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日子可以这样过下去,似乎也不错。等李大郎回来,就一切都圆满了。
可是坏就坏在当初说只去两年的李大郎一去不复返,更有消息传出,说李大郎早已经死了。
李家人自然是不信的,可是王氏却渐渐的信了。
才成婚一天,她都没看清李大郎的长相就开始守寡,这寡要守到什么时候去。
在某一天她进县城里卖花以后,就再也没回来。
李家人自然很急,到处打听王氏的下落,但一直没有一点休息。直到半个月后,才从王家的娘家那里流出来一点消息,说王氏被一个过路的客商看中,带走当妾氏了。
媳妇跟人跑了,这在五柳村可是一个大笑话。李老爷子正直了一辈子,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被扣上了这么一个屎盆子,自然要去找王家理论。
没想到,王家反倒把他们打出来了。说他们骗他们的女儿守寡,还说,没有那个本事,就不要娶他们家的女儿,有本事把李大郎找回来云云。
李老爷子本来就揪心李大郎的事,气性又大,回家就生了一场大病,半年以后叫着李大郎的名字撒手人寰。
可以说,王氏就是间接害死李老爷子的凶手,张氏自然不会再认她做媳妇。这才有了半个月前李大郎讣告传来,张氏为他再娶傅折桂的事情。
也因此,张氏最恨的就是媳妇不守妇道。从傅折桂活过来,她就一直担心她跟王氏一样守不住,败了李家,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恨不得她在病中死了才好。
可惜,傅折桂活的很好,以后没准还会更好。
炕上,李大郎跟王氏的儿子小虎子似乎被外面的说话声惊醒了,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虎头虎脑,白胖白胖的,四岁的孩子,过了哭闹的年纪,正是最可爱的时候。
尤其是小虎子这个娃娃,睫毛长的逆天的长,眼睛亮的如黑宝石沾了雾水,傅折桂第一眼看到他,就毫不客气的把他当做了自己的……
自己的儿子?名分上是这样的。其实他比她只小十三岁,当她的弟弟还差不多。
“乖,叫娘。”傅折桂拉着小虎子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逗他玩。
小虎子看清了是傅折桂,似乎有些纠结,小脸皱成了一个包子,更显可爱。
傅折桂的心都快化了,“怎么不叫娘啊?我们不是说好的。”她捏了捏小虎子的脸。
小虎子为难的道:“奶奶说不让我叫你娘,说你是……”小虎子用手指戳着嘴巴,似乎想不起张氏的原话了。
傅折桂的火气嗖的一下又冒起来了,好,真好!她这里巴巴的想给人当后娘,想好好照顾小虎子,那边就给她拆台呢。
看来,那个老太太真是一点没把她当自家人的意思,那她还待在这里做什么?早点要个一纸休书,也到别处逍遥去好了。
小孩子对大人的心情变化十分敏感,小虎子一下抓住了傅折桂的手,糯声道,“娘,你不要走,别人都有娘,小虎子也要娘。”说着,他还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傅折桂的心软了一下,王氏跟人私奔,小虎子为了这个没少受别人白眼或者奚落。
就她养病这些日子,就看见他为此哭了好几次,也不出去跟别的小孩玩了,性格也变得孤僻很多,她还真怕他会出什么问题。
小虎子还是挺聪明的,立刻抱住了傅折桂,“奶奶是坏人,小虎子不要她了,要娘。”
要是张氏听见这话,估计能把鼻子气歪了。她捧在手上帕摔了,含在嘴里怕坏了的李家大孙子啊,竟然这么简单的就把她抛弃了。
其实真是这么简单吗?这要说傅折桂这个人,前几次小虎子哭着回家,张氏立刻出去找人理论,根本不安慰小虎子,是傅折桂让小虎子感到了温暖。
还有就是小虎子最想要的始终都是娘,心病也是娘,张氏对他再好,也无法满足他的要求。
傅折桂满足他对他娘的一切期望,又温柔,又对他好,自然很快就赢了他的心。
要是傅折桂是那种爱挑事的人,她大可以借机教小虎子一些话,把张氏气死,把李家搅的鸡犬不宁。
傅折桂当然不是,她更不愿意利用小虎子。把小虎子抱下地,给他打水洗脸,她嘱咐他道:“以后不准说这种话,你奶奶那么疼你,你这么说,不是要疼死她吗?
她对我不好,我才对她不好,但你不可以。以后再这么说,我就不理你了,记住没有?”
小虎子囫囵着道,“记住了。”紧接着,他又补了一嘴,“那娘是不是就不离开我了?”
