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依偎在一起,在晨曦云岚中,静静看着远方火红的太阳自天际线上一点点地露出,初时只隐约露出一条窄窄的火红色的线,不多久,整颗火红的光球便都升了出来。而后,黑夜散尽,霞光万丈。
太阳的光辉势不可挡,暖红色的晨曦让世间万物为之臣服。此时极目望去,无限江山,令人心中刹那间生出豪情万丈。
“真美……”长歌忍不住低低叹出声,既敬又畏,又若有所悟。
她转头看向他,哑声问:“为什么带我来看日出?”
时陌的目光落向远方,温热的大掌轻抚上她的头发:“长歌,可能那时候你已经离开我了,所以我对你说的话,你也没有听到……”
那时候……
这还是他第一次说起她的死,以这样平静无波的语气。长歌的心尖霎时像是被匕首划破了一道小口,汩汩鲜血涌出,不多,但是让人疼得绵绵长长。
眼泪刹那间将她的视线打湿,她只听他波澜不惊地说:“我对你说,再坚持一下,慕云岚的解药马上就送到了。我问你,待你醒来后,我们一同看明日的日出好不好?雪原上的日出很是壮丽,你想不想看一看?我对你说,待你看过这世间所有壮丽的风景,你就会明白,芸芸众生渺小如斯,所谓江山之主原本就是世人坐井观天自以为是,这万里江山从古至今都不属于哪一个姓、哪一个人。只要你活着,终有一日你会明白,这江山不属于我,而你,才是属于我的。那时,你就会放下了。”
长歌在他淡静无波的声音里,在温暖的晨曦之中,无声地泪流满面。
他转头看向她,拇指轻轻替她擦着眼泪,叹了一声:“但你没有应我,你终究是离开了我。”
泪水早已将她的视线彻底模糊,她几乎看不清他的模样。他的声音里也没有什么情绪,如他这个人素来从容不惊,可是她那么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眶发红,猩红的颜色。
时过境迁也无法释怀的痛,想来定不下于剔骨削肉。
长歌心疼万分,忍不住踮起脚尖,捧住他的脸,温柔地吻上去。
太阳升出天际线的时候,他们在云端险峻的山崖忘情拥吻。
这一吻,不为今生的缠绵,只为弥补前世的亏欠和遗憾。
直到山岚在阳光的照射下开始一点点散去,时陌才放开她:“我们下去吧,我该回朝了。”
长歌心中又甜蜜又酸涩。
昨夜今晨都是她偷来的,朝中还有风波诡谲等着他。
她点点头,时陌将她抱紧,再一次施展轻功:“若是害怕就闭上眼睛。”
长歌抱着他的腰,仰头笑道:“我才不怕,你都不知道你有多令人心安。”
他挑眉看了她一会儿:“唔,我确实不知道。我只知你今日嘴可真是甜,我记得我昨夜也没喂你吃好吃的啊。”
长歌:“……”
混蛋啊!你片刻不耍流氓就不自在是不是!
“走了。”他轻笑一声,这就抱着她下山。
上来时如鲲鹏扶摇直上,此时他放慢了些许速度,两人如落叶一般簌簌而下。
只是刚下了一半,长歌便感觉到时陌脸色微变,身上的肌肉骤然紧绷。她正不知发生了何事,时陌忽地抱着她一个闪身,两人落在了突出的一处山石上。
那块突出的山石极为狭窄,将将只容得两人的脚紧挨着落下,三面皆是万丈悬崖。好在不远处的石缝里生长着一棵松树,稍微给了人一点虚假的安全感。
但长歌还从未有过这样惊险万分的体现,要说忽然停在这么个地方她一点都不害怕是假的。
她抱着时陌,紧张地问:“怎么了?”
时陌竖起食指,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以眼神示意她往下看。
往下……往下真的好高啊嘤嘤嘤。
长歌咬牙大着胆子看下去,只见山下的道上,此时正远远有一辆马车驶来。隔得着实太远,也不知那马车上是否有标记。
马车前头,有两人打马先行,隐约可见那是两个身形精壮的男子。
“那是风和景明。”时陌在她耳旁低声道。
风和、景明?长歌大惊。
懿和帝的近身侍卫,大周数一数二的高手……风和、景明?
那么马车里的人就是……懿和帝?
第47章
这个时候,懿和帝不在宣政殿上上朝,怎么会出现京郊,出现在这里?
