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他已经搬到了前院多时,服侍的也不过是茗烟、锄药几个。见他面色不好,并不敢如往一般嬉笑,只小心地为他更了衣,就见他往被子上一歪,也不看书,也不肯如往日一样练字。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茗烟笑问道:“二爷渴不渴,要不小的给二爷倒茶?二爷喝什么茶?”一面说,一面打量着他的脸色。
宝玉正想不出头绪,让他一打断,分外不耐烦:“你们先出去,等我叫再进来。”两个小厮无法,只好悄悄出门,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把石头多自己脖子上揪下来,宝玉自己打量起来。外头看着与刚戴上时并无不同,可是他自己却知道,里头结构已经让自己给破坏了个七八成。想了想将石头用力向着墙上就是一摔。只听啪地一声,那石头自己反弹回来,落到地上转了两转,才停了下来。
宝玉刚把石头捡到手里,茗烟已经在外头问道:“二爷可有什么吩咐?”
拿着石头摇了摇头,宝玉对着外头道:“没事,进来给我研磨。”手里还颠倒地看着那石头。
也是因听到屋里不知道什么东西摔到地上,茗烟在外头才出声询问。一进屋见宝玉正打量着这石头,不由开口道:“敢是那络子不结实,竟把这玉掉下来不成?人人都就这玉是与二爷一道来的,老太太多少回嘱咐我们小心。不如奴才去与李妈妈说一声,让她老人家重新给二爷打个络子。”
宝玉随着他唠叨,只在那时继续想自己的。正如茗烟所说,这玉虽然不似原著里那样,让人人觉得不凡。可是因他说中贾兰之事,加之替贾珠讨符、自己上进等等行事,还是让人觉得与这玉有莫大关系。
不管怎么说,贾母就是认定这玉对宝玉至关重要,根本不许他摘下来。在此事之上,言听计从符一点做用也不起,让宝玉只能归于石头自身的力量。要不完全没法解释。
现在这玉掉了下来,茗烟为何不害怕?就要去找李嬷嬷再给宝玉重新打络子,好再把那石头挂在宝玉的脖子上。
这又是另一件让人犯愁的事儿。
因为贾母的重视,而王夫人更是巴不得自己的儿女个个能有大造化,原本对这块玉还有些心结,可是经了贾兰、贾珠两件事儿,也宁愿相信此玉真是伴着宝玉而生。两人时时对着跟宝玉的人耳提面命,一定要看好这块玉,不能磕了碰了。
这样被人重视,就算宝玉自己将这块石头消磨得差不多了,找个什么由头让此玉碎开,也真是一个问题。就如宝玉不能因宝黛初见时就摔玉是一个道理,若是平日里让这玉平白地碎掉,跟他的人定是会受无妄之灾。
可是若是将此事归到哪个主子身上,不说现在府里的主子人人对宝玉还算好,就是想着找人背锅,也得这个人能背得起才成。
最初宝玉想得是探春,因为这小丫头对宝玉的任何东西都感兴趣,都想着上手碰一碰,摸一摸,能拿走就更好。经她的手,让这玉碎掉,是最顺理成章的事情,也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不过宝玉很快把自己这个主意给否了。
因为若是这玉在探春手上碎了,后果怕是她根本承受不起。现在的探春,可不是原著里那个最得贾母宠的孙女,在王夫人那里又有个元春这样一个亲女儿存在,所以别说如原著里那么顾盼生飞、神彩飞扬了,就连原著里迎春那样自己安静于一隅都不能。此玉一碎,她的处境可想而知。
至于别的兄弟姐妹,宝玉自己根本就没想过让他们背这个锅。现在他想得,是该让贾赦还是贾政两个人中的一个,来做这个碎玉之人。
无他,这两个人总是贾母亲生的儿子,又都是已经做官的人,贾母不管怎么样,都会给这两个人些面子。再说宝玉总是晚辈,没有为了晚辈之事,就把长辈罚成个什么样的。何况贾母自己这个荣国府里最高辈份的长辈,也得维护一下长辈的权威。
可是怎么让这两个人摔了这石头,或是让这石头碎的时候他们两人正好在场,宝石头还得再好生思量一下。而这样的机会就算是有了,还得是这石头一摔就碎才成,毕竟这样的事儿可一而不可再。好在宝石头能清晰地感觉到石头里的结构变化,能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把保证这石头一摔即碎。
唉,时机不好找呀。宝玉自己叹了口气,把正在替他磨墨的茗烟看了他一眼,不敢问什么,只好继续磨自己的墨,想着自己一会儿去与李嬷嬷说一说,二爷今天很不对劲。
算了,想得再多,路也得一步一步走,事也得一样一样做。宝玉再叹一口气,看茗烟那墨已经磨得差不多了,自己提笔写起字来。
刚提笔,又想起贾母如今又把紫鹃指给了黛玉,可别让这丫头再误导了黛玉。不是他觉得黛玉不好,也不是觉得宝黛恋不美好,可是,近亲结婚呀,这个真不是现在的宝玉能接受得了的。
好在,还有时间,不论如何两个人现在的年纪如此之小,林如海也还活着。宝玉看向自己系统储存着的四张健康卡,想着什么时候把这东西通过黛玉之手,给林如海也来上一张。
第233章
这一世里, 黛玉有了自己的院子, 为了方便她守孝,贾母还让邢夫人特意给她立了个小厨房, 所以就算是孝期清苦, 有了宝玉所赠健康卡,黛玉的面色还是一天天红润起来,比起刚来时风拂弱柳的情况好了许多。
转眼又已近年,宝玉等侄子辈的功服已去。女人们忙着打点各处节礼, 和自己家过年的各项杂事。贾琏也与贾赦说定了, 自己会回金陵参加下一年的童生试。
宝玉一听,觉得自己也可跟着一试,先与李先生相商。李先生看着眼前还不满八岁的孩子, 不由地摇头:“若说你的书, 读得倒是有几分通透。可是过个县试没有什么问题, 想着过府试就有难度了, 院试的话更是难上加难。再说你才几岁,若是离家的话, 怕是家里老爷太太不放心。”
宝玉笑道:“先生只说, 我下场可有几成把握?”
