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包日渐丰厚,待将来存够本钱,解决了凤凰谷事宜,便选一处宜居的城市,一面坐诊治病救人,一面买药草当老板。
一想到这里,更是干劲十足,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成为“小地主”的将来,就连脸容上亦不自觉挂上了甜甜的笑意。
一连劳作了两个时辰,薛妙妙就想着坐在田埂上舒展一下腰肢,便躺在草地上枕臂小憩。
沐浴着阳光好不舒服时,偏偏又有人来打断。
听到远处官道上传来辚辚车马声响,然后接着就有脚步声渐进。
她这才做起来,一看之下,更是心头咯噔一跳。
眼前人深蓝色布衣,剑眉鹤骨,带着温文和蔼的表情,“薛大人好闲情。”
一咕噜坐起身来,拍了拍沾衣的杂草,揖礼道,“谢丞相怎地来这荒山野岭?”
微微一笑,十分亲民,没有朝堂上的架子,平和的就像个林家的阿伯,沿着田埂走了过去。
薛妙妙一时摸不清头脑,只得跟上。
“开垦的不错,没想到薛大人小小年纪,扦插的手艺不错。”他撩袍蹲下来观察。
“谢丞相也懂得培育之术?”她咋舌。
又是朗声一笑,“本相年少时,没少下地做活,只是许久不曾做了,恐已生疏。”
两人一前一后往地头深处走,不知为何,从心底里,薛妙妙竟然并不抵触谢相,一番相谈之下,倒是越发随意了。
而他的神态和目光,似乎含着一种近似于慈爱的情愫。
让薛妙妙心头萦绕着淡淡的暖意。
她不禁在心上怀疑,面前人,当真是天下人口中,那个心机深沉,玩弄权术的丞相么?
足足绕着田埂转了半圈,谢相说口渴,将她布兜里带来的两颗青果要去一个,两人便在地头上席地而坐。
待到夕阳将沉,谢丞相便道,“听闻你在怀庆堂坐诊,如此日后相府的药材,便交由怀庆堂供给,明日我会差人将详细的条目以及契约送过去。”
丞相府家大业大,每日的补药,可不是个小数目,且皆是名贵的。
想了想,薛妙妙也无选择的余地,更何况这笔大生意,的确会给陶伯带来不菲的收益,“那便依丞相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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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怀庆堂时,还没来得及将这个消息说给秋桐,却被她迎面捉了过去。
一副神秘而震惊的模样,盯了她片刻,猛地掐了薛妙妙胳膊一下,尽管已经压抑了声音,但仍是惊了她耳膜一下,“薛妙你早就知道了是不?!那卢公子…卢公子根本不姓卢,他竟然是兰沧王…!”
捂住耳朵往一边侧了侧,薛妙妙无辜地眨眨眼,点点头,“那有如何?总之他是谁,和咱们医馆也没有多大干系…”
秋桐激动地手舞足蹈,正打算拍他脑门,似乎想起了什么,才将手收回来,把她拉到后院,“他早前就来了,有事找你,快进去吧!”
往院子里走了一段,抬头就见他素身立在屋檐下,似乎正盯着树梢一丛喜鹊巢出神。
薛妙妙闷声不语地走过去,与他隔了小段的距离,“不知将军大驾光临,有何指示?”
陆蘅将目光移回来,自然而然地去握她的手,“妙妙还在生本王的气?”
连忙将手抽回来,这大庭广众之下,若医馆的人看见了,可就名节不保了…
“我整天忙的很,没工夫想其他的。”轻哼一声,她仍在嘴硬。
身上还沾着泥土的芳香,在夕阳的余晖里,衬得鲜活可爱。
“明日皇上启程去圆台山重阳祭祀,阖宫起驾,身为御医,可名正言顺地随本王一起去。留你一人在宫中,本王放心不下,正好也趁此时机出游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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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白芍川芎]情蛊
圆台山位于建安北郊,绵延千里,乃是关中一脉的北面天然屏障。
祭祖敬祖的行程为期三日,要在山中融安寺住宿两夜。
华盖配绦,御驾浩浩荡荡往融安寺去,肃帝只带了心腹重臣和两位后妃前往,宫中位分低微的妃嫔是没有机会登此隆重盛典。
碧空如洗,秋高气爽,车马辚辚一路向北,空气中弥漫着菊花的清淡香味,好不清爽。
薛妙妙和梁院卿同乘一车,紧随谢贵妃和容夫人的轩车后头。
抵达融安寺时,正是日中,秋阳艳照,薛妙妙望着眼前宏大依山而建的古刹,耳畔是悠远的梵音,不禁一阵肃穆。
皇家寺庙,规模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天子和后妃、亲王家眷先入内,有主持方丈并寺中高僧列队诵经迎接,场面委实壮观。
原本薛妙妙是不够资格去的,但也不知兰沧王用了什么手段,就叫自己顶替了吴院使的位置同去。
好在薛妙妙表面上是容夫人跟前的“红人”,且医术高明,自然能得到天子青眼,去了也并未多受非议。
如寺前,薛妙妙敛袖,往腰间一摸,却猛地愣住。
陆蘅下马走过来时,就见不远处那一道清隽的身影满地搜索着什么,便自然而然地走过去,映着日光问,“在寻何物?”