长歌看向时陌,时陌眸光淡淡,情绪莫名看着马车过来的方向。
长歌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但她连这里是哪里都没有概念,更何况马车是从哪里来的。索性放弃挣扎,打算等着马车走远再问他。
那马车行得不疾不徐,到两人脚下时,竟缓缓停了下来。而后,有人从车上率先下来,虽隔得远,从上往下看去,人被缩小了不少,只能隐约看清楚那人身着杏色锦袍。但凭着前世化成灰也能认得的血海深仇,长歌还是认出,这个人确然就是懿和帝无疑。
懿和帝先下了马车,又回身亲自去扶车里的人。见他动作难得的细致温柔,长歌心头微动,脑子里模糊地晃过一个人影。
她还未来得及摸清脑子里那个人影,就见得一名身着青色道袍的道姑在懿和帝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当下,她瞳孔微缩,整个人吸了一口凉气。
时陌警觉,连忙抬手捂住她的口鼻,但似乎已经晚了。
懿和帝身边的风和景明是世间数一数二的两大高手,长歌几不可察的气息泄露,立刻就惊动了其中一人,目光犀利地往他们的方向探来。
这电光火石之间,时陌搂着她的腰一个闪身,两人的后背紧贴回崖壁,同时借着身旁松树还算茂密的树枝,堪堪躲开那道紧追而来的视线。
“你在看什么?”
底下,风和见景明忽地如鹰隼般往山上看去,立刻跟着去探,目之所及,却只见得巍峨的高山和石缝里艰难生长的松树。
景明的目光又四下逡巡了一番,见什么也没有,这才收回目光,淡道:“没什么,大约是风声吧。”
高处,时陌和长歌险险躲开了底下二人的视线。长歌心中有愧,小心翼翼地提着一口气,躲在时陌怀中,连呼吸也不敢放肆。
时陌又无声无息地探出头去,绕过翠绿的松枝,只见底下懿和帝与那道姑两人正依依不舍地相拥。
时陌将这画面看在眼里,面无表情。只是仔细瞧去,还是能见到他眉梢眼底的清冽冰冷,仿佛冬日里清晨结下的霜花。
懿和帝与道姑依依惜别后,懿和帝就翻身上马,与风和两人快马朝着京城的方向离去。而那道姑又回了车内,由景明亲自驾车护送她往来时的方向回去。
直到底下两人各自往相反的方向离去,彻底消失无踪,时陌这才抱着长歌,足尖密密麻麻点过崖壁,风驰电掣般落回地上。
“景王生母,何氏?”长歌蹙眉问。
一瞥之间,她虽未看清她的长相,但看那一身青色的道袍和懿和帝小心翼翼的样子,再想想如今这个时机,长歌也不作他想了。
“嗯。”时陌淡淡点了下头。
他吹了声口哨,不久,一匹快马就从远处奔来。马儿额前的鬃毛上还挂着几滴水滴,像是方在河边喝完水的样子。
时陌一言不发将长歌抱上马,自己随即翻身坐在她身后,扯过缰绳,驾着马便带着她往来时的方向回去。
刚跑了几步,就见迎面的天空上飞来一只灰色的鸽子。时陌眼皮也未抬一下,出手如电扔出一颗石子,只听“嘎”的一声,那鸽子就落到地上,刹那间死了个通透。
“是信鸽?”长歌转头问他。
“嗯。”
“不回去看一看吗?”
马儿已经跑出很远,时陌淡道:“那是何氏养的信鸽,自乳鸽起就被喂了毒,没有她的解药,落地或是被人捉住就会立刻流出毒液,将信烧毁。”
长歌蹙眉想了一会儿:“所以方才那个方向过去就是拢慈庵?”?
是何氏“修行”的处所,拢慈庵?
?“嗯。”时陌应了一声,又道,“别说话了,马上风大,小心吸了凉气风寒。”
说着又将她的帽檐往下拉了拉。
长歌乖乖闭上嘴巴,不再说什么,心情却是一路沉重。
不管时陌之前筹备了什么,看方才何氏与懿和帝相处的样子,怕是都要给时陌带来变故,甚至是……毁灭性的破坏。
两人回到庄子上,天光已经彻底亮堂,此时正是早膳的时间,长歌远远地感觉到了一阵烟火气。
茯苓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双手撑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远远见到他们回来连忙站起来,惊喜地迎上前。
“主子,夫人,早膳已经备好。”
时陌泰然自若地应了一声,动作流畅翻身下马,长歌却是不自在地一僵,手指揪着缰绳愣愣地看着她。
哈?叫她什么?
虽然她都要自己梳妇人髻了,但总感觉“夫人”这两个字还不是很光明正大啊。
时陌见她一路泛到耳朵根的粉红色,忍不住轻笑一声,眉宇间的沉凝之色霎时也散去大半。他朝她伸出手,将她抱下马来,同时在她耳边状似安抚地说了一句:“放心,都是自己人。”
长歌:“……”
重点根本不在这里好么!
重点是,是……她也会害羞好不好!
时陌揭下她宽大的帽子,又替她理了理微乱的发丝,柔声道:“快进去用膳吧。”
长歌心头一动:“你不进去了吗?”
