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去。”林晨这时候想不了太细, 先决定了同去。
因为荀鹊儿也决定去了,她觉得季四不成, 季玉荣也不成,她一起去,虽然也要干活,但多少可以照顾一下他们的衣食。
荀鹊儿操心惯了的, 怎么也想象不了从小看大的季四一个人去修河堤, 一身破衣烂衫没人管的样子。也不敢想身体不好的季玉荣病倒在河岸的凄惨。
三个嫡传弟子都去了,林晨不去也不行。她去可以保证他们的食物供应,这样活下来的机率会大很多,只要他们天天还能抽出时间与精力做题就行。
哪怕是跟季四开始那样瞎蒙都行啊, 活下来最重要。
不然要是三人都死了, 她这几年就白费了。而且几年相处,不管是勤劳能干, 屋里屋外一把手的鹊儿,还是惫懒机灵、有点不靠谱又有点良心的季四,又或是默默跟在鹊儿后面干活,背书最用功的季玉荣,都已经是她的朋友了。
哪能看着朋友去死呢。
“有活我帮你干。”鹊儿握住了她的手。
季四却叹了口气:“你不去也不行。村长肯定叫你去,能顶一个名额呢。”
林晨:……
让我自我感动几分钟好吗?真是的。
季村都是一族的人,征发哪个都不乐意,但也没办法。她一个外来的逃难女人,来村里这么些年什么贡献也没有,也不嫁给村里人。在村长兼族长的心里,现在就是林晨为季村做贡献的时候到了,让她去,村里的媳妇可以多留一个在家了。
林晨的计划被完全打乱,不得不跟着村里其他妇人到南县集合,又被编排成队,一起送往金河河堤之上。
唯一的好处,可能是为了方便管理,一个地方出来的人都被编成一队。虽然路上男女分开,但听说到了地方之后,只要干完活,并不禁止同村的媳妇去找自己村里的男人。
至于是不是夫妻,那些兵丁可不管,只要安份守己不惹事,把活干好就行。
这乱命,活着回来的人里还不知会有什么后续纠纷呢。
颠簸了一路,路上还有几个病倒的,林晨也无暇想别的了,帮着照顾,总算没有死人,全须全尾的一队人到了他们被分配到的河段。
女子住处离河堤还有一段距离,条件不怎么样,林晨与鹊儿紧紧挨在一块,被分到了一处,同屋还有两个季村的妇人,邻屋却是别村的。
其他人看林晨的目光有些奇怪,因为来的多是成了亲甚至生过孩子,二三十岁的妇人,她们这一拨里只有林晨和鹊儿还是云英未嫁,梳了个未出闺女子的发式。
不过比这更奇怪的,是林晨白皙的肤色,伸出来没有老茧的双手。
在这全是女人的营地里,八卦像风一样传播起来了,林晨也没办法。她穿越前当然养得好,穿越后却是系统的福利了,没护肤也保持了原来的状态,现在却恨不得化妆易容一下,免得这么显眼。
“大妹子别怕,大家就是闲磨牙,在这还能干什么,差事完了咱们回村,一辈子都见不着她们。”同村季玉宏的媳妇与她同屋,出门时看林晨被人盯得尴尬,主动把她拉到身后,这么安慰着。
虽然在村里她也八卦这个外来的奇怪女人,但是出了门,她们才是一块的。
“我没怕,就是她们老盯着我,难受。”林晨笑笑,问她,“我见识少,原来女人也要服役么?”
玉宏媳妇还没回话,旁边端着一盆水经过的女人放下盆就是一声呸:“还不是上面大官儿想出来的,以前哪有女人应差的。这次我听村长说,是朝廷里的大官儿说了,边关打着仗,到处都缺人,抽不出人做这些事了。修河堤又苦又累,让男人自己干完活烧饭洗衣恐怕吃不消,不如征同村的女人来做,既省了壮丁的劳力,又比别人上心。我呸呸呸呸,从来没听过这种事,这王八蛋!”
说到最后她也压低了声音,显然不是不怕的。
“朝廷没人就拿我们充数。”周围一群女人也嘟囔着散开。
林晨觉得,这朝廷大概药丸。
治河是好事,可这种大工程特别容易搞得民怨沸腾。现在连女人都征发了,这让林晨不期然想到杜甫的《石壕吏》: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
现在虽然没到这个地步,可是看来往各人脸上愤愤之色,以及缺人缺到用女人应差节省壮丁劳力的地步,不来个神迹,基本上农民起义是妥妥的了,就看什么时候爆发了。
怀着这种想法,林晨搓衣服的时候就能稍稍平衡一点了。一边搓一边想:“可去你的吧,拉我来洗衣服,天谴之!天谴之!”
