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愣住。
时陌却似对懿和帝这个反应早有所料,当即泰然自若地回:“谢父皇。”
说罢,便将她自床上抱了起来,就这样面不改色地抱着她,大步自懿和帝身边走过,出了门。
自是与一脸不豫进门来正打算兴师问罪的贵妃打了个照面。
贵妃见两人竟如此轻易安然无恙脱身,惊得眼珠子都似要掉了下来。时陌抱着长歌,仅以颔首行礼,在贵妃惊得下巴都要掉了的表情里,波澜不惊地远去。
……
时陌、长歌平安出宫的消息立刻便传到了舒妃宫中。
舒妃听罢,意味不明低头一笑。
时照震惊丝毫不亚于贵妃,转头直直看着舒妃,喃喃问:“为何?父皇为何会如此?”
“是啊……陛下为何会如此。很多年前,在那个人要我在她死后,继续替她完成下毒一事时,我也曾问过她这个问题。若是所有皇子都无子嗣,独独时陌有子,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陛下怎可能会放过他?”
舒妃涩然一笑:“她说,她愿在死后同我打一个赌,赌陛下不会。”
“为何?”时照依旧不解。
舒妃缓缓闭上眼,眼前便仿佛又浮现出那个女子鲜活傲然的脸庞,一双灵动的双眸仿佛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看透世间最繁复的困局。
“你以为天子最怕什么?怕死?但那是不可改变的命运,怕也没用。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怕江山后继无人咯。在他不确定他还能有第二个皇孙以前,对他唯一的皇长孙,他自会小心守护。”
舒妃轻轻重复着那女子当年的话,只是少了些许她当年不屑轻蔑的语气。
“又或许是因为……”
又或许是因为什么,舒妃喃喃一声,终究没有说出来。
时照心思不在此处,未曾察觉舒妃的欲言又止,因为他已经猜到那个布局的女子是谁。
其实仅凭三朝丞相独女这一条,便足够,更遑论那洞若观火的远见和智慧……
“是长歌的母亲,对不对?”他问舒妃,“从宫中瘟疫,到诸王无子……幕后之人皆是长歌的母亲,对不对?”
舒妃含泪一笑,轻轻点头。
“她为何要如此?”时照追问。
“因为她要替你的母亲报仇,以她的方式……若诸王无子,独时陌有后,那么不论陛下多么不甘心、多么不情愿,那么最终这个江山都只能交到时陌的手上、交到他最痛恨的儿子手上。”
“他这一生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她亦容许他享尽一生的权力,只为最后借命运之手,在他风烛残年之际,将他逼至毫无还手的困境。”
“只是她应当没有想到,今日替时陌孕育子嗣的女子是她的女儿吧……还是今天这样一个特别的日子……真是缘也,孽也。”
……
“是你吗?”
长歌与时陌离宫后,路上,长歌渐渐想通过来。但对于诸王无子一事……她直觉不是时陌,因为诸王无子以前还有宫中那一场瘟疫做铺垫,可见布局之人的目光极为长远且很有耐心。
固然这两样时陌也有,但他那时年龄终究太小……但若不是他,又是谁呢?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独立支撑,何其艰难,又还有谁会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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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情节没写完……明天尽力再更完,不行就只能等周四了,因为周二三真的是从早到晚满天课嘤嘤嘤
第100章
“你说呢?”时陌漫不经心一笑,抬手替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长歌静静凝着他半晌,忽地莞尔,缓缓摇了下头。
“哦?”
“你这个人一向自大得很,才不屑用这等手段呢。”长歌笑睨了他一眼,忽轻咳一声,敛了神情,清了嗓子,学着他惯有的波澜不惊的样子,道,“正面交锋尚不足惧,何须舍近求远。”
别说,长歌这么一学,竟也学了六七分神似,令时陌不禁挑眉,颇有些刮目相看的样子。
长歌得意,骄矜地抬了抬下巴,眉眼微微上翘,问:“如何,像不像?”
