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照心中蓦地一动,猛地拉住缰绳,马儿的前蹄高扬,原地停了下来。
时照转头回望,只见自己的身后是安山向东南延伸而出的最后一段余脉。山体远不比主脉恢弘,植被亦无甚奇特之处,整体看来实在平平无奇。唯有此时,天地间的第一缕晨曦透出,温柔的胭脂光彩正正洒落在它的山体上半段。
让人霎时心生壮阔柔情。
时照看了看天边胭脂色的晨曦,又转头看了看它洒落之处,毅然翻身下马,徒步上山。
越往上,时照心跳得越快。
这座山远观寻常,不过都是安山延绵下来的常绿植被,及至山腰,树下却忽地多出了一路的花朵。这些花灵巧地在参天大树的缝隙之下生存,汲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竟奇妙得长得极好。
北地的春天来得晚,如今正值时节,姹紫嫣红的花竞相灿然盛开,仿若铺了满地繁锦。
时照的脚步不由加快,越来越快。
鲜花越多,树林愈疏落,参天的大树越来越少,直至彻底不见。
时照如此疾步走了约莫两刻钟,一抬眼,便见前方尽头山壁前方,静静落了一处孤坟。
时照目光猛地一缩,飞快的脚步骤然定在原地,竟像是走不动路一般,唯有双眸直直盯着前方那个冒出来的小土丘。
时陌选了一个很好的地方。
半山处,有背山,前方一路,花开似锦。清晨的第一缕晨曦就照在这里,这是天地间最干净最纯粹
的光芒,虽柔却势不可挡,所过之处,铺下一层人世间至纯至净的温暖。
时照目光发直望着那一处土丘,久久僵立,不知过了多久,他踉跄着脚步走去,跪落坟前。
……
时令走到六月,帝都便彻底入了夏日。几场暴雨下来,昙花一现般地消了几分暑热,转眼,暑气又变本加厉地扑将回来,更加来势汹汹。
骄阳烈日将这片大地烤得蔫蔫的,连城中的房屋棚舍也莫名笼了一层恹恹之气。
但帝都的人们,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商贾百姓,却在骄阳之下形色匆匆,格外忙碌起来。
因六月初六这日是懿和帝的生辰之日,时下称千秋节。
宫中采买,臣下进礼……帝都街头一派繁荣昌盛,可以说这一日凭一己之力将整个大周的经济都带得活络了起来。
长歌无功而返地自珍宝轩出来,一抬眼,便见前方结伴而来的丞相父女,骆忱与景王妃。
双方驻足,相互见了礼,长歌便要上马车,却忽听景王妃在身后笑问:“不知今年能否在千秋节当日得见六弟?”
长歌正扶着蓁蓁的手踏上车辕,闻言脚步一顿,握着蓁蓁的手微微一紧。
转瞬,她神色自若地收回脚步,转身,盈盈面相景王妃。
景王妃的容貌明艳,顾盼之间媚色浮动,她看着长歌,脸上露出恻然之情,四下看了看,见周遭侍卫侍女守得密不透风,这才放心道:“往年这个时候都是见不着六弟的,其实咱们私底下都觉得陛下此举过了呢。说到底,犯错的人又不是六弟,顾贵妃去时,六弟不过三四岁稚子,他又懂什么呢?陛下恨顾贵妃,累及六弟,更因六弟与他生在同月同日,便下令他今生不得过生辰,堂堂秦王殿下,却连每年生辰都不能过,那日更不得出现在宫中,出现在陛下面前……想想着实令人心寒。”
“倒不知他今年迎娶了弟妹你,可能苦尽甘来?毕竟弟妹尚在闺中时,陛下便格外看重弟妹,每年千秋节都赐弟妹与公主同席,可是将弟妹视如己出呢。”
长歌静静看着咫尺距离的景王妃,似笑非笑。
半晌,她目光微转,落在景王妃身旁的丞相骆忱身上,轻笑启唇:“说起心寒……长歌有一话倒想问一问丞相大人。”
骆忱忙拱手道:“王妃但说无妨。”
“长歌尝听父亲说,丞相大人为文官之首,文官之中颇有主和派,三不五时就要冒出些很傻很天真的幺蛾子,什么核算过了,大周每年向北燕西夏送钱的成本要低于打仗的成本,是以送钱即可何须迎战云云……幸得有丞相大人深明大义,这才令我大周文武一心,军力强盛,使北燕、西夏狼虎不得踏足我大周疆土半步,此乃民族尊严。”
骆忱忙谦虚道:“国公大人谬赞。”
“我父亲如今已经辞官回乡,早已不是国公了。”长歌笑道,眸光定在骆忱脸上,忽敛笑郑重问,“骆相既深明大义,那么不知,在得知葫芦谷一役背后惊天大阴谋的时候,可曾心寒彻骨?”
