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泽笑笑“我要是不拉着你,你一开口,儿子的努力可就全白费了,你看,这不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拒了这门亲事吗”
“这事是闻家先主动找上门来的,闻家又势大,咱们家若是主动拒了,难免会让人家面上不好看,倒不如我表现得糟糕些,反正他们打听到的应当只是我有点才学,为人如何谁也未曾亲眼见过,这样一来,闻家定然看不上我,也就不会再提这门亲事了。”
沈老太太不关心这个,只是惦记着方才宋氏所说的话“耀哥儿,那万一真如你娘所说,那媒人在外面败坏你的名声呢你们读书人不都重名声吗万一耽搁了你的科举或者婚事可怎么是好啊”
基于对前世岳父的了解,沈文晖笃定道“不会的,我一介白身,无名小卒,败坏我的名声不就相当于把闻家姑娘也扯进来了吗闻大人为官多年,可比我爱惜名声多了,他定然会警告知晓此事之人不得外传的。”
事实证明,沈文晖对闻大人反应的把控分毫不差。闻夫人在马车里便听了王媒人绘声绘色地描述在沈家的场景,早已怒火中烧,残存的几分理智让她勉强耐下性子,一回府便冲到了闻大人的书房,说明了情况后,出口便是质问
“这便是你口中给阿秀看中的好夫婿的人选阿秀就算这次违背了你的意思,可她也是你的亲生女儿啊,是你这辈子唯一的嫡女,你至于这么作践她让她嫁到那样的人家去,她这辈子可就毁了啊”
闻夫人难得在丈夫面前有几分强硬,闻大人也不介怀“这次是下面的人搜集到的消息有误,下次我会打听好的,此人看样子虽有点才学,却不足为虑,即使进了朝堂,也是个走不长远的,不用多费心思了,你也好好敲打一番那个媒人,这件事情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闻夫人不甘心道“那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那个沈家,就这么白白地涮了我们一道”
闻大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你也给我安分点,不许去找事,沈家没什么,可背后的程太傅毕竟在皇上面前还有几分薄面,谁知道他能为这个弟子做到什么程度呢不过,程太傅果然是老了,老眼昏花的,想必他自己也没看出来挑了这么久选出来的弟子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吧。无论如何,你不许节外生枝,这样的人,自己也能把自己挖坑埋了,有功夫去找沈家的麻烦,还不如多放点精力在给阿秀相看人家上呢。”
旁边一直坐在凳子上好似隐形人的闻秀凉凉地开口了“我觉得这户人家不错啊,到时候家里揭不开锅了,女儿就带着你的好女婿这一家子上门求爹赏口饭吃。”
闻秀真不愧是闻大人从小教养长大的孩子,总是能轻而易举挑起闻大人的怒火“你给我闭嘴,你个逆女我不妨告诉你,唐聿铭那边我早就派人守着了,你给我老老实实在我眼皮子底下呆着,不要想着趁我不在的时候威胁那些下人们或者是偷溜出去,我已经警告过他们了,若是你跑了,我就把他们全都发卖到矿上去做苦力。”
闻秀冷笑“爹你也就这点儿手段了,除了会拿下人的命威胁我,还会什么可是他们跟我无亲无故的,你会怎么处置他们又与我何干”
闻大人微微眯了眯眼睛“是吗那你信不信,你敢走出这个房门一步,我立刻就停了唐聿铭的药,让他自生自灭去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呆着吧,等你娘为你挑一门好亲事,风光出嫁,但凡在你这儿出一点岔子,我想后果定然是你不愿意看到的。”
提到表哥唐聿铭,闻秀浑身的刺好似才微微收敛了一些,犹豫了一下,咬着嘴唇道“娘,表哥又生病了”