不怪她诅咒,这些修河堤的民夫一天活干下来,身上有多脏可想而知。衣服还不是天天洗,十天半个月的洗一回,简直臭得不能闻。
林晨一个只有自己内衣用手洗的人,现在给一群臭哄哄的男人洗衣服,没诅咒他们那是她知道冤有头债有主,出门入京是天子。
季四和季玉荣也编在一队,活太重,确实要命。刚到的前半月,官兵看得紧,把人拘在营地里不许乱走,过了开头的这阵子就松了,允许女人们去看望村里的男人。有人从家里自己带了钱能买东西;有人苦着自己,从牙缝里省下吃喝,就趁这时候去带给自家人。
据第一批来的妇人们讲,她们在的这处地方不错,不是什么荒郊野岭的偏僻地方,再走一段路就是座繁华城镇。妇人们的活虽然累,但洗衣做饭并不会占去全天时间,肯吃苦的话,到城里揽些缝缝补补的活,也能挣到几个小钱。
林晨和鹊儿一起走,路上悄悄在篮子里塞了窝窝头。
自从季四在县里越混越好,家里也不怎么拿积分换东西吃了。按季四的打算,是防着什么时候年景不好闹饥荒,粮价涨上天,大家要逃难的时候再用。
哪知道逃难没有,现在倒是用上了。
积攒了这么久,可以换好多窝窝头啊。包子馒头太打眼,也只能用这个最粗陋的食物填肚子了。当然没全换掉,太多放不下。
为了避人耳目,两人特意磨蹭了一会,落在别人后面。走着走着,鹊儿抹了把眼泪。
“我跟你在一块,天天偷偷还能吃点东西。他们俩可怎么办,今天去看,还不知道瘦成什么样子。”
林晨走了几步,悠悠道:“季四跟我说他们没事,你也别太担心。”
“他当然是报喜不报忧了,小四虽然平时没心没肺的,可也不是真没心。”鹊儿维护着自己看大的季小四,越发心疼起来。
林晨回想了一下季四给他消息的语气,还是觉得他没大碍。
“我们得相信季小四的生存能力。”她顺口安慰着鹊儿。
何况分开之前,季四拉着季玉荣,换了一点窝窝头带在身上,应该饿不着吧。林晨琢磨着。
见面时,林晨和鹊儿都吃了一惊。
鹊儿是吃惊,季四和季玉荣比她想象中病骨支离瘦弱不堪的样子好多了,季四甚至还颇为敏捷地跳过来翻她的竹篮,精精神神地嚷着:“我快饿死了,带吃的来了吧?”
而林晨却是惊讶,这两人怎么比她以为的要瘦得多呢。
虽然精神还好,但两个人确实明显的瘦下去了,原来油水不断的季四格外明显。难道真苦成这样,没怎么饿着也瘦脱形了么。
她俩一呆一愣,挎来的竹篮已经被季四抢去了。他揭开布伸头一看,开心地抱着篮子就捞了一个窝窝头啃起来,还抛给季玉荣一个。
然后,林晨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从住的窝棚伸头出去,大叫了一声:“有吃的了,快来!”
一转眼的工夫,林晨就被挤出了那间土坯房,周边好几个屋子都钻出人来,硬挤了进去。
她就听季四的声音在嚷嚷:“一人一个先填填肚子,诶诶,打手!老黄你别抢,还有人不在,顾着点兄弟们。”
鹊儿也被挤出来了,听见这声音,本来就不好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眼看她就要爆发,林晨赶紧把她一拉,离得远了点。
鹊儿一把甩开她,咬牙道:“你别拉我,我非闹一场不可!他就这么大方?东西都分了,他和玉荣哥吃什么,喝西北风啊?”
林晨其实想说,现在没西北风,冬天刚过去呢。
“败家玩意,我今天不揍他他不认识我是他姐!”鹊儿碎碎念着,东看看西瞅瞅,上手折了一根树枝,就要去做季四年幼时她经常干的事:扒裤子打屁股。
“哎,哎,别啊。”林晨死命拉住,好说歹说,总算让季四免去了会令他颜面全失的尴尬场面。
季四全不晓得,人散了之后,看两人进来,他还乐呵呵的。
“林晨,再换点窝窝头。我塞篮子里,他们也看不出来多了。”
一句话引爆了鹊儿,没树枝她拿手扇,劈头盖脸的打下去:“败家玩意,你还换!你还换!换了全落人家肚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读者“妮妮”,灌溉营养液 +2 2018-04-03 08:01:39
第31章
季四躲着喊着:“再打我就还手了!”季玉荣拉了这个扯那个, 鹊儿隔着季玉荣不依不挠地伸手拍打。
林晨本来置身事外,结果季四躲她后面去了,伸出个脑袋嚷嚷:“又没吃你的。”
一句话激得鹊儿跳脚, 冲过来抽他, 季四左躲右闪, 林晨都挨了好几下, 无奈只得抓住鹊儿:“好了好了,小四这样也是有原因的, 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
她可不信这小滑头是有多好心,很显然就是收买人心而已。
鹊儿气还没出尽,怒视季四,口里说道:“他要是叫我们村里人就算了,可你们看看, 刚才进来出去的那些人,还有外村人, 你这么有善心,到庙里当菩萨去啊!”
