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小白鹭,陈家赔不赔得起?
香馥声音虽平淡,讲的话却很吸引人,连陈大太太、陈乐欣母女俩也不再和香府婢女缠闹,和众人一样侧耳倾听。
“小白鹭究竟价值几何,也不是我空口白牙能定下来的。当时西域一名富商想以他名下的十家香料铺交换,被百楼主一口回绝。”
厅堂之中,一片静寂。
陈乐欣两眼发直。
西域商人的香料铺子,一家已经很不得了,更何况十家?十家香料铺都不换,小白鹭到底有多值钱?
想起英氏方才那声“就算卖了你陈乐欣也赔不起”,陈乐欣身子发软,倒在陈大太太身上发抖。
陈大太太彷徨无计,抱着陈乐欣抹眼泪。
许孺人差点没气死。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这两个女人一样的蠢笨如猪!摔碎了香家的重宝,实难善了,就算香府肯放这对母女回陈家,陈家上上下下也是责难辱骂,不会让她们轻松过关。总之是个死,索性拼一拼,陈乐欣这时若慷慨陈辞,然后撞墙“自尽”,那时情势翻转,为难的反倒是香家了吧?
许孺人心里把这对母女骂了千遍百遍。
“小白鹭虽贵重,到底是身外之物。血浓于水,她到底是璎姐儿的姐姐。”许孺人看似平和,其实在提醒。
“孺人说的对。”陈大太太先前只知道哭,听了许孺人的话,忙开始求情,“这么贵重的宝物若定要欣姐儿赔,不是要她的命么?她纵然千不好万不好,也是璎姐儿的姐姐,就饶她这一回吧。”
英氏“呸”了一口,“依你这么说,香家只能吃哑巴亏了?香家若不吃这个哑巴亏,便是无情无义?”
陈大太太狠狠心,把陈乐欣推到香璎面前跪下,“还不快求求你妹妹!”
陈乐欣抱着香璎的腿苦苦哀求,“妹妹,我不是有心的,你放过我……”
陈大太太哭得妆都花了,样子更显得可笑难看,“璎姐儿,你就饶了她吧。她是你姐姐,难道你定要逼死她不成?”
“杀人不过头点地。”许孺人好言好语。
香璎撇撇嘴,笑意讥讽。
明明是陈乐欣闯了祸,但陈家母女俩这么一哭一闹,许孺人再敲敲边鼓,倒显得香家得理不饶人了。
香馥见状有些着急,要过来帮忙,香璎伸手指指自己的鼻子,表示今天的事,她自己来处理。
香馥犹豫了下,缓缓点头。
香璎胸中一热。
她是香家独苗,从小到大,祖父祖母和母亲对她异常娇惯。虽然她年纪尚小,但她想要当家作主的时候,总是由着她。
就算她处事不当,就算她胡闹,也会由着她。
她不会让母亲失望的。
陈乐欣话越说越软,越说越可怜,“妹妹,姐姐是生是死,只凭你一句话。姐姐的命,就捏在你手里了。你是有姐妹情意的对不对?”
言下之意,香璎如果要追究,就是罔顾姐妹情意,重利忘义。
香璎真想迎面啐她一口,但香璎不是真正的十三岁少女,并不会只凭一腔少年意气说话办事,落人口实。
香璎拉起陈乐欣的手,哭得比陈乐欣更伤心,说话比陈乐欣更情真意切,“咱们姐妹至亲,我又如何忍心?我倒是想不追究,只恐杭大小姐不答应。不瞒你说,这小白鹭我已经转让给她了。”
如兜头一瓢冷水泼下,给陈大太太、陈乐欣母女俩浇了个透心儿凉。
连许孺人也是头皮发麻,“是皇商杭家的大小姐么?”
杭家也经商,但不是普通商家,而是皇商。杭家世代经营丝绸和皮革,累积巨富,世宗年间朝廷和也罗国开战,杭家献银献粮,并为朝廷运输军粮、军资等,得到朝廷嘉奖。后来世宗皇帝在宫中设宴款待杭家家主,并封官授爵,杭家辞而不受,被封为皇商。
杭家根基深厚,远非寻常商户能比。香家许孺人是不怎么放在眼里的,但杭家,许孺人可就惹不起了。
陈乐欣忿忿叫道:“谁不知道你和杭千娇要好?你是不是真的转让给她,只有天知道罢了。”
香璎冷笑,“冲我发什么脾气?有本事你冲杭大小姐叫啊。”
陈乐欣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哪有胆子冲杭千娇叫嚷?杭千娇的姑母是正得宠的杭贵妃,连南阳公主见了杭千娇都分外和气。
香璎把杭千娇搬出来,别说陈乐欣,连许孺人都给吓住了,沉吟再三,计无所出。
香璎再接再厉,假装看了眼沙漏,一脸烦恼的道:“我约了杭大小姐午时小聚,她就快要来了,这可怎么办呀?”