时陌忽抬手掌住她的后脑,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叹道:“然而我今日确然是败了……长歌,我败了,未来我们的处境会很艰难。”
男人的大掌缓缓下移,落在她的小腹。他手心的温度仿佛轻而易举就透过了衣裳,落到她的皮肤上,仿佛一层熨帖绵绵密密覆在她的心头。
“长歌,你今日送我了我此生最好的礼物,可惜,我却未能以清平盛世迎接它的到来。”
长歌清澈的眸子定定望着他:“我有没有同你说过?你是我心中真正的英雄……虽凡胎□□,会受伤、会流血,但永远顶天立地、出类拔萃。”
时陌静静凝着她,黑瞳之中刹那之间似有星辰闪耀,情不自禁低头,温热的吻便要落在她的唇上。
长歌却轻轻退了退:“等等……”
时陌不解地看着她。
长歌用力覆住他落在自己小腹的大掌上,湛亮的水眸轻轻眨了眨,哑声问道:“你方才说的……是真的吗?”
她按住他的手忽烫得厉害,像是喜从天降的一刹那,受宠若惊得有些不敢相信。
“你说的礼物……是真的吗?”
时陌顿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他无奈地叹了一声,:“所以在宫中,从头到尾你都以为是假的?是在做戏?”
长歌脸颊微烫,轻点了下头。
时陌真是被她气得笑了出来,忍不住抬手,轻轻点了点她的俏鼻:“那你还那么开心?我竟以为你是真的信了。”
长歌尴尬地“嘿嘿”一笑:“在宫中,众目睽睽之下,我以为你是需要我配合你演戏……怎么说我也是于戏本上研究多年的人,区区演技不足挂齿。”
“区区?不足挂齿?”时陌哭笑不得,“你还真是妄自菲薄了,连我都没看出你原来是在演戏……而我,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爹。”
“所以,真的是真的?”长歌黑眸亮晶晶的,直勾勾看着他,“但我明明是假装晕倒的啊……我怕懿和帝立景王为太子之后,紧接着就会与景王妃当众为难我,所以我先……”
她话未说完,时陌郑重地打断了她,神色认真近乎虔诚:“长歌,是真的,我们真的有孩子了,就在你腹中。虽然脉象很弱,几乎难以察觉,但我保证,它确然是来了。”
长歌直直看着时陌,一时只剩无声地眨了眨眼睛。
此时,马车停下,回到了秦王.府。
时陌撩起车帘,见外头暮色已经降下,王府前两只灯笼亮起了橘色的灯。他转身,径直将长歌抱进怀里,抱着她下了马车。
时陌抱着她经过后院那一片池塘,长歌望着月下灼灼盛开的一片芙蕖,听耳边断断续续的蛙声传来,轻声问:“时陌,你开心吗?”
时陌垂眸看了她一眼,失笑:“这是问的什么傻问题?”
长歌莞尔一笑:“嗯,瞧你这走着走着恨不得要上天的样子就知道你有多开心了。”
“可是,你最初为什么会喜欢我呢?”长歌仰头望着他线条漂亮的下巴,轻轻眨了下眼睛。
时陌挑眉,没有说话,足下步子却蓦地加快,后面跟着的夭夭三人一个眨眼就跟丢了。
两人回到房中,时陌将长歌轻放在榻上,他坐在她身边,一手略略撑在她身侧,俯身,黑瞳直直看着她:“你以为是为什么?”
长歌静静凝着他,蓦地扬唇一笑:“还能是为什么?报恩咯。”
“我刚刚忽然想到一个人呢。”她笑吟吟地望着他,“一个会在你最艰难的时候帮你的人。”
“哦?”时陌手指漫不经心地捋过她鬓间一缕发丝。
“我娘。”长歌握住他的手,“从宫中那一场并没有什么实质作用的瘟疫,到后来的诸王无子,其实是我娘做的,对不对?自然,那个瘟疫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用,宫中戒备何其森严,太医院亦不是摆设,怎可能真的让她伤到懿和帝?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后面的诸王无子才是重点……防诸位王妃和王府侍妾是没有什么用的,毕竟防得了家里的防不了外面的,那药应该是下在了几位皇子身上。”
时陌挑眉:“继续。”
“这个药……”长歌抿了抿唇,忽觉心头愧疚不已,不觉便低了声,垂眸道,“你其实当年也用过。”
所以上辈子他们才会十五年没有子嗣。
“不过是黄粱一梦,都是过去的事了。”时陌轻声道。
长歌抬眸,只见他眼中神色毫无波澜,但她却做不到,一想到自己曾那样负他,她心中就翻天覆地的难过。
一个眼神,他便懂得了她所有的情绪,终究还是舍不得她,他轻叹一声,将她揽入怀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个药需要长期服用,而你娘已经过世许多年了。”
“是谁?”长歌轻声问,“是我父亲,还是义父?不,不论是我父亲还是义父,他们都办不到。毕竟是皇子亲王……他们武艺再高,也不可能十年如一日下毒不被发现。”
“是舒妃。”时陌淡淡道,“正因为是皇子亲王,所以会定时入宫。”
长歌闻言脸上露出恍然,然而却并无惊讶。
“当年,舒妃之父只是一名小小知州,因得了提携,随父入京。朝中波云诡谲,并非他生存之地,一年后,全家罚没,男丁充军,女眷为奴。她身处困境之时,是我的母亲以钱财替她奔走,你的母亲以智计助她昭雪,替她阖族平反,免她一族灭顶之灾。”
长歌点点头:“雪中送炭,确然是大恩……不过舒妃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事,报这个恩也是足够了,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女子。”
长歌说着,微微一顿,抬眸看向时陌:“那你呢?比起舒妃来又如何?”
