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愤然,就要起身请罪,以退为进逼他当众下旨降罪何氏。
不想慕瑜却忽地将他按住。
慕云青不解,下意识想要转头,底下人这时却匆匆进来了,面露惧色,浑身发抖。
“陛下,娘娘的马车在城门处遭了埋伏!”
话落,众人脸色皆变,懿和帝猛地站起身来,如鹰隼的眸子若有似无掠过慕瑜。
时照双眸微眯,亦是下意识地看向慕瑜。
这个时候,何氏遇刺,实在很难不让人想到是慕家在寻仇。
唯有上座的贵妃轻轻掩唇,完美遮过了唇角不自觉的得意。
慕瑜连忙惊慌失措状起身,问道:“娘娘如今如何了?”
那侍卫道:“娘娘无恙,只是受了惊吓昏了过去,幸得景王殿下及时带兵赶到,如今已将娘娘平安接回了府邸。”
懿和帝闻言,这才放松下来。
贵妃手中手帕不甘心地捏紧,转瞬心思一转,笑了一声:“她这个遇刺倒是遇得及时,陛下在这里等着她来问罪,她便在这个时候遇刺了。也无受伤,只是昏了过去,倒是刚好可以不必来了。但说起巧,谁都没有景王殿下出现得巧,不仅自己来了,还带着兵?也不知是否贼喊捉贼,故技重施……”
“贵妃慎言。”懿和帝沉声道。
贵妃抿了抿唇,不甘心地噤了声,仍是轻轻嘟哝了一句:“妾身早就说过了,日前刺杀何氏之人根本不是昱王,陛下不信,还为她一人冤枉了昱王和秦王两位皇子……”
在座大多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将贵妃这句话听在耳中,顿时神情无不微妙。
懿和帝眼底掠过难堪的恨恨之色,袖中拳头捏紧,他大步走出,冷道:“回宫!”
不料,他刚走到院中,方院正就急急冲了出来,跪在他面前。
懿和帝见他神情惶恐至极,以为是长歌出了差池,念及当下关头,心下蓦地一紧:“郡主可还好?”
方院正跑得太急,这时方还没喘过气来,跪在圣前艰难地匀气,一面道:“郡,郡主无恙,伤口已经处理好,之后,之后小心将养定能恢复如初……”
懿和帝被他虚惊一场,气得不轻,忍不住冷道:“那你慌慌张张做什么,成何体统!”
方院正又喘了一口气方道:“是,是秦王殿下……秦王殿下身受重伤,刚刚替郡主医治完就昏了过去!”
懿和帝淡淡地问:“他又怎么了?”
“臣为秦王殿下把脉,发现他受了极重的内伤。”
“内伤?”懿和帝蹙眉,心中想起自己下手砸他砚台一事,当时自己的确是恨不得杀了他。
既说得通了,他便只淡淡问了一句:“会死人吗?”
方院正怔了一下,忙道:“这……应该不会,只是伤在脏腑,暂时不能移动,还,还请陛下定夺。”
懿和帝懒得理会他,一言不发大步离去。
方院正一脸茫然地僵在原地,所以天子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快来个人告诉他啊!
仿佛能听懂他的心声,慕瑜上前道:“陛下既无旨意,那就只得先委屈秦王殿下屈居国公府数日,我这就去命人辟一个院子出来。如此怕也要烦请方院正在此间停留了,也好方便一并照看小女与秦王殿下。”
有人出来拿主意了,方院正如蒙大赦,忙拱手道:“国公爷客气,客气了,这都是老夫分内之事。”
……
长歌的药效过去,缓缓睁开眼睛时,房中暗沉沉的,月光透过窗户纸浅浅淡淡地洒进来,落下一个疏疏落落的影子。长歌凭着这道影子艰难地判断了一下,才大致猜测出眼下应是下半夜。
原来她睡了这么久啊,她记得,时陌给她喝了那碗药以后她就睡了过去,不料一睡睡到现在,中间竟然没被疼醒。
说起疼,手上就隐隐有些疼了,她下意识地想要去动一动手。刚动,小臂上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按住。
“别动。”耳旁,传来那人熟悉的轻斥声。虽是轻斥,那嗓音里又藏着千回百转的温柔。
长歌心尖儿猛地一跳,转过头去,就落入了他深邃的眸子里。
四目相对,她才发现,原来他就睡在自己的身边。此时,他侧身朝着自己,与自己分分寸寸的距离,鼻尖几乎碰到她的。
长歌一时又惊又喜,脱口而出:“你怎么会和我睡在一起?我这是在何处?”
