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看着他俩拳脚相加,分出一部分心神留意着富态的蚂蚱们,果然看到其中一人垂着头,却用眼角全神贯注地打量着秦深和秦潇。
秦潇手脚并用嘴上还不停,将秦深的事迹抖漏个遍,“你就是个纸老虎,看起来吓人的很,其实一戳就破,手上都是花架子,从小扎马步都不如我,时间长一点就抖腿,丢人!”
还说,“要不是我是个姑娘,爹就把我带去塞外了,到时候我就是大郢第一个女将军了,怎么样,听起来威不威风!可比你那个小将军霸气多了!”
还说,“知道你喜欢长宁,别遮遮掩掩的了,谁看不出来,就你这窝窝囊囊的样子,怪不得一直给我找不到嫂子,啧,丢人!”
她腾空跃起,夹裹着雷霆万钧之势,曲起膝盖狠狠地砸在秦深身上,秦深横臂去挡,力有不逮,脚下的青石板立刻显出裂纹。
秦潇在他手臂上借力,于空中转身,稳稳地落在地上,她气息急促,嘟着嘴哼一声总结道,“要不是你是我哥,今天我就打的你满地找牙!”
秦深发丝凌乱稍显狼狈,他像是被激怒了,一双眼睛又冷又利,反手从袖中摸出一把短柄的刀来,刀刃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极亮的线。
他一步一步走到老金面前,利刃横在他脖颈前,一言不发,冷漠得不似人间的血肉。
老金早就吓傻了,秦深和秦潇这样的身手,在他们这些肉眼凡胎面前就是神仙打架,况且听听他们说的是什么,什么“小将军”什么“女将军”,这天下除了秦家,还有什么人敢称将军!
这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家的后院!这可是将军府!传说中进去了就没人能活着出来的将军府!听说这里半夜有无数的游魂飘荡,甚至能听到小孩彻夜啼哭的地方!
他他他他——他这是犯了什么滔天的罪孽冲撞了哪位菩萨哟!
直到脖子上冰冷的触感袭来,终于唤回了他魂飞九天的游魂,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孔,脑子有一瞬的空白。
不过说实话,他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毕竟,传说中青面獠牙,能止小儿夜哭的小将军——看起来,确实有一副好相貌,至少他是副人样不是?
他没动,身边的人却大呼小叫地喊起来,呲牙咧嘴,仿佛那刀子已经剌在了他们身上。
长宁一直留意的人却仿佛松了一口气,他掩下眼中的冷漠,跟着夸张的喊起来。
秦深下手既稳又狠,一言不发利刃已经扎进皮肉里,鲜红的血液顺着刀尖滴滴答答地落下。
老金的痛感仿佛突然回到了身上,他不敢动脑袋,疯狂的扭着身子,像一只被摁着头的毛毛虫,他大喊道,“等等等等,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不讲条件了!什么都不要了!将军爷爷饶我一条狗命就行!”
秦深手中的利刃不再动了,卡在他肥肉堆积的脖子里简直都要看不到了,秦深垂眼看他。
“那你就说吧,”长宁语气随意,“要你真是做了好事,小将军也不是赏罚不分的人,自然会酌情处理。”
“是,是有人给我们钱让我们买粮食,不过这真的是善事啊,粮食都送到西南两郡了,这是去救人的!”
他急忙说,“其实我们只从里面赚了一点点的钱,很少的!我们出面买粮,他们付钱,然后我们去官府拿上文书送到码头,有人来接,然后按照数量给我们发钱。”
“就是这样的,那粮食是去救人的,那我们这也算做的好事啊!将军!将军爷爷!别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您就饶小的一命吧!”
“说你叛国冤枉你了吗,嗯?”长宁道,“西南两郡水深火热,你们在京中哄抬粮价,置百姓于不顾,这钱拿着不嫌烫手吗?”
“两罪并罚罪不至死,但活罪难逃,你是主谋其他人是从犯,就留你在将军府好好反思,其他人送去刑部受理如何?”
老金自是不愿,可其他人乐意至极,欢天喜地地抛下他,跟着将军府的家将身后乐颠颠地去刑部。
秦深在身后挥出一个手势,秦潇在他小腿踢了一脚,隐去身形坠在他们后面。
老金被扔进柴房的时候还哭天抢地的,长宁嫌弃道,“别哭了,这是救你呢,安心待着,随后让人给你治伤。”
老金半信半疑,但只能安生些了,大姑娘似的抽抽搭搭的。
长宁抬脚要走,突然又转身好奇道,“你好端端的为何要调戏人小姑娘?”
老金顿了一下,哭声突然又大了,他委屈道,“我去过仙乐坊,那个吹骨笛的小姑娘说我肥得像头猪!我气不过,可是又打不过,后来见着一个跟她长得挺像的小姑娘就,就说了几句浑话,本来就没想做什么的!”