陈乐欣大惊失色,许孺人坐不住了,起身告辞。
“孺人,带我们一起走吧。”陈大太太、陈乐欣齐声央求。
“孺人是和你们一起的?如果是一起的,小白鹭一起赔?等下杭大小姐来了,一起跟她解释?”香璎笑问。
这下可好,许孺人走得更快了,英氏和香馥留都留不住。
出了香府大门,许孺人稍做喘息,有种逃出升天的感觉。
杭千娇太过泼辣,小白鹭又太过贵重,她可不愿和这种麻烦事沾上干系。
“此行竟劳而无功。”许孺人由仆妇搀扶着上了轿,闭目叹息。
岂止劳而无功,只怕反倒有罪过了。
南阳公主面前,如何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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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孺人一走,香璎立即翻脸,命人把陈大太太“请”到厢房休息,陈乐欣则被押到柴房关了起来。
跟着陈大太太来的两个婢女被赶走,“你,还有你,回陈家报信,让陈家带银子来赎人。”
可怜陈家这两个婢女来的时候以为是个美差,喜气洋洋的,走的时候却是哭哭啼啼,如丧考妣。
“你敢把我关到柴房!你胆大包天!”陈乐欣又惊又怒,拼命挣扎。
“捆起来,扔到柴房。”香璎咪起双眼。
香家的下人没有不恨陈家的,香璎即发了话,英氏和香馥又听之任之不予阻止,这些人便发起狠,把陈乐欣捆严实了,打开柴房,扔到稻草堆上。
陈乐欣手脚被捆,又是惊慌,又是害怕,泪如雨下。
璎姐儿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这么厉害了?
中午,没人给陈乐欣送饭。
半下午,一个白胖厨娘送来了半盆剩饭,“这是璎姐儿宴请杭大小姐剩下来的,赏你了。”
陈乐欣几乎没气死。
她再不济也是陈家的正经姑娘,怎么就至于跟乞丐似的吃剩饭剩菜了?
香璎宴请过杭千娇,亲自送至二门,“麻烦你替我圆谎,过意不去。”
杭千娇豪气干云,“不就是仗势欺人么?交给我了。我这就去陈家,好好刁难刁难他们。”
机千娇本就是好事之人,这两天又闲得无聊,香璎给她找的这件事正合她意,意气风发的往陈府挑衅生事去了。
杭千娇前脚走,陈佩后脚来。
陈佩和陈大太太一样打扮得金光闪闪,见了香璎摆长辈架子,“你母亲呢?请她出来,我跟她说话。”
香璎道:“姑母,你有话跟我说便是。”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陈佩训斥。
香璎一笑,“明人不说暗话,咱姑侄俩都是聪明人,我也就实话实说了。陈乐欣闯了祸,老太太不出面,让姑母到我家理论。若姑母赢了,老太太坐收渔利;若姑母输了,老太太可以从从容容想下一步棋,还有回旋余地。我家也是一样的:姑母登门,由我这个小孩子出面应对。若我赢了当然好,万一我输了也没事,我娘自然会替我收拾残局。”
陈佩用意被香璎戳穿,恼羞成怒,脸色暗红。
“璎姐儿,做人不能忘本!没有你爹哪来的你?没有陈家哪来的你爹?你向着外人跟陈家作对,你傻不傻。”
香璎不紧不慢,“我才生下来便上了香家族谱的,我姓香。对我来说,陈家才是外人。”
陈佩怒目而视。
香璎不甘示弱的瞪回去,“姑母,对陈家来说,你也是外人。你出嫁了,夫家姓齐,老太太说了,你是齐门陈氏。”
陈佩气得发抖,“你就给句痛快话吧,欣姐儿你到底放不放?”
“不放。”香璎语气冷冰冰、**,“陈家不还钱,我就把陈乐欣关在柴房不放。”
“亲堂姐啊,关柴房?”陈佩痛心疾首。
香璎用奇怪的眼神盯着陈佩,“姑母,我不是也被你下令关过柴房么?亲侄女可以,亲堂姐为什么不能?”
陈佩张口结舌,“你,你,你还真是记仇……”
“气煞我也!”帷幕后,一声怒吼。
一阵疾风,英氏手里挥舞着棒槌冲出来,没头没脑的向陈佩砸了过去。
陈佩魂飞魄散,抱头鼠蹿。
英氏一边追一边骂,“敢欺负我璎儿,老娘打不死你!”