可能是真的太过欢喜了,她一口气问出了两个问题,待问完第二个才反应过来,她都能凭着月光的影子判断时间了,此等熟悉,可见这里确实是自己的闺房。
那么问题就来了……
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你疯了吗?这是我家啊,你怎能与我同床共枕而眠?”
“那可怎么办才好?不能同床共枕也同床共枕了大半夜了。”他不疾不徐地轻笑了一声,还格外有兴致地用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
长歌:“……”
“你半夜不在自己府中睡觉,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若是被人发现……”长歌虽然也想同他在一起,但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她以大局为重地就想爬起来,“你还是回去吧,我送你出去……”
刚刚动了一下,就被他伸臂按了回去。他左手撑着床,右手横过她的身子,自己半侧着身,几乎俯在她的身上,对她柔声道:“无妨,我今夜宿在国公府。”
长歌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只当是他寻了借口留下来照看她的病情,便没再追问。
卸下了紧张,甜蜜就一股脑儿全冒了出来,她左手反手握住他的手,双眸亮晶晶地看着他的眼睛,问:“那你是待所有人都睡着了,悄悄进来的吗?”
他挑眉,顿时就笑了:“不然呢?难道还要先问一问你父兄,问他们可否同意我今夜进你闺房与你共枕?”
长歌:“……”
感觉自己谈个情生生把自己谈傻了……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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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陌:住在媳妇儿家里一点都不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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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时陌在她眉间落下一个吻,柔声轻问:“还疼不疼?”
他语气温存,两人又是夜半私语,长歌心中极为熨帖,只觉便是为了他这一句体贴,她白日所受的那些痛苦也全都值了。
她轻轻摇了下头,眸光湛湛地对他说:“不疼了。”
时陌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如今她整只手都裹着厚厚的纱布,瞧不出什么,却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纱布底下,她的手成了什么样子。
血肉模糊,没有一寸好肌肤。他替她剔除腐肉时,从来稳若泰山的双手好几次发抖。但他不能发抖,不能出丝毫的差错……及至将她的伤口全部处理妥当,他早已满头大汗,背心湿透,只觉左胸口那一处如被千斤重锤狠狠重击。
她却和他说不疼,怎么可能不疼?
他静静看着她,抬手将她鬓间的微乱的头发拨到耳后,没有说什么,掀被下床。
长歌正要问他去哪里,却见他走至桌旁倒了杯水,他没有点灯,借着月光倒也看得清楚。只见他倒了水后,又拿过桌上一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
刹那间,长歌再一次闻到了那阵极致干净清冽的清香,仿佛不属于尘世。
他一手拿药,一手端着水杯回到床前,坐在她身旁,将药递到她唇边。长歌乖乖张开嘴巴含了进去,他便趁手搂过她的身子,将她半抱起来安置在自己怀中,又小心翼翼地喂她喝水。
他处处无微不至,长歌满心欢喜,躺在他怀中,只觉这一生真好。
真好,虽然还是有艰难磨难,但至少他们两人之间再没有什么隔阂。这样一想,便觉得连受伤都是甜的。
时陌喂她吃了药,又问:“还想不想喝水?”
长歌轻轻摇头,时陌便返身去放了水杯,这才回来重新躺回她身侧:“如今不会再疼了,你再睡一会儿。”
长歌心中便明白过来,他根本没信她那一句“不疼”,但果真这个药一吃下去,疼痛便开始舒缓,身子里仿佛升腾着一股温暖的生气,像是……卯时的朝阳拢在人的身上,让人充满生机,很是舒坦。
她忍不住柔声笑道:“你做这个药可真好用……”
早知道这么有用,我在捉鸽子前就先灌一瓶下去好了,也省得一路疼回来,没被毒死却差点被活生生疼死。她心中默默地加了一句,自然不敢说出来让他听到。
但他那双眼睛却着实厉害,只见他沉黑的眸子在幽暗中不轻不重看了她半晌,忽道:“这个药只有三颗,你还是多心疼心疼自己,省着些用吧。”
长歌:“……”
总共只有三颗,她已经吃了两颗,那岂不是只剩一颗了?
