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拖着腿上楼去了。
舒眉看着后备箱出神。真是难以想象,老姚去接他们也就一两天时间吧?他们怎么准备出这么多东西还千里迢迢带过来的?
妈妈还熬了很浓稠的粥,说是放了人参和茯苓,健脾补气,适合身体虚弱的人进补。
舒眉闻了一下就被那味道给顶开了。
喝药还来得快一点儿,陆潜那张刁钻的嘴巴不一定肯吃呢!
…
舒眉先开车回了趟酒庄,本来是打算把那些家里牧场带来的奶制品、酒和肉类都交给顾想想。她是个味觉敏锐的吃货,大学寝室里只用一个空气炸锅就能翻出三百六十五个花样给她们做好吃的,这些好东西交给她才不浪费。
谁知顾想想也要回家一趟,只能帮她先分门别类放进地下室和冰箱。
“过一段时间陆潜就回来了,家里多了张嘴,这些东西正好够你们吃的。”她如是说。
舒眉盯着手里的保温桶,这里面的粥,他今晚还不一定肯赏脸吃下去。
回到康复中心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不确定陆潜吃过饭了没有,不过他吃的都是康复中心配送的营养餐,没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
倒是她有点吃腻了那些没有味道也没有油水的大锅饭,从酒庄出来的时候顺手捞了一坨爸爸做的甜烧白。
感谢科技进步带来的便利,现在都自家做的吃食都能用真空袋封口、用冰袋保鲜了。
还有一张煎饼,打算等会儿晚上饿的时候卷着甜烧白里吃不完的肉再慢慢嚼。
陆潜不在病房里。
她问了一圈,值班的护士说,这个时间他大概率是在活动室。
陆潜并不是个很合群的人。
以前单位科室年轻人多,也会约K歌和露营烧烤之类的活动,他都不怎么参加。
直到那个人来了之后,才变得不一样。
上下两层都有活动室,舒眉找到其中一间大的,大概是在放电影,都是年纪大一些的人在观看。
这个康复中心治疗费用不菲,且很多病人本就是流动的,治疗时才来,平时都住在家里,因此住院的病人并不多。
她又绕到楼下,这个活动室面积小,却有里外两间,她只看到里间亮着灯,虚掩的门显示里面是有人在的。
其实本不可能有什么秘密,然而舒眉推门的手却还是犹豫了。
不要又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像当年一样。
“哇,好漂亮啊!”
“太厉害了!”
“这样就行了吗?”
活动室里传来孩子们的声音。
舒眉这才推开门进去,竟然看到陆潜身边围绕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看来是姐姐带着弟弟。
他依然坐在轮椅上,面前是一块画板,画的好像是城市日落的景观。
没有像样的画笔,三个人手上却都沾满了颜料,不用说,这幅画肯定就是他们的作品。
陆潜本来一直很安静,甚至感觉不到什么情绪,回头看见她来了,脸上的神情一松:“你回来了?”
舒眉又走近些,弯下腰看着那块画板:“这是你们画的?”
“对呀,大哥哥教我们画的,厉害吧?”
个子小小的男孩大概只有六七岁,嗓门很大,一脸骄傲。
舒眉看了看他身上已经被颜料染得快要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衣服。
旁边的姐姐十一二岁的样子,很懂事,细声说:“妈妈说这个是水性颜料,很好洗的。”
“你妈妈呢?”
“在做治疗。”小男孩扬手往外指,“就在那边。”
所以丢下两个孩子跟着陆潜混。
不能怪大人心大,有时也是没有办法,假如家里没有其他人照看孩子,大人即使到医院或者来做康复,不也得带着他们吗?
眼前这幅画是画的真好。
倒不是说有多么高明的技巧,而是仅仅用手掌和手指、有限的色彩,就画出那么完整而有层次的画面来,画画的人多少有点天赋。
她又看向陆潜:“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吃?”
“等你。”他也看着她,“老姚说你回了趟家,没吃东西就过来了,我就想等你一起吃。”
听他这么一说,不知怎么的,舒眉的耳根一阵阵发烫,嗔怒:“我又不跟你吃一样的东西,你等我干嘛!”
“那你手里提的是什么,不是给我的吗?”
