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瑜拍了拍她的手,打断道:“有话进去再说。”
长歌点点头,沉默着跟在父兄身后,一进门,摒退下人,长歌便朝着慕瑜跪下,双手交叠,匍匐在地。
慕瑜站在她身前,负手垂眸,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我回京途中,秦王殿下曾派人送来一封婚书。”
长歌一怔,抬起头来,喃喃道:“他竟真的将婚书送到了父亲这里……”
“是女儿不孝,未及禀明父兄就与人私定终生。”长歌拜倒,“是女儿愧对父兄多年疼爱教养。”
“真的是‘未及’吗?其实你最初根本就没打算让我们知道吧。”慕瑜看着她匍匐成小小的一团,心中又怜又惜,不禁长叹了一声。
“若不是秦王殿下告知了我与你兄长,你怕是打定主意要隐瞒一辈子了。”慕瑜心痛道,“你与他原本可以一世厮守,但你却打算以露水情缘敷衍。你以为你如此做是既成全他,又成全了慕家是不是?你可知,为父听到这个消息时有多么心痛?”
长歌久久没有出声,伏在地上的肩膀轻轻颤抖。
慕瑜长叹一声,俯身将她自地上扶起来,对上她湿润的眸子,郑重道:“长歌,从今往后,慕家的生死兴亡,自有我与你的两位兄长担当,再不要你过多干涉了。”
慕瑜看着她的眼睛:“为父与你的两位兄长已经决定,追随秦王殿下。从今往后,慕家与秦.王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长歌一震,直直看着慕瑜的眼睛:“爹爹,你可想清楚了?党争之路,千难万险,一着不慎,万劫不复啊……”
慕瑜轻轻抚着长歌的头发,慈爱地轻斥道:“我还当你是真想通了才回来的,没想竟还是这样糊涂。什么党争?我没兴趣,你的两位兄长也没兴趣,我们,还有整个慕家只是想要永远站在你的身后而已。”
只是想要永远站在你的身后……
长歌的眼泪刷的一下就出来了,情难自抑地扑到慕瑜怀中,泪流满面。
她何德何能,此生能生在慕家?能得这样的父母兄弟,无怨无悔地爱着她、成全她?
“好了,别哭了。”慕瑜拍了拍她的背,“你今日忽然回来,难道是特意回来躲到爹怀里哭泣的吗?”
长歌被慕瑜一逗,破涕为笑,连忙直起身来,迅速将眼泪擦干,正色问:“爹爹,今日京中可发生了什么事?”
慕瑜沉凝地点了下头:“我想你也是听到了风声才会回来。”
他看向长歌:“今日一大清早,裴宗元就带着禁军去了秦.王府,说是皇上要问话,声势浩大地就将秦王殿下和昱王带进了宫。”
“昱王当时也在?”长歌闻言脸色大变。
慕瑜微微一怔:“你仿佛不惊讶裴宗元去拿人,倒像是很惊讶昱王同时出现在了秦.王府?”
长歌苦笑:“我自然惊讶,这个昱王……真是谁和他一条船上谁翻船。我看段廷这场大病就是活生生被他给气出来的吧。”
何氏怕是原本还找不到证据说昱王与时陌勾结,如今他倒好,自己跑去秦.王府,还被裴宗元给抓了个正着,真是大大方便了敌人将他和时陌绑在一起一网打尽!
“如今情况如何了?”长歌此时无暇在心中骂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昱王,连忙问慕瑜。
慕瑜凝重地摇了摇头:“温德殿封锁了消息,如今连我也探不出什么,只知二位殿下至今未出,连昱王生母贵妃娘娘也被闭锁在自己寝殿,不得踏出半步。”
长歌深吸一口气,沉吟片刻,当机立断道:“我立刻进宫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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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长歌回房换了宫装,梳好入宫的发髻,刚刚将懿和帝亲赐的点翠发簪簪在鬓间,慕云青就进来了。
长歌笑盈盈起身,叫了声:“大哥。”
慕云青瞧了眼她这一身的容光逼人,似笑非笑道:“寻常人家的姑娘若是做出私定终身这等惊世骇俗的事,就算不被打断腿,也得被关个三年五载。你倒好,云淡风轻地回来,没事儿人一样还能进宫去招摇,是吃定我与父亲不会怪你了?”
长歌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哦,怎么听起来大哥此时匆匆赶来像是为了责怪我的?”
慕云青被她一派天真的模样气得笑出来,抬手便往她额头轻轻敲了下:“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我可曾怪过你什么?我对你,从来都是成全罢了。还有父亲和云岚,你要月亮哪回给你摘过星星?”
