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之从政者殆而!”
书生们异口同声。
黎坡黑红的脸上不停冒汗。
太难堪了,这个比骂徐勇更狠。骂徐勇只是骂了一个人,这个骂的是整个顺国……
“黎坡,你还要挡着我么?”香璎调侃。
黎坡拿手里的书挡着脸,一步一步挪到角落里。
没脸见人了。
不只黎坡,书生们也自发的挪向两边,给香璎让出一条道路。
徐勇喘着大气跑上台阶,“我就说那个小鬼命硬吧,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人不见了,跑了!”
香璎理也不理他。
立春、立夏提着裙子,追上香璎,“姑娘,那人醒了之后,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香璎吩咐,“立春,你到杭家送个信,就说杭千虑在知远楼。”
可怜立春才上了高高的台阶,立即又要下去,累得着实不轻。
知远楼特地派了个女茶博士出来迎接,“香姑娘,今天知远楼有文会,雅间都被包下来了。若在大堂,恐怠慢了姑娘。”
香璎道:“我是来找人的。我表兄姓英,他和一位姓杭的公子一起来的。我表兄或许你不认识,杭千虑你应该听说过吧?”
茶博士陪笑脸,“杭公子的大名,吉安城内谁人不知?姑娘的表兄英公子,也是久仰大名。两位公子在大厅参加雅集,作出了不少好诗……”
大厅角落里有张方桌,桌上趴着两个人。
还没到近前,浓重的酒气便扑面而来。
香璎只看身形,便知道这两人是英图和杭千虑,心里咯蹬一下。
英图是英家唯一的孙子,英家上上下下看得如眼珠子一般,从来不许他喝酒。杭千虑则酒量颇大,可以说是千杯不醉。今天他俩居然会一起醉倒,邪了。
旁边有两把椅子,椅子上各坐着名家丁打扮的青年,香璎认得他俩是杭千虑的人。
这两个家丁也醉了,仰躺在椅子上,醉态可掬。
这就更邪性了。杭千虑的家丁是负责保护他的,怎么可能公然饮酒?
徐勇跟个哈巴狗一样跟在香璎身后,“你看我也喝酒,我可轻易不喝醉。我比他俩都强。”
香璎充耳不闻,命令立夏,“我这里带的有解酒药,你扶表少爷起来,我喂给他。”
徐勇听到香璎要喂药,一心想亲近芳泽,忙献殷勤,“我力气大,我来。”蹿上前去,不由分说把英图扶了起来。
谁知他把英图扶起来后,英图骤然睁开眼,眼睛发红,脸颊也发红,抓住徐勇狂殴。
徐勇哇哇乱叫。
白衣书生等人跟在后面,见状大惊,忙上前阻止,七手八脚想要按住英图。可英图一个文弱书生发起酒疯来力气也是奇大,把这些书生一个一个都甩开了。
英图甩开这些书生,只攻击徐勇。
英图平时是很斯文的,这时候的他却像猛虎一样,势不可当。
“快想办法,会打死人的!”众人慌乱惊呼。
香璎狠心咬牙,取下身上的丝质披风,“蒙住他的头!他最怕黑!”
黎坡从人群中挤出来,“我来!”接过披风,奋力扑过去,蒙住了英图的头。
英图攻击势头减缓,众人齐心协力,终于救出徐勇。
徐勇已经被打成猪头了。
英图被众人用披风反绑双手,拼命挣扎怒吼。
香璎垂泪,“可怜,我表哥从前是滴酒不沾的,一旦醉酒,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越是平时不喝酒的人,喝醉了越是吓人。”众人议论纷纷。
香璎柔声安慰英图。
她有意让人把徐勇远远的隔开。
过了多时,英图眼睛没那么红了,人也有些清醒,望着香璎发呆。
香璎手掌心汗津津的。
她思绪有些混乱。
徐勇身上有什么,英图靠近他便发会疯?
英图和徐勇,会不会都被人设计了呢。
前世英图摊上人命,她一直以为是英图运气差、命不好,可结合眼下的情形,那真的是一个意外么?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陷害?
是谁在故意陷害?
英图落难,英家因此毁了,香家也一样。
英图是英家的希望,也是英氏的命根子,为救英图,英氏和香馥东奔西走,花费了大半家产。
不,不仅仅是家产,还有别的。
前世的这个时候,陈墨池索要女儿,香馥不给,香陈两家僵持,谁也不肯让步。就在这个时候,英图摊上命案,英家、香家一齐被击垮。香馥不再有力量保护女儿,忍痛把香璎托付给陈墨池。
“女儿始终是我的,必须回到我身边。”陈墨池露出满意的笑容。
香璎回想着前世的情形,越想越心寒。
陈墨池是她的亲生父亲啊。
陷害英图的人竟然是他?