她忍不住撅了噘嘴,撒娇道:“我才不信你能眼睁睁看着我疼呢……你肯定会再给我做的,我才不怕呢。”
话落,额头上便被轻轻敲了一下,只听他绷着嗓音轻斥:“你还是怕吧,这个药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我做不出来。”
长歌沉默下去。
他很少提他的母亲,那位已逝的大周第一美人。便是上辈子,两人做了十五年夫妻,她听他提起的次数也寥寥可数,且每次也不过一两句话而已。
但她却知道,他心中对他的母亲至敬至爱,却也因此,至伤至痛。
上辈子,景王是死在了太子手上,景王死后,何氏也不知去向,有人当何氏是受不住丧子之痛自戕了,有人当何氏是被太子赶尽杀绝了,但长歌隐约知道,何氏是落入了时陌的手中。但具体细节她亦不清楚,上辈子她有她的使命,许多时候会强迫自己少理会他的事,就是怕自己知道得越多,牵绊越多,最后反倒下不了手。
此时,她心下惭愧,轻声道:“你心中其实是气我的吧?”
“嗯。”
长歌傻眼:“……”
需,需要回答得这么毫不犹豫吗?你好歹迟疑一下好不好?方才的温情全是假的吗?
时陌轻叹:“长歌,你心中应当明白,我此生受得住任何事,唯独,受不住你伤、你痛。”
他目光轻怜疼爱,长歌心头动容,却忍不住道:“将心比心啊,你受不住我受伤疼痛,我就见得你落入困境?你纵然强大,可偶尔我也想用我的力量保护你,做一做你的依靠啊。纵然会令你生气,但这就是我对你的感情,你都不接受的吗?”
时陌忽地说不出话来。
他可以舌战群儒,却被她寥寥数字问得无言以对。
他此刻对她满心轻怜密爱,自然说不出一个字让她不开心的话来,但若是说他接受,他怕她得不到教训,往后这样的事还会发生。
他便不再说话,只是紧紧抿唇,只用严厉的眼神瞧着她。
怎么说也是做了十多年皇帝的人,他的目光这样严厉,长歌被他看得渐渐气短起来,想了想,眼珠子轻轻一转,便艰难地往他身边蹭过去,笑眯眯地抬头望着他:“再说,我日后为你生孩子也会很疼啊,你说你受不住我疼痛,可见是你自己心态不行,还是得尽早改一改。”
时陌原本紧紧抿着唇,这下生生被她气得笑了出来:“歪理!”
……
这边夜半无人私语时,长歌却不知,就是在这个夜里,在两人温存呢喃之际,朝中局势在一夜之间即将翻天覆地。
而这一夜,注定有许多人睡不着。
温德殿灯火通明。
懿和帝回宫之后便着了景明问话,景明护送何氏回宫,途中遇刺情况如何,他最清楚。景明将情况一一说明,巨细靡遗,懿和帝神色一寸寸黯然下去。
懿和帝坐回龙座,眼底隐约露出颓然疲惫之色,仿佛经年屡胜的将士忽然之间一败涂地,顿时难以接受。
他侧过头,没有看景明,朝他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景明略一迟疑,又道:“臣还有一事不敢隐而不报。”
懿和帝闭上眼:“说。”
“臣去接娘娘回京时,途中遇见了护国公府裴四姑娘回程的马车,像是事发时,她也刚好在拢慈庵中。”
懿和帝捏了捏眉心,淡道:“哪个裴四姑娘?裴茂生性风流,子女众多,朕哪儿能一个个都记得……行了,别来扰朕了,你退下吧。”
景明这便恭恭敬敬退下。
晚膳之后,懿和帝略一沉吟,又召见了十公主,将当日拢慈庵中发生的事又详细问了一遍。
其实这些十公主已经在慕家说过了,这时说来实在也没什么新的花样。
倒是又问了一句:“你为何会和长歌出现在拢慈庵中?”
十公主自然不会说为了药膏之事,懿和帝一向喜欢后宫太平,她若说为了寻药,难免说起鞭伤,说起鞭伤就难免要再牵扯出当年的陈旧纷争。懿和帝并不在意这些后宫之争,更不在乎什么内情和正义,只会当她气量狭隘不识大体,这个时候还要徒惹他心烦。
不能自讨没趣,好在手边就有个现成的理由。
“长歌听说拢慈庵中姻缘树极为灵验,她至今无人问津,嘴上不说,心下怕是也着急,便想去求一求……”
“她想去求一求?”懿和帝抬起眼皮,“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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