闻夫人提到这事,语气里是止不住的心疼“是啊,你爹派人守在他的房门口,他一猜便知道怕是出事了,嚷着要见你,送进去的饭和水一口也没动又拿出来了,他那样的身子骨,怎么撑得住不到两天就病倒了,饶是这样,病中还想强撑着来见你,最后还是你哥哥出面这才劝住了他。”
听到这话,闻秀心中可谓是百味杂陈“那便烦请娘多去看望表哥吧,告诉他,我一切都好,让他好好保重身子。”
旁边听着的闻大人冷哼一声,念着那孩子毕竟是打小就来了府里的,终究没再说什么。至于说话着的母女二人,全当没听到这声冷哼。
且不提闻府里又是怎样乱糟糟的一副光景,沈家却是在送走了闻家的人之后,又迎来了新的客人。
宋氏悄悄打量着坐在椅子上正在喝茶的女子,与她相仿的年龄,举手投足间那股自成一派的礼仪气度却是她怎么也学不来的“他婶子,你这是”
按辈分来说被沈文晖唤做“婶子”的,说来也巧,正是沈家多年的老邻居王叔的姨妹小齐氏,因着王叔家境况一般,儿子身体又不好,小齐氏经常提东西过来探望姐姐的,一来二往的,也就与沈家人勉强算得上熟悉了。
小齐氏笑着介绍道“叔、婶、沈大哥、嫂子,冒昧登门是我的不是,这位是陈夫人,今天也是陈夫人找我来上门说说这事情的。”
沈家的人面面相觑,还是宋氏开口道“他婶子,有事情你直说便是,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们定然会尽力的。”
小齐氏笑道“托大说一句,耀哥儿这孩子也能算得上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从小就聪明懂事,这一片怎么着也挑不出第二个来,尤其是他年纪轻轻考取了举人功名还是一副不骄不躁的模样,这就更难得了,我也知道他到现在还没说亲,所以呀,我这不是打听到有户人家的姑娘,年纪什么的都正正合适,这就急匆匆地登门拜访了吗”
又是说亲的沈家人心底里不约而同地冒出了同一句话,只是,方才搪塞了闻家,再以同样的招数打发这家,说亲的又是熟人,恐怕不太好办啊
小齐氏接着道“虽然我是说媒的,可我们都是知根知底的熟人了,我也不至于刻意去夸大些什么,姑娘的确是好姑娘,只是几月前退过亲事,但错处也不能归在女方身上,着实是男方家里做得太不像话了。”小齐氏先是摆明了姑娘身上不好的地方,再去夸姑娘可就容易多了,当即夸了一遍这姑娘的性格、相貌、学识之类的。
一旁坐着的梁氏听到“退亲”一词顿觉刺耳,眉头一皱,随即又舒展开来,说破天,退亲也不能怪到她家头上,旁人若是因此对姝姐儿存了偏见,可见也是个不明是非的,这样的婚事,不结也罢,因而并没有出言打断小齐氏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第三十章
沈文晖听着若有所思,一般来说古代人重诺,若不是特殊情况,是绝对不会做出退亲这种事情的,这样一来两家无异于成了仇家,这家姓陈,姑娘又刚刚被退亲,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
似乎,跟闻启哲有缘无分的那位姑娘便是宁平侯府陈家大姑娘吧
前世他与闻秀定了亲,不久之后天启帝便下圣旨要选秀,因着这么一层拐了弯儿的关系,他对这位陈家姑娘之后的事情也算是有所耳闻,听说她之后还是进宫参加选秀了,只是在宫里意外伤到了脸,太医说会留疤,这样一来,自然不可能继续参选了。
于是被皇后娘娘派人提前送出了宫,还送了一流水儿的赏赐,摆明了抚慰的姿态,宁平侯府也就没再说什么。之后倒是不曾听说太多有关这位姑娘的消息,沈文晖回到这一世的时候,陈姑娘还在侯府自家的庵堂里潜心礼佛呢。
要他来说,这桩伤脸之事里头可大有文章,要不就是纯粹的意外,是这位陈姑娘太蠢,在宫里头也没注意保护好自己,要不嘛,就是她故意为之了,只是看这位夫人周身的气度,沈文晖怎么也不会相信,教养出来的女儿竟是个蠢笨的,这样一来,这位陈姑娘还真是个妙人呐