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香璎自己也吓了一跳。
但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证据似乎还是不足,但不知怎地,自从这个念头开始出现,香璎便明白了:这是真的。
英图是被陷害的,幕后指使人正是陈墨池。
通过陷害英图,达到一举击溃英家、香家,抢回女儿的目的,何其狠辣。
陈墨池和香馥曾是结发夫妻,恩爱不移,可曾经的枕边人一旦分开了,便会如此冷酷无情么。
如果香璎的猜测没有错,前世真是陈墨池下的手,那眼前的情形就很好理解了。
前世只是香馥不肯交出女儿,陈墨池便能痛下杀手。现在陈家被香家抓住把柄,处于下风,陈墨池想翻盘,更会剑走偏锋。
陈家最出色的人,是陈墨池;陈家最狠辣无情的人,也是陈墨池。
香璎轻轻笑出声。
陈墨池手段厉害,那又如何?她香璎是陈墨池的亲生女儿,有其父必有其女,她也不是好惹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今天还有两更,时间不定。
勤劳的小蜜蜂啊,撒花撒花。
第5章
徐勇不停嚎叫,“疼死啦,疼死啦。”
他被英图打得实在不轻,鼻青脸肿,嘴巴漏风,说话声音都变调了。
立夏急得想哭,“姑娘,表少爷这样让人担忧,徐勇又被打得太狠,徐家怕是不答应。怎么办才好?”
这确实是个问题。
徐勇如果死了,固然是件大事。被打成猪头,也会相当麻烦。徐家不仅是粮商,还和学政是姻亲,徐勇这个人在香璎看来,是个蠢货笨蛋,但在徐家老太太、老爷太太眼中,可是个活宝。徐勇被打,徐家焉能善罢干休。
香璎凝眉思索,“立春去杭家叫人,应该是快了。有了,祸水东引。”
不管是谁对英图、徐勇下的手,都不必招惹杭家,不必连杭千虑一起拉下水,所以杭千虑现在只是醉了。
把杭千虑弄醒,就好办了。
香璎道:“我听杭大小姐说过,她哥哥但凡喝多了,只要温水冲了蜂蜜饮下,很快便能醒酒。”
“我这就去冲蜂蜜水。”茶博士亲自张罗,不多时端着两杯蜂蜜水来了。
香璎要过蜂蜜水闻了闻,“嗯,是这个味道。”还给茶博士,茶博士小心翼翼的喂杭千虑喝了。
杭千虑抬起头,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处。
香璎声音小小的,“杭千虑,咱们被人算计了。”
杭千虑一个机灵坐好,香璎不等他开口,紧接着说道:“别着急,听我说。徐勇只要靠近你,你就发疯一样打他,不过只打皮外伤;徐勇离得远了,你就慢慢恢复正常。记住了没有?”
杭千虑咧咧嘴角,“记住了。”
打徐勇这个混蛋啊,好事!
香璎招手叫徐勇,徐勇捂着脑袋哼哼唧唧的过来了,“你表哥把我打成这样,你得赔我……我让人回家叫我爹娘了,非好好跟你们算账不可……”
话音还没落,杭千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来,一拳打在徐勇脸上,徐勇痛彻心脾,连声惨叫。
杭千虑生平第一次奉命打人,乐不可支,下手格外凶狠。
“快拉住他们。”香璎花容失色。
“怎么又一个发酒疯的。”众人迷惑不解。
七手八脚把杭千虑抱住,徐勇再一次被解救出来,欲哭无泪,“我招谁惹谁了,啊?姓英的打我,姓杭的也打我,我是靶子么?”
香璎提议把杭千虑也绑住,众人虽顾虑杭家的威势,但有英图的例子在,读书人到底好面子,不好多说什么,同意了。
香璎看到杭千虑和英图一样被绑,瞳眸之中闪过狡黠笑意。
好了,这两个人如今站在了同一阵营。
徐家若要追究,这两个人同责;更重要的是,杭千虑的家人如果来了,知道杭千虑被算计,一定追查到底。到时候就可以把幕后真凶揪出来了。
同样是在知远楼被陷害,如果单单是英图,知远楼不会当回事,官府不会当回事,很可能会不了了之。但如果换作杭千虑,知远楼非给个交待不可,官府也不敢和稀泥。
杭家真的很快来人了,出乎意料的是,来的竟是杭千虑杭千娇的父亲,杭家的当家老爷杭敬。
杭敬见了杭千虑,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才好了没两天,你就又开始闯祸了,净会给你老子丢人!”