长宁看他一眼,觉得照他说话那副德行,就算不是事成之后灭口,那被调戏的小姑娘蓄意杀他也不冤枉。
人傻还多作怪,活该。
作者有话说: 爱你们么么哒(づ ●─● )づ
第43章
长宁走到门口, 软着声音冲他抱怨道, “好烦啊, 怎么什么事都凑到今天了, 我的竹蜻蜓都没有做完呢!”
秦深伸手,长宁把手搭在他手上,秦深牵着她跨过门槛,低头留意她脚下,温声说,“有什么可烦的,现在不是找到了线索吗, 顺藤摸瓜,总能找到背后之人的。”
长宁顿了一下,感觉这种一眼就被看破的感觉有些过于微妙了,就好像两个人之间真的心有灵犀,不管她心里在想什么,秦深不闻不问却都能一一知晓。
她侧着头看一眼秦深,没有什么特别的触动,就只知道他心境平和, 有一点点上扬, 对这件事情不是如何上心,反而感觉有点乏味。
确实, 长宁想,他们互诉心意的下一刻就发生这些事情,的确不怎么能让人提的起精神来, 而她又一门心思地想这件事情,也不好。
于是她抓着秦深的手没松,往前走了两步和他并肩,于是他俩之间的距离被拉近了,两人交握的手垂了下来,秦深的手背轻轻地蹭着长宁的裙子,长宁的手也贴着秦深的衣襟。
秦深侧身看她,眼里含了笑意,又是一副了然于心的姿态。
“哎呀你别这样看我,”长宁也笑了,她跳起来捂着秦深的眼睛,“你笑得我都不好意思说谎哄你了。”
秦深站着没动,任由长宁的手落在他眼前,只给他留下漆黑一片,秦深声音里带着笑意,哄她道,“别怕,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当真的。”
“好了,”秦深晃了晃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这动作莫名地带着一份稚气,像是两个幼童拉钩上吊的一百年约定,他说,“你现在可以来哄我了。”
长宁抿了抿嘴,秦深明明没有看她了,她却有点不好意思了,她踮着脚凑在秦深耳边说,“要是今天没有这些烦心事,我就可以让你教我编竹蜻蜓了。”
“我很笨,一点学不会,弄的乱七八糟的,折腾了半天连一个翅膀都编不出来,你作为我的老师,就要来教我啊。”
“你给我演示一遍我还学不会的话,就要手把手教我了,耐心地跟我说这一步要怎么做,下一步要如何,牵着我的手把竹叶和竹片一点点地缠绕交织,看着它们是怎么变成一体的。”
“要是我还是学不会的话……”
长宁的气息潮湿温热,声音又软又轻,嫣红的嘴唇张合吐出一句一句撩人心神的话语,素白
的贝齿隐隐显露,她弯着眼睛,是幅调皮又温柔的神情。
“要是这样你还学不会的话,”秦深慢悠悠地开口,也是笑道,“那你一定不是个好学生。”
“况且这样是你哄我还是我哄你,”他轻声说,“你要是一直学不会就该恼了,也不说话,只跟自己较劲,为难自己。”
他拉下长宁遮在他眼前的手,看着她,眼神温柔,“你的这双手不该用来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可是这双手喜欢你啊,”长宁双手拢着秦深的手,垂着眼,声音轻轻的,“我也想为你做些什么的。”
“你学竹蜻蜓学了那么久,我也想顺着你走过的路走一遍,把你经历过的一切都体验一次。”
长宁抬眼看他,声音虔诚,“你我除去凡世的名利枷锁,也不过是□□凡胎的普通人,会失落,会伤心,也会痛。”
“我是个俗人,付出真心就想换回真心,拿什么待别人,就要别人同等待我,一分不必多,但一分也不可少。”
“我待旁人如此,待你却不是。我之前让你失落,让你伤心,也让你痛了,现在我想把这些都补回来,以十倍,百倍,千倍地补回来。”
“你伤心一分我便痛十分,你难过十分我便痛百分。”
“我们心有灵犀也感同身受,”长宁道,“此后尚有百年,时日还长,你该早日习惯才是。”
“早日习惯?”秦深笑道,“我倒不知我何时如此谨小慎微,又是何时失落伤心痛过?”他眉眼深深地看着长宁,温声道,“至少也该是甘之如饴才是。”
此事有何争辩的,前尘事对秦深来说是虚妄,对长宁来说确实真实,他这样说,长宁就笑道,“那以后就该是如坠桃园,深深梦不醒了。”
“如此甚好。”秦深附和道。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地一起笑起来。
往事如梦不可追,最是难得眼前人。偷得浮生半日欢,且就今朝美酒,以慰平生吧。
~~
