灾乐祸的口吻说让她回府等圣旨时,夏渊心里就咯噔一下,知道坏菜了。不用想也能猜到圣旨里面的内容绝对不是自己喜欢的!
于是她扯出一张要多巴结有多巴结,要多谄媚有多谄媚的笑容说道:“常公公,常大总管,您就在皇上面前给下官说两句好话吧。您跟皇上说,下官知错了,刚刚真的是有事,真的不是故意对皇上不敬的。”
看到夏渊这么讨好的样子,常春心里那叫一个舒坦。可是,这还不足以抵消他当时在夏府所受的罪。只要想到那满身的鼻涕、满脸的唾沫和额头上摔出的大疙瘩,他就对夏渊恨得牙痒痒。
“不好意思嘞夏大人,这皇上的旨意,奴才也是没办法,夏大人还是请回吧!”常春的一口官腔打的那叫一个标准。听的夏渊看到他那圆乎乎的胖脸就特别想用拳头招呼。
然后夏渊就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撩起官袍,绕过常春,大喊着就往御书房里冲:“皇上!陛下!微臣求见陛下!”
“快、快给咱家拦住他!”常春气急败坏地对一旁的侍卫叫到。
结果,夏渊还是没能进入御书房,在门口那里就被侍卫给拦下了。
“皇上,如果您不见臣!臣就跪这儿不起来了!”夏渊伸着脖子往里喊,然后就双膝跪地,而且还正好跪在了御书房的正门口。
常春一脸为难地看着他:“夏大人,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皇上说了不见你,就是不会见你的。”
夏渊没理他。反正说再多这老小子也不会帮自己,还不如多留点口水来对付小皇帝。
看夏渊连个眼神都没给自己,常春被激怒了,觉得自己作为大总管的尊严被深深的挑衅了!好嘛,这个时候还这么嚣张?那你愿意跪就跪吧!想着傲娇地甩了甩拂尘发泄一下心中的怒气,搭到胳膊上就绕过夏渊进了御书房。
“那夏渊在外面跪着呢?”由于御书房的格局是内外两室,所以在内室批阅奏折的小皇帝虽然能听到声音,却是看不到外面的情况的。所以他问进来的常春:“你没跟他说让他回去等圣旨吗?”
“哎呦,奴才可说了,可是夏大人非不听呢。”常春煽风点火地说道:“这样抗旨不准的人可真算的是大逆不道了!”
小皇帝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常春,吓的他立即闭了嘴。哎呦,怎么把皇上最讨厌底下的人嚼舌根这事给忘了,果然是言多必失。好在皇帝就是瞅了他一眼,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常春松了一口气,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安安静静地缩在一旁装柱子。
小皇帝隔着内室的隔断望向御书房正门的方向,似乎能想到那张欠揍的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
呵,想靠罚跪来让朕消气?那朕倒要瞧瞧,你夏渊的诚意够不够。
就这样,小皇帝在内间忙着,夏渊在外间门口跪着。天色一点点的暗了下来,御书房里透出了明亮的灯光。夏渊望着门口熟悉的宫灯,不自觉的就勾唇笑了笑,脸色也变得温和正经起来。
以前,每当她闯了祸,或者又得罪了哪个大臣,先帝都会让她跪在这里反省。而她呢,每次都是跪不了一刻钟,就开始躺到地上偷懒,无聊的时候喜欢盯着这个宫灯瞅,数灯笼下面细碎的流苏。往往是还没有数到一百根的时候就会被叫进去挨骂。
她知道先帝是心疼她,不舍得她跪太久。先帝爷一骂完,旁边贴身伺候的钱公公就会拿着早就备好的热毛巾给她敷膝盖,而她则会搂着钱公公的脖子喊疼,然后钱公公开始用无奈的口吻教训她,让她少给先帝爷添点堵。
鼻头的酸意一点点漫上眼眶,夏渊的双眸有些湿润。
现在,先帝爷不在了,钱公公不在了,她把宫灯的流苏数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有人再会把她叫进去骂了。她很想再对那个笑起来像弥勒佛一样的老公公喊一句:钱公公,我膝盖疼。也没有人再会给她轻柔地热敷按摩,叫她不省心的小家伙儿了。
夏渊吸了吸鼻子,闭上眼睛,将眼中的泪水逼了回去。
过去的都过去了,她不能懦弱。先帝用一生的勤勉,换来的大好河山,还等着她亲眼去看呢。她要看到这天下升平,她要看到这百姓安乐,她要看到他们大晋国以强盛的姿态屹立于各国中间。然后回来,骄傲的跟先帝说:爷,您的努力是值得的!
时间一点点推移,转眼间已是深夜。
总算忙完了的小皇帝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一旁的常春赶紧上前:“陛下,可是要歇息了?”
“嗯。”
“那今晚陛下要翻牌子吗?您已经好久没去后宫了,太后前两天还派人来问了。”
“朕没兴致。”
想到后宫里的那群女人小皇帝就一个头两个大,在他看来,与其跟那些女人相处,还不如让他来批折子呢,最起码清净。
“是。”常春应道。毕竟主子不愿意,他这个做奴才的也不能多说什么不是?