长歌心中一阵柔软,敛了笑,轻声道:“我知道,都是长歌的福分。”
慕云青眉目微敛,轻叹一声:“你生在慕家,于你,还真不知是福是祸……”
话锋一转,又道:“方才我去见了苍术。”
长歌蓦地抬眸:“苍术?他怎会忽然来见你?”
“他要见的人是你,秦王入宫前留了话,他堪不破,着急忙慌地去庄子上找你,没想你却不声不响地回来了。这青天白日的,他倒是敢到国公府来找你?也只得派人传话给我,由我跑一趟,带个话。”
“什么话?”长歌心头顿紧,连忙问。
慕云青便将时陌进宫前交代的“四匹锦缎”的事告诉了长歌。
他也想不透这句话中有什么玄机,忍不住狐疑道:“这昱王分明就是空着手去的秦.王府,哪里就凭空冒出了四匹锦缎?”
“长歌,四匹锦缎是何意?”
“四匹锦缎……”长歌眉尖轻蹙,“指的裴家四姑娘,裴锦。她闺名里有一个锦字,又排行第四,所以四匹锦缎就是指的她。”
慕云青恍然大悟,转念又觉得更加云里雾里了:“这裴锦与秦王素无交情,秦王忽然提她做什么?”
长歌没有回答,沉默片刻后,忽地看向慕云青,眼底多了些细碎的心疼:“大哥,你说一个人的行事风格为何可以如此风驰电掣势不可挡,不顾一切,连自己都能算计进去?”
慕云青微顿,若有所悟,叹了一声:“也许是人生际遇不同吧,凡事总有个因缘。”
“是啊,”长歌轻轻点了点头,“凡事总有个因缘。他这一生早就注定了没有退路,无法选择,只能不停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攻。所以哪怕如今身处龙潭虎穴,他在脱身以前,也会先利用这个龙潭虎穴攻下一座城池。”
“我知道他的意思了。”长歌闭了闭眼,看向慕云青,道,“大哥,裴锦不止是裴锦,她代表的是裴家,还有,如今暂代了禁军统领一职的裴宗元。”
慕云青神色顿时大变:“秦王殿下想要夺下禁军统领一职?竟是在这个时候?”
长歌轻点了下头:“机遇险中求,就是这个时候。”
“大哥,你去和苍术说……”长歌凑到慕云青耳边,轻声交代了两句。
慕云青闻言,眼中露出沉凝之色,他迟疑地看了长歌片刻,像是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轻轻颔首:“好,我这就去。”
慕云青离开后,长歌重新坐回镜前,望着镜中平平无奇的容颜,失神良久。
身后,夭夭见她久久望着镜中那张脸,心下疑惑:“姑娘在看什么?”
长歌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脸颊:“这张脸……我用了这么久,如今就要不用了,还真是舍不得。”
夭夭和蓁蓁闻言,不约而同俱是一震。
长歌喃喃叹了一声:“娘千算万算,到头来,我还是走上了她最怕的这条路。也不知她在九泉之下会不会怪我。”
……
长歌贵为郡主,是京中唯一一个可以不用递帖子就能随时出入宫中的贵女。她的马车在宫门口停下,由两个丫头搀扶着,一路进了巍峨的宫殿。
温德殿在前朝,长歌绕过宣政殿,远远就瞧见了汉白玉的阶梯上,温德殿宫门紧闭,四下有重兵把守。大内禁军个个面目肃然,冰冷地直视前方,仿佛便是只苍蝇敢来造次,他们也要一刀给斩了。
长歌淡淡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问前头领路的内侍:“陛下可在温德殿?”