左右仔细翻找了一通,薛妙妙蹙着眉,沮丧道,“先前我一直佩戴在腰间的坠子,竟然不知何时丢掉了…都怪我大意了…”
那可是父亲留给的唯一的信物…
尽管薛妙妙并未将寻父之事放在重中之重,但毕竟和这副身体血浓于水,忽然间断了线索,心中如何也不会舒服。
陆蘅轻轻扶了她肩膀一下,蜻蜓点水般地,就离开了,“本王这就着人将来回路途都仔细搜索一番,晚间安顿好,我再派人给你传信。”
“这寺中耳目众多,恐怕…”
陆蘅微微附身靠近,散着清凉的风,将话送到她耳中,“融安寺大的很,妙妙不必担心,此处要比行宫更加隐蔽。”
这话里怎么听着有种不怀好意的味道,薛妙妙脸颊一晕,只好点点头,忙地跟上梁院卿一行人,不与他多多接触,恐引人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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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祖事宜,由鸿胪寺全力操办,诚如陆蘅所言,融安寺山门狭窄,却内有乾坤,寺院重山叠嶂,铺满了整个圆台山阳面。
规模说是另一座行宫亦不为过,相传乃是伴随大燕数百年国祚而生。
祈福祭祀尤为灵验。
每逢三节,历代帝王便形成了来融安寺祭祀的传统。
御医的厢房安置在靠近天子妃嫔住宿的外院,只隔了一道墙。
忙了半日,肃帝带着两位美人先去前殿简单地进了香,然后寺院给各房分发菊花酒,重阳糕。
山寺中茱萸遍开,卷着清香,最是重阳登高的好去处。
但薛妙妙没等来陆蘅的私信,却等来了另一件轰动融安寺之事。
刚用罢晚膳,还没来及休息片刻,就从隔壁的北厢房谢贵妃那里传来急召。
谢贵妃素来是千珏负责诊脉,但此次千珏并未随行,所以薛妙妙便跟着梁院卿过去。
一入内,隔着紫檀珠帘,就见谢贵妃俯身在小铜盆里阵阵干呕。
锦瑟便在旁叙述病情,说贵妃娘娘前些日子就开始食欲不振,喜食酸枣,困乏欲睡,许是白日乘车颠簸了身子,这会子呕吐的厉害。
听完她的这番话,薛妙妙凭直觉就预感到似乎要发生什么了…
果然,谢贵妃还没吐完,肃帝便得到消息赶来探看。
谢贵妃鬓发微乱,面色略微憔悴,想要下床行礼,被肃帝上前一把扶住,“爱妃身子不适,免礼了。”
然后冲薛妙妙他们摆摆手,“速来给贵妃诊脉。”
梁院卿自是首当其冲,薛妙妙就立在原地等着。
谢贵妃十分虚弱地靠在肃帝怀中,一双眼睛垂着,偶然会有眼波冲薛妙妙扫过来。
两人目光一触,生出几许复杂的情绪来。
少顷,梁院卿猛地一拜,提高了声音喜道,“恭喜陛下,贵妃娘娘乃是喜脉!”
肃帝严肃的面容上渐渐有欣悦之情蔓延开来,平时的冷硬都似冰雪融化,而谢贵妃更是微微惊异,然后又喜又惊地去摸肚子,再抬头望向身边的男人。
一波三折的情感转折,直让薛妙妙这个旁观者看的都想跟着动容。
孕育是女人的天性,但若生在皇宫中,除了有母子恩情外,还有更沉重更诱人的权利和地位。
天子龙颜大悦,满堂封赏,房中山呼贺喜,好一派喜悦欢畅。
锦瑟在旁喜极而泣,便道,“娘娘的胎是在融安寺中所查出,这腹中的龙嗣必是受先祖庇佑恩赐,兆头极好。”
肃帝一听,这话正说到心坎里了,不由地将怀中人儿抱紧了几分,呼啦啦又赏赐了许多,就连口中呼唤的称谓,也从爱妃变成了蓉儿。
满堂锦绣之后,肃帝便先去处理政事,答应晚上来陪谢贵妃安置,这才走了。
众人散去,谢贵妃却将薛妙妙留了下来。
满室寂静之中,谢贵妃仿佛换了一个人,目光里的缱绻褪去,换上冷静,她偏头浅笑,“薛大人必定在心中嘲讽本宫的不择手段吧。”
薛妙妙摇摇头,立在原地不动,“各有各的路,贵妃娘娘安心养胎。”
内里顿了片刻,“你从前没有过孩子吧?你也许不会理解为人母为人父的心情,当你有了牵绊,便必须不惜一切为他们争取一个好前途。不争上游,中游也是保不住的,我投生于这后宫中,根本就没得选择。”
那目光里有怨,有嗔,却没有恨。
想来眼前的谢贵妃,对那个男人定是有真情的。
不置一词,良久,谢贵妃素手掀开帘子,“听闻你从前替容夫人施行过剖宫产的手术,我会秉明陛下,让你来照看我这一胎,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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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谢贵妃房中出来时,薛妙妙心情很复杂,一面是同为异类的惺惺相惜,一面又是对后宫争宠的厌恶。
