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因为这么一副字帖,春山便被人带到了寿安宫中莫名成了太后身旁的贴身宫女,虽说只是陪着太后出宫礼佛半年,但是掩饰不住自己小心思的福子却是格外的兴奋。
终于。
出宫那日,福子逮着机会竟然是洋洋得意的把字帖这事儿一五一十的给春山说了,说完后他还不忘对着春山跨道:“春山姐姐,这事儿你还得感谢我,若不是我姐姐你不过是公主殿下的贴身宫女而已,如今你可是太后娘娘身旁的贴身公主,就连常嬷嬷见着你都得客气三分。”
然而,一向好脾气的春山却是当场对福子冷了面色,她看着福子一声冷笑:“福子公公,你可真是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莫要用你的愚蠢侮辱了我对人性最后的善良!”
这话就犹如当头一棒,这时候福子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蠢事。
半年时间,后来春山的怒气也消了。
虽说日日的抄写经书枯燥乏味又疲倦,但是总归太后从未为难过她,这福子虽是胆小又怕事,总归心思是难得端正善良的。
时间日久了,春山难免会照顾些许这个年纪小她许多的太监福子,毕竟福子的年纪正巧与她家阿弟一般大。
春山想着若她家阿弟还活着,定是不会像福子这般瘦弱又苍白,也不知在这吃人的深宫里头,福子这副瘦弱的小身板能熬得过多大的年纪。
半年后回宫。
于是便有了春山被和安的人拖下去时,福子瑟缩在殿中一角,春山与他对视时,福子那战战兢兢的一幕。
春山被人压着带下去,经过福子身旁时,她用手捏碎一枚薄薄的玉佩,带血的玉佩正巧落在了福子的脚边,就如当初那张字帖。
……
此时,福子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春山姐姐对不起了……”
对于福子的道歉,春山满目绝望。
她奔溃的抬手抚上福子的脸颊,然而福子口中的鲜血却是不停的往外头汹涌而出,春山无论怎么努力都止不住那浓稠的血水。
春山浑身发冷,她就像回到了家中满门被害的那日,她阿弟也是这般浑身是血的倒在她的怀中,后来却是再也没能醒得过来。
小太监福子的脸,渐渐泛起带着死气的青灰色,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春山,努力抬眼看向春山,努力想像那次初见
那般,对着春山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春山姐姐福子要走了……”
“不……”春山无助又悲切的哀鸣。
她死死的盯着福子已然渐渐散去光芒的双眼,声声悲切啼血:“我原谅你了,当初的事儿我早就原谅你了……你傻不傻,我没让你来,不过是递个信儿出去的事儿,你为何要傻傻的撞上来,福子,你这个蠢货,你就是个如我阿弟一般的蠢货……”
福子死了。
生时因为蠢、因为胆小相识春山,死时因为蠢,因为无畏在春山心里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也许这就是最底层宫人的悲哀,犹如蝼蚁,死后不过一捧黄泥,然而成群为之,却可撼山撼树。
春山抱着福子逐渐冰冷的尸体,她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不远处坐着的和安长公主凤如怡,那带着毫不掩饰的仇恨目光,看得凤如怡心头一颤。
于是她赶紧对着一旁的婆子吩咐道:“刘嬷嬷,给本宫打,狠狠的给本宫打,把这个胆大妄为不知尊卑的贱婢给本宫活生生的打死去!”
“我看谁敢!”一愣带着怒意的冷厉娇喝。
那些才堪堪举起手中棍棒的婆子皆是一愣,继而战战兢兢的望向前头的和安长公主,因为此时在外头被人簇拥着走进来的人,并不是她们狐假虎威惹得起的。
当场,和安长公主俏脸一寒,她咬牙切齿的抬手指着凤灼华的方向:“平阳!你还有脸回宫,有胆子来本宫的揽月殿!”
凤灼华凤眸一扫,却是见得春山浑身是血目光呆滞,怀中更是抱着一个看着极其瘦弱的小太监的尸体。从她这后头望去,春山身上那身豆绿色的衣裳,鲜红的血水几乎湿透了整个后背。
这一刻,凤灼华的心口仿佛被人死死的揪住,深深的挫败与自责,明明她若是早点得了消息早点带回春山,她家春山也就不要遭受这份罪。
这般想着,凤灼华眸色一寒,她以极快的速度抬手夺过那刘嬷嬷手中握着的鞭子,抬手那鞭子在她手中就如一条灵蛇般劈头盖脸的朝着刘嬷嬷抽了过去。
不过也就是一鞭子下去,刘嬷嬷当场便被抽的惊声尖叫,痛的不住的在地板上翻滚。
而那些手持棍棒围着春山的婆子呢,一看凤灼华这架势,赶紧都白着脸面纷纷往后退去,生怕一个倒霉被这位殿下手中的鞭子给抽中,那不得活生生要了她们半条命去。
和安看着院子里被凤灼华几鞭子下去,抽得四下散去的婆子,她此刻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如今这可是她的揽月殿,可不是什么公主府,凤灼华那贱人凭什么在她殿中放肆!
