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已经带头向着自己的屋子走去。李嬷嬷又下死力看了那丫头一眼, 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带着丫头跟上宝玉走了。
珍珠一个人在那里,看着一众跟着李嬷嬷的丫头, 咬了咬自己的下唇, 转身去做自己的事。
这样的小事, 并不能在宝玉心下引起什么波澜,他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每天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跟着李先生读书, 自己努力地练字, 不管逮着贾母、贾政还是贾赦, 就把自己想得到的事情提前给他们说一说。
时光如流水,三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这三年里,贾赦把荣国府的庄子与铺子都梳理了一遍,那租子与铺子的收益进益明显,完全看不出寅吃卯粮的样子。邢夫人管家越来越有条理,也出去交际了几回,并没有什么纰漏。贾珠已经考中了庶吉士,每日里与贾政一起上衙。
变化最大的就是贾琏,也不知道他是被清脑丸开了窍,还是专心致志丸效果太好,还是送元春入宫时受了刺激,书读得居然有模有样,就是眼中也少了原来的飘忽不定,更不再只盯着漂亮的小丫头看了。
宝玉与迎春的课程完全分开了,因为贾母听从了他的建议,让邢夫人在管家的时候,带上迎春一起——李纨在那年九月的时候生下了贾兰,现在带孩子、给王夫人立规矩还忙不过来——所以李先生上午给宝玉授课,下午才是迎春。
原本最让贾宝玉关心的贾琏与元春的亲事也都定了下来,贾琏的亲事重定了他自己大舅舅家的嫡次女,并且已经在次年三月就成了亲。而元春找的人家更是让贾宝玉大感意外:竟然是宝玉打过几次交道的孙大人家的长子,也于那年的十月带着自己的嫁妆离了荣国府。
此时那位孙大人还不是礼部的右侍郎,而是与贾政高一品的侍读学士,这就可以看出原著里贾政同志混得有多失败——十几年后人家孙大人已经是右侍郎了,贾政还是个员外郎!
对这门亲事,怎么成的一直是贾宝玉找不到答案的迷,他只隐隐听说与贾琏的舅家有些关系。不过孙大人家里家风清正,他家的长子也是个上进的,宝玉觉得真心不错。
可是人家王夫人不满意。这也是正常的,在王夫人看来,元春可是有大造化的,是该陪王伴驾的,如今居然要嫁进一个从四品小官家里,能满意才怪。
现在的王夫人,早已经没有了原著里的威风——管家权已经摸不到了,在贾政心里的地位还一落千丈,三个孩子与她都不亲近,贾母若是不为了三个孩子面上好看,都想着一直让她在梨香院里反省,而她原来最大的依仗,她的娘家更是不再与她来往……她的日子能好过才怪。
日子不好过的王夫人,与原著里那菩萨模样相差的就有点远。她变得好抱怨,爱唠叨,喜挑刺,能计较,把一切原著里邢夫人的毛病都拾了起来。
对这样的王夫人,宝玉只能敬而远之。反正他每天都有给王夫人请安,在孝道上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也就是了。可是李纨就倒了霉了——元春已经嫁了,现在王夫人能唠叨的就只剩下了她一个,每天从早到晚立不完的规矩、挑不完的毛病。
不过贾宝玉现在已经顾不得救李纨于水火了,他现在关注的是,贾敏在这一世里还会不会早早去世,而林仙子还会不会如期来到荣国府。
答案几乎是肯定的,因为扬州送信的人已经来了,贾母现在正捧着信掉眼泪:“我的儿女里,最疼的就是你们太太,现在竟然要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下头林家来送信的婆子跟着垂泪,就是贾赦等人也跟着拭眼角。宝玉只听了个大概,心下发急,却因这几年读书之故,不好在长辈面前插嘴,只能等着贾母做出她的决定。
贾母看了看坐着的诸人,让人带了林家来送信的人下去歇息后,才道:“如今眼看着你们妹妹是不中用的了,你们两个可有什么章程没有?”
贾赦自己捋着胡子道:“不管怎样,咱们也得有人去看一看,说不定妹妹见了家里的人,心里畅快这病就好了呢。只是老二与珠儿每日里要上衙门,宝玉还小,琏儿本说要今年下场试试的。只我一个还算闲些,偏我身上又有爵位,不好擅离。”
他说得都是实情,却不是贾母想听的实情:“你说是是有理,可是你妹妹那里却等不得。怎么也不能让她临去时一个亲人也不见。即是你们各自都有事,那就我老婆子自己去。”
怎么可能让她自己去!此事别说成行,就算是让别人知道个一星半点,贾赦兄弟都别做人了。贾琏抢声道:“老爷想着我要下场,原是正理。只是姑姑若是真有个什么,我们做小辈的都有九个月的功服。再说路上也不耽误看书。不如还是我去吧。”
贾母听了心里欣慰,可是再看看贾琏媳妇的肚子,又有些犹豫起来:“你媳妇眼看着就要生了,你如何能走得?”
贾琏的媳妇张氏道:“老太太不必担心我。慢说家里有老太太太太照顾着,就算是到了日子,二爷也不过是干着急,又能帮了什么忙?”