沈老太太听着小齐氏这一通夸,虽然听着心动,但忆起孙儿今日归家之时说的话,只得婉言拒绝道“他婶子,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只是耀哥儿这孩子从小就上进,最近又拜了老师,便不愿意在婚事上多费精力了,只想着先专注学业再说。”
小齐氏笑道“婶,这你可就想岔了,陈家只是想着趁选秀之前给女儿定好人家,并未说着要立刻成亲啊,先把这么好的姑娘定下来,等耀哥儿金榜题名了再完婚,到时候岂不是双喜临门的大喜事”
沈老太太本就希望孙儿早早成家立业,态度不甚坚定,听她这么一说,脸上犹豫之色更浓了。
沈文晖见状,起身行礼道“夫人,婶子,请听我一言。沈家只是平头百姓,文晖虽不知陈家是何来历,可看夫人这举手投足之间,只怕即使并非权势滔天,起码也是显赫富贵的,京中好男儿不计其数,以夫人疼惜女儿之心,完全可以挑一户更好的人家,我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甚至现在将近弱冠之龄,日常用度也全靠家中长辈供给,着实并非良人之选呐,是文晖与陈姑娘无缘,还请夫人见谅”
梁氏一边听着,一边暗暗打量此人,相貌甚至比女儿婧姝还要精致几分,只是却丝毫不显得女气,一身衣服料子普通,却并未掩盖住他整个人的气度光彩,常年读书但身体看上去也丝毫不显得羸弱,说话更是条理分明,抓住了她作为一个母亲最关心的事情,试图劝说她。
说实话,宁平侯府虽属勋爵之家,祖辈是随开国皇帝一同打过江山的,可现在是太平盛世,武将早已渐渐没落,家中的爵位也只是个名头而已,面上好看,家里在朝中做官的得的却都是虚职,因而侯府早就想着向清贵去转变,可是子弟却读书天分平平,即使有一两个格外努力上进的,也仅仅止步于举人上,可以由家里运作谋个官职,可终究走不长远。
且看眼前这人,虽出身一般,天分、努力、运气却是一个都不缺的,有了名师指导,只怕出人头地之日指日可待
沈文晖丝毫不知道,他站出来说了这么一番话,反而让梁氏更想让他做女婿了。只听梁氏笑道“说来也巧,我家不缺富贵,缺的就是会读书的,这可不是互相弥补了吗也不是我自卖自夸,我家女儿也是个爱书的,若你们见了面,定能合得来。”
沈文晖一听便觉得头大,他虽然由于这位陈姑娘前世的遭遇有几分恻隐之心,却并不想犯了跟前世同样的错误,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不了解的女子成婚,也并不想把自己搭进去解救这位姑娘未来可能的悲惨命运,这话虽然自私了些,可谁人不为己呢也算是人之常情。
“夫人说笑了,文晖只能靠读书去搏一搏,可谁又能笃定我一定能金榜题名呢万一此生庸庸碌碌,止步于此,耽误了陈姑娘的终身,岂非我之罪过”为了拒绝这门突如其来的亲事,沈文晖甚至不惜抹黑了自己,把自己的优点往缺点里去说。
梁氏一听这话就知是推脱,可人家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家里的长辈虽然在听着却不发一言,可见这孩子是个心中有主意的,她继续呆着也是强人所难,无甚意趣,于是笑道“既如此,今日算我冒昧来访,失礼了,那我们就先行告辞了。”
陈婧姝在马车上一会儿想象着这个同样姓沈的男子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一会儿又忍不住默默在心里把他同那位在书坊里见到的沈公子比较一番,只是任她怎么比较,都想不出相貌还有比沈公子更好的男子了,不由得气馁,暗骂自己不害臊,哪有未出阁的女儿家对一个陌生的不知名男子这么惦念着的
突然听到沈家大门“吱呀”一声,陈婧姝来了精神,偷偷把车帘掀起一角,从那里向大门的方向看去。