一个童生试, 大多是死记硬背的东西,在李先生看来宝玉问题并不大。于他难的,倒是那试帖诗。这孩子看着也是一脸的灵透, 可是做出来的东西却四平八稳, 律对, 韵也合,典也用,可是读出来让人就是觉得缺些东西。
一言以蔽之,就是全无灵气可言。
此事李先生也与宝玉提过,更是与贾政、贾珠也讨论过,得出的结论是宝玉终是年幼,见识不广、读书还少,导致写出来的诗文过于呆板。
于是李先生向宝玉道:“若只是县试的话,五五开吧。可是院试的话,三七之分。院试,也只能看你的运气,在一九之数。”
太打击人了!宝玉平日里给李先生看的进度,就是比起同龄之人略快些,总不能拿出那几世的底子来吓人。谁知自己有意藏拙,谁知道却藏得大劲了,居然得到的评价是到最后只能靠运气。那他还怎么说服贾母让他与贾琏一起去应试?
心上不服,他自是问那先生:“那先生觉得琏二哥此次应试,有几分把握?”
别看两位先生分别给二人授课,那谭先生还与贾琏多在家学里呆着,可是他们之间还是有交流的。只见李先生抚须叹道:“谭先生大才非我能及。日后若是有机会,你也该与谭先生多请教才好。只才三年多,琏二爷原本的底子也不厚,可是现在他应试,已经有了八二之数。”
就算宝玉知道谭先生的本事,可是让同为先生的李先生如此推崇,还是让他有些出乎意料。加之贾琏得到了八二之数的评语,更是让宝玉心下不服——那可是贪花好色,油锅里的钱都能捞出来花的贾琏呀,竟然就要科举出身了?这不科学好不好。
李先生把他的神色都看在眼里,安慰他道:“你也不必气馁,琏二爷不光得了谭先生之力,这几年来张家带他参加了多少文会,眼界自是你不能比的。”
是了,自己怎么忘记贾琏那边还有一个张家,几世的书香沉淀,自然有他们自己的门道。何况此世贾琏早早地上了正途,人家张家都能再嫁一个闺女进荣国府,提携他也是应有之意。
可是自己即得了伴玉而生的名头,总该有些出彩之处才好。早些中个秀才,就是宝玉自己计划好的事情——现在贾珠已经正式留在了翰林院,只一步步按部就班地等着考绩升官就行了。贾政也就不再如原著一般,只把眼睛盯在宝玉的身上。
越是如此,他越不能懈怠。毕竟那边的宁国府,还是把秦可卿娶进了门,就算是没有了元春向皇帝的投诚,可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谁知道贾珍那个糊涂蛋会不会再让人忽悠地要了秦可卿的性命。真到了那一日,就是宁国府的死期,而与宁国府同气连枝的荣国府,前途还是未卜。
所以宝玉急切地需要一个功名在身,不为了出仕为官,也得考虑将来可以抵罪不是。
咬咬牙,他向李先生道:“先生,我还是想试一试。”
李先生知他是个不听人劝的,摇头道:“这个随你。说来你上场见识一下,别小瞧了天下学子也是好事。只是老爷太太那里,只能你自己去说。我是没那个脸去劝老爷的。”
这就是不肯给自己背书的意思了。其实也能理解。宝玉满打满算,也不过才读了四年书,就算是比别的同龄孩子进度快些,也刚刚将那科举内容学全,精通完全谈不上。现在就说他可以下场一试,赌那一九之数,人家李先生赌不起。
宝玉也知道自己不能强人所难,向着李先生行了个礼:“先生放心,学生一定不会给先生丢脸。”
李先生只当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多说,只把他今日的功课加倍,算是对他不知天高地厚的惩罚。
宝玉好不容易完成了先生交待的功课,去贾母那里时已经是晚饭时分。贾母见他来了,自是喜得眉开眼笑:“今天怎么晚了?再不来只当你今日不吃饭了。”
宝玉四处看了看,并没有黛玉的身影,才悄悄吁了口气——那石头别看又让他加紧地消磨了些,可是本性却依旧未变。只要宝玉与黛玉两个同在一间屋内,也不管离得是远还是近,就会发热滚烫,让宝玉活受罪。
所以现在府里的人都知道,宝玉二爷知礼守礼,对着林姑娘那叫一个不苟言笑,甚至到了一见林姑娘就快快离开的地步。
所以大家都看到了宝玉的表情,除了王夫人觉得心下宽慰之外,别人都已经见怪不怪。只听宝玉笑道:“今日与先生商量点事儿,惹得先生生气了,给我加了功课。”
贾母也笑:“很该如此。听说现在李先生下午教你二姐姐与林妹妹、三妹妹几个,都是应付了事,不如对你一个上心。你不说好生听先生的,还要与先生商量什么?就该这样罚你。”
宝玉就做出一脸苦相,惹得大家一起笑了一回,才一起用饭。饭后王夫人并未早早地退回梨香院,而是看着贾母欲言又止的样子。
贾母便知她是有话要说,看看宝玉,也只好问道:“可是有事?”