骆忱脸色丕变,景王妃瞳孔一缩,厉色之下隐生杀意。
长歌目光不疾不徐掠过两人:“若有人能为一己之私,通敌叛国,欲要里应外合联手摧毁我大周数十年苦心经营的防线,联手绞杀我大周千千万将士的性命,更甚,将我大周苍生子民献祭于北燕蛮夷铁骑之下……如此不择手段无耻至极的人竟出自自家,不知丞相可曾心寒?”
骆忱无言以对,老迈的身体颤巍巍晃了晃。
“慕长歌!”景王妃气急,脸上明艳的笑容再也绷不住,妯娌的亲和虚伪自是伪装不下去,咬牙切齿怒斥,“此事尚未查清,你休得信口胡言!”
长歌低头一笑,整了整自己宽大的袖袍,再抬头,又是一脸的长宁郡主式霸道任性:“查不查的是你的事,信不信的是我的事,我管不了你家的事,你也别来管我家的事。”
景王妃脸色一白,一时竟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是叫她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么?
呵呵!
如此厉害的丫头,究竟是如何让人相信她是个蠢的?连天子也深信不疑十多年,对她宠爱有加!
长歌话说得差不多了,朝骆忱与景王妃微一颔首,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驶出一段距离后,夭夭在外冷笑:“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咱们进宫不进宫关她什么事!要她多话!”
长歌坐在车内,垂头理了理衣裙,一言未发。
过了许久,淡道:“去云想阁。”
……
秦王.府内,苍术自外归来,疾步赶至书房求见。
“殿下,刚传来的消息,千秋节日,晋王回宫。”
时陌手中软毫微顿。
目光落在宣纸上,上头凝了一团浓厚墨迹,显得生硬而突兀。
晋王回宫意味着什么?
不言而喻,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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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长歌回府,蓁蓁与茯苓两人合力自马车上抬下一只木箱。望叔见状,忙带着小厮迎出来,一面指挥小厮自两名贴身婢女手上接过箱子,一面朝长歌笑道:“往年咱们府上送进宫的寿礼总也不合圣上心意,如今可好,有王妃亲自挑选,想来这回宫里该无话说了。”
长歌闻言,奇道:“谁说这是寿礼?”
望叔看了看已经抬进门去的大木箱子,又看了看长歌,一脸茫然。
“这是我替自己添置的,寿礼还要请望叔多费心。”
像是为了应和长歌的话,话落,夭夭立刻扬声对前头抬着箱子的小厮道:“都别走错了路,箱子抬进王妃院子里去。”
望叔:“……”
长歌又问:“王爷回来了吗?”
“回来了,在书房,可要老奴去通传一声?”
“不必了,且让他先忙着吧。”
长歌说完,抬步进门。
刚回房换了身衣裳,还未来得及将箱子里的东西好生整理一番,就听见了时陌回房的脚步声。
长歌一抬头,便见时陌正绕过屏风向她走来,清风朗月之姿,一双黑瞳温柔含笑:“昨夜是谁主动从我这里揽的差事过去?怎么这才一天时间就变了卦,又踢回了我这里?”
长歌挑了挑眉:“望叔同你说了?”
“寿礼这事,他做不得主,少不得还是要来问我。”时陌走到她身边,拉过她的手,让她面对着自己,他笑着打趣,“如何,现在知道秦王妃的难做了?”
长歌笑睨了他一眼,忍不住抬了抬下巴,骄矜道:“原也难不倒我,只是忽然没心情了。”
“哦?”
长歌眨了眨眼:“你与他本是同一日的生辰,我自个儿的夫君都还没伺候好呢,谁还有心思替他张罗寿礼啊。”
“伺候?”时陌直勾勾盯着她,意味深长地反问,“伺候得很好,我很满意。”
长歌:“……”
长歌斜了他一眼,不想理他了。推开他霸道的双臂,转身又低头整理起布料来。
时陌将目光移至她的箱子,只见里面整整一箱子的布料,云想阁新上的花色,件件价值不菲。长歌将布料一一拿出来,偶尔在自己身上比划,问时陌意见。
好看的放左边,不错的放右边。
看到后面就有点审美疲劳了,时陌哭笑不得:“你买回来以前都不曾看过吗?”
