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梨从书包里抽出纸巾,踮着脚尖帮初原擦掉下巴的汗。
她望着哥哥坚硬光滑的下巴,手指一顿,想起来,初原死的那一天,他的下颚被划出两道深深的血痕。
初原那时气若游丝躺在她的怀里,胸口后脑源源不绝的鲜血争先恐后的往外涌,她只能笨拙的用双手去捂住他的伤口。
初原已经快要没力气了,挣扎着从口袋里摸出两张银行卡,说话断断续续:“里面,有,五十万,离婚,然后,好好的。”
初梨悲恸大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拼命摇头,不断的低声呢喃,“哥,哥哥,再等等,你不要留我一个人。”
初原抬起满是血污的手,似乎是想最后再碰一次妹妹的脸颊,却怕血迹弄脏了她洁白的脸,手掌落在半空,和她说:“小梨,不要哭。”
“不要哭,哥心疼。”
回忆酸涩,幸好那些可悲的故事都还没发生。
重生一次,初梨下定决心要好好生活。
刺眼的阳光伴随着难过的回忆,使得初梨的眼睛发酸,低头的瞬间她的一双眼眸彻底红了起来。
下午的太阳一点都不温柔,初原按了按单车前的铃声,催促道:“上来。”
初梨看着单车后的空位,说:“我不上来,哥哥,我不配坐你的自行车呢。”
初原被她气的牙齿疼,这小丫头还挺记仇。上午他被迫早起,满肚子火气,载她也不情不愿,当时高高扬起眉头说了一句,“你也配坐我的自行车?”
初原正打算动手把人抓上来,初梨又自觉爬上后座,双手轻轻捏住他的衣角,小声的说:“我只配坐在奔驰里哭呢。”
初原:“……”
单车穿梭在人行道上,空气里仿佛有种橘子汽水清甜味道,午后的太阳比之前要慵懒几分,翠绿树叶阴影下趴着两三只圆润的橘猫。
初原发梢额头上的汗水汇聚在下巴落在他干净柔和的白T恤,领口里灌入的风干净凉爽。
初梨问:“哥哥,你出了好多汗。”
初原嘴里不知在哼着哪里学来的小调,听见她的声音,调子似乎停顿了一下,“热出来的。”
初梨噢了噢,没有深想。
初原骑着自行车把她送回家,自己回房间洗了个澡,又打算出门。
初梨站在鞋柜边,仰着脸眼巴巴的望着他看,说:“哥,你要去哪里?”
她是害怕初原又出门去打架欺负人,再严重一些,她怕哥哥去和人赛车打拳。
初原弯腰穿鞋,早就擅长做不搭理她的事。
初梨不气馁,抬起手指小心翼翼的勾着他的衣服,讨好的笑笑,“我一个人待在家里会害怕。”
初原无情的把她的手拿开,低眸看着妹妹软□□致的脸,嗤的笑出来,“我和你待家里,我也怪害怕。”
“……”
*
礼拜一那天,初梨代表七中在英语演讲比赛上拿了一等奖的事,经过教导主任的宣传,迅速传遍高一的每个班级。
初梨在七中不怎么出名,她低调害羞,除了刚开学她的名字在光荣榜榜首挂过一周,几乎没有其他能让人记忆深刻的事。
演讲比赛当天其他班上的同学也有跑过去当观众凑热闹的,陈也他们高调张扬在台下起哄的事儿也就被传了出来。
课间休息时间,一班门口冒出好几个特意来看初梨的女生,烫着卷发染着奇怪的颜色,脸上画着和她们年龄不相符的浓妆,校服校裤歪歪扭扭,对着端正身躯坐在正中间的初梨指指点点。
“那就是初梨?”
“好像就是她。”
“陈也喜欢的就是她?”
“不知道啊,听说是这样,要不然陈也吃饱着撑着去听英文演讲?他听得懂吗?真是的。”
浓妆少女看了几眼,眼中不屑,“她真寒酸,我才不信陈也喜欢她呢,肯定是陈也他们心血来潮在找乐子玩。”
不仅她是这么想的,其他人的想法和她如出一辙。
陈也是什么人?不折不扣的人渣垃圾,手段暴力,脾气血腥,最讨厌学习的人,怎么可能会好好听一次演讲?更不可能去给尖子生捧场了。
快上课之前,谢曼悄悄的在初梨耳边小声说:“班主任让你去办公室里拿贫困生补助。”
每个班都有几个补助名额,初梨父母都是残疾人的事,学校老师有所了解,也都知道她的家境不太好,因此在学校里是能帮就帮。
毕竟这种事说出来很伤自尊,老师们一般都不会张扬,而是私下处理。
到了办公室,初梨第一眼看见的是笑的合不拢嘴的教导主任,“你这孩子这次可是给咱们学校争脸面了。”
初梨笑容羞涩,教导主任开始拉着她喋喋不休的说话,大意是鼓励她好好学习,最后还把陈也当成反面教材说了一通。
教导主任越看初梨越喜欢,还好学校里多是初梨这种乖乖的愿意听老师话的好学生,如果个个都像陈也那样,他干脆拿根绳子吊死算了。
七中里像初梨这种家境的孩子少之又少,大部分的学生都是锦衣玉食的长大,更不要说七班那几个混世魔王,从小就生活在权贵之家,有钱有权,谁都没胆子去招惹他们的不痛快。
初梨这样的就太招人心疼了,父母残疾,她自己的身体也不太好,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可这孩子很听话成绩拔尖,性子又乖又软,笑容明媚阳光,再硬的心肠也能被她的笑给融化了。
这样软软的小姑娘谁不喜欢?