内侍小心翼翼道:“这个小奴便不知了,郡主可要求见陛下?小奴这就去替郡主通传。”
“不必了,我只是看着今日这温德殿格外庄严不可侵犯的样子,随口一问罢了。”长歌淡道,“还是带我去十公主的明光宫吧。”
“是。”
明光宫虽是在后宫,但离温德殿不算远,不多时,长歌便到了明光宫外。明光宫原是明妃的居所,后来明妃过世,她唯一的女儿十公主便一直住在这里。
十公主的大宫女绿拂听得底下人传话,连忙就迎了出来,快乐地对长歌行了个礼,笑道:“公主前儿想请郡主进宫,听说郡主去了江南踏青,还不高兴了两日,没想今日郡主就回京了。快,快,郡主里面请。”
绿拂是十公主的心腹,最通上意,她对待长歌态度既恭敬又熟稔,没有将人领进正殿,而是直接将长歌主仆三人带到了十公主的寝殿。
此时,十公主正半歪在美人榻上。褪了外袍,卸了钗环,青丝披散,手中拿着一卷话本,手边搁着今春刚出的一盘樱桃。
听到脚步声,她素净的脸上不由染上笑意,将手中书卷轻轻放下,一抬眼,长歌就到了近前。
长歌毫不见外地向她行了个简便的礼,十公主笑着打趣道:“我正想着午睡一会儿,交代他们谁来了都不许来扰我,结果刚躺下,绿拂就进来了。我还道今日是谁这么没有眼力见儿,原来是你啊。”
长歌眨了眨眼,目光扫过十公主手边的话本,耿直道:“公主不是还没睡吗?说明长歌来得正是时候。”
十公主轻笑一声,亲自从榻上走下来,牵起长歌的手一同坐下,极为亲昵和蔼:“用过午膳了吗?我命小厨房替你做你爱吃的花揽桂鱼如何?再配上今春新鲜的樱桃和草莓,你必定喜欢。”
长歌偏头一笑,对上十公主的脸。
十公主神似其母,明妃算不得惊艳的大美人,胜在气质宁静温和,在尔虞我诈的后宫之中,不争即是争,最后也得了个妃位。十公主颇有其母风范,让人一见如清风拂面,极为舒服。所以她的五官虽不算惊艳,却是这宫中最受宠的公主。
长歌俏皮道:“瞧公主说的,像是长歌是故意来蹭吃蹭喝似的,但天地明鉴,长歌今日过来可是送礼的。”
“哦?可是在外面得了什么好东西?”十公主挑眉问,又忽地想起来什么,顿时拉下了脸,数落道,“说起这个,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怎的不声不响就跑出了京城?你父兄皆在战场,你这忽然离京杳无音信的,可是将我父皇也吓了一跳,当你是出了意外,还想要派兵去寻你呢。”
“什么意外啊,不过是受了点闲气,出去散散心罢了。”长歌低头整了整衣服。
十公主若有所悟,柔声问:“可是京中那些贵女又说你闲话了?”
长歌垂着头没吱声。
十公主轻轻覆住她的手,叹道:“朝中大事我不懂,我是不懂镇国公好端端的为何要交回兵权,没得惹些拜高踩低的小人平白碎嘴。但即便慕家没有兵权,你也是我父皇最宠爱的长宁郡主,有父皇为你撑腰,那些贵女再妒再酸,也是要注定被你踩在脚下的。更别说,如今舒妃中意你,正张罗着要将你嫁给我八哥,只要你做了晋王妃,我看谁还敢说什么。”
长歌忙道:“公主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怎的?你还瞧不上我八哥不成?”十公主打趣。
长歌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十公主:“公主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信心,认为凭我这副尊荣还有瞧不上别人的份儿?我今年已经十六岁了,一个上门提亲的都没有,有人愿意要我我就很开心了好吧。”
十公主:“……”
一旁的夭夭忍不住道:“姑娘胡说些什么?托那道士妙手回春,您的脸如今已好了大半,恢复容貌指日可待。”
十公主闻言一惊:“什么道士?夭夭说的可是真的?”
长歌一笑:“瞧我,东拉西扯险些忘了正事。夭夭——”
夭夭连忙将一个精致的白玉盒子呈上,只见那盒子不过草莓大小,指甲盖一般的厚度,小得可以说是令人哭笑不得。
长歌却仿佛像是呵护个什么大宝贝似得,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捧到十公主面前:“公主,我此行南下曾遇一道士,不想竟是极好的机缘,他给我了两盒药膏,让我治脸上的伤痕。你是知道的,我脸上的伤……”
长歌说着,杏眸含愁垂下,指尖自怜自哀地碰了碰自己的脸颊:“这么多年了,我都不抱什么希望了。不想我用了一盒,竟果真管用,如今那些浅一些的伤痕竟已彻底消去,那些深重的也浅了许多。”
十公主既惊又叹,不由自主地接过长歌手上的玉盒子,轻轻掀开,只见里面是无色的膏体,散发着类似于栀子花的清香。
“这东西真的有用?”十公主直直看着长歌,双眸因满含希冀而亮晶晶的。
长歌重重点头:“公主不信可以看我的脸。”
十公主忙道:“绿拂,备温水。”
长歌摆摆手:“不必这么麻烦,我掀起一点点给你看,我右脸颊这里的伤原是最浅淡的,如今已全好了,给你看一看无妨。但别处还伤着,我不想给你看。”
我不想给你看……
十公主:“……”
也只有长歌敢这样对她说话了。
“行吧。”
长歌这就小心翼翼地自右下掀起三分之一的面皮,凑近到十公主眼前。
十公主侧头仔仔细细看去,只见眼前的肌肤细如膏、滑如脂、白里透红,若不是她曾亲眼见过长歌受伤的脸,几乎都要怀疑她的脸从来就没有被毁过,她从来就是这样绝色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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