先出来的是她娘和那位姓齐的媒人,她娘亲虽然脸上带着笑,可陈婧姝一眼便看出她其实心里是有几分不高兴的,只是憋在心里罢了,看样子,这桩婚事应该没谈拢,真不知是该高兴她不用这么草草嫁人,还是该担忧说不定她真的要入宫选秀了。
陈婧姝本想放下车帘,可就在移开视线的那一瞬间看到了紧跟着两人出来的男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是他
“那晚辈就不远送了,夫人和婶子路上慢走”
梁氏微微颔首,转身正欲登上马车的时候,却看到女儿蹬蹬地从马车上下来了“诶,婧姝,你要干什么去”
陈婧姝头也不回道“娘,你们先上车吧,我一会儿就来。”
沈文晖听到动静,转身便看到一位身穿粉衣的姑娘提着裙摆向他小跑过来,定睛一看,却是上次在书坊里见到过的那位姑娘,原来,她便是陈家大小姐吗
陈婧姝跑了这么几步,喘口气才道“沈公子,上次在书坊里我们匆忙见过一面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怀着一腔自己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勇气,陈婧姝问了这个问题,忐忑地等着答案。
马车那边,梁氏本想喊女儿回来,却看到他们似乎熟识的样子,转念想到女儿也许要去参加选秀,这样肆意的日子也就不多了,便由她去了,警告似的看了车夫一眼,这才和小齐氏上了马车。
“沈某略有印象,喜爱诗集的陈姑娘”后面半句话显然带了一丝调侃的意味。
陈婧姝连忙摆手加摇头“不不不,你误会了,上次是个意外,我喜爱的其实是游记,并非诗集。”
沈文晖见她如此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当下也就收敛几分笑意“没想到我与姑娘还有这么一出缘分呢,只是我也已经同令堂表明心迹,目前还不愿意考虑儿女情长之事,所以,愿姑娘早日觅得良缘,可莫要做什么傻事才好。”鉴于陈姑娘前世的举动,沈文晖还是没忍住提醒了这么一句。
陈婧姝却毫不在意结尾的半句话,只是隐藏了心底的几分失落问“公子是已经有心仪之人才拒绝了吗”
“并非如此,姑娘也听媒人说过我家境况吧,我是家中长孙,按理来说早就应当承担起养家的重任了,只是学业不精,徒有功名罢了,这样的我实非姑娘良配,姑娘应当值得更好的夫婿去爱护。”
陈婧姝犹豫片刻,方才说道“不瞒公子,我也并非公子想象得那般完美无缺,虽然我自己不这样认为,可在世人眼中,被人退了亲的女子定然是有了大过错,自退亲之后,愿意来我家提亲的母亲看不上,母亲有意向探口风的人家却是推三阻四,公子所言的理由,我并不介意,甚至愿意同你一起分担,婧姝只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个被说服的理由,而不是千方百计想到的借口。或者说,你也同世人一样,觉得我德行有亏”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瞪着一双桃花眼,一副较真的模样,沈文晖哑然失笑“那么敢问姑娘,姑娘能否给我一个被说服的理由,我为何要非姑娘不娶呢沈某不在乎所谓的退亲之事,可沈某也更愿意去与一个心意相通的女子携手相伴,我与姑娘算上今天只有两面之缘,敢问姑娘,看上了我什么呢”
陈婧姝一时语塞,是啊,看上了他什么呢为什么仅仅一面之缘,她便对此人念念不忘了呢沈文晖看着她似是冥思苦想的样子,也并不催促,只等着把话说清楚,了结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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