秦潇跟着去了刑部,老金叫嚣着他背后有人什么都不怕,刑部却按照规程,不留情面地把一众人等关押,并无丝毫徇私罔顾。
长宁把老金留在将军府,家将们连恐带吓,老金早就把一切都秃噜干净了,他们买来的粮食在码头有人接应,一应文书俱全,已经顺着河运走出好远,秦深派人沿路调查,已经确认这些粮食中途没有停歇遗失,全部运到西南两郡高价售出。
看起来全程没有任何问题,可是那日秦潇撞破他们调戏“小姑娘”,那人要杀他们也确实是真。
直到关押的人刑满释放,此事还是没有什么有用的进展,秦潇一直跟着的人也老老实实的,没有接触任何可疑的人,连仙乐坊最近都安分了,京中朝官鲜有露面,富商们倒还是如火如荼地一掷千金,不过昨日还将吹骨笛的姑娘捧上天了,今日就另寻了琴艺绝佳的琴娘。
商人重利轻别离,更何况是如朝露的好颜色,一朝一谢,便能轻而易举地丢弃了。
宫里皇上已经加派人手彻查京中所有粮食的去向,但因朝廷素来除却赋税的粮食其余一概任由买卖,小剂量的私下买卖不在少数,此时想要理清楚实在困难重重,只能一边严苛控制码头出货,另一边私下调查。
齐岸依然是如常去仙乐坊,招摇过市,恨不得身上插只大旗子,将风流纨绔的模样宣扬得人尽皆知,堵死了家里给他说亲的嘴。
王映彦不知在做什么,闭门不出,京中的八卦少了他,人们惋惜了许久,最近都没有什么让人耳目一新的消息了。
所有人各司其职,其乐融融,大郢看起来还是一片歌舞升平的安稳盛世。
长宁知道急不得,也知道就算她做了这些以后的事情还是难以预料,她很珍惜这段平和美好的时间,每一天都去将军府见秦深,两人偶尔交流一下如今的进展,更多的时间只是挨在一起,共同看一本书,或者编同一只竹蜻蜓。
长宁出师很快,不过几日就能独自完成一只蜻蜓,又过了两日给竹蜻蜓多加了一对翅膀,再后来,她就能无师自通地编蝴蝶了。
于是秦深就坐着不动了,他看着长宁编了满满一桌子的蝴蝶,每一个都灵巧得栩栩如生,都——比他编得好。
他学竹蜻蜓就学了半年,为了不手生还日日练习,可是长宁不仅能举一反三,还能推陈出新。
还编了满满一桌子的蝴蝶而没有看他一眼。
于是第二天长宁又来到将军府的时候,扶着门框缓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她看着秦深喃喃道,“你……你今日为何突然穿了这样的,唔,突然穿的这么好看?”
秦深坐在竹林旁边的石桌边,眉目清浅如画,手捧一册书卷,青衣白玉,闻声侧身抬首,一勾唇一露笑,一如既往的说道,“傻站在门口做什么,进来。”
长宁搭着他的手在他身边坐下,桌子上摆好了挑选的竹叶和削成薄片的竹片,她却有些心神不宁了。
她先是侧着头看了一眼秦深读的书,就是她送来的前朝孤本兵策,秦深看的专注,她凑过来都没察觉,长宁歪着头看了一会儿觉得脖子酸了,就又做回去编蝴蝶。
只是不安分,隔一会儿就抬头看秦深一眼,手里的蝴蝶零零落落的不成样子,半天了都没编好。
秦深捧着书专心致志,长宁心不在焉的也专心致志,愣是没发现过了这半天,秦深的书却连一页都没翻过去。
当局者迷,旁观者很得意。
长宁捏着竹条半天都没绕好,忍不住戳戳秦深,主动搭话道,“我这个忘记怎么弄了,你还记得不?”
秦深把书翻一页,面无表情地说,“不会,不记得。”
长宁嘟着嘴戳戳竹叶,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忍不住凑近了点,闭着眼睛深深地闻了一下,道,“你身上有点香。”
秦深捏着书册的手一顿。
“是松枝荷叶的香气。”长宁肯定地说,“这是秦夫人惯用来熏衣裳的味道,我小时候可喜欢了。”
她撞了撞秦深的肩膀,歪在他肩膀上轻声说,“你是从来不用香熏衣裳的,除非是万不得已。”
长宁眉眼含笑,“这衣裳我没见你穿过,该是新做的,昨日洗了没干,今日又急着上身,就借了秦夫人的熏笼蒸干,所以才染了松枝荷叶的香气。”
“所以,”她调皮地眨眼问道,“今日该是为我,才特意穿了青衣?”
“我简直,受宠若惊啊。”
“喜欢的不得了。”
作者有话说: 我又食言了,今天依然没有剧情,感觉这样的我还能写一百章呜呜呜……我太难了
PS,是的没错,秦深没错都拿着书坐在石桌旁就是在凹造型(╥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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