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梨微微抿起唇,好脾气的回话:“没有。”
婶婶犀利轻蔑的视线在她脸上看了个遍,仿佛在打量一个货物。
初梨怔了一瞬,眸中失神,她想起来那年父母离世,婶婶就是用这种目光盯着脸色苍白的她,虚情假意安慰她,等葬礼结束,拿出账本,细算这些年的帐,然后火速侵占了她家的房子,顺便还把她卖给了陈也。
现在来看,当年小婶婶拿出来的账本多半是假的。
这些年来,小婶婶时不时就上门占便宜,空手来满载而归,仗着初梨的父母都是好脾气的老实人,搜刮了不少好东西回家。
小婶婶看着初梨心里一阵酸,怎么俩残废生出来的女儿长得就这么漂亮呢?水灵灵的,又白又嫩。
“美兰,当年你们家徒四壁的时候,我可没少帮衬,随行断了腿,你左手又不好,你们家大大小小的活儿我都出了力气,现在你们家日子好过了点,我家有困难,你们也得帮啊。”
初梨也知道小婶婶为什么上门借钱,她女儿想转学到七中,成绩不够只能花钱来买。
可是小婶婶家未必就拿不出转学要用的钱,不过又是想用人情趁机坑上一笔。
许美兰沉默了一小会儿,她嘴巴笨怎么都说不过初梨这个婶子,刚想应下来,初梨抬起黑黝黝的双眸盯着小婶婶看,吐字清晰开口问:“小婶,过年的时候叔叔进医院做的手术费是我爸爸垫付的,您要不先把这个钱给还了?”
叔叔在医院那一个月,初梨的母亲还得每天给他送饭。
小婶婶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勉强笑了笑:“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
初梨打断她的话,眼神纯净望着她说:“小婶,我每天都有记账的习惯,要不然您先把之前所有的帐都给算清,然后我们再说其他的。”
小婶一口气堵在胸口下不去,短短的一段日子,初梨倒是变得牙尖利齿。
“唉,时间不早,我还得回去给纯儿做饭,先回去了。”小婶婶落荒而逃,生怕初梨真的要拿出账本来算账,她临走还不忘将方才在初家的冰箱里翻出来的新鲜水果给带上。
出了初家的大门,她恶狠狠的呸了一声,辱骂声很难听。
“一家子晦气东西!俩死残废,个狗娘生养的,还指望老娘还钱?不知感恩的白眼狼!穷酸鬼!”
屋里的许美兰有些吃惊,女儿一向不善言辞,性子也随了她软绵绵的很好说话,没想到今天会直接挑明了和她婶婶说话。
梨梨说出口了也挺好,许美兰也不想借,只是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回绝。
她和随行的婚事,当年是初梨的小婶介绍的。
许美兰有严重的心脏疾病,二十好几的时候说了好户人家都没人肯娶她,后来经介绍才认得了截断一条腿的初随行,而后结婚生子。
初梨放下书包,眨眨眼问:“妈妈,哥哥回家了吗?”
“回家了。在房间里。”
“我去找哥哥说两句话。”
“去吧。”
初梨走路没什么声音,靠近初原的卧室,敲了三声的房门,很有礼貌的提前打招呼:“哥哥,你在吗?”
“不在。”
“......”
初梨的手掌心悄悄搭在门把手,轻拧开房门,探出半颗脑袋,“哥,我有话想告诉你。”
房间里雪白的墙壁上贴着骷髅的海报,少年戴着耳机懒洋洋躺在床上,瞥了眼门边小只的女孩,无情道:“嘴闭上,关好门,给我出去。”
初梨从小就有点怕她哥哥,初原板着脸的模样看着就超凶,他眉心的那道拇指大小的疤痕威风凛凛。
“哥,我今天看见你向低年级的学生收保护费了。”
“?”初原眼皮子动了动,抬手摘了耳机,冷冷的视线朝她脸上投来。
初梨知道她哥哥不仅会收保护费,还会收钱帮别人打架,会为了钱去和那群公子哥玩赛车游戏。
凑钱帮她做手术,凑钱帮她打离婚官司,而把自己弄的满身伤痕。
这辈子,她再也不想初原过这种日子。
刀刃上舔血,火海里求生。
初原锐利的眼神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嗤的一声笑出来,“今天我就没去七中。”
行啊,妹妹都会骗人了。
“三百块钱。”
“......我.....”那个“操”字硬是被初原给憋了回去。
下午放学,初原从一个小胖子手里敲诈勒索了正好三百块钱,难道还真让初梨给撞见了?