初梨弯弯笑起来说:“谢谢老师,我一定会好好学习。”
老师脸上表情欣慰:“你这么懂事老师也放心,你先回教室上课吧。”
初梨拐弯下楼后,视线里突然撞进一个身材高瘦的男孩。
陈也的背虚靠着墙壁,眼帘轻垂懒散的表情像还没睡醒,校服外套挂在肩膀上,听见脚步声,掀开眼皮,淡然看了她一眼,问:“刚从老师哪儿出来?”
初梨不明所以,茫然点头:“恩恩。”
他们两人隔了有差不多一米的距离。
初梨的四肢都很僵硬。
陈也安静了一小会儿,突然对她招了招手:“你过来些,躲那么远干什么?”
初梨往前挪了一小步,怯声提醒:“快上课了。”
陈也微微颔首,幽暗如狼的眼神定定落在少女柔软的脸颊,比玉还白,活了十几年,他都没见过像初梨软绵招人欢喜的女孩子,比熟透了的梅子还要甜,让人恨不得捧在怀里才觉得甘心。
他望着她的手腕,单薄的青色血管在一层白皙皮肤下若隐若现,他说:“把手伸出来。”
陈也随手把他的英语作业本丢了过去,颔首道:“放学前给我写完。”
初梨半点都不想帮他写作业,柿子总是挑软的捏,她有再多的不情愿也只得咽回肚子里,抱着他的作业本,低头看自己的脚尖,“知道了。”
她低头间,一块粉色糖纸包装的软糖被丢在她的掌心。
陈也翘着嘴角,说:“给你的奖励。”
初梨愣愣收下,“啊,哦。”
她略微失神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
陈也从后门回座位,赵文杰和顾程齐刷刷放下手机,抬头看着他。
顾程抖着腿问:“我们的大帅比干什么去了?”
陈也闭目养神,不知在想什么,半声不吭。
顾程见他没回应,又问:“校霸哥哥初梨的钱包你还她了吗?”
陈也问他要的时候,他真没多想,也不知道陈也是讨厌初梨还是喜欢她,拿人钱包这种事陈也从来没做过。
初梨第一眼看过去就是家教特别好,乖巧懂事循规蹈矩的好孩子,像个漂亮精致但也难以靠近的美人。
她应该和气质同样干净的好男孩站在一起,陈也这个垃圾,从小就在阴暗潮湿角落里活下来的人,和她周身干净柔和的气息并不相符。
几乎没有人知道,陈也现在名义上的母亲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高贵优雅的后妈在他八岁的时候,就微笑着给他递了匕首,逼他亲手捅死了从小养在身边狼狗,后妈当时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满脸慈祥,说:“妈妈怀孕了,家里不能养这些小动物。”
陈也十二岁那年,被人绑架。
亲生父亲迟迟不交赎金,亲生母亲不管不问,他足足受了十几天的折磨才被救出来,他被人从仓库里带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手里紧握着那把匕首,后来警察才发现,绑匪早就死了,那两个绑匪身上有好几个血窟窿。
不用其他人教唆,他的天生反骨,性格阴暗扭曲。
至纯的黑色早已深深镶嵌在他的骨中。
赵文杰抬起胳膊肘,轻笑着戳了下不言语的陈也,说:“可别把初妹妹急哭了。”
陈也的眼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打火机的火苗从空中腾起,少年的指骨笔直细长,低头抽烟,懒懒散散地:“她哭起来漂亮。”
梨花带雨,水润诱人,无声无息让人心疼又心痒。
*
初梨不敢让其他同学看见作业本上陈也的名字,偷鸡摸狗似的藏在抽屉里,谢曼和她聊天时,她都有点心不在焉。
谢曼嘴里含着棒棒糖,说:“七班来了一个转校生,听说特别漂亮。”
初梨猜得到转校生肯定是她那个心思不正的赵合纯。
她那时出车祸的记忆,还记忆犹新,其中的细枝末节,牢牢刻在她脑海,想忘都忘不掉。
迎面撞来的大货车,被安全带绷的喘不上气的滋味,双腿被卡在座椅中疼到发不出声的绝望,还有如泉涌出的鲜血。
谢曼接着说:“不过我觉得她没你长得好看。”
这是真话。
初梨五官看着明艳,气质清纯像画里走出来的小仙女。
可惜七中的同学大部分只听说过初梨这个名字,知道她是年级第一。没见过她本人的以为她长相普通。
学霸能好看到哪里去呢?这是俗成的偏见。
初梨低头写作业,“噢,我对新同学不感兴趣。”