于是和安指着凤灼华对着下头的丫鬟婆子吩咐道:“反了!把本宫把平阳公主给我绑了,这可是皇宫,可不是她这种嫁出去的公主能随意放肆的地……”
“啪。”
“凤灼华你竟敢打本宫?”和安一声尖叫,根本就是不敢相信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前的凤灼华,竟然敢抬手毫不犹豫的一个大耳光子便朝她脸上甩过去。
这会子,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的心思都放在春山与凤灼华带来的丫鬟婆子上头,根本就忘了站在前头的和安长公主。
当下,凤灼华听得和安那趾高气昂的质问,她俏脸冰寒眼中带起杀意,在她嫁人前这宫里不是她和安能随意放肆的地方,和安便真的以为这大晋的皇宫在她嫁人后,就是她能随意放肆的地方了?
凤灼华冷笑一声:“本宫打你又如何?真当自己是我们大晋最尊贵的长公主?若不是太后护着你,我父皇念着几分情分,就你这个遗腹子当真以为自己能得几分宠爱。”
“你……!”遗腹子这个身份是令和安最觉得
耻辱之处。
听得凤灼华的话,和安便也想学着凤灼华那般潇洒,抬手便也朝着凤灼华的脸上甩了过去。
然而。
两人之间除了身高的差距。
一个从小骑马射箭,君子六艺样样精通,而另一个从小却是养尊处优,连多走几步路都能喘上半天的娇弱身子骨。
和安的手才将将抬起来呢,下一秒便是一道风声响起。
“啪!”
又是一个再次响亮的耳光。
这一巴掌打得喧闹的揽月阁里霎时间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看向被凤灼华教训得狼狈不堪的和安。
此刻。
和安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她气得浑身发抖,目光如萃了毒般死死盯着凤灼华。
凤灼华讥讽一笑,突然一步上前,对着和安声音冰冷道:“太后宠爱你又如何,本宫若是想杀你,那便杀之!你当真以为本宫不记仇?”
凤灼华说着,在和安惊恐的眼神下,她突然掐着和安的脖子,在揽月殿宫婢嬷嬷慌乱的神情中一步步拾阶而上,往那一旁的假山顶处走去。”
终于。
假山顶上,凤灼华邪邪一笑,指着眼前一块凸起的地方对着和安寒声笑道:“不如你便从我当日所摔的地方再摔一遍张张记性,本宫说了本宫记仇你却是偏偏不信!”
“不……”
和安惊恐尖叫:“平阳,你不能这样,是我不对,今日也是我的不对……你不能这样,我可是你小姑姑。”
“小姑姑?”
凤灼华讥讽一笑:“和安你要点脸吧,想着把我家驸马变成我小姑父的小姑姑么?”
凤灼华扯着和安的衣襟往那边缘走去,她凤眸冰寒的盯着和安讥道:“你莫要忘了,本宫前几日说的那偏头痛的毛病,可是要等着‘小姑姑’你磕头认错,本宫才能好个周全的。”
说道这里,凤灼华讥讽一笑:“你说本宫推还是不推?你或是跪还是不跪?”
第23章
跪还是不跪?
或者死还是不死?
和安长公主凤如怡面临着从出生以来前所未有的惊恐,哪怕是十年前她在安康王府中听得那桩秘辛,
也比不得如今的情景让她惧怕。
至少安康往不会杀她,也舍不得杀她。
此刻她被凤灼华揪着衣襟丝毫动弹不得分毫,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半个身子几乎探出假山外头,而只要那只主抓着她衣襟上看似纤细柔弱的手一松,她定是会掉下去的。
几丈许的高度,她可没有凤灼华那般的好的运气,那般摔下去也只是微微磕伤脑袋上一层油皮,得了个偏头痛的毛病,说不准这一摔便能要了她半条命去。
但是要让凤灼华松手,却只能向她跪下。
然而和安打眼望去,这揽月殿虽说大部分丫鬟婆子前头都被她遣了出去,只留下了一些极为贴心的心腹,但是哪怕是平日里极为信任的心腹,和安依旧觉得自己今日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藏在袖中的手握得死紧,她不甘,她更怨恨,若是没有平阳,这宫中她本该才是最尊贵的公主。
……
凤灼华瞧着和安那变化莫测的神色,她揪着和安的手往那假山外头推了推,凤灼华眼底一冷,盯着和安讥讽道:“你若是做不了觉得本宫不妨帮你做决定便是,和安你最好莫要耽误了本宫用晚膳的时辰。”
用晚膳的时辰?