他命令道:“这事不许告诉爸妈。”
初梨点头,无论遇到什么事,她说话好像一直都慢吞吞的,“好,我不说。”
初原平日虽然凶,满脸“我老大我混社会”的拽样,但是在勤奋老实的父母面前从来都表现的很乖,就连抽烟都不敢让他们知道。
初原抖着腿,双手握着游戏机,眼皮子垂了垂,又接着打他的游戏了。
初梨乖巧站在门边,和他打商量:“可是哥哥,你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好不好?”
初原理都不理她。
“哥。”
无声的沉默。
“哥哥。”
初原忘我的打游戏,把她当成空气,彻底忽视她。
初梨点了点头,像是明白了什么,“好。”
“?”
初梨突然“啊”了一声,低叫了起来,然后开始小声啜泣。
初原抬起头,瞥了一眼她:“???”
许美兰听见女儿的叫声,还以为俩孩子打起来了,她赶紧推开了儿子的房门,开,问:“这是怎么了?”
初梨揉了揉眼睛,委屈巴巴的说:“妈妈,哥哥打我。”
初原:?
初梨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噘着嘴巴满脸不高兴:“因为他不让我告诉你,他下午欺负学弟问人要钱的事。”
初原:......
反正这辈子,初梨不会帮着哥哥隐瞒他做的事,不能再当个帮凶。
许美兰轻蹙着眉头,表情像是很失望,“初原,妈教过你,不可以欺负同学。”
初原按下满腔怒火,三言两语和许美兰解释完了之后,望着她的眼神似是要把她生吃,他咬牙切齿说:“初梨,得空了我就让你体验什么叫社会主义毒打。”
初梨吸吸鼻子,刚准备张开嘴把妈妈又叫进来,初原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
初原咬牙切齿:“你把嘴闭上。”
初梨唉叹一声,“好的呢,谁让我听话呢。”
*
第二天上学,又是一个艳阳天。阳光炽白,穿透夏末的阴霾,空气里充满了清冷的香味,斑驳的树影倒映在教学楼的墙壁,嫩绿色的爬山虎缠绕着半边的矮墙。
初梨从办公室里填完贫困生补助表,回教室时顺便帮老师抱着一叠作业本,走到教室门边就被人群堵住进不去。
一班的教室门口围了十来个身形修长的少年,陈也个子最高,也最受瞩目,干净柔软的短发,精致冷清的侧脸,修长的脖颈,肩宽腰窄,站在阳光底下的他白的要发光。
陈也穿了件简单的白T,脖子上挂着的项链闪闪发光,项链吊坠是个蓝色的宝石,看着就价值不菲,男孩消瘦的手指中间捏了个打火机,眼神嚣张,他扬了扬下巴,“许梁州呢?”
陈也身后是和他年纪差不太多的公子哥,全都是富二代,纨绔狂妄,说弄谁就要把人往死里弄。
一班的人静若寒蝉,不敢吱声,亦不想掺和到七中两大魔王之间的斗争。
教室里划拉出细细刺耳的声响,许梁州顶着五颜六色的头发,懒懒散散出现在教室门前,一张漂亮的脸此刻看起来竟是清淡寡情,他轻轻一笑:“你哪位?”
陈也冷冷发笑,:“我陈也是你亲爹,我操/你妈,听清楚了吗?”
许梁州之前在球场上下作的把时嘉礼的腿给踢断,昨儿又在大院里骂他是个废物,陈也十足十的不痛快。
他不痛快,许梁州还想好过?门都没有。
两个相貌出色的少年针锋相对,眼看着下一秒就要打起来。
初梨本想避的远些,尚来不及躲开,陈也就已经和人打起来了,门口一片混乱。
初梨被挤到前面去,陈也的胳膊肘不小心碰到她的肩膀,少年力气大胳膊硬,用尽全力挥舞的这一下,直接把她挥到地上去了。
“咚”的一声,初梨的小脑门磕到门框,她疼的脸一白,怀里抱着的作业本狼狈撒在地面,她低下头用手捂着额头,眼睛一时睁不开。
陈也一愣,没想到会不小心碰到她。
闹哄哄的人群一下子安静。
初梨眼里直冒水花,她双膝并拢靠坐在墙壁边,把脑袋埋在腿间,起初呜咽两声而又就没声了。
陈也知道自己力气多大,但他的确不是刻意为之。
“这咣的一下,不会把脑子磕坏了吧?”
“她没事吧?”
“不是,这人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妈的,陈也狠起来女孩都打。”
陈也被吵的耳朵难受,心里更不爽利,他蹲下来,拇指轻轻碰了下初梨的手腕,“脸抬起来我看看。”
初梨罔若未闻,半蹲着身子一动不动。
陈也神色阴沉,修长的手指强势挑起她的下巴,逼迫她仰着起小脸,娇嫩生白的脸蛋,额角处磕出深深的红印。
初梨的眼圈溢着一层浅浅的水光,鼻尖红红,看着有点娇气。
陈也抿直嘴角,声音都有点不像是他自己的,“疼不疼?”
