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最后一句,陆蘅便连一个眼神,也不屑的与她,定了定神,大步往御书房走去。
然而徐怜的话,不停回荡在脑海里,薛妙妙如今的处境,可想而知…
容夫人也跟了过去,一副看好戏的态度,距离他们二人独处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密室之中,孤男寡女,那场面,一定好看的紧。
一想到薛妙妙男装时便已是清秀若此,如恢复女儿身,又该是如何的秀美?
念及此处,遂更为厌恶。
安公公在外守着,见兰沧王来了,立刻笑脸迎上去。
陆蘅从不惯于客套,直言要面见陛下,有要事禀奏。
安公公却为难地道,“奴才不敢阻拦王爷,但陛下吩咐过,如无他的传召,是不许任何人入内打扰的。”
不远处,容夫人笑靥如花,随手折了朵秋海棠。
僵持中,陆蘅面色冷然,拿出虎符印信,安公公登时一窒,“见此物如见王,不得阻拦,让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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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室,高阁紧闭。
每走一步,心便更悬起一分。
陆蘅耳聪,却并未听到任何异样的声响,直到叩响最后一重门时,这才传来肃帝略显疲惫的声音。
容夫人自然不能入内,便教安公公跟上去。
但门打开,里面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肃帝半卧于软榻之上,微微闭目,而薛妙妙则是衣衫整齐地站在身后,正在他后颈上施诊,十分专注。
然而温香软玉,这两人却没有渲染,乃是一派相安。
久悬之心终于放下,薛妙妙抬起头,眸中有惊有喜,但碍于陛下在此,不得有半分流露。
陆蘅亦是仿佛对薛妙视而不见,径直面圣。
肃帝这才张开眼,“入夜受寒,突发头疾,薛卿的手法很特别,朕这会舒服些了。”
尽管薛妙妙只是在履行御医的本职,但看在陆蘅眼里,却刺目的很。
不动声色地秉明,肃帝听有军情急报,这才挥挥手,让薛妙妙下去。
方才看到了他的手势,两人约定俗成的几个暗语,便是让她去司马门外等着,一起出宫。
见薛妙妙完好无损地出了御书房,容夫人含笑的面容,冷了下来。
难道皇上见佳人在前,竟是毫不为所动?
太不符合常理。
却不知道,巧中之巧,偏偏肃帝头疾发作,根本无暇顾及薛妙妙当时的模样。
奸计落空,薛妙妙还不知道徐怜已经看出了自己的女儿身。
擦肩交错之际,不经意地一瞥,走出去几步,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她露出的一小段后颈上,似乎有淡淡的一条刺青。
神女刺青应是在蝴蝶骨上,并且是合欢的图腾,那么那个纹路,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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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门外,等的昏昏欲睡,薛妙妙索性就抱着软枕靠在侧壁上打盹儿。
恍惚中,有人将她车驾的帘子掀起,揉揉眼,这才看清是陆蘅冷死人不偿命的面孔。
猛地将车帘合上,他一开口便是强硬,“明日先告病假,两月之期不能再等,徐怜已经发现了你的身份。”
薛妙妙反应了一会儿,摸了摸自己平平的胸,“不可能,她是如何知道的?”
陆蘅看着她略显迟钝的模样,一腔怒意也平复了些许,这才展手将她拉入怀中,顺手覆盖上被强行束起的胸脯,“妙妙,别委屈自己了,本王可以制造假死,助你金蝉脱壳,日后海阔天高,本王可以随时奉陪。”
窝在他怀里,受了风寒又落水,薛妙妙一连打了两个喷嚏,不自主地又往深处蹭了蹭,似乎才暖和了些,“我入宫当御医,并非为了荣华富贵。”
陆蘅紧了紧怀中的小人儿,吩咐车夫起驾,随着马车的颠簸,他流连地吻了吻薛妙妙的额头,“本王知道你的抱负所在。”
摇摇头,毛茸茸的发顶蹭着陆蘅的脖子,一阵痒痒,“我哪有将军想的那么伟大,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乃是因为,这是凤凰谷族内的秘密。”
她直起身子,眼瞳晶亮亮的,比天上的星子还好看,“我当日不让你杀徐怜,正是因为她身怀秘钥和族中千年医典,不找到下落,一日便不能动她分毫。”
终于了解了她的苦衷,陆蘅竟然觉得心下有那么一丝丝甜蜜充盈着。
和自己说这些,是否意味着她终于肯向自己打开心扉,哪怕只是微末。
马车在城里绕了许久,两人私言密语,散入无边月色。
陆蘅暂时应允她再做一段时日御医,但必须在南巡之前辞官。
终于达成协议,车马一停,却听车夫在外道,“回禀王爷,薛宅门前还有一架车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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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白芍川芎]身世
赵棣在薛宅门前等了许久, 早已过了平日应该归家的时辰。
将布帘一掀开,视线却随着那架沉肃的轩车, 而陷入一片静默。
薛妙妙先一步跃下来,放下衣袍, 面有倦容, 但神采却是分明,紧接着,又有一尾白衣,随着声响大步跨下,那张冷峻分明的脸容,一下子便刺进了赵棣的双眸。
竟然是兰沧王, 陆蘅!