“是啊!”傅折桂揉了揉小虎子的头。
小虎子这才开心起来。
李家果然没给傅折桂剩下半点早饭,锅里只有给小虎子温着的一小碗米饭。
米饭取出来,上面盖上厚厚一层奶油一样的猪油,就是小虎子的早饭。这东西,在吃不起肉跟白米饭的农村,可说是皇帝一般的待遇。
可是在傅折桂看来,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天天给他吃猪油拌饭,不讲究个营养搭配,她觉得小虎子能健康的长到现在还长的这么水灵,真是太不容易了。
长期这样,肯定会毁了小虎子。小孩子嘛,可不能挑食。
有心不给小虎子吃这个,外面张氏看似在挑豆子,其实一直看着这边,就怕傅折桂偷吃她孙子的早饭。这样,傅折桂也只能先委屈一下小虎子。
小虎子长的虎头虎脑,胃口也不是一般的好,也不挑吃的是什么,就香甜的吃了起来,一看就是一个省心的孩子,傅折桂越发喜欢他。
吃完饭,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暖暖的眼光照的人浑身舒服。傅折桂一边晒着阳光,一边逗小虎子玩,又想起了赚钱的事。
第三章
傅登科要钱,她身上一文钱也没有,看张氏吝啬的样子,找她借钱是根本行不通的,她必须自己赚钱才可以。
有了钱,她才能给小虎子改善伙食,才能安生立命更好的生活下去,这是傅折桂的当务之急。
可是怎么赚钱呢?她所处的这个地方是文王县外的一个小村子,村前有河,河里的鱼小的连最细的渔网都捞不起来,村后没有树更没有山,村子倒是有几个,根本没有赚钱的途径。
这大概就是住在人多密集的地方的不便。
难道像以前的傅折桂一样洗衣服?
文王县算是一个挺繁华的县,县里有很多大户人家,大户人家的衣服自然不会自己洗,傅折桂就是专门给大户人家洗衣服的。
当然,那些老爷小姐的衣服不会给她们洗,就连丫鬟的衣服都少,她们洗的大多数都是奴仆小厮跟婆子的衣服,全是灰暗色调很难清洗的衣服。
尤其冬天,全是大棉袄大棉裤,河里的水还挂着冰,她们这些浆洗衣服的人就这么生生的把手在冰里泡着,不长疮才怪。
就这样,这活计还很多人抢呢!这年头赚钱不容易,分派活的郑婆子是看傅折桂可怜,洗的干净干活又不惜力,这才一直把衣服分给她洗的。
想起那拧拧不动,抓抓不起的厚棉衣,傅折桂就知道,她干不了。不是她吃不了苦,是这已经根本不是吃苦的事情了,这会要人命。
以前的傅折桂就是天天这么熬着,才会吹了一场凉风就一病不起。傅折桂如此珍惜自己的生命,好好养着还不行呢,怎么能做这个!
对了,洗衣服都是一个月一结钱,傅折桂病的突然,似乎还有一笔钱在郑婆子那里没结呢,这个,她倒是可以去取回来。
顺便的,她也去县城里转转,没准就能发现赚钱的办法。
越想越觉的该如此,傅折桂的嘴角立刻弯弯的翘了起来,如春花一般灿烂。
这世间,大概没有比傅折桂更爱笑,笑的更让人觉得心暖的了。
她以前,就是每天都挂着这样的笑,才让家里沉闷的气氛欢乐了几分。现在的境遇比以前好了很多,傅折桂这笑是从心底发出来的,怎么能不美丽。
墙头上,一个人差点被傅折桂的笑容晃花了眼睛。这就是他的新媳妇?感觉不错啊!
定了定神,往张氏所在屋子的方向忘了又忘,他跳下了墙头。现在还不是时候,会坏了大事,他这次能来这里一趟就冒了很大的风险,必须要忍。
不过下次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也许可以……
当天下午,就在傅折桂准备进城的时候,李三郎突然红着眼睛如同疯了一样从外面跑了进来。
“娘,娘,你快出来看看,衙门给咱们送钱来了。”他指着院门的地方,喊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脸上全是兴奋。
张氏推开窗户,朝外面张望着,“什么钱,你胡说什么呢。”感情,她就听见钱这个字了,其它的都没听见。
“衙门,衙门来人了,说是给咱们发抚恤金呢。”李三郎急道,“娘你快出来,衙门的人马上就到了。”
张氏这下听明白了,赶紧下了炕,从里面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脸惊奇的李小妹。
李小妹是张氏的小女儿,今年十七岁,长的有些黑,但眉眼还是挺耐看的,已经到了说亲的年龄,但是因为在热孝中,亲事就被耽误了,张氏常为此时发愁。
傅折桂正筹谋着钱的事情,听到这个消息,也顿住了脚步。那边,田氏也像闻到香味了一样从房间里窜了出来。
这时,李二郎从外面引进来一个穿着官府的衙役。见张氏已经出来了,他赶紧给双方互相介绍,“张大哥,这就是我娘。娘,这位是张大哥。”
现在地还没开化,没法播种,但却是撒粪的好时节,李二郎跟李三郎在地里撒粪,衙役问路正好问到他们俩,这不是巧了吗!