陈佩挨了几下,吃痛不过,拼命逃到了院子里。
英氏满院子追着陈佩打。
香馥自帷幕后出来,握了香璎的手,眼圈发红,“陈佩欺负你,是什么时候的事?璎儿,你不该瞒着娘的。若不是娘和祖母放心不下你,躲在后面偷听,还不知你遭过这种罪。”
香璎鼻子酸酸的,强颜欢笑,“都是从前的事啦,我也没怎么吃苦,陈佩就是吓吓我。我从前就是……太相信陈家人了……不说这些了,娘,咱们商量商量,怎么把陈家欠的债,连本带利,统统讨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3章
英氏下了狠手,陈佩被打得嗷嗷叫。
她带来的两个婢女还算胆大,拼命护着她,主仆三人披头散发狼狈万分的逃出香府。
香璎出来送客,亲手把一个绸布小包递到陈佩面前,“杭大小姐性子急,小白鹭的碎片没带齐,剩下的在这里。这会子杭大小姐应该还在陈府,劳烦姑母带给她。”
陈佩咬牙,“死丫头,你竟撺掇杭千娇到陈家闹事!”
香璎掰开陈佩的手,体贴的把小包放到她掌心,“杭大小姐是最通情达理的姑娘,闹事两个字,她根本不会写。”
陈佩攥紧布包,强忍怒火,“好侄女,你跟姑母交个底,你到底想要什么?香家到底想要什么?”
香璎眸中闪过丝冷光,双手抓住陈佩肩膀,温柔告诉她,“香家即我,我即香家。我们所求的,首先是公道,其次是公道,最后还是公道。”
眼前明明只是个年方十三岁的小姑娘,豆蔻年华,少不更事,陈佩却恐惧得脸色发青。
“你你你,你有本事去跟公主讲公道……”陈佩哆哆嗦嗦的,搬出南阳公主来壮胆。
香璎轻蔑讥笑。
动辄搬出南阳公主来吓唬人,陈家的人,就这么点出息。
香璎好心情的、随意的替陈佩整理着散乱的头发,“南阳公主乃恭惠皇后长女、皇太子亲姐,贤名远播,是最讲公道的。陈家不给说法,杭大小姐会到行宫求见公主,相信公主定能禀公处理。”
“什么?你还怂恿杭千娇去公主行宫?”陈佩失声惊呼。
香璎小脸一板,方才的随意全都消失不见,代之以大义凛然,“为求公道,莫说公主行宫,便是刀山火海也敢闯!虽千万人吾往矣!”
“啪啪啪。”有人拍掌叫好,“香姑娘说得好极了!”
陈佩回头,见一名玄衣少年大摇大摆旁若无人的走过来,一个激灵,也不用婢女搀扶,自己闪身上轿,一迭声的催促着轿夫,逃命似的跑了。
“啧啧啧。”香璎嗟叹,“瞧瞧,看见你跟看见阎罗王似的,避之不及,你这名声到底是有多差。”
杭千虑愕然,“小爷我连仆从都没带,孤身一人,就能把人吓跑了,我自己也很惊奇。曾几何时,小爷我已有这般威名了?”
香璎一副“你明白你知道你晓得”的神情。
杭千虑神情迷惘,“难道小爷我真的坏事做太多了,恶霸之名远扬?”
香璎白了他一眼,转身回府。
杭千虑紧跟着她,絮絮叨叨,“你怂恿我妹妹到陈家胡闹的事,我知道了,我娘也知道了,她很生气,我一片好心特地来通知你。我爹还不知道,依他的脾气,知道你利用我妹妹,也会很生气。他生气了可不得了,不过你别害怕,我会替你说好话的。唉,你以后不要这样了,很危险的,凡事三思而后行,记住没有?”
香璎被个纨绔子弟教训了,哭笑不得,“你还让我三思后行。你的名字怎么来的知道不?因为你脾气坏,爱着急,做事冲动,你爹才给你起名叫千虑,让你做事之前反复思量。听说他还曾经想叫你三思的,但他讨厌则天大帝,以三思作名字,总会想起则天大帝的侄子武三思,因此放弃了。”
杭千虑认真想了想道:“我觉得千虑比较好。千比三大。”
香璎失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懂不懂?不学无术。”
到了花圃旁,香璎停下来赏花,慢慢告诉杭千虑,“我的小白鹭非常值钱,陈家无论如何也赔不起。我联合千娇一起向陈家发难,陈家能敷衍我,却不能敷衍千娇,非给个说法不可。陈家赔不起,只能向南阳公主求救。你回家问问令尊,杭家想要盐引,是不是被盐运使回绝了?这次若运作得好,说不定盐运使会改口。”
杭千虑虽贪玩,人却不笨,兴奋拍掌道:“我知道了!盐运使王凌是南阳公主的表舅,也是太子殿下的心腹。小白鹭碎了,千娇痛失心爱之物,南阳公主总要有所表示,才能安抚住我和千娇这两个无法无天的坏蛋啊。”
香璎微笑,“这件事你若能办成,令尊一定对你刮目相看。你也能替你娘和千娇争口气。”
杭千虑昂首挺胸,“嗯!我家那几个异母兄弟野心很大,但爹若器重我,他们也只能干看着,毕竟只有我才是杭家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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