杭千虑梗着脖子想叫唤,香璎忙抢在他之前陪笑道:“杭老爷,这回您可冤枉大公子了。大公子和我表哥一样,都被人下了药……”
“下了药?”杭敬大为紧张。
香璎解释,“这是我猜的,但我应该没猜错。大公子和我表哥一样,和徐勇只要一接近,就要发狂打人;但离徐勇远了,他俩便安安静静的,一点事没有。”
“竟有这等事。”杭敬半信半疑。
“不信您试试。”香璎提议。
杭敬倒是答应了,但徐勇苦着一张脸,死活不肯答应,“杭伯伯,你看我都被他俩打成啥样了?他俩别人都不打,就打我一个呀。”
杭敬瞅着徐勇,也真是可怜,“唉,你父亲见了,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样子。贤侄,杭千虑这个混账小子,果真是只打你一个人么?”
徐勇哭着点头。
他委屈,他难过,他的心在流血。
知远楼这么多人,就算他的学问是最差的,也不能单单打他一个吧?
杭敬眼睛不大,咪起来的时候有种老谋深算的阴险。
香家小姑娘猜的或许是对的,他的儿子真的被人下了药。嘿嘿,在吉安城里敢算计他杭某人的儿子,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么?
“杭千虑和英图别人不打,单单见了贤侄便发疯,其中必有缘由。”杭敬安慰道:“贤侄放心,事情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杭敬命人到官府报了案,同时请知远楼内所有参加文会的书生,暂且不要离开。
知远楼的王老板一开始听说有人发酒疯,还没当回事,毕竟酒楼之中客人发酒疯的事常有,后来知道杭公子、英公子被下了药,他可就慌了,见了杭敬赌咒发誓,说知远楼是清白的。
杭敬打哈哈,“老兄这话跟衙门的人说吧。”
王老板抹着脸上的汗,叫苦不迭。
如果杭千虑真的被下了药,而且下药的人和他知远楼有关系,他可就倒霉喽。
吉安县令程鹏,徐勇的父亲徐贵生前后脚赶到,听了下药之说,都不大相信。不过,亲自看到只要靠近徐勇,杭千虑、英图就狂性大发打人,离开徐勇之后,才能恢复正常。他们便不得不相信了。
程鹏的师爷姓甘,是他重金礼聘的能人异士。甘师爷在徐勇身上细细搜了几遍,取下一个绣花香囊,“这香气太奇特了。”
香璎自告奋勇,“拿这个香囊给我表哥试试。”把这香囊拿到英图面前,英图眼睛开始发红;拿远了,英图渐渐平静。
香璎又拿了这个香囊到几个书生面前,他们只觉得香气特别而已。
看来是香囊的问题。
不带香囊的徐勇被推到英图、杭千虑面前,两人反映平淡。
事情到了这一步,所有的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这香囊哪里来的?”徐父追问。
徐勇哭丧着脸,“这是,这是我叫了人来唱曲儿,卖唱的小娘亲自替我系上的……”
“你呀。”徐父恨铁不成钢。
程鹏下令,命衙役缉拿这卖唱的归案。
香璎听到程鹏和杭敬商量着要把知远楼暂时封了,还要把英图、杭千虑带到县衙,请名医诊治,她紧张了。
对程鹏,对许孺人,她是一点信任也没有。
杭千虑没人敢动手脚,英图就不一定了。
英图只有跟她回香家,她才放心。
香璎仔细观察着杭千虑,“杭老爷,许是药效过去了,我看杭公子眼神清亮亮的,和方才很不相同。”
杭敬大为关切,“眼神清亮了?药效过去了?”扳过杭千虑的脸仔细端详,“儿子,你好点没有?认得爹爹么?”
杭千虑被他爹当玩具一样摆弄来摆弄去,没好气,翻了个大白眼。
杭敬见了这个熟悉的大白眼,心中一喜,“药效真的过去了?甚好甚好。”亲自拿了香囊捧到杭千虑面前,杭千虑抢过来嗅了嗅,“真难闻。”却不再发狂了。
“还是各回各家吧。”杭敬笑道。
他儿子没事了,心头一块大石落地。查案子是程鹏的事,他儿子不能因为这个住到衙门去。
杭敬既这么说了,程鹏也没有异议。
知远楼被封,茶博士、伙计等被锁到衙门,连王老板都被带走了。
书生们当然也就结束所谓的雅集、文会,一哄而散。
杭敬再三致歉,承诺徐勇的医药费杭家全包,又说要带着全家人登门赔罪,徐贵生心里生气,但不好多说什么,“医药费什么的,徐家倒还拿得起。兄台门路广,若能替勇儿把那卖唱的抓到,小弟感激万分。”杭敬自然满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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