大家都知道此是实情,可是谁生产的时候,不愿意自己的丈夫不在眼前?不由人不高看张氏一眼。就是贾宝玉,不知道原著里巧姐儿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可也知道这若还是王熙凤,是万万说不出这样的话的。
至此就算是说定了,贾母又嘱咐贾琏,让他贾敏有个万一,就把黛玉接来由着她亲自教养。大家又各自收拾些带给贾敏的药材——明知道贾琏到了扬州,说不定也只能看到棺柩,却还盼着能有个万一不是。
次日里贾琏随着林家来报信的人起程,整个荣国府的气氛也随之压抑起来。贾母每日里恹恹的,即盼着有个信,能知道贾琏一路是否顺利,又怕来信报说噩耗。饭也用不下,睡也睡不香了。
她是府里宝塔尖上的人物,诸人谁不看着她的眼色行事?于是不光丫头婆子们说话不敢高声,就是贾赦等人行事也小心翼翼,不敢让贾母烦心。
偏贾琏刚走了十几日,他媳妇张氏就发动了。宝玉如今也已经过了七岁,又是个做小叔子的,自是不能去看,只好等在自己屋里,一边练习字,一边等着消息。
好在此时的邢夫人,早非原著里可比,竟把张氏生产安排得井井有条:稳婆、奶娘是早就预备下的,张氏一发动就早早地到了位;迎春虽然已经跟着邢夫人管了一些日子的家,可也还是闺中女孩,不好让她近了产房,只让她看着看着各种,防了小人借机生事。
贾母因贾琏是去看贾敏,不能守在张氏身边,自己定是要守在产房外的。她都守着了,王夫人这个做媳妇的,又怎么能不跟着?还是贾赦亲自出面,以贾母有了岁数,若是她一直守在这里,怕那孩子折了福份,好说歹说地将人劝了回去。
听说贾母回了荣庆堂,宝玉哪里坐得住,也跑过为向贾母打听消息。听说还没有生,自是出言安慰贾母:“老太太放心吧,琏二嫂子一定能平安给老太太生下重孙子的。”
贾母这两年对宝玉的话再信不过,嘴里道着好,心也仿佛定了一些,只让人不住脚地去东大院打听消息——两房自换了住处之后,贾琏的新房就设在了东大院,那才是正经继承人该住的地方。
一边陪了贾母闲话,宝玉不由得寻思起来:往日里贾敏与贾母的通信之中,也曾提过黛玉的身子仍是弱的。可是他的最后一张健康卡早已经给贾珠用了,该怎么给林仙子调理身子呢?
看看系统商店里那要价一千积分的健康卡,居然还不是抽奖那样一次给十张,而是只有五张,宝玉心里就把系统骂了一回,这也太黑了。算了,若是林仙子真的要来,那还是买吧。
“老太太,”宝玉想起了一件事儿:“也不知道大姐姐得没得信。”
贾母笑着看了他一眼:“平日看着你也算明白,现在怎么倒糊涂起来了。你二嫂子还没生,哪儿能四处给人送信。”
宝玉也就自失地一笑,实在是这个时代嫁出门的姑娘们,若非年节或是娘家有大事,是不能随意回娘家的。而元春今年自过了年,还没回娘家一次,让宝玉有些惦记。
贾母也知自有那次元春进宫之事,家里的小辈们关系倒是亲近了起来,让她即是欣慰,又在心里暗恨王夫人。贾政她自是觉得那是受了王夫人的蒙蔽,并不在遭恨之列。
一时迎春也已经过来陪贾母说话,见宝玉在这里,自己先笑道:“我还以为自己已经算是早的,就忘记你是再不肯让老太太一人清静的。”
宝玉也不恼,只向着迎春道:“知道二姐姐现在管家事繁,我这不是来为二姐姐分忧,免得二姐姐两头挂念着。”
迎春摇头道:“若说两头挂念,老爷才真是心分了两头呢。”
贾母知她说得定是贾赦无疑,自己也不好了说什么。说来这几年贾赦得了宝玉的提点,每日里来贾母这里十分勤快,也想着与贾母亲近。可是他就是个嘴贱的,说出来的话并不中听,贾母就算是知道他心存亲近,可是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好在贾琏这两年变化不小,才让贾母自己在贾赦身上发掘出了一点优点,那就是贾赦嘴虽贱,可是真心疼孩子,也肯为孩子们出力。于是就算不喜,也给他留着脸面。
这不,三人刚提了贾赦,外头已经传来了丫头们请安的声音。贾赦进来给贾母行了礼,又得了座,才道:“我在屋里等得心急,想着老太太也没个人陪着,来与老太太说话。”
贾母应了一声,道:“怕是还得儿些时候。”
贾赦点头:“可不是。当日里……”自己想起亡妻之去,与自己的昏溃也不无关系,就放下不说,反问起一事来:“想是琏儿也快到了。对了老太太,若是琏儿真把外甥女接过来,咱们是不是得先给收拾出一个住处来。”
宝玉简直不好意思看贾赦,就算此事是他提醒贾赦的,可是你说不能找个好时候再提吗?明明大家都在准备着迎接亲生儿,贾母也难得地露出了笑脸,可是你却在这个时候提醒她,你闺女可能快死了,真的好?!