坐了几个时辰的小皇帝觉得有些难受,于是打算站起来走两步。结果,从内室一出来就看到正门口跪的像一尊雕塑似的夏渊,有些惊讶,真还在跪着呢?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很少见到夏渊这么老实的小皇帝觉得很新鲜,挑了挑眉,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罕见的透露出一丝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兴奋,颠儿颠儿地来到了夏渊面前。
“夏大人。”小皇帝的一声唤惊醒了正在出神的夏渊,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小皇帝已经不知道在她跟前站了多久了:“跪着也能走神,夏大人真是好本事。不知夏大人刚刚在想什么,能否说给朕听听?”
我说我在心里骂你你信吗?夏渊在脑海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却是迅速堆起灿烂的笑容:“臣刚刚在为陛下的勤勉而感叹,都这般时候了陛下还在处理政事,真真是历代帝王的典范,让为臣的羞愧不已。”说着皱起眉,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这使微臣深刻的意识到了自己的懈怠与错误,臣有愧,臣上愧于陛下、下愧于百姓,自觉不配穿这一身官服、不配为官的俸禄。求陛下恕臣无能之罪,臣自愿摘去头上这顶官帽,降为庶民,以示惩戒。”夏渊说完就摘下自己的官帽,跪伏于地,将一个悔恨有加、却无颜面对圣上的忠臣形象刻画的入木三分。
小皇帝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她的表演。
过了好一会儿,趴在地上的夏渊没听到小皇帝的回答。只能自己抬起了头,然后她就发现小皇帝这个时候压根就没看她,而是仰脸看着外面明亮的月亮。
“皇上?”
她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小皇帝这才又把脸转向了她,一双深邃的凤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盯的她有些不自在地错开眼。
过了半晌,夏渊才听到小皇帝说了一句跟刚刚的话题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今天月色挺好,夏大人陪朕一起赏赏月吧。”
赏月?这一刻夏渊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坏掉了。刚刚她说了那么一大通话,他是没听到吗?这三更半夜的不尽快办完事儿,她回她家抱媳妇儿,他回他后宫抱妃子去。两个大老爷们儿一起赏什么月?有什么好赏的?这小皇帝不会是批奏折把脑子批傻了吧?
第11章
下一刻钟,夏渊就没有力气去思考小皇帝是不是傻了这个问题了。因为她的膝盖,太特么疼了!
就在刚刚,听了小皇帝的话,她稍微换了一下姿势,立即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从膝盖传遍全身。
“嘶~”夏渊倒吸一口凉气,抱着膝盖哀嚎一声滚到了地上。小皇帝就站在一边看着,丝毫没有动容,一点点同情的意思都没有。
“夏大人可还能站?”
你特么跪这么久站一个给老子看看!听他这么问,夏渊真的是特别想爆粗口。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最后她还是顶着一头疼出来的冷汗费劲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臣,怕是站不了了。”
看到夏渊这种狼狈样,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心情从小皇帝心中升起。虽说以前恼夏渊恼的狠了,会幻想一下自己登基之后狠狠地折磨他,让他痛苦地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场景。可是这一幕真的实现的时候,他还是有种不真实感。原来,夏渊也不是一直都是一幅笑嘻嘻特别欠揍的样子呐。他也会痛,会难受,会有如此无能为力的时刻呐。
小皇帝心情颇好地吩咐到:“常春,找一副担子抬着夏大人。”
“奴才遵旨。”常春立即让下边的人找了一副担子,粗鲁地将夏渊抬了上去,直疼的夏渊嗷嗷叫。缓了好半天才缓过来的夏渊,躺在晃晃悠悠向观景亭担子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你个死太监!给老子等着!
作为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夏渊是看着赵迎从一个小豆丁长成现在身姿不凡的青年,自然知道这位新主子的性子是怎样的,更知道他有多讨厌自己。而刚刚登位的小皇帝还没有成为一个真正杀伐果断的帝王,尚存着几分稚嫩。虽然整天板着脸,却还没做到真正的喜怒不形于色。所以现阶段夏渊想惹他发怒容易,想让他消气也容易。
但是,这一切只是暂时的。
夏渊相信先皇的眼光,更相信自己的判断。小皇帝从小就是聪慧异常,只要给他一段时间磨砺,假以时日,小皇帝必然会成为一个耀眼的君王。夏渊望着龙撵上的背影,眯了眯眼,脑子飞速转动着。既然暂时逃不开,那么看在先帝的份上,就让她来为小皇帝搭这段登天梯吧。
太师、臻王、程将军、方尚书、和尚书、领侍卫内大臣......夏渊在脑海里挨个过滤着这些老臣,新帝登基,现在这帮老家伙一动不动,约莫还在观望,但是据她估计,这帮老狐狸也安分不了多久了。毕竟这个时间段,趁着新帝还不熟悉朝政、立根未稳,正是安插自己人手、把持朝政的最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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