她这才发现刚才忙着楼上楼下地找他,忘了把带来的东西放在病房了。
“手这么脏的人,没资格吃饭!”
“洗一下不就行了?”小男孩为陆潜辩解,“大哥哥,我们陪你去洗手。”
他五颜六色的小胖手摁在陆潜的衣服上,姐姐同样满是颜料的手握住了轮椅的把手……
跟她错身而过的时候,陆潜笑了笑。
舒眉仰头,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手洗干净了,回到病房,两个小家伙还不肯走,眼巴巴看着舒眉手里那些食物。
“你们也没吃晚饭?”
姐弟俩摇头。
舒眉回头看陆潜,他没什么表示,一副任凭你拿主意的样子。
她气结,指了指不远处的沙发:“去那边坐着。”
孩子们乖乖照做。
她把手里的甜烧白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又拿了碗去帮陆潜舀粥。
他朝沙发抬了抬下巴:“这个不给他们吃?”
“闻到药味儿没?这里面有人参和茯苓,太补,不能给小孩子吃。”
“你熬的?”
她瞪他一眼:“我妈。”
这个巨大“惊喜”的帐稍后再跟他算。
陆潜心满意足地喝粥,她原本担心他嫌药味儿重不肯喝的情况完全没有发生。
甜烧白热好了,她端出来,用叉子把裹着肉片和豆沙的糯米分开来,尽可能的让每一坨糯米都包着肉。
“你们先尝尝,看看吃不吃得惯。”
甜烧白的肉一定得肥,这样才有足够的油水和着豆沙的甜味浸透糯米,达到浑然一体的口感。
虽然肉本身的肥腻会被火候化解,但带着甜味的猪肉不是每个人都能吃得惯。
饿了的孩子哪管这个,而且小姐弟明显并不挑食,也顾不得烫就用筷子夹着糯米和肉卷往嘴里塞。
“唔,好好吃哦!”
“好香!”
“有糖可以蘸一蘸就好了。”
“你们还真会吃啊!”舒眉说,“我们在家里吃这个的时候就是蘸着红糖汁吃的。”
她有点满足感,就像刚才在活动室听到他们感慨陆潜的画画得真棒一样。
只是今天这份甜烧白注定了不能让她尽兴,两个孩子分一分之后,她就只剩一小块而已。
陆潜比她更在意:“你只吃这么一点,等会儿饿了怎么办?”
“饿了再说呗!”
幸好她还带了饼,没有肉可卷,填个肚子还是可以的。
陆潜没吭声,按铃把护士叫了过来。
“这两个孩子的妈妈,不知道治疗做完了没有?没有的话,麻烦你们帮忙照看一下。”
“咦,我以为他们还在活动室呢,怎么跑这儿来了?”护士显然也认得这俩孩子,冲他们招招手,让他们跟她走。
小姐弟恋恋不舍地看看林舒眉,又看看陆潜,才跟护士走了。
“我还以为你对小朋友很有爱呢,这样就把人赶走了?”
“他们吃我的东西就没关系,但不能吃了你的晚饭让你饿肚子。”
“那好歹也是你的朋友吧?”
陆潜真可怜,沦落到跟小朋友做朋友。
“不是。”他忽然认真起来,抬眼直视着她,“我只是想画画,他们又刚好在那里而已。”
这个眼神很熟悉。
三年前也有过一次,他这样看着她说——我只是不得不结婚,而我家里满意的对象刚好是你而已。
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吗?
第8章
“你在想什么?”
林舒眉回神,发现陆潜居然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了,正低下头看着她。
她毫无预期的出神显然让他很不满。
这么暧昧的距离,她连他呼吸里带着药的清苦都能感觉到。
他在慢慢康复,萎缩的肌肉渐渐饱满鼓胀,站立已经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这段时间的努力,至少是卓有成效的。
舒眉往后退了一步,硬声道:“我在想,你要是当了爸爸是不是对孩子也这么冷淡!”
“原来你都想得那么远了。”他越发凑近她,“我太太都不肯跟我睡同一间房,怎么生小孩?”