和安惊恐之下,根本就不能理解凤灼华口中这句‘用晚膳的时辰’究竟是个什么鬼。
她只觉得身子被人扯着向外头探出的一瞬间,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后心头发寒,当场!和安便不自觉膝下一软,直直的朝着凤灼华的方向跪了下去。
下一刻。
四周皆是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在这大晋皇宫里头,人人都说平阳公主殿下娇蛮放纵肆意妄为,和安长公主端庄有礼进退有度,但是背地里,更多人说的便是那看似肆意妄为娇蛮任性的平阳公主殿下不过是个纸老虎。
帝王宠爱又如何,不过是因着未出生时就好命得了个福星的称号,帝王的宠爱难道能越过宫中太后的宠爱去,毕竟帝王也是要看着赵家人面色行事的。
但是凤灼华比起从小便被太后娘娘养在身前的和安长公主,这宫中谁最得宠,谁后台最硬,在大多数宫人眼中那自然是和安长公主最为得宠。
然而谁也想不到。
今日娇蛮任性的平阳依旧是那个依旧是那个娇蛮任性肆意妄为的平阳公主,而往日里被吹上天的端庄有礼后台强硬的和安,却是如丧家之犬气度全无。
凤灼华看着身前对着她屈膝跪下的和安,她眼中快意一闪而过,藏于袖中的手却是死死的握着一把锋利小巧的匕首。
她几度想要抬手抽出袖中匕首,刺向和安,却又次次以极大的耐力忍了下来。
凤灼华不断的在心中告诉自己要冷静,因为和安现在作为一枚轻易动不得的棋子,和安现在还不能死,若是和安死了,她不能保证隐匿在暗处的那人还会使出什么手段。
至于那人,太后信他,她父皇信他,大晋的大臣信他,就连她自家阿弟都是那般崇拜他,和安是棋子也是撕下那人面皮的契机。
所以和安必须得留着。
凤灼华深吸口气,她伸手后掐住和安那白嫩细腻的下巴,当场逼迫和安与她对视。
四目相对。
和安双目通红,眼中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恶毒与羞愤。而凤灼华呢,她眼中的毫不掩饰的快意与讥讽,她微微弯腰,
捏着和安的下巴。
突然,的凤灼华轻声一笑,那笑声中带着令和安毛骨悚然的胆寒。
下一刻。
在和安惊恐的眼神中,一把锋利的匕首被凤灼华从袖中抽了出来,锋利的匕尖直直对上和安的眼睛,凤灼华此刻的声音就仿如炼狱中来:“和安,你若再用这般恶毒的眼神瞧着本宫,本宫不介意当场便挖了你的双目!你信吗!”
信!
她怎么能不信,这个恶毒的女人恐怕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和安死死的咬牙,深深闭眼不敢与凤灼华对视,更怕那锋利的匕尖下一刻便刺瞎她的双眸。
终于。
凤灼华冷笑一声松了手,她转身毫不犹豫便往假山下头走去,然而随着凤灼华的离开,和安这一刻仿若是全身被人抽了力气,接着一股腥臭的味儿在她的下半身弥漫出来。
等和安回过神时,凤灼华已经带着昏迷不醒的青山与那太监福子的尸身,还有大批的宫人离去,至于被和安派遣守在外头的宫人这时候也急急的冲了进来。
首当其中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位圆脸看着有些年纪的宫婢,那宫婢也不知从哪处找来了极为厚实的毯子,第一时间便把和安从头到脚都给裹了个紧实。
刘嬷嬷年纪大,腿脚不便哪里跑得过年轻人,这邀功的事儿自然被那圆脸宫婢给抢了先。
然而下一秒。
和安裹紧身上的毯子后,她却是眉目阴狠冷厉,抬手便不管不顾一个耳光便朝着身前那圆脸宫婢扇了过去。那圆脸宫婢被和安一巴掌扇得脑袋一偏,下一秒她却也只是动作稍稍一顿,如便毫无感觉般,赶紧扶着和安站了起来。
走在后头的刘嬷嬷看得眼前这一幕,她当下眼中闪过一抹幸灾乐祸,于是渐渐便慢了脚下的步伐。
毕竟以她对和安长公主的了解,这时候她人正在气头上,若是没有一个人让她给出气舒心了,恐怕这挨耳光的事儿,今日便是要她来受的。
只是那前头先行一步的圆脸宫婢这时候也不知与和安说了什么,渐渐的和安本就是冷厉的眉眼间迷茫上一层杀意,那层杀意又被逐渐无情的冷漠的掩藏。
这时候和安抬眼面无表情的看着刘嬷嬷一眼,当下刘嬷嬷只觉得自己浑身坠入冰窟,她想也未想便朝着和安跪了下去:“殿下,老奴该死,老奴来晚了……”
可止是来晚了吗?
那圆脸宫婢搀扶着和安往假山下头走去,在经过刘嬷嬷身旁时她眼神淡淡从那刘嬷嬷身上瞟去,这一刻却是如看死人一般。
这一刻,刘嬷嬷只觉得背脊发寒,顺着这春夜里变得格外阴冷的春风,她隐隐约约听得几句对话,那话却是当场让她屏了呼吸,简直是不敢相信的看着不远处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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