长歌一脸理直气壮:“你都没有同我一起去,我怎么挑?只能先买回来再慢慢挑咯。”
时陌:“……”
长歌抬眼瞧着他:“说起来,当日在两玉城,你也是如此大手笔为我买胭脂的。怎么,如今人已经娶回家,便舍不得了?”
“舍不得?”时陌挑眉,倏地不容抗拒将人拉了过去。
长歌落到他怀里,抬眸看着他,以为他要和她好好算一算账,不想他却只是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无奈地轻斥了一句:“小没良心的。”
长歌忽地柔肠百转,忍不住仰头主动吻上了他的喉结。
她出其不意的暗示令男人有力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炙热的双唇如有自己的意识般,已经轻车熟路找到了她的唇,轻而易举引出了她的热情。
……
意料之外的插曲结束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时陌想要起床传晚膳进来,长歌拉住他没让他走。
“不饿吗?”时陌回身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问。
长歌懒洋洋地趴在他的胸口,也不说话,就赖在他身上,也不放他走。
时陌眼睛一亮,立刻凑到她耳边问:“还要?”
长歌红着脸瞪了他一眼,立场坚定地扭过头去,懒得看他了。
时陌摸了摸鼻子,一脸疑惑不解:“我还以为这就是你送我的生辰礼,如此……”
如此什么,他就没说了,意味深长地停在那里。
“如此什么?”长歌忍不住好奇,又扭过头去问他。
时陌一双黑眸像狐狸一样,盯着她,直言不讳:“出手如此小气,岂非太没有诚意?”
长歌满脸通红,快炸了。
啊啊啊!她腰都快断了,竟然还说她小气没有诚意!
但是长歌实在太清楚某人在床上的毫无下限了,若是和他说下去,她绝对可以羞愤而死。
忍了。
长歌红着脸,一本正经道:“这个自然不是你的生辰礼。”
“不是这个,”某人意犹未尽地“唔”了一声,又问,“那可会比这个更好?”
长歌:“……”
感觉完全无法正常交流。
忽然觉得之前对他的心疼全是她想多了,这个人根本不会因为懿和帝难过的好吧!
他如今日日只晓得思那啥,根本不会在意懿和帝对他什么态度了好吧!
她竟然还一厢情愿地心疼他,她最该心疼心疼她自己才是嘤嘤嘤。
话虽如此,对他的生辰,她仍旧满怀期待,心中计较着,定要让他欢喜。
是以一连数日,白日时陌上朝去后,长歌便将自己关在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人下帖子请她她也一概不接。
公主遣人来问今年千秋节她可要入宫,她毫不犹豫回了——不。
公主的好意她懂,今年是她与时陌成婚第一年,凭她在懿和帝心中的地位,若以她要入宫伴驾为由,或许有望让懿和帝一并除了对时陌的禁令,使时陌那日也得以入宫也未为不可。
但长歌并不需要这样的好意。
他的夫君因为与天子生在了同一日而被勒令当日不得进宫、不得出现在天子眼里,他不需要这样的施舍,她也不需要。
她甚至乐得那日清净,谁也不来打扰他们,只与他两人共度。
但她的礼物却是一个秘密,连时陌也不许知道。所以只能白日筹备筹备,时陌一回来,她便立刻收起来。待时陌离开,她才会再拿出来。
为着争这有限的时间,长歌都好久没睡懒觉了。每日都是时陌刚走,她就起床收拾好开始准备。
这日,时陌刚离开不久,长歌正在房中飞针走线,夭夭进来,走至她身边道:“娘娘,裴四姑娘求见。”
裴四姑娘?裴锦?
长歌头也未抬,淡道:“若是来谢及笄礼,告诉她不用客气,我今日身子不适,还躺着,不宜见客,请她回吧。”
夭夭领命出去。
长歌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又忙碌起来,至午时才稍得歇息。此时仆妇们方抬午膳进来,夭夭在一旁伺候用膳,见长歌用得差不多了,才道:“裴四姑娘还在厅中候着,不肯走呢。”
长歌微惊,抬眼看她:“怎不早说?”
夭夭撇了撇嘴:“她自己不让说的,说王妃娘娘但歇着不敢打扰,她在外头候着即可。如此低的姿态,倒是与她裴四姑娘素来的傲气大相径庭,不难猜到,定是有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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