而且,自己已经打算不久之后抽身而退,或许,根本赶不上她这一胎生产了。
路过容夫人的院子,里面十分安静,素心走出来,见是薛妙,便道自家娘娘劳累先睡下了,自然也得到了谢贵妃有孕的消息。
起初没多在意,但走了几步,忽然闻到了犀角香的味道,而且越往密林深处,越发浓烈。
因为熟悉这种味道,所以薛妙妙的嗅觉更敏感些,追随着那香气走过去,就到了一处茂密的重阳木林。
大片绿荫覆盖的背面,不知是何处,借着月光,看不清楚。
怀中满心疑惑,薛妙妙左思右想,便觉得有必要将容夫人进来反常的举动说与陆蘅,让他一来小心,二是要提醒皇帝,莫被徐怜的蛊术所惑心。
但找到兰沧王厢房时,正遇见傅明昭,他嘴里说出的话,更让薛妙妙心惊。
他道,方才陛下召将军见面,还没回来。
将所有可疑之处整合了片刻,薛妙妙一拍脑门,暗角不好,话也没来得及说,抬步就往那片犀角香的密林中跑去。
原来…原来容夫人近日所制的断肠蛊,根本就不是要用在肃帝身上,她一直不死心,她的目标是陆蘅!
穿过深深浅浅的丛林,里面赫然是一处庞大的偏殿。
她蹑手蹑脚靠近,但见里面似乎有微弱的光亮。
而后,附在窗棂外听去,便是容夫人轻柔的声音隐隐传来,“要见陆郎一面如此不易,我没柰何只好使些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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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白芍川芎]解毒
此时此地,一想到里面之人是容夫人和陆蘅,薛妙妙心里便涌出一阵的不舒服,浑身发僵,心跳加快,带着一丝厌恶和忐忑,继续往下听。
仿佛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染指。
内面是逼仄的沉默,薛妙妙的心,越提越高,越收越紧。
犀角香的魅惑气息隔着窗棂,渐渐散了出来,充满了欲、念的迷乱。
尽管早在清远城时,便已知道徐怜对陆蘅的执念之深,但陆蘅对于容夫人的态度却很微妙,生死关头他会出手护她,但却冷冰冰拒绝她的所有示好。
然而此时,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其实薛妙妙这一刻的确在害怕,她害怕听到任何自己接受不了的真相。
害怕这个男人已经布施给自己的所有温存体贴,都会在下一刻原形毕露。
静了片刻,那琅沉如玉的声音道,“容夫人此乃矫诏,按律当诛。”
冷漠地不带一丝感情。
薛妙妙撇撇嘴,不自觉握紧的米分拳松了松。
浅浅一声咯咯娇笑,带着极致的妩媚,似有脚步声沙沙传来,“陛下这会儿正在谢贵妃的温柔乡里,顾不得你我,陆郎莫要担心…”
话音未落,陆蘅的话再次将她打断,但声音里已经有了一丝忍耐的痛楚,“本王只当做今日这些事情不曾发生,你且好自为之。”
“走?”衣袂簌簌,“今夜是你毒发的日子,再加上我为你亲手调制的香,陆郎可还有力气走得出这间屋子?”
薛妙妙心头一惊,看来徐怜对他的旧疾了如指掌,而至今薛妙妙都回忆不起来,四年前那晚伽罗湖,到底是怎样的…
若按常理,陆蘅必然已经和徐怜有了肌肤之亲…
想到这里,她便强迫自己打住。
然而抬起手指,轻轻将窗纸戳了个指头大小的洞眼,生平第一次做偷窥之举,但却也做的理直气壮。
里面烛光昏黄,一身绛紫色长袍背对着窗,只能看到他挺直的腰板,静静立在原地。
目光前移,容夫人罗带轻分,发髻松绾,眉心一点朱砂,妖娆妩媚,显然是经过悉心妆扮过的。
好一派春、光无限。
只怕大多数男人遇见了她这个妖孽,必定是要沦陷的。
但徐怜所面对的,是另一个修行更深的妖孽,胜负就不一定了…
薛妙妙对于陆蘅之间这种渐渐的情绪变化,仿佛已经无声地将他归为自己一方,究竟何时而起,大抵也说不清明了的。
但她只知道,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糕。见他不语,徐怜虽更为放肆,抬起手指,咬破,将嫣红的血,滴在香炉里。
那香气便呲呲地越发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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