李三郎跑回来报信,李二郎引着衙役回来,短短的一段路,李二郎竟然跟衙役变的如此熟络了。
张氏有点紧张,陪着笑脸把衙役往屋里让,“快进去坐,进去坐。”
张衙役是个爽利的人,他摆了摆手,“老太太,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进去坐了。这次,我是奉了上面的命令,专门来给你们送抚恤金的。”
“抚恤金?”
“你家大郎不是战死在沙场了吗,这抚恤金是朝廷给你们家的补偿。”张衙役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提起李大郎的死,张氏脸上的热切也淡了几分。如果可以,谁不想要一个活生生的儿子,谁想要这抚恤金呢!
张衙役见惯了这些,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红布包,递给张氏。没等众人挽留,他就离开了这里。这件差事,于他来说也不过是日常一件小事而已,虽然上面给这李家的抚恤金有点多,但也不关他的事。
他走了,李家的人立刻活跃起来,目光紧紧的盯住了张氏手里那个红布包。那布包看起来不小,里面应该有不少银子才对。
张氏冷哼一声,拿着布包进了屋,其它人自然也跟上,就连对屋的小虎子都迈着小短腿凑了过来。
屋里,张氏打开红布包,只见里面有两锭小孩手掌大小的银锭,银锭呈元宝状,白光闪闪,几乎闪瞎人的眼。
“这是十两一个的银锭吧!”李三郎拿起一个银锭,就舍不得放手了。用手抚摸着那银锭,就如同抚摸自己的爱人一样着迷。
“二十两?”李二郎惊讶道,“附近村里也有出去当兵的,他们家里还真有几个拿到过抚恤金,可是从没听说过有这么多啊!”
“你管那么多干嘛,官府给咱们,就是咱们的了。”田氏盯着那圆圆的银子直庆幸,幸好白天张氏没同意分家,不然,这银子哪还有他们的份儿。
二十两银子啊,够买四五亩好地或者够他们舒服的生活三四年了……
“这银锭底下还有字呢。”李小妹突然道。
他这么一说,其它人自然也看到了。
“这写的是什么?”李家人一家人都是农民,竟然没一个认识这些字的。
“安平府,景德三十八年。”傅折桂心中也是一动,二十两,傅登科那边再凑一点,就够上京科考的路费了。
众人一齐看向她。
“在家跟着学了一点,认识几个字。”傅折桂随口解释着,“景德三十八年,也就是去年,这银子是去年,在咱们安平府铸造的。”
去年是三十八年,今年是三十九年,这位老皇帝在位的时间可够久的了。最后这句,是傅折桂心里琢磨的。
李家人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傅折桂的娘家是读书人,懂的这些一点也不奇怪。
“不过认的几个字而已,卖弄什么。”张氏酸酸的道。
傅折桂有些扶额,这老太太,怎么一句好话都不会说呢,难怪全村没有一个妇人跟她相处的来。
农村人闲来无事就喜欢串门,她在李家这些日子,几乎没见到一个来他们家串门的,这老太太就一点也不自知吗!
真要跟这老太太计较起来,估计她这一天不用干别的,光生气就气饱了。
傅折桂低头摸了摸小虎子的头,想起一件事,“认识字总比不认识好,乖儿子,你想不想学认字?”
小虎子今年四岁了,开蒙也不算太早。读书不一定是要让他像傅老秀才那样去考功名,读书能开阔视野,能明理。
原来的傅折桂懂得这个时代的文字,现在的傅折桂懂《论语》《大学》等文章,她要给小虎子启蒙,还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你要教小虎子识字?”李家人全都惊讶出声。
读书,李家人想都没想过。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在这个时代,这就是写照,不然傅老秀才也不会一生都在为科考奔波。
就算他考不中,在别人那里,也要高看一眼的。人家可去过京城,见过京里的大官的。
正因为如此,张氏才情愿出一两银子娶傅折桂给李大郎结冥婚。要是娶一个普通女人做冥婚,也就这个价格的三成就顶天了。
“不行吗?”傅折桂问小虎子,“你愿不愿意学写字?”
小虎子并不懂什么是写字,但看众人都十分惊讶的样子,估计这写字应该是一件十分风光的事,立马点了点头。
傅折桂很满意,“这是你自己愿意的,以后可不许反悔。”
小虎子似是而非的答应了下来。
张氏这次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但还是别扭的道:“你能教出什么名堂,别再耽误了我孙子。”
傅折桂没理她,将目光移向了那二十两银子。想睡觉就有人给送枕头,傅登科要银子,现在银子就自动来了,要是能给他,自己这份债就算是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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