赵棣如何也料想不到,会在自己最信任的薛妙家中, 看到此人。
月色浓稠, 沾衣不觉。
先是看见了赵棣一身深色衣袍, 站在车下, 刚迎过去, 便瞧见了他缠着绷带的左手,还在往外丝丝渗血。
不禁眉心一蹙,“这伤是如何弄来的?”
刑部和兰沧王不一心, 是朝堂上不公开的秘密, 而身为刑部侍郎,赵棣更是多次提出相左政见,和陆蘅可谓是政敌。
然而, 此时,赵棣也不得不碍于礼制,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微臣,见过兰沧王。”
锐气逼人的脸容上,自然是压抑着不满,就连问安,都能听出一丝丝的火药味。
可赵棣再心高气傲,也不过是个从三品的新官,官爵不低,但放在兰沧王面前,还太过浅薄。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陆蘅负手而立,淡声一句,“不必多礼。”
再无后话,只是那种冷窒的气息,越发散播开来。
出于和赵棣的私交还有医者的职业习惯,薛妙妙的重点都放在赵棣的伤情上,一时疏忽了,却不见陆蘅脸容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我路过薛兄府上,顺路来处理一下小伤,不打紧。”赵棣说话时,冷不防抽吸一声。
赶在薛妙妙说话前,陆蘅却缓步往前,问道,“现下并非当值的时辰,赵侍郎没有道理用此等小伤,来麻烦御医。治伤的话,前面两条街上,就有保仁堂医馆。”
赵棣脸上一阵红白,负气放下左手,冷笑一声,“王爷说的对,下官便不劳烦薛兄了!”
看了一眼陆蘅,似乎带了一点安抚的意味,扯出赵棣欲走的衣角,“既然都来了,那就进去吧,包扎一下也不费多少功夫。”
毕竟,初到京城时,赵棣是真心实意帮过自己的,除开兰沧王这一层关系在内,薛妙妙对于赵棣的情谊却是不掺假的,更不想因为所谓的朝堂纷争,影响到私生活。
开了门,薛妙妙先让赵棣进了屋,这才跑出去,笑着挽住陆蘅的手臂,踮起脚轻声道,“我只是替他治伤,用不着将军如此如临大敌…”
在薛妙妙的想法中,自然是先对赵棣客套,对自己人陆蘅可以撒娇卖萌也不会影响感情。
轻轻抽回手臂,陆蘅压抑住内心的不悦,这个赵棣三番四次来薛妙妙家中,分明是别有动机,也只有薛妙妙如此粗心,才会看不出端倪。
话在舌尖绕了个圈,他终究没有挑明,只道,“给他包扎完毕立即遣走,不许共处一室。”
“好好好…”薛妙妙吐了吐舌尖,陆蘅似乎还有气无处撒,便捉住她的腰往上一提,头还没付过来,却被一把推开,“隔墙有眼…不可以。”
撩的陆蘅一腔烦闷,最终驾车离去。
却说院子里的赵棣,已经将这幕看了去。
此时再面对薛妙妙,胸中万分疑惑和震惊,久久不能定。
以至于替他清创包扎的整个过程,赵棣一反常态,沉默异常,但四目相接,却能看到里面含着的火苗。
“算你走运,好在伤势浅表,没有损伤神经,再差一点割到贵要静脉,那可就麻烦了。”
仔细处理好伤口,薛妙妙又问,“赵兄素来不喜欢舞刀弄枪,怎地受了箭伤?”
赵棣终于回过神来,锁住她,一把拉住她袖摆,按在身旁的木凳上,“既然今日如此,我索性就将话挑明了,薛兄可是与那兰沧王有了不伦之情!”