王夫人听了贾母问自己,忙不迭地道:“我那妹子来信了,说是要送她女儿参选公主赞善,要合家来京。只是我哥哥早已经点了九省巡检,家里没人。”
话没说完,可是后面的意思贾母如何听不出来?她的脸已经沉了下来:“当日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已经忘记了不成?还好意思与我再提你娘家人。你好意思提,我都不好意思听。”
当着这么些陪着贾母说笑的小辈,让贾母如此不留情面地指出不该与娘家来往,就算这些年王夫人已经被打击得够多,还是老脸都红了起来:“老太太,当日之事,我妹妹并不知情。”
贾母的脸还是阴沉着:“她是不知情。就是不知道这次她那闺女参选公主赞善,你那好哥哥知不知情。还是看着我贾家的女儿算计不上,又惦记上了薛家的闺女。”
这话可比刚才的还不好听,王夫人一声也回不得。宝玉倒觉得有理,要不怎么原著里王子腾前脚出京巡检,后脚薛宝钗就落选了?
不过这不是他能插嘴的事,只盼着贾母能一直保持对王家人的高度警惕,别再让薛家人住进荣国府。他这些年对贾母的潜移默化还是挺给力的,就听贾母道:
“说来那薛家与咱们也是老亲了,这话我不该说。只是人有远近,在我眼里自是我自己的儿孙们更重些。那薛家究竟为何进京我也管不了,也不能让你一点也不与姐妹走动。可是走动也好,做亲戚也行,你自己知道自己做过的事,再有那么一回,别怪我这老婆子要做一回恶人。”
如何做恶人,贾母没说,可是王夫人心如明镜地般。又是这招,动不动就拿着休了自己来威胁人。可也不看看,自己是有三个孩子的,一个还给她都生了孙子,不信这老太婆还能不顾念自己的孙子。
只看她把宝玉疼在心里的样儿,王夫人觉得她也就是吓唬一下自己。不过面上她还得做出一幅真的怕了的样子:“是,我都记住了。只是老太太,我那妹子上京匆忙,怕是那房子也多年没有人住了,东西也是也不周不备的。”
听到王夫人的话,脸色有些缓和的贾母,又把脸沉了下去:“你也糊涂了不成。你妹妹即是自己想着上京,肯定要提前打点。她们家里在京中也一般有自己的房子,也有看门的老儿人,何用你操这些心。”
宝玉心下暗赞贾母给力,面上还是淡淡地品着自己的茶,把王夫人投来的求救目光生生挡在了自己眼皮之外。贾母不知道,他有什么不明白的?
薛家此时上京,还说什么房子没准备好,无非就是薛大傻子的事儿犯了,现在此案怕是已经得了结果,娘几个才敢露面于人前。
可惜王子腾还是如原著里一样出京了,薛家想着投奔,也不能住进连主子都不在的王家。可不就把主意打到了荣国府来?要不以她们那皇商出身,薛宝钗说不定连参选的资格都没有。
不对,薛家既然敢露面了,那此世是谁给薛大傻子摆平了官司?要知道,自黛玉进京之后,他可就防着这事儿呢。当日贾雨村还是与贾琏、黛玉一同上京的,只是接待的人变成了贾赦,并未给他举荐什么官职。难道此人又寻了什么门路,重演了葫芦僧判断葫芦案?
在心里暗暗记下,想着寻机会问问贾政在里面是不是又搀和了进去,宝玉才抬起了眼睛,看向屋里尴尬的众人。
王夫人的话屡次被贾母驳回,哪儿还能坐得住,自己又讪讪地喝了口茶,才起身向贾母道辞。贾母也不留她,任她带着李纨两个出了门。
等王夫人走了,贾母才有心问宝玉:“你今日和你先生商量什么,倒让他罚你?”
宝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听说琏二哥哥要回金陵应试,我也想着跟去。先生说我还欠火候,有些好高骛远。”
贾母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先生罚得还是轻了。要我说该多罚你几日才好。你才多大的人,就是你珠大哥哥,也没这么早就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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