果不其然,贾母的脸已经沉了下来:“先不急。说不得并不用带你外甥女过来。”
贾赦又好死不死地来了一句:“若我说,还是让琏儿一并接过来的好,要不她一个小女孩家家,一个人上路多让人不放心。”
就是迎春都觉得贾赦这话说得不祥,生硬地想转个话题:“说来嫂子这一胎,是老爷的头一个孙子,不知道老爷可想好了名字?”
贾赦显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自己低头思索了起来。贾母则是满意地向着迎春点了点头。贾宝玉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下好笑,面上不显,只与贾母闲话。
不想今日想来陪贾母的人有点多,一会儿探春已经领着抱了贾兰的奶娘过来。一见已经有这些人在这里,小脸上先是有些失望,又堆起了笑:“老太太这里真热闹。”
贾母点了点头,让她自坐,又让人把贾兰抱到她跟前,自己逗弄起来。探春与迎春、宝玉两个见过了礼,笑道:“二姐姐与二哥哥在说什么?”
宝玉对探春也实在无奈,这孩子在他这里屡受冷淡,可是下次见了他,却还是笑语盈盈。就算宝玉的内心再强大,可是也不好老给人冷脸,偶尔两人也能说上两句话。加之探春现在又养在王夫人那里,见面的机会也多,让人看着,他们兄妹的感情竟是不坏。
这样的表相,也只好骗一骗不知内情的下人,做为从小与宝玉一起长大的迎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等宝玉想着如何做答,她已经道:“也没说什么,不过是在请老爷给小侄子起名。”
探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看向正被贾母逗得乐呵呵的贾兰:“兰儿他们这一辈从草字,名字倒不大好起呢。”
贾赦已经问向贾母:“老太太,若是个男孩,就叫贾茂如何?从这孩子起头,也让咱们家里人丁兴旺,枝繁叶茂。”
贾母听了,自己寻思了一下,也就点头同意了。不同意能如何,就以贾赦这个别扭性子,若不是正好在她这里,说不得能自己直接把孩子的名字定下来,问都不问自己一声。
宝玉心下叫了一声苦,还假冒,你怎么不把你孙子叫伪劣呢。只是贾这个姓本就不好起名,不管寓意多好的字,前头加上个贾字都成了假,他也只能自己在心里吐个槽,面上还得赞贾赦一声:“大伯这个名字取得好。”
贾赦得了一屋子人的认可,自是高兴,让人快快地传给邢夫人,免得等孩子出生了,还不知道叫个什么名字。贾母对这个大儿子已经不抱希望,由着他折腾。
一行人在贾母这里用了中饭,又蹭了晚饭,东大院那边还是没有动静。贾母耐不住,一定要自己亲自过去看一回,贾赦也正好借口护送贾母,带了迎春宝玉两个一同前往。
还没等他们走近产房,就已经听到邢夫人中气十足地宣布:“赏,府里服侍的人都赏一个月的月钱,二奶奶这院子里的赏三个月月钱。快些去几个人,给老太太与老爷报喜。”
贾赦哪儿还管贾母走不走得快,扔下贾母自己就大步要走进院子。想想不对,又自己倒退了回来,仍想着再搀扶贾母。要不是看他的胡子也有了白丝,贾母都想呸他一脸,却见已经有快步奔走的下人出了院子,生生把那一口吐沫自己又咽了回去。
贾赦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动作,已经又把贾母给得罪了,笑嘻嘻地向贾母道喜:“恭喜老太太,您做曾祖母了。”
贾母还没等回话,就听到王夫人正说:“唉,本来是个喜事,可是也不知道姑奶奶那里怎么样了,这孩子洗三满月还能不能办。”
贾赦这就忍不得,再次扔下贾母,自己快走两步,嘴里也不闲着:“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不管洗三满月办还是不办,这孩子都是我大房的长子长孙,身份放在这里,也不是什么人都比得了的。”
王夫人不过是心下不服,觉得贾琏媳妇生产的阵仗竟然越过了李纨那时,也是想着挑拔大房对贾敏不满的意思。不想这话竟然让贾赦直接给驳了回来,一个做兄弟媳妇的,如何好驳大伯子的话,只好把更多的抱怨收了回去。
邢夫人却眉开眼笑地对着贾赦道:“给老爷道喜了。琏儿媳妇给老爷生了个大胖孙子。”
怼过王夫人,本就神清气爽的贾赦,也跟着笑了起来:“我喜,你就不喜了不成。快回去找东西给茂儿送来。多找些玉过来,那个辟邪,省得小人做崇。”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王夫人一眼。
宝玉与迎春已经扶了贾母进院,听了贾赦与王夫人的对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王夫人几年来竟似不长记性一样,屡次让贾赦或是邢夫人怼得哑口无言,可是下一次却还是要说些让别人心生不喜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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