“我要回京了。”时陌凝着她。
一旁的茯苓闻言忙道:“早膳已经备好,主子还是用过早膳再回吧。”
见时陌不为所动,又满眼希冀地看向长歌:“夫人也劝劝主子吧,有什么事及得上身子重要呢?”
长歌正要开口,时陌却先她一步将她打断,他含笑道:“婚事。”
长歌:“……”
茯苓:“哈?”
时陌一手握住长歌的手,一手轻轻抚上她的头发,凝着她的眸光如晨曦一般璀璨温柔:“待我们大婚后,我日日陪你用膳。”
长歌心尖儿一颤,忍不住弯唇一笑,轻轻点头:“嗯,路上小心,我等你。”
时陌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吻,蜻蜓点水般地退开后便果断地翻身上马,快马离去。
长歌迎风而立,静静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在心中恋恋不舍地叹了一声。
朝中怕是要生变了。
……
时陌快马回京,方踏进王府的门槛,便见前方望叔迎过来,一脸凝重之色道:“昱王天还未亮就过来,在厅中等候殿下多时,快坐不住了。”
时陌脚步未停,淡淡应下一声:“本王知道了。”
方转过回廊,还未进门,就听见昱王气急败坏地骂道:“本王大清早早膳都没来得及用就赶过来想与他商议大事,他倒逍遥,是还困在哪个美人的床上抽不出身吧?好啊,是本王错了,竖子不足与谋,本王这就走!这就走!”
时陌大步进门,正好与怒气冲冲出门的昱王打了个照面,昱王猝不及防下愣了愣,时陌波澜不惊笑了一声:“大哥这样沉不住气可不行。”
昱王冷笑:“沉不住气?你可知昨夜发生了何事?若不是段太傅如今十日里头只有半日清醒的光景,本王也不敢来叨扰你。”
时陌瞧了他一眼,淡淡走回上座,一面不疾不徐道:“父皇出宫私会何氏这事极为机密,他身边只带了风和景明二人,没想大哥消息竟这样灵通,这么快就知道了。”
昱王闻言猛地转回头去,惊讶地看着他:“你竟知道?”
话落,眼底又猛地掠过戒备之色:“不对,本王之所以知道,那是本王的母妃给本王传的信,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自然不及贵妃娘娘在宫中手眼通天,不过是回来的路上碰巧遇见罢了。”时陌淡道。
昱王狐疑,但此时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理了理思绪,上前两步,沉重道:“你知不知道,父皇不仅昨夜去私会何氏,今日还为她罢了早朝?父皇勤勉多年,算起来已多年没有无故罢过早朝。”
时陌没吱声。
想也想到了,春宵苦短,拢慈庵离京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赶不回来自然只能罢朝。
“你倒是说句话啊!”昱王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最见不得时陌老神在在地不说话,急得这就在厅中来回踱了几步。
“这个何氏极为有心计,本王这辈子就从未见过哪个女子有她那般心机。她这么多年躲在拢慈庵里,轻易不出手,但这十多年来,她哪一回出手不是一举就将父皇套得死死的?说是言听计从俯首帖耳也不为过。咱们日前好不容易联手压制住了老三,使老三与父皇离了心,如今眼看着父皇就要将兵符赐予本王,她就将父皇引.诱了去。你说,父皇可会听她的话,将那二十万兵权交给老三?”
昱王说到这里,猛地停下脚步,又走到时陌面前,指着他道:“老六,你可别怪本王没有提醒你,你的母妃当年是如何遭何氏那毒妇算计死在她手上,这么多年来,她又是如何一次次想要对你斩草除根的,你心里清楚!若是让老三得了这二十万兵权,他母子二人第一个不会放过的人就是你,你的下场可只会比本王更惨!”
昱王越说越气急败坏,时陌却是神色未动,反倒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看着本王做什么?”昱王皱眉。
时陌忽道:“大哥可还记得,你我是如何达成共识的?”
“自然记得。”昱王抿了抿唇。
“说来听听吧。”时陌淡道。
“你……”昱王当时陌这是想提醒自己欠他的人情,当下不愤就涨红了脸。
拿人手软,他瞥过头,淡淡道:“当日长河郡一役,长兴侯蔡兴不自量力请战,还中了秦时月的圈套,立下军令状。结果非但未能退敌,还连连败退,不过几日就被北燕大军打得闭城不出,只得向京中求援。后慕瑜率军支援,你那厢又与秦时月围魏救赵,虽退了北燕大军,又夺回西夏失地,但胜的是我大周,而不是蔡兴,蔡兴之罪唯有死才能赎。他死不足惜,但举朝上下皆知蔡兴是本王的人,他定会带累本王遭父皇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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