季四这才空白了她一眼,小声道:“我可不是有善心。这次修堤的民夫全是同村住在一块,抱团厉害得很。堤上的活虽然苦, 可也有轻有重, 就看谁有本事有关系抢到轻活。现在不多交朋友,以后遇事再临时烧香,顶个屁用。”
季四的思路很明确,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多结交没坏处。
“这个破房子你以为能有什么秘密么?”他声音更低了, “今天你们带吃的来,明天我们去上工, 说不定就有人寻着机会悄悄进来翻。吃独食,这是惹祸的根苗。”
一席话说得鹊儿呆住了,她在村子里长大,从来没想过这么复杂的事。看季玉荣也点了点头,她这才悻悻地坐下整理篮子里剩下的吃食,不甘不愿地哼哼:“算你有理。”
季四撇了撇嘴,也坐到一边,挨着林晨,用远程联系工具跟她说悄悄话:“现在跟鹊姐说不了两句就要吵架,可愁死我了。”
“你跟她好好说不就行了。”林晨没甚诚意的劝。她又不是情感专家,哪理得清他们之间的关系。
要她说的话,原因其实很清楚。一来是这两人真的没有夫妻之情,更像姐弟,偏偏除了季四看得明白头脑清楚之外,季玉荣和鹊儿都一厢情愿地自欺欺人。
鹊儿都也成老姑娘了,季四不提,她也不急着成亲,就是很明显的事。其实她迟迟不婚,又天天与季玉荣一起下地,村子里早就有传言了,不过是季四在小伙伴里放过话,不许他们瞎说,这才没人说到鹊儿跟前来。
二来,则是两人的见识与人生观完全不一样。鹊儿这还是
第一回离开季村,一向是安份守己过日子的人,很看不惯季四在外浪荡的模样,为这事吵了多少年,最近地里收成不好,这才吵得少了。人虽然泼辣能干,却也老实本份,跟季四这种长袖善舞、利字当头什么都敢干的小滑头完全是两条路上的人。
这两人,成亲了也是怨偶。林晨倒也想帮个忙,可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帮。季玉荣书没读出来,书生气倒是颇重,夺人/妻这种事要是说出来,他能羞愤得去死。
所以林晨也只能看着季四一拖再拖,反正在她看来,除了季玉荣之外,另两人还小呢,正应该好好读书天天向上,那么早结婚生孩子干嘛。
早点给她满足系统要求,每门课让系统随机出卷一百次,每次考九十分之上,当上学霸,这才对。
因为闹了这一场,气氛便有些尴尬,二人就没多留,与来得早的那些妇人一同回去。
路上热闹了许多。一群妇人尽管辛苦,还是叽叽喳喳聊了不少话。
玉宏媳妇带过来几个外村的媳妇,有个人上来就不由分说地抢过鹊儿手中篮子,鹊儿几乎以为是遭了劫,那身材粗壮,三十多岁的大婶却已热情地笑起来:“这就是季四家的媳妇吧?真是俊俏,篮子我帮你拿着。我们住在你们那区的后面,以后要是活多就来找我,我帮你。”
“啊?”鹊儿被她的热情给吓着了,什么人啊这是。
林晨却有几分明白,也跟着笑道:“是不是小四跟你们家男人认识?”
不光是认识,恐怕还帮了人家大忙。
果然,一群妇人七嘴八舌的,把这大半月河堤上的事,给讲得差不离了。
民夫到堤上辛苦得很,这位热情的妇人是跟丈夫一起来的。她已经有了两个孩子,按说应该在家照顾孩子。但不幸的是,她家是外来户,男人上面还有个哥哥,瘸了腿不好应征。她男人病着,村长还是硬是点了他顶一个名额,她思来想去不放心,好在女儿已经十二岁,在农家已经家里家外都能干活了,儿子也十岁懂了事。她把儿女托付给大伯,自己跟着丈夫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结果这一路过来,男人的病加重了,到了堤上还得干活。是季四一路用窝窝头交了不少朋友,看他这样半死不活的,很义气地找大家帮他分担了活计,这才慢慢好起来,没累死在堤上。
所以今天见面回来,这大嫂对季四是感恩戴德,恨不得供起来。她报答不了季四,就只能对着鹊儿使劲了。
其他妇人也对季四交口称赞,她们的兄弟、丈夫、同族,居然多少也都受过季四的好处。林晨一一听着,心里比鹊儿更诧异。
鹊儿看惯了季四在村里就神气活现人缘好的样子,开始惊讶一二,后面听多了也就不当回事了。林晨却不同,她这听着听着,只觉得这季玉良越来越有历朝农民起义的首领作派了。
“我的学霸培养计划还能行么,这是南县黑/道不够他混的,还要去造反的架势?”林晨心里默默吐槽,却也暗自佩服。
不过是多出来的一点窝窝头,叫这小子玩出花了。后来帮的那些人当然没分到吃的,一路上早吃光了。但通过早先分食结交来的人情,季四在自己的小团体内树立起绝大的权威。到了河堤,遇到有人体弱,有人遇难事,他一声招呼,自是有人手帮着解决。这样一来,聚拢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说话也就越来越管用。
再遇着那些大村大族出来的人,仗着同来的人多抢轻活干,欺负旁人,季四同样只需招呼一声,对方才知道他才是最大的恶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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