“谁跟你说这个!”她推他一把,“我去热我的饼。”
他拉住她:“光吃这个不行。”
“不是还有点甜烧白嘛,我卷着吃。”
煎饼在微波炉里加热之后有点硬,口感并不算太好。
舒眉捧着烫手的饼回来,看见陆潜盯着刚才剩下的那一点甜烧白。
“你想吃?”
他嗯了一声:“看起来味道不错。”
“是不错,我爸挺会做这个的。”
“我以前好像没有吃过。”
是啊,陆潜少年时因为父母生意的关系也在他们那里待过几年,对她家乡的风物特产其实是很了解的。
可他并不记得吃过这样菜。
“因为这不是我家乡的菜。”舒眉在沙发上坐下,“我爸的二奶是外乡人,他有很多菜都是跟那个女人学的,连甚至连口味都变得跟她一样了。”
陆潜怔了一下。
“很极品是吧?”舒眉笑了笑,“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有外遇,只是不知道他会烧菜也是因为那个女人。后来长大了,他也早就不回我们那个家了,我才想明白。”
“……”
“他现在人倒是回来了,因为生病没人照顾,又想起还有我妈这个原配。这种事儿其实挺多的,既然我妈都能接受,其他人又能说什么。”
陆潜抬手摁住额头,把突如其来的头疼给捱过去。
“喂……你怎么了,头疼吗?”
医生交代过,他即使苏醒了也并非等于痊愈。除了记忆之类的问题,随时可能伴随头疼、晕眩甚至昏厥。
陆潜摇头:“没事,你……继续说。”
“没什么好说的了,就这些,你以前也不爱听这个。”
他对她一向没什么耐心,她也不愿意多说自己家里的事儿。
陆潜紧闭着眼,脸色苍白,却拒绝她扶他躺到床上去。
“我以前……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这让人怎么回答呢?
说是,挺不给面儿的;说不是,又有点昧着良心了。
毕竟他们俩真正做夫妻的日子,实在算不上琴瑟和鸣吧?
“我知道了。”他从她脸上已经看到真实的答案,那一阵头疼终于过去,他又硬撑着直起身来,“对不起。”
“……干嘛说对不起?”
他骄傲惯了,一向很少跟人低头道歉。
“我让老姚去请你爸妈他们过来,是想让你有机会多陪陪他们。我知道这两年你为了照顾我,过年都没有回去过。还有,我并没有看不起你的家人。也许我有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但至少现在……我没有这样的想法。”
他不知道跟她有关的过去他到底有多么糟糕,但他是个医生啊不是吗?怎么会这样简单粗暴的就把人分作三六九等?
何况还是跟他最亲近的人。
“如果我这么做,反而让你觉得为难了,我跟你道歉。”
“为难谈不上,你别想多了。”舒眉道,“就算我每年回去看他们,不也一样要面对的吗?你放心,我爸比我更不自在。他从小教我编着谎话骗我妈,现在不用编了,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正常相处。”
她也看着面前仅剩的那一点儿甜烧白,已经全然没了胃口,用手拈起来递给他:“喏,你要不要?”
古人是三月不知肉味,他是三年,应该挺馋的。
陆潜盯着她伸过来的手,坐着没动。
“怎么了,你怕肥?这肉里的油水都被周围的糯米吸收了,只剩软糯的一层,不会很腻。”
他肠胃功能还在恢复中,医生强调补充蛋白质,但也并没有说不能吃肉。
蒸得入口即化的尝一点,应该没什么要紧。
“我吃光了,那你吃什么?”
“我不是还有这个吗?”她掂了掂手里的饼,“你先吃吧,我也不是很饿。”
他于是张嘴,就着她的手一口一口把那块不大的甜烧白慢慢吃掉。
她很有耐心,似乎也没有觉得这样喂他有什么不妥。
到底是习惯了,而习惯的力量是强大的。
最后一口,他碰到她的手指。
不经意的碰触她当然不会介意,可他偏偏放肆地舔过,最后还嘬了一下,才心满意足地退回去,似乎这才是他真正想要吃的东西。
嗯,很甜,这么甜滋滋的肉味,他还是第一次尝到。
舒眉怔愣。
什么情况?她是被陆潜这家伙给调戏了吗?
“你……”
“我给你找点东西卷饼吃。”
他唇角漾开笑,自己推着轮椅到外间去,很快拿了一罐午餐肉进来:“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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