不伦之情四个字,震得薛妙妙一阵发懵,再想起,大约是方才亲昵的举动被瞧见了。
略带难为情,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更不能在此事上拖累了陆蘅,遂很坚定地摇摇头,“并非赵兄所想,你多心了。”
岂料赵棣却冷笑连连,猛地一锤胸口,“早知今日,我就不该苦苦压抑着对你的心思…世人多传兰沧王不娶妻室爱好男色,原是真的…”
接下来的话,却被薛妙妙断然喝止,只见她一双明眸迸出一丝厉色,“不许你如此污蔑他,而我对赵兄一直是十分欣赏,发乎情止乎礼,唯有友情却无一丝别的杂念,你也休要多生旁思。”
一口气说完,只见赵棣的脸色涨红中发着青白,薛妙妙才觉得自己的话,也许说重了,便叹了口气坐下来,“朝堂上如何,我不关心,但希望赵兄切莫钻了牛角。”
这话赵棣现下是听不进的,满脑子都是他们二人亲昵的情状,又见身旁薛妙妙虽是男儿,却白皙清秀,烛火一照倒比女子还生的水灵标致,更有一种不能自持的冲动从胸腔里欲喷薄而出。
口有些干,舌有些燥。
鬼使神差地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用力之下捏的薛妙妙一痛,连忙甩开了去。
赵棣有些慌乱地站起来,“是我唐突了…还望薛兄莫怪。”
尴尬地笑了笑,薛妙妙望了一眼窗外的月色,“时辰不早了,赵兄请回吧,按照我的方子抓药,外敷即可,过五日再来找我复诊。”
宅子里西厢房,已经被改造成了医药房,里面的家具都是薛妙妙新添置的,还专门请木匠按照图纸打造了药柜和书柜,里面存放了许多日常用到的药材,还有那二十亩药田产出的收成。
赵棣环顾着飘着淡淡药香的房间,整齐干净,处处透着医理特有的严谨,再看薛妙妙认真的脸容,更觉得自己不该一时冲动,说出那些话来。
走到院子里,赵棣忽然停下来,“薛兄方才问我的伤起于何故,乃是宫中打冬的骑射赛事将近,我是陪瑾瑜郡主去连射箭时伤的。”
薛妙妙鼓励地拍拍他的肩,“瑾瑜郡主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赵棣附和着笑了笑,转头就僵在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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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慧帝姬的病情不多日就大好了,和薛妙妙所料的差不多,可以肯定就是容夫人动的手脚。
表面上开了些解表散热的方子,实则关键还是在熏香的桃木灰里,只不过薛妙妙对于蛊术只是略懂一些皮毛之法,若徐怜当真下了狠手,只怕自己也解不了的。
陆蘅后来也提醒过自己,容夫人的目的并非在于争宠,似乎是冲着薛妙妙的女子身份而来。
所以陆蘅近些日子已经打点好了各方,甚至辞官的理由都替她拟好了,只等彻底调理好明慧的身子,就上奏皇上。
而徐怜的事情,也不让她独自调查,必要之时,会使出非常手段逼她供出。
一想到他所言的手段,薛妙妙就有些不寒而栗,如容夫人那样娇滴滴的美人,要是落在陆蘅手里,下场的确是有些残忍…
所以只好从长计议,但有一点,那便是徐怜脖颈后的刺青,有些不寻常,可以从此入手,也说不定会有发现。
可就在初冬时节,原本的计划再一次被打乱。
打冬的骑射大赛前,太医署内起了变动。
梁院卿因年事已高,受了风寒,近来一直告病在家休养,无法主事,吴院使对薛妙妙有所成见,这梁院卿一走,自然就对她更是冷待。
好在薛妙妙无心高升仕途,闲暇无事就待在太医署里,按照梁院卿告假前的吩咐,整理病例资料,开始着手重新编修医典的工序。
但梁院卿这一病就拖了许久,眼看太医署里群龙无首,皇上那里也始终没有下旨,便由吴院使暂时代理掌事。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吴院使乃是院卿的接班人时,一道圣旨宣到了太医署。
众人听完圣旨,面面相觑,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上的意思,竟然是要薛妙暂时代掌太医署理事,将她原本的官位又拔了一拔,赐了花翎,如今竟然是从三品的位分。
这越级的恩典,可谓是前无古人。
她不过是个入宫将近一年的新人,凭资历完全没有任何优势,但是薛妙医术高超,尤其是施行手术救过长公主和良嫔,与技术上,众人又不敢轻言,的确是有两把刷子。
遂只敢在背地里非议,于是太医署如今分为两派,一来是吴院使带出来的御医,一面是拥护薛妙的一方。
圣恩之下,薛妙妙却是没有丝毫愉快喜悦,皇上委以重任,无形中就是在告诉她,安心在太医署为皇家办事。
这样一来,若陆蘅强行寻得因由将自己弄出宫去,只怕难过皇上这一关了。
被此时弄得一团乱麻,陆蘅又偏生不在府中,薛妙妙没了主意,只好先听命,规规矩矩在太医署做事。
冬日的落阳格外早,余晖伴着凛冽的寒气卷入太医署的红木窗子,除了夜班当值的御医,薛妙妙每日都走得最迟,一心扑在整理资料上。
而且,她自己也通过两年来的病例分析,摸索到了许多宝贵的诊疗经验。
其实除了帮助梁院卿编修典籍,她自己的外科医典也起了头。
想了想,名字不能太过现代化,若要流传于世,造福于民,必要符合大时代的文化,于是,她提笔,便在扉页上书了一行小楷,《外伤金匮经注》。
搁下笔,就有宫人来传话,说是陛下在乾坤殿召见薛大人。
连忙收起才记录了几页的《外伤金匮经注》,放到书桌最底层,这才跟着安公公往乾坤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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