和上辈子一样,赵合纯转学到七中和陈也一个班级,然后会搬到她家里借住。
初梨这次不会让父母坐大巴送赵合纯回老家,不会再有那场让她失去双亲的车祸。
不会让赵合纯轻易占了他们的家产,她也不会被逼到走投无路,当成货物一样被卖给陈也。
陈也那时总喜欢把她抱在自己的双腿上,长指卷着她的头发,亲吻她纠缠她。
最喜欢让她穿着吊带裙,吻过她的脖颈、锁骨,最后落在她被黥上他名字的雪白胸口。
她畏畏缩缩,不敢反抗,眼角泛红依靠在他怀中,抽抽噎噎迎合他,甚至不敢惹他不高兴。
可是这辈子不会这样了,她会拥有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第十三章
放学傍晚,初梨拖拖拉拉从教室里离开,从学校大门转弯经过一条小道,微醺的风掠过,狭窄昏黄的窄道两旁点起几盏灯火,伴随夕阳的橘色光芒将巷子照的明亮些许。
少年的头发被汗水打的半湿,懒洋洋靠着墙壁,哪怕隐藏在众人中,强势气息已经遮掩不住,眉骨锋利,眼神却很平静,弯唇散漫一笑,笑意不达眼底,像朗姆酒那般呛人冰冷。
“啪”一声,陈也合上铁质打火机,用冰凉的还仿佛泛着冷气嗓音发问:“您屈尊来看你最讨厌的儿子干什么?”
他眼前的男人西装革履,脚上的皮鞋一看就做工极好,男人冷着张脸,像是被抹上一层寒冬时节的雪,他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陈也,你闹够也该回家了,我没有许多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陈也嗤的发笑,“亲儿子几个月没回家,您一个电话都没打,我还以为您乐于见我滚蛋。”
陈也的父亲用极冷的眼神打量货物似的盯着的自己的儿子,“我不想和你吵架,我只是来提醒你该回家了,至于你愿不愿意回去,我都尊重你。”
陈也不畏惧同他对视,他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父亲,启唇问道:“安丽那个女人什么死?”
陈也冷笑着又说:“她什么死了我就什么时候回家。”
安丽就是陈也的后妈。A*X*T*J
一个出名的舞蹈家,长得非常漂亮,娇弱精致的脸,身材妖娆,的确有令人爱上的资本。
陈父眼中温度逐渐冷下去:“安丽是你妈。”
陈也低低闷声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像想起来很有意思的事情,他眼中闪着令人害怕的光芒,他说:“爸,你知道吗?安丽前年怀上小杂种的时候,是我亲手把她从楼梯推下去的。”
陈父眉心挑了挑,似乎已经是忍耐到了极限。
“陈也,你就是个畜/生。”
陈也笑着说:“那我也是你亲生的儿子。”
陈也想安丽气若游丝躺在血泊中动都不能动的样子就很畅快,安丽在他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嫁到了陈家。
五岁的陈也还不是一个坏孩子,阴暗的种子也并没有在他心底潮湿角落发芽。
安丽每天都会把他关在漆黑的柜子里,戴上手铐脚镣,手一关就是一整天,不给饭吃也不给水喝。
他的父亲工作忙碌,况且心里也不喜欢前妻留下的儿子,并不怎么关心他的生活,一直都不曾发现亲生儿子被虐待。
安丽把他放出来的时候,会微笑着往他的手里塞一把匕首,只有在他用锋利刀刃捅死她养的那些小动物时,他才会得到食物奖励。
起初是鸟,后来是猫狗,再后来她会逼陈也在自己的手臂割上几刀,一刀换一口饭。
安丽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陈也,你的父母都不想要你。”
“你只是一个被抛弃的怪物。”
“怪物就应该有一个怪物的样子。”
安丽说的没错,他早就成了一个怪物。
小男孩被关在衣柜里,嘴巴被用透明胶带封着,透过柜子的细缝看着床上交缠在一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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