初梨咬着唇默不作声别开脸,慢吞吞从站起来,弯腰默默把地上的作业本捡起来,没有回答。
许梁州半靠着门,勾唇轻笑,说着风凉话,“刚刚撞的那么大一声,你是聋子难道没听见?”
能不疼?
陈也一肚子火没处发,勃然大怒,瞪着眼睛凶煞一样朝他扫过去,“老子他妈的没问你。”
初梨背影单薄,肩膀消瘦,陈也瞧着她不言不语往教室里逃,心底一声冷哼,冰冷有力的手掌压在她的肩上,勉强按下心中不快,不耐烦的说:“你这人是不是没礼貌?还没回答跑什么跑。”
初梨转过来面对他,嗓音软软:“疼。”
“陈也,疼的。”
第六章
初梨站在陈也面前恰巧才到他的下巴,小小的一只,她说话温吞缓慢,语调带着江南小镇柔软的口音,软到心坎里。
陈也觉得初梨的声音半点不做作,柔和嗓音里透出的软糯很自然。
他低垂眼眸,她的轮廓像是被精雕细琢过,脸很白,却又不是病态的苍白,之中又透着粉,水润有气色,唇部微微抿了起来,看起来似乎有点不高兴。
任她再好的脾气,被这么磕了一下也开心不起来。
许梁州看着他们两个,靠在一旁继续说风凉话,嘴角的笑容有点欠,他啧了两声,“陈也,打架打到一个女孩身上去,你可真是给你们七班长脸啊。”
他五颜六色的头发其实并没有比陈也好到哪里,但这也不妨碍他出言嘲讽别人。
陈也扫过去的视线冷的像冰碴,锋芒毕露,一道道似锥子样的目光恨不得把许梁州戳成筛子。
陈也怒意被他强按下去,面无波澜,他随意笑了笑:“没您长脸呀,上周您被职高混混围在校门口的后巷里给打了一顿,趴在地上起不来,最后还是赵文杰给您扶起来的,这事您忘了吗?”
许梁州那张风轻云淡的脸总算绷不住,他站直了身体,开始不慌不忙的活动手腕,眼神冰冷。
陈也仿佛找到了乐趣,阴阳怪气的继续说:“您知道现在网络发达,下回您如果还被打了,给人拍到网上瞧见可就不好了,毕竟您这头发一眼就能让人给认出来。”
“大名鼎鼎七中一班老大许梁州,啧,出息啊。”
许梁州上次挨揍是他人生中的奇耻大辱,谁在他面前提谁就得死。
“操/你妈的,你去死吧。”
气息令人不安,剑拔弩张,声势浩荡。
陈也的胳膊已经抬到半空,突然间,一双柔嫩的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初梨小声提醒:“老师来了。”
还有其他人在劝架。
许梁州瞥了眼陈也,收起身上的气势转头进了教室,陈也望着他胳膊上横着的小手,暴躁的怒气居然开始消减。
七班班长闻声而来,苦着一张脸,“唉,陈也、小祖宗,你赶紧回来吧。”
一场闹剧,匆匆收尾。
初梨上课后,额头上被撞出的包越来越疼,谢曼用小纸条和她交流。
“你没事吧?”谢曼望着她的伤口,心疼道。
初梨叹气:“有点疼。”
“下次男生打架你记得躲远一点。”
“我躲了呢,没躲开。”
老师敦厚的嗓音从讲台上方传来,燥热的空气充斥着树叶的清香。
初梨这段日子上课总是失神,容易想起从前的事。
高一的陈也,是色彩分明、嚣张放肆的男孩。
妥妥一个被惯坏的公子哥,盛气凌人狂妄自大。
初梨不知道这几年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这样一个骄傲肆意的少年,变为成熟冷静的男人。
初梨见识过陈也的压抑,也曾亲身经历过他的偏激。
那好像是很平淡的一天,半夜醒来,她觉得口渴很想喝水,费了很大劲推着轮椅从卧室出去,偷偷摸摸喝了一杯冰可乐。
一楼的书房里,似乎有响动。
初梨没有忍住好奇,缓慢移动轮椅紧张靠近书房。
平时,陈也几乎从来都不让她进他的书房,
一丝亮光从微开的门缝钻出来,空气里充斥着淡淡的血腥气。
男人穿着妥帖的白衬衫,领口微开,露出一截突出的锁骨,袖口往上卷了两圈,小臂线条流畅结实有力,陈也的手腕削瘦,拇指有一下没一下轻敲着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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