时陌眸中情绪未明,手掌轻轻抚着她的小腹,淡道:“唔,算是狼心狗肺吧。”
长歌挑眉望着他。
时陌道:“你母亲于我有雪中送炭之恩,我到头来非但不知恩图报离你远远的,还千方百计将你娶了回来,要你这辈子都与我休戚与共,生同衾死同穴。如今你还有了我的孩子……我想,当年你母亲计划欲要我凭子嗣取胜时,必定万万没料到,那个女子会是你。”
“如此说来,倒还真是有那么点狼心狗肺……”长歌若有所思地问,“那你看,未来的一年你要搬去书房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吗?”
“这倒不必。”时陌一本正经道。
“哦?”
“因为你母亲的计划很快就会失败了,最快今日,最迟明日。”时陌面不改色。
长歌讶然。
“不信?”时陌失笑。
长歌诚实地点头。
时陌敛了笑,眸中浮现出沉黑墨色,定定看着长歌:“长歌,时至今日,我已记不清我自何时起对你钟情。又或许点点滴滴太多,我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是不论是为了什么,我对你的感情与报恩无关。”
长歌心中动容,睫毛轻轻一颤。
却听他又淡淡补了一句:“且一个注定会失败的计划,纵然情意深重,却也不值得我以身相许。”
长歌:“……”
太自大了叭!
“我母亲从未失败过,不论是她生前还是身后。”长歌不开心地撇撇嘴。
时陌点了点头,并不和她争论,只道:“不论今日还是明日,都很快会到来。”
言下之意,你就快看到结果了。
说完,亲了亲她的脸颊,起身去传晚膳。
用完晚膳,又命仆妇抬了热水进来。时陌要替长歌洗澡,热情……有点吓人,长歌不敢,连连躲他,可惜平白嬉闹了一番,最终也没躲过。
“不是说我狼心狗肺吗?总要做些报恩之事,补偿一二。”某人理直气壮这样说。
长歌:“……”
呜呜,是她说错话了还不行吗?
黑暗中,两人依偎在床上。
透过薄薄的纱帐,长歌望着床前投下的月光寸寸移动。月光变幻之间,她知道,今日是过了。
男人自她身后拥着她,亲吻落在她的耳垂,嗓音低哑:“长歌,谢谢你,给了我此生最好的礼物。”
长歌一笑,回头,主动吻上他的唇。
“我也很开心,我可以在今日这个特别的日子,把它送给你。”
也是,补偿给你。
……
缱绻缠绵只在朝夕,第二日,便是彻底的风云剧变。
继前一日景王入主东宫、晋王被贬郡王之后,第二日不过五更天,懿和帝又连下了两道圣旨。
一道送至舒妃宫中,令从今往后,舒妃打入冷宫。
一道随着宫中浩浩荡荡的侍卫送至秦王.府,铠甲刀剑,冷肃的脸,宫中侍卫面无表情,在秦王.府外层层把守,如黑云压城,密不透风。
传旨的是一名瘦削的内侍,捏着明黄的圣旨,嗓音尖细——
“秦王妃孕育皇长孙,是为天家喜事,朕蒙祖宗福荫,亦不敢片刻疏怠,特加派禁军,日夜守卫秦王.府,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以免秦王妃惊扰。另,自今日起,特准秦王休沐在府,不必上朝,手中事务悉数交予东宫太子处置,以陪伴秦王妃身侧,直至皇长孙安然降生。”
时陌